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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谷

1天前
半个世纪在时间长河里算不算长,也许有些争议性。 倘若以人生过程不到百岁比较,相形之下,半个世纪确是有些漫长了。因为根据世界统计数据,我们人类平均寿龄为75岁,这个数字极其低微,而且是连病在床榻上的临危人士也包括在内的呢。 那是一种怎样的状况呢?有句成语形容得十分恰到好处,那便是“苟延残喘”;闭眼沉思,那情况不是惨不忍睹吗? 作为有超过半世纪稿龄的写作人,家存几千本藏书乃极其平常之事。我是一个极其懒散的写作人,家里共有7个藏书柜,藏书包括小说、散文、新诗,兼及极少的翻译作品。剔除也藏书的两个木箱之外,我家共有7个像样的书柜,说像样是因为向家私店购买的。而7柜藏书究竟有多少箱,我从来没有计算过,估计超过3000本书吧!以一个写作了几十年的作者而论,这样的藏书数量该也不算多吧! 书太多收不下 我的挚友何乃健、陈政欣,早把藏书安置妥帖,就是送给需要的教育机构。这是一个绝佳的妥善安排,裨让更多爱书者享受阅读的乐趣,也是各取所需。有例可循,十拿九稳,我便想效仿作家把书捐献出去,让家里有更多空间不至连转身都感到窒息。思之再三、立定主意之后,遂向本地中学探路。 “几千册藏书比我学校图书馆数量还多呢,我们学校里都没有这个藏书量啊!” 甫出招就遭遇栏路杆,从天劈下一记闷棍!可校长说的也是实话,图书馆容不下,难道把书籍晾在广场暴晒? 其次,我发现送书这回事也并非“安全降陆”的,乃健的书就因为当局没及时处理,被浸入货仓的雨水漫漶,以致损失惨重。另有一位诗人委托友人捐书,没想所托非人,竟然抛给收集破烂的,遭遇循环废物收购商以斤两抛售,书的下场没有比这个更悲摧的了! 首次我感触于书斋也即是“书灾”。这使我想起当年唐承庆老师把家里藏书的柜橱称为“随斋”,既称随斋下场也就顺其自然了;照顾也好,毁灭也罢,随岁月流光顺势而去,像东坡居士豪气干云的“浪涛尽,千古风流人物”。 本来要说的是“赠品”,却耗费不少文字讲述书橱,就因为那份赠品置于书橱内,还排在藏书前端,足足陪我走过约半个世纪了。这个圆镜内嵌入一个伟大作家鲁迅,正是木制纪念品值得珍藏的要点。虽然年长岁远,烟熏霭涤,但细心端详,整个木制结构的轮廓依然存在。一块四方小木板,被我长期置于书柜的阴暗处,自然是意味着霜冻雪藏——那个书柜收藏的都是大块巨著,好像《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西游记》等。这块小木板穿插其间,在我的心目中自有其存在的实质与必要。 这块赠品其实是我于1971年南洋大学新诗征文比赛入选佳作的作品,迄今一晃就飘逝了53个寒暑春秋。我出生于1940年杪,53年前的我正式而立,英姿雄发,气吞山河,心胸怎么藏得住那颗飞翔冲向天空而去的向往呵! 诡异的是,当年那份写诗的心,到后来一直没有实现。而今垂暮,只留下一枚褪色的木板,置于藏书之前也是留下徒然的苍白。也许,一支木制奖状,或者说赠品,能陪我走过半世纪风雨,那也是十分不易的坚持了! 常言道:“不忘初心”,若是这个理论要坚持,那我是违背写诗的初心了。我私下以为,写诗多少需要一点天分,不然,从楼上抛下一块石子,不知要打中多少诗人了! 我把写诗的“诗心”抽离,是一项对自己在写作上的负责,不想集疚过深。诗,就由富有才气的诗人去努力吧! 这是我退场的实在情况。   相关文章: 【9月当代小物件】与肯德基压力锅造型杯子的16年情缘/海角 【9月当代小物件 】金露华的时间表/金睿瑜【9月当代小物件】白丽小足球/王晋恒 【9月当代小物件】白丽小足球/王晋恒
3月前
冰谷说:“地方掌故’这类地域实录,继往承传,历久不衰,是老中青共同喜爱的一种文学纪实形式,过去与现在的读者都有这类渴求。” 双溪大年新民独中师生共同努力,为双溪大年城挖掘本土历史与文化,亦可称之为地方掌故,作为研究和挖掘这个城市过去的演变流程。 首先,我得赞美这群兼具毅力和智慧的校长和教师,在谆谆教学重压之下,尚有余力向区域性的地理文化伸出触须,探索一个深邃的未知,记录那些被遗忘的点点滴滴。 ◢师生为家乡整理历史 这一群抱着理想(也是梦想)的师生,明知这是荆棘满途的苦差,惟全体师生义无反顾、毫无怨言地欣然接纳了使命。从他们传来的计划摘录中,我赫然发现原来他们早已预测了访谈的对象,并且分为4缉处理,即“大年印迹”、“光辉岁月”、“民间信仰”和“老店不老”。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因为下笔之前要通过历史考察、社会思索、人文关怀等等多重实地勘查,证明无误,方可记录在案。 