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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嘉正

10月前
你知道是你把他囚禁在這裡嗎? 一間仄室,無有浪漫佳餚、柔軟床褥 和可以瞥見遠山與繁星的對外窗 他早已忘記日出的溫煦,身體也忘卻 何時才是探訪夢鄉的完美時機 明明沒有窗,卻有微風輕輕拂過髮絲 彷彿房間的嘆息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那張靠牆的桌 擺滿詩集、紙筆、夢境的碎片,以此積累 一些存在於此的證據 天花板不時啜泣,一滴滴淚沿著裂痕流下來 陰暗裡濡溼乾燥起皮的地板 他勉力擦拭,不讓過多的水份淹沒自己 日日守候你的到來,拉開唯一的門 適時排放現實遺棄的渾水 感受自門後投射而來的一縷光 哪怕只有片刻 誰都有過逃跑的念頭但 並非所有物品都能一併帶走包括 一味活在過去的照片,泛得愈來愈黃的外套 沉重得只許說服自己留下來 你知道是你加固了他的幽禁嗎? 囚室是別人的形狀,一如他單薄的外衣 為了你而親手剪裁—— 消卻尖銳的部分,打磨粗糙的表面 迎合每一個早晨與黃昏,齒輪般契合 必然屈身的角度。你們交流於無人的下午 偷偷交換為對方量身定做的秘密 你所參與的早餐 都是他晚上得以安睡的理由 你睡得安穩嗎。他曾抗拒黑夜降臨 害怕四周過於安逸,害怕在夢中與你相遇 一切凝聚成黑洞不斷吞噬房間。每次醒來 你都知道唯有遷入另一間空房 進行沒有期限的自主隔離,他才有機會 贖回一次自由 相關文章: 傅嘉正/外婆的腳 傅嘉正/狂熱分子 傅嘉正/像一條蛇
1年前
a 我步向記憶的木屋,萬物正逐步瓦解 畫面隨板牆的白漆片片脫落 像零散的雪,飄落於外婆的捲髮 屋裡有一雙爬滿青筋的足化成柱子 撐過六十餘年搖晃的房身,也撐起我 灰色的童稚。昔日陽光透過牆洞穿過彼此 縷縷金光繡在絲綢衣裳 形成最安穩的顏色 b 新村早市每天如常上演鞋子秀 幼小身軀緊跟外婆趿著拖鞋的腳 穿梭交雜的腿腹,潮溼的氣味,斑駁的光影 茶室的咖啡香於鼻腔刺下濃醇的文身,刻進 每個簡樸生活的窟窿 晨光包覆層層笑語與方言 如碟裡閃動的蛋黃,滑進喉嚨留存一種鄉愁 午後屋簷下,麻將桌底總有四對各異的腿 依循牌面變化跳起踢踏舞,試圖抵擋時流 足腳卻依舊肥胖多肉 c 躺椅承載的圓潤身軀等於兩個我 下肢不按比例逐日腫大,脹成一塊 巨型肉色海綿吸收汙水 年幼的手指輕輕一戳,肌膚現出小小凹槽 生命的彈性從腰間滲透出去 我窩在雙腿間築起的巢,靜聽皮下水浪流動 以及血流窸窣的說話聲卻 聽不見外婆的囑咐,電視機滿溢的歡聲 遮掩不了點描於手臂的針孔。母親日益繁雜的 踏步聲是一則有聲隱喻: 我們害怕停止的時刻 d 我的四肢風雨無阻地抽長 頭頂幾乎快撐破形同幻影的古厝,我抬頭 視線早已失卻花褲的色彩 迄今只能低頭踱在水泥地滿懷歉疚 撿拾滿地的樑柱碎片,研究如何縮減 歲月的時差。新的人終須長出根莖、盤成地基 像外婆的腳一樣 相關文章: 傅嘉正/狂熱分子 傅嘉正/像一條蛇 傅嘉正/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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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牙痛,咬不動盤裡癱軟的青菜 牙齦無聲進行罷工,沒收吃食的樂趣 抗議六十載堅守齒根的工作 像一場無盡頭的修行 他很安靜,如常把訴求吃進肚裡 父親緊咬牙關,穿過棄他而去的日子 曾經獨自翻越海峽,默默蒐集生活的磚瓦 僅在每晚的例常通話裡展露一些話。每日的 細碎思念,依賴健康的齒 連同過硬的異地菜 咀嚼吞入胃腸消化成一道 保佑我們的符 父親多年攜手他人共建的希望 最終卻並不屬於他,歷經一回相似的背棄 父親毅然回島,回到久違的屋瓦之下 重新計劃建構一座夢想樂園 我問你不會痛嗎,父親自信地說 I am Iron Man 露出皓齒,在黝黑膚色的對比下 瓷碗裡的米飯更顯雪白,一如 嬰孩的初生之齒 父親沒有時間概念,彷彿不息的秒針 任俗世寒風侵蝕發黃的牙。他其實渴望 我風一般追趕他的步伐 殊不知,我早已長滿一口尖牙 可輕易粉碎父親 無力的需求,他默默以血汗鋪好的大道 總是被我膨脹的自尊齧咬 父親不語,繼續垂頭夾取菜葉 直到父親漸次減少攝入 硬質與軟韌食物,我孤傲的齒也順著社會軟化 成一段囈語,方才知曉自己始終安身 父親打造的夢境,享受他無法享用的佳餚 而今我開始極力鉗制失控的嘴 少吃刁難的美食,增加成熟的琺琅質 以維護父親失修的幾顆牙齒。我願盡力 咬嚼現實的一切苦難,為父親換取 一顆無痛的牙齒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