以大年城而言,这或许是一项创举,恕我孤陋寡闻,有关这方面有顺序的地理书写至目前为止,依然非常欠缺。大概这类书写不像文学类型,心中有了主题概念之后即可发挥为文,沿着线索尽笔飞驰,甚至天马行空,可以靠想像力完成篇章。 过去有关这方面的书写,网上搜索所得,有陈春声于2021年所著《地方故事与国家历史——韩江中下游地域的社会变迁》,此书乃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出版,距今不过两年光景。所以,书中收录的考察资料都颇为新鲜的实体研究。 不过,有关地方掌故这类文体,应该更早已经存在。犹记得50年代我念初小的时候,校考完毕,我们吵哄老师讲故事,老师随即拿出办公室的《星洲日报》,讲了一个〈黄莺捕雀〉的警世故事。后来我翻阅该报,小框格中有【成语故事】、【地方掌故】两项专栏。因为加框,显得特别醒目。可见“地方掌故”这类地域实录,继往承传,历久不衰,是老中青共同喜爱的一种文学纪实形式,过去与现在的读者都有这类渴求。 ◢双溪大年一词,源自泰南北大年 拉回叙述本土,双溪大年乃吉州除却首府亚罗士打之外,属于第二大与人口也第二众多的城市。根据已故历史学家陈鸿洲(疑云)的说法,“即1976年2月1日,在1976年地方政府法令第124临时条款下,成立瓜拉慕达县议会。在这项条款下,瓜拉慕达县议会正式赋管理瓜拉慕达辖下的双溪大年……” 这里,得先说双溪大年名称的由来。根据陈鸿洲先生所著《吉打风雨路》的说法,“双溪大年一词是源自泰南北大年地名。古时候,北大年人是从北大年河向西沿着马莫河到双溪大年来做生意。人们就称这条河为Sungai Petani(即双溪北大年),华人把‘北’弃掉,成为双溪大年。” 一般上,华人喜欢偶数,双溪大年之称,合乎华人的口语,双溪大年之名一路流传下来,也非偶然。 至于双溪大年的开埠与发展,有两个先辈功不可没,永刻历史,他们就是大实业家林连登先生和第一任英国顾问官麦斯威尔(Maxwell)。林连登祖籍潮州,1893年离乡漂流到马来亚,最先落脚吉南鲁乃饲养家畜业。之后到双溪拉兰开垦泰丰园,种植木薯,成为该区首屈一指的木薯园主。林连登致富之后,在新街场市中心捐助兴建了一座钟楼,目前这座钟楼依旧巍然矗立于市中心,成为大年城的闪耀地标。 林连登后来移居槟城,但是每个月都会远来双溪拉兰巡视业务,并且在双溪大年的国记酒家用点心,对国记酒家的大包赞不绝口。饱餐之余,不忘打包带走,与家属分享美味。 根据陈鸿洲的说法,“1916年,林连登在双溪拉兰胶园内开辟了一个市镇,有水电供应,让员工居住。市镇更设有中华小学让胶园内和附近地区的孩童有书可读,这个市镇就是目前双溪拉兰市镇。”(见《吉打风雨路》463页)。 从以上这些记录省视,林连登除了发展业务,同时也提倡教育,培养年青一代成为社会栋梁。其后更在槟榔屿创立韩江中学,也就是韩江大学学院的前身。 另一位麦斯威尔则是大年城发展的执掌规划。他最大的功劳鼓励国内外的资本家前来吉打投资橡胶业,把原本的木薯园改种橡胶树,使外国资金源源不断流入瓜拉慕达和居林,这对双溪大年后来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基础。 到了1911至1914年,在麦斯威尔鼓励之下,已经有近6万英亩的土地种植橡胶树了。陈鸿洲更进一步强调,“橡胶业带旺了双溪大年,各行各业应运而生。……因为陆路交通不方便,最理想的地点是在目前的新街埸,因为公路兴建起来的时候,可以通往南北的槟威、居林、亚罗士打和加央。”(见书464页)。迟至1915年大山脚与亚罗士打之间才有火车服务,双溪大年成为中途站,掌握南北大道之咽喉,地位日益重要。 1921年(有说1923年)上海汇丰银行在大街设立,而首座戏院国泰戏院于1922年开门迎客,娱乐观众。事业家林连登在大街兴建一座大钟楼献给英殖民政府,迄今仍然成为双溪大年历史性的地标。接着还有中山戏院、中华戏院成立,但先后都被录影带击垮,关门大吉了。 以上即为双溪大年城的发展简史,也可称之为一篇摘录。希望能让人们收进记忆里。 相关文章: 海角 / 永不言弃的生命斗士:冰谷 试探延缓阿兹海默症 / 冰谷(双溪大年)
4月前
冰谷曾经历二战,却对日据时期着墨甚少,反倒以甚长的篇幅回首他被迫迁入新村的苦日子:“席犹未暖,甜梦就被移民风暴惊醒,自由进出的港湾换作铁蒺藜围绕的牢笼”、“父亲和我站在栅门不停挥手,却挥不去满怀的离情和忧伤”。 好的传记可以“以小见大”,通过个人叙事还原时代的集体记忆。散文家冰谷著作等身,虽然其散文作品早已具有浓厚的自传色彩,《胶林纪实》却是他“顾忌前后连接的先来后到”,依据时间顺序写成的第一本自传。 冰谷生于上个世纪40年代,作品多以胶园记忆为主题。时代变迁,张锦忠曾如此写道:“橡胶树,对大马华裔新生代而言,渐渐已是另一种‘后记忆’(postmemory)了。”而通过《胶》系统性的追忆和书写,我们甚至可以追溯更邈远的时代记忆,读到冰谷父亲由水客引路,翻山越岭,一路从广西省南下马来亚的故事。 《胶》当中的家族书写不停留于对天伦乐的追忆,反倒以直笔写出家族里某些丑陋的面孔,比如“人面兽心”,把大姐推向坎坷命运的大姐夫的小舅子。我们读到旧时代女性的不幸,比如冰谷从小未见过自己的大姐金兰,“只是众人嘴边记挂的名字”。因此在很多篇章,冰谷对旧观念是持批判立场的。 对与冰谷同一辈的人来说,《胶》凝定了他们所处时代的共同回忆;对年轻读者而言,展读《胶》,即能通过文字的描述,铺展一幅幅往日画卷。我们读到旧时江沙王城,船只来回穿梭的繁华盛景、得知一种名为“咕哩厝”(Coolie Lines)的胶园劳工宿舍、以及许多只留存记忆中,如今已不复存在的老店街区。 《胶》承载了丰富厚重的人事物。曾与冰谷一同主讲童年书写的讲座,如今阅读《胶》,便会记起他那个讲古老前辈的姿态,娓娓道来这一辈年轻人不曾见证的古朴童玩、以及市井盛象例如露天电影、马戏团、粤潮剧等。书中出场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比如霸气凌人的村长,竟敢在村委会上拔枪警告与会者。这场景如果置于现今社会,大概是会被网民肉搜公审的。我们读到资讯封闭时代,草根人民的无力感。 冰谷曾经历二战,却对日据时期着墨甚少,反倒以甚长的篇幅回首他被迫迁入新村的苦日子:“席犹未暖,甜梦就被移民风暴惊醒,自由进出的港湾换作铁蒺藜围绕的牢笼”、“父亲和我站在栅门不停挥手,却挥不去满怀的离情和忧伤”。教科书对新村历史的描述生冷而简洁,所以类似的个人追述,是对历史的重要补充。 有趣的是,冰谷也借《胶》分享其情感经历。他追求初恋情人的散文,文字清新、唯美且真挚。写他被家人拉去相亲的段落也十分逗趣生动:“出席对阵五比三,我方显然输出几个马鼻。”然而爱情总免不了离别之苦,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冰谷那时代的交通和通讯皆不便,于是那股离愁自是更加无奈和深沉。 如果有读者想要了解冰谷,我会推荐他先读《胶》。这本书仿佛通往作家整部书写体系的主干道路,读到童年记忆可以踅入《岁月如歌》;读到胶林记忆则步进《橡叶飘落的季节》;冰谷母亲的慈颜可在《阳光是母亲温暖的手》再次端详。冰谷的文字流畅好读,接近一个世纪的时光,竟能随一个午后的阳光,像一条河那般悠悠流逝…… 相关文章: 【马华读立国】王晋恒 / 漫游者的城市切片 【马华读立国】王晋恒 / 钢铁丛林的现代寓言
4月前
读过他的书,都不得不肃然起敬!哪怕是二度中风,他都学习接受,并正面迎战,以行动力证明自己的能耐。 与冰谷先生有过数面之缘。初次见面时有眼不识泰山,幸亏过后尚有机会得以跟他老人家交流。接触过真人,看着他穿着高低鞋走路,再细读他的文字,方知他所走的每一步,真是铺满血汗的艰辛路。 书的序里,李有成说这本书可做疾病书写,不只清楚说出疾病常见的希望、恐惧与焦虑,也可做为治疗经验的指南,形塑读者对某种疾病与其疗程的期望。里头,他无私分享动手术与患病过程中历经的种种,亦让我平添不少医学知识。 正面迎战病痛 在手术刀的部分,他一一列出人生中的几个大小手术:咽喉瘤、青光眼到白内障、盲肠炎、髋骨、拔牙等。冷冰冰的手术刀,让人不寒而栗。手术后的康复,亦是折磨。再来的中风坎坷心酸历程,都在在展示他如永不放弃的生命斗士。一次次从命运之神手里抢回自主权。 读过他的书,都不得不肃然起敬!哪怕是二度中风,他都学习接受,并正面迎战,以行动力证明自己的能耐。那需要日复日的枯燥练习,少一分自律都不行。中风是非常令人沮丧的。特别是发现头脑无法再对身体某一部分发出正常的使唤时,心理上承受的痛苦,绝不比身理小。 他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于是一次次自发运动,包括平时起居生活,能有运用手指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即便慢,只要能走上康复之路,他都尝试。多少的困难,磨出他的斗志,让他能继续在生活中持续写作。 甚至,中风更给了他机会慢慢用左手书写,也用中风的手去抄写名家古诗词。反而促成他对古诗词的朗朗上口,也算是另一种意外收获。而且,老先生即使到了八十多岁的高龄,写书的速度着实惊人。此番效率,真让我等小辈汗颜。 激励我跨过难关 我也喜欢他老人家的想像力与形容词。原本不起眼的东西,在他生花妙笔下,展现了灵动生趣的文字。读起来时,我也一起陷入他所描写的想像力,不禁莞尔,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云淡风轻,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境界。 举凡生活中遇有不如意之事时,他的身影就会在脑海中出现,激励着我继续跨过眼前难关。我最难忘的还有一幕,是他准备走进我家客厅时,带有礼貌与歉意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穿鞋进门了。”“谦谦君子,卑以自牧”8字突然窜入了脑。谢谢他用行动证明了里外合一的作家风范。 相关文章: 我曾经咀嚼热带的红枣/冰谷(双溪大年) 试探延缓阿兹海默症 / 冰谷(双溪大年) 说超龄 / 冰谷(双溪大年)
4月前
4月10日《星洲日报》【星云】刊出新加坡作家海凡先生的佳作〈一株是枣树,还有多株也是……〉,文中第二段写到——“而红枣是温带植物,南洋地方的华人知道红枣,吃过红枣,却未必见过枣树……” “南洋地方的华人知道红枣,吃过红枣,却未必见过枣树……”这段文字有点偏颇,至少他尚未涉猎过我于2011年出版的散文集《岁月如歌》。我在书中〈遇见山枣树〉(第108页)清楚写道:“在40年代,我在太平13碑的橡树林还吃过山枣。毫无次序地生长在橡树行间的山枣树,显然都是野生的。” 也在那片老树胶园,我不但见过红枣树,吃过新鲜的红枣,还亲眼目睹在橡胶蔽荫下生长的热带枣树,一棵又一棵屈辱地争扎生长。 那时我只有5岁,除了天天跟随母亲像啄木鸟一般雕啄橡胶树上的胶乳液,眼中认识的只有被我们斧伤表皮呈现疙瘩的胶树,因此,当然不可能发现橡胶树下竟然长着可吃的鲜枣。我吃的红枣,是佳节和新年时母亲供奉在神龛上的甜品,包括冬瓜条、花生糖、甜红枣……拜祭完毕,母亲端走熟鸡走入厨房,那小碟令人垂涎的甜品就成为我们姐弟俩争斗的目标了。 姐姐不但比我年长好几岁,而且体挑臂膀长,她把装着甜品的碟子举起,我即使蹬足高举双手也撩不到那碟子,只有等姐姐吃过几颗之后将碟子放下,我才有机会分享糖果,包括冬瓜糖和甜红枣。 我初见枣树,因为母亲当时啃咀的是一片荒芜清凄的老树胶林,胶树底下长满灌木杂草,几乎无处探索落脚点。为了方便行走和加速割胶,母亲唯有于割完胶树短暂歇息之际,举起长柄弯刀清除行走的障碍——那些丛生的灌木和杂草。 而我发现,母亲刀下留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不但留着,而且将攀缠曲卷在茎干的藤蔓勾除,让它们接受更多阳光雨露的亲抚。童稚无知的我显露迟疑的眼光,母亲见我好奇,随即替我解迷。原来母亲保留下来的山枣树,枣树还能结出可以食用的枣子。 果然,清除藤蔓杂草之后,山枣树丛间露出一颗颗拇指般大小的枣子,未熟的表皮光滑呈青苔色;那些皮皱红色的显然是成熟的枣子,也即是母亲过年过节在神龛上供神拜祖的供品。那小碟供品在枣子中掺杂了冬瓜条和花生糖,皆为姐姐和我见了唾涎和争夺的零食。 母亲是从中国广西容县的穷乡僻野远嫁到我们林家的,她自然在原乡见过和吃过枣子,成长在橡胶林中的山枣树又怎能逃脱母亲的眼帘。更何况,枣树上叶丛间还垂挂着一颗颗显眼的枣子,未熟的、呈深绿的枣子呢! “青色的枣子未成熟,又酸又涩,别采!”母亲规劝。 母亲出生农家,庄稼耕作,不会连枣树都陌生,所以我们承接的这片老胶林,虽然需要费尽心血披荆斩棘,把所有的葳蕤绿野和挡路的障碍去掉,却获得免费的红枣反馈,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吧! 母亲曾因工作多次为枣树除去盘缠在枣树枝叶上的藤蔓,好让遭约束的枣树枝干重新舒展,接受更多阳光雨露的抚恤。凡生物都一样,只要阳光雨露充沛,土壤肥沃,自然成长迅速,健壮无比地笑傲人间。 松鼠最懂得筛选枣子 当时我年幼懵懂,自然缺乏这些自然规制,但务农出生的母亲可非一般村妇,加上她素来勤殷奋发,凡事亲自亲为,不出两周,就让所有枣树都裸露于橡胶树下,接受橡叶丛中撒漏下来的阳光照射了。果然在母亲清理后不到两个月,枣树都像换上浓密的新妆,呈现另一番神情焕发的面貌——叶丛从浅青变为深绿,叶片从疏落稀少转入浓密深绿;更为惊艳讶异的是枣子变得充实丰盈,把枣树的枝杈压弯低垂,整棵枣树变成圆球状,枣子密密麻麻挂在绿叶丛中,引人开怀! 当然,这同时也引来了觊觎枣子果腹的飞鸟和动物,尤其是松鼠更为活跃,而且它们最懂得筛选红透成熟的枣子,成为枣树最大的消耗者。 如今,那片土地依然存在,但橡胶林经过了多番油棕轮植,那些枣树与枣子早已不复存在了。所以,保护好原生种树木,尤其是果树,在开垦原始森林的过程中,是有必要的举措,值得珍惜。
7月前
我家大小习惯饭后啖品水果,晚餐那一顿尤甚殷切。晚餐缺乏水果如同烟客饭后无烟,产生一种无法尽兴之感。因此,果树遂成我家种植树木之首选,自己取自树上的果实,除了新鲜度、方便度,还是家庭支出上一项节约。 若论果树之普遍性,和果树之贱生易长,木瓜树可轻易地击倒其他热带果树。把木瓜种籽随意抛掷户外,只要有风雨吹袭的泥地,木瓜种籽会自然萌芽生长。有时候水沟边旁,甚至无人居住的野地,也可见到木瓜树潇洒地高举绿掌,悠然闲适的自得其乐地存在。 我家众人都爱啖尝水果,篱笆外马路对面原本有棵木瓜树,却在一年前终归衰老而腐朽了。原本拟补种一棵,唯意识到木瓜树之忌地性,不适宜在原地重栽。于是,就另僻场地。觅寻新场地好让木瓜苗适时成长。但是,随即而来的难题是,我的旧宅属半独立式,右边的空地仅有3公尺宽,这狭窄空间早被两棵番石榴和一株杨桃树紧密地吞噬,欣欣向荣的葳蕤枝叶已容不下任何植物入侵了。 先入者为主,植物和动物都处于相同模版。就悔恨当初没有购买一幢空地宽阔的豪宅,以满足植树莳花的绮梦。唯我独爱种植果树,觊觎花果可让舌尖享受甜饴的感觉。从小我就有这样的嗜好,却恨自己家无寸土,没法兑现夙愿,而半生戎马江湖,东飘西荡,专为园主完成披荆斩棘的誓约。就这样无法为自己置地植树,更何况为一片土地筑林造野了。这,总带点混过日子的纨绔子弟的劣根性。 幸亏自己尚懂简食省用,累积丁点存余,以分期付款形式添置一幢陋室,堪足遮风挡雨,不致老残时无家可依。而陋室虽陋,陋室外边有限的空间尚能让老伴活动双手,栽培果树花草,令她欢颜雀跃。那是老伴走出厨房之余的空余时间的目标。她是一个从不让双手停歇的妇女,这个惯性让我宽慰,除了不必招请割草工人花销而外,她还孜孜不倦栽种了不少瓜果蔬菜,让我们桌上常有免费的佳肴美食。我当然乐极了。荷包少点滴血,能为窘穷者集思广益,贤妻良母型也! 说到农业,自栩为资深种植人,几十年的阅历该受肯定吧!种植人洋人即所谓的Planter是也。在外国据说做Planter也挺吃香的。而华裔的职业排名,分配依序是士农工商,怎么说也确输官老爷一个马鼻,排名第二也极其体面了呀! 试试就试试吧 老伴对农业知识自难与我比肩。她这样的好处是自我发挥,不理什么法规原则,胆壮粗犷且豪气十足去盲闯。而我则思索再三,犹豫不决,总之要有足够的空间和沃土,才肯定撒播种籽。譬如铁窗外番石榴树和杨桃树之间,空余的土地早已狭窄偏颇,难容安插其他植物了。可老伴就不服,偏要密植繁栽,强调多元化可令餐桌丰富,舌尖上更趋近满足感。虽然她理直气壮,言之旦旦,我总之不服,说明肯定长不好,缺乏足够的阳光与空气,土质也缺沃壤。 我的这些疑虑,乃根据农业种植出发为基点,到哪里都顺畅通达的。这是农业起码的认识,缺一不可。老伴说让她试试,种得不好歉收也没关系,就浪费点时间而已。这我可没话可抵挡了。试试就试试吧,没啥亏损呀! 就这么决定了。自从与她结缡,家庭的位置就转移了,语言权即刻转移至她身上。她操作犹若“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一树一花,一菜一豆,皆具以恰到好处的遣将调兵,锵然而止。 反对无效,这我心知肚明,但老伴也非无理执着,她于狭窄空间的残旧花架上,轮流种植过百香果,纠缠盘结、藤蔓攀爬的状况下,她采摘完百香果续种四掰豆,两项收成满满,四掰豆如今每隔三两天,餐桌上清炒“不拉煎”吃到众人耳鼻冒出火焰,仍不甘休呢。那麻辣冲到汗滴如雨撒落的境界,委实难以用文字去描述啊!好了,就让饕餮馋涎者自得其乐吧! 回到被我低估看偏的那棵木瓜树,茂盛苍绿的树丛中,原本夹杂于两株耸立高昂的杨桃与番石榴之间,却在风雨浇灌和我家老伴细心呵护之下,就仅仅三个多月,茎叶兀自亭亭如盖,春笋一般撩泼凌空,掌状巨擘的大叶片如同无数把大油纸伞,将番石榴村和杨桃树的气势捋服,陟升为我铁窗外巍巍然的拔扈老大了。 某日清晨,老伴殷勤在户外浇灌,瞥见我在铁窗前聚神阅报,笑曰:“一直说空间狭窄,我的木瓜树包它生长不良,现在看看,木瓜树盖过你的杨桃和番石榴了!”见我静默不语,得势不饶人,随又加插一句:“做农夫不见得要读很多书的!木瓜树的果实告诉你,我也能种树,还能种植瓜果呢!” 一点没错,欠缺自然环境维护的植物,未必就长不好,经过后天的人为呵护,可以培养植物正规生长,和结出质实具美的果实来。铁窗外的木瓜树,足以提供我家饭余的鲜果。而木瓜,永远是普遍人家的经济果实,惠及市井小民;它同时也是易生快长的热带果树啊!在自己家门的庭前屋后,木瓜树和番石榴最适宜成为桌上的新鲜果品,愿与大家分享。
7月前
崇华母校62、63年两届的高中毕业生,经刘荣基同窗登高一呼,决定于今年11月18日聚集一起,返回母校寻找走过的痕迹。跨越了悠悠的半世纪迎来这个晚春一般难得的良辰美景,直叫人有如隔世之感,也同时弥漫着无限沧桑之叹! 一个难得的历史记忆。难得因为离校之后,彼此的心坎里都承载着无限的牵扯,也许咫尺天涯,也许是远隔群山,50年悠长的岁月里奔驰疆场,为生活而奋不顾身地披荆斩棘,可谓汗泪潸漓,都各自为了一个家的温暖而拼搏。 因为时间是最无情的抹擦板,写上去的画面只轻轻一刷,就不着痕迹袅袅好像轻烟浮云飞逝了。要唤回过往和记忆,真如大海捞针,那烟尘往事,恍如流水行云一般,急速地从指缝间悄悄遛走。虽说如此,却也总有一些抑压心头挥之不去的烦忧郁闷,在你心湖里如涟漪荡漾。 经历半世纪之后尚能相逢,还能相互恭贺祝福,握紧生满硬蚕的双手是久别的惊喜,有充满惶恐的深深愕然!若以人生百龄苦短的岁数而言,50年已跨越半个人生苦寒了。所以,也可以认识到是一道长旅。 可惜,人事变迁,蓦然回首,有不少同窗已在中途落单了。就像同学黄木良,已从校友回校日逝去踪迹。年少轻狂的时代已像落叶流水一般飘去了,但他高挑挺拔的身影,却随着当年一起朗朗的读书声,一起的歌唱与欢乐时光,再次涌现、飙起。 而这时候,他的那句 “时间是由人安排的!”经典名言,就破空而出。此言被我视为典范,由于那期间他身为马华中委,日理千机,竟然放下一切,用车送我到交通繁忙、日夜瞎堵的交通枢纽的火车总站。 其实,他大可雇一部德士把我送走的,又或者吩咐他的司机送我就是对我最好的礼遇了。而他坚持亲自驾驶,送给我在嚣繁杂乱中缕缕的温馨。 那首流传的千古绝唱,尽在不言中的送别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成为我们的离情别绪的写照。 木良是智慧型的人,所以时间被他掌控。而被时间掌控的人,往往是一生庸庸碌碌的俗民。 这事的缘起,因有一次校友在都门聚会,觥筹交错之后已是初夜,席散酒酣,黄木良自动请缨要送我去火车站,被我婉拒了,怎知他坚决地一手攥着我就走向他的专车,我只好坦然接受他的善意,尽情地享受一段闹市里车水马龙的涌动状态。 “木良,你公私两忙,就让我自个儿等待好了!” “ 时间是由人安排的!” 抵达众人赶路的火车站,他觅寻墙上的火车川行时间表,轻松懈意地说: “距离开行时间还有一小时,我们去咖啡厅喝杯咖啡暖暖胃囊吧!”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就攥着我朝咖啡厅方向走去。 经他吐出这么一句,我再拒绝反而变得矫情做作,打从心里除却深为感激,也同时感到他的虔诚态度,身居高位,不曾冷落和轻蔑我这个平凡的庶民同窗。 木良一再婉拒官委高职,他一心只求民间社稷方面发展,于是把他原本农业地的蒲种联合肱股,发展为繁荣的商业中心,造福社会群众。 此外,木良身为律师方面的表现,也引起崇华母校陈致超校长之关注。校长心里一直存载着两个“良”,即是律师黄木良,另一个是旅居加拿大的镭射(激光)专家陈瑞良教授。 陈教授荣获因镭射的多项研发荣获专利权,被邀请到各国的国际大学授课和客卿教授,享誉国际,获奖无数。两个“良”的名字自然而然活跃且深刻烙印于陈校长的脑子里。 黄木良是我同班同学,自然不会陌生,但我职业生涯四处飘荡,自离校后各奔天涯,也没联系,我根本不知道黄木良远赴英伦攻读法律,我们再见的时候,黄木良的专业律师招牌已在首都繁华区高高挂起了。 非一般权贵官宦可比 很多同学就从人群中消逝了踪迹,但那言词峰利、正义凛然的形象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不离不舍。那即是谦逊诚恳的黄木良。 中学甫毕业我双脚就踏出校门,向北,在一个两千三百多英亩的园丘一呆就25个春秋。然后冲天振翅,在艾格尼斯·凯斯(Agnes Newton Keith)的“风下之乡”深邃的森林里恳荒。当我身心疲惫归来的时候,有关黄木良的新闻经常在报章上曝光,大多数报导皆为他的政治活动。 我在园丘里讨三餐温饱,几乎耗尽了半生汗马劳役,历尽无数沧桑。而投入风下之乡的丛林旷野,一晃就掠过5轮叶落花飘,莺飞草长。当我倦旅归来,黄木良早就弓张弦满,在政坛叱咤风云,名扬江湖了。 而我从未有过与黄木良别后聚缘的日子。而重逢的这一天,竟成为护送我去火车站的掌舵人。虽然是件小事,唯从中即可窥见他的情真意切,非一般权贵官宦可比。 木良生前一直对我诸多关怀,谏言劝阻我去非洲加蓬(Gabon)任职,我中风后也一再嘱我照顾好身体,反而忘记照顾好自己。他的悄然告别辞世,令人深切惋惜!
7月前
阿兹海默症是现时医生束手无策的病症,很多人都心里了解知悉,无须我在这里唠叨赘言了。 无法根治,不代表完全绝望,偏斜一点的办法总该有吧,譬如推迟、譬如延缓,这都能带给阿症病者一线闪亮的曙光。曙光就是病者追求的希望,足以让一个病危的人从绝境中唤醒,重新振作起来,翩然翻开生活的新章,迈向一页新生活。 上述两段励志的充电语,乃针对一般人士而发;但实际上,也针对自己,因为我确实诊断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话说从头,那是最近的烦恼事。6个月,说短不短,有事则长, 自半年前被医生诊断我患上初期阿兹海默症,从此我对此症的讯息就特别关切,无论是报章上或者是书本上的有关痴呆的片言只语,都反复推敲且读之再三,希望对自身有所体悟或者帮助。 虽然,医学界早就证明痴呆症是无药可救的,但人的心理总带着侥幸;况且病例中经常出现“奇迹”,奇迹不就是充满自信与希望吗!有 个患上末期乳癌的朋友,通过化疗医治,20年了今天还健康地活着。这样的例子颇多,也许根本就不是奇迹,医学、科技发达就是病者的福音,患者的康复很多时候不是靠奇迹,是靠医生的智慧和手术。 新世代科技日新月异,从手机的功能角度观之,不是每天不断出现新的视野和吸收新的功能吗? 而在医学界,这现象也不遑多让,医生通过手术仪器和医术技能,切断许多奇症沉疴的困扰,让病者获得康复,往往这种现象被一般人视为奇迹,实际上属难治的病患而已! 我没给自己的阿兹海默症钉死,因为我还想多活几年,多看看这个旖旎多彩(虽然也有阴暗的一面)的世界。这就要建立信心,要靠求生的意志和勇气。 我早就放弃“奇迹”这个途径了,因为那是千万个例子逃亡出来的现象;几乎等于缘木求鱼,又像买一张充满幻想的福利彩票——要中彩票,有这么容易吗? 唤起众人关注阿兹海默症 在遭遇阿兹海默症困扰之余,今天阅读某报的副刊,突然眼睛一亮,不是阿症有了特效药,而是这个病症有个世界性的阿兹海默症的纪念日,这个纪念日显示有大批群众关怀着我们、照耀着我们,没有把我们撇下,撂在一旁,不闻不问。 这则新闻像一溪潺潺流过心窝的暖流,让我整个人感觉像接触晨曦的抚恤,悠然间精神起来、振作起来,忘记了自己原来的病况,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痴呆病患者。透过文章内容,蓦然惊愕原来每年的9月21日是世界阿兹海默症纪念日。 呵!多么令人振奋而含意深刻的纪念日! 有个众人承认的特殊纪念日,也即有社会人士关注失智或脑筋出现异状者,在医护人员的协调呵护之下,即使没有办法找到完全康复的途径,但显然病情被压制住,不至继续恶化。 再回头说失智,纪念日对痴呆有意义吗?失智严重的话,懵懂到连文字或看不懂了,几乎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情况出入都需要别人搀扶了,9月21日在他们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存在的意义。至少可以唤醒大众对阿症患者的认识,伸出援手让阿兹海默症受到关注。 我几乎忘记了社会人士的援手。有句老话“天地无情,人间有爱”,而这个阿症纪念日,不就是要唤起众人的关注,一起给予阿症患者一个温馨的慰问,一个温煦的拥抱吗? 且让我截录小段这篇文章的重点:“采取适时的预防和干预措施,可能预防和推迟高达40%的失智症病例。因此,从现在就开始谈论并采取行动绝对不为时太早,不也为时太晚”。这就够了,延缓高达百分之四十,那么9月21日这天,是多么值得提倡和纪念的日子呵! 况且,关怀与问暖往往是病疾的特效灵药,也是作为医生最常挂在嘴边的疾病通关卡。而关怀这码事,倒使我回想起自己的文章曾被拉曼大学的学员林玉琴老师作为毕业论文,主题是《冰谷作品之人文关怀书写》,其中有一段如此写道: “人文关怀应是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人们享受日新月异物质文明的同时,也遭遇了新的生存危机,如环境污染等。这种趋势之下,人文关怀已超越文学领域而成为人类全社会的共同课题。透过上述的两项分析,冰谷的诗集从早期到后期的诗作,都带有浓厚的人文关怀书写倾向。” 注 林玉琴剖析得极其到位,把我的书写主题归纳到人文关怀这一块。 带着淡淡的颓丧,领略全世界竟有5000万人处于痴呆病患中;同时每年竟有数百万人被诊断走上阿症这条不归路,终生要在迷迷蒙蒙中过不知所谓的日子。9月21日阿兹海默病日,意义重大而值得纪念呵! 注:见林玉琴论文第17页。
7月前
“超龄”一词很玩味,正负两面都说得通。譬如我专用的那辆超龄越野车,廿年了还在用,去芭场巡视油棕树,特别是在收割油棕果实,我必须亲临现场点数,那部平日没人理睬的越野车就获得宠幸了。这令我想起俗气但却深具教育意义的故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调侃男人贪婪美色的恶劣本性。 越野车虽然超龄了,时速无法与一般新车比拼,甚至我不敢用它上高速公路;但是说到入山涉岭,跨越泥泞,我的超龄车任由驾驭,遇泥沼可以切换低牙档,化险为宜,跳出险境。我曾经有好几次遇泥潭陷阱,看似欲拔不能了,就是靠它超龄车把我拔出险境,安然抵达家门。 是故,虽可以用烂铁废铜来形容的“超龄”车,但在某个环境下我仍旧视之为一匹“宝马”,我去巡视油棕收采的独一依靠。所以,千万别视“超龄”为百无一用的废物。想起有句俗话说对了:放对地方的垃圾都是宝! 在谋事上似乎也没两样,你尽心尽力,花费脑筋办事,也要看上级对你所持的心态,有没有维护和支持你的观点。否则,你再好的提案也是一片慌言乱语,没获得接纳,更何言通关顺道了。 几乎说得有点离题了,进入耄耋之龄,成为银发族群,回头说我自己,晚年之境,我的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经常都摆着“超龄”的尴尬身姿。童年时代这样,现在也如此。童年时念小学一年级,我是顶级的超龄生,那年我10岁了,才正实踏上读书征途,掀开“小小猫”那一页课文跟随老师念念有词,整间教室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那是我作为超龄生读书的往事,换作了在今天,恐怕连学校的门槛也摸不着,只有到橡胶林里学啄木鸟,笃笃有声地在胶树上雕镂一道痕迹,换取微弱的营养裹腹,如此而已。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我听过堂哥用广西话念出这样深奥的名句,可我一点都听不懂。直至我上到初中,从堂哥的书柜里搜索,才恍然知晓原句出自对偶工整、语言优美的《幼学琼林》的幼儿读本。试想,那年代的幼儿读本都如此难啃,其他将要学习的不是难上加难了吗?所以,初时听到上学读书的时候,心头不免忐忑不安,甚至十分不愿意。 岂知,到了上学校翻开课本那一页,完全改观了我的错误,生平第一次,我发现读书原来这么有趣。虽然须步行跋涉六、七哩路,半是胶林曲折跌宕,半为马路灼足烫脚,但我乐于每天奔波冒犯日晒雨淋,因为我喜欢的那些图文并茂的彩色课本,每页都深深地灌入我的脑筋。每次回到家,总向母亲展卷批示,虽然我明知母亲根本目不识丁。 遗憾且感觉尴尬的是,我是超龄生。别的同学六、七岁,童稚未萌,而自己已整10岁了,当然,班上比我更年长的同学还不少,记得我的座位排在老师桌的第三个,后面尽是高头大马的同窗,他们中有很多骑脚踏车来上课的,那时我连推脚踏车都翻倒呢! 我之沦为超龄生,不是父母之过。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却知晓识字求学的重要性。且为我到学校报名了两次,都因路途遥远步行要近两小时才抵达学校而放弃;更加为难的是,一年级被安排在下午班上课,放学走路到家早已暮霭四合、炊烟袅袅了。这是最为母亲忧心忡忡的元素。 从不放弃追求人生圆满 超龄而被学校接纳,那是国家尚未独立的50年代,英联邦政府只顾及招财运宝,把锡米树胶胡椒运回国,没把教育立为种树立人的治国理念,儿童几岁上学读书与他们毫无关联,建立学校已经视为对联邦子弟最大的恩赐了。 先妣虽不识之无,但却知道读书求学的影响力。我落为超龄生,主要因为住家偏离城镇。父母图谋割树胶便利,把“亚答厝”建在园地里,凌晨两三点钟挂起头灯,走出柴门就是丛丛的橡胶树了。 在此艰辛的环境下,生活温饱成为跑道上的领航,这本属正常和无可厚非的。并非父母认为年纪稍长学习能力强些,更大的考量乃步行跋涉的路途距离造成的惴惴不安。试想,下午班放学时间已是5点钟,步行到家岂非暮霭四合、炊烟袅袅时分了。 这时刻,放学的孩子仍在路上踽踽而行,父母情何以堪呵! 如此考虑再三,我屡次报名都因路途因素告吹,最终上学就变为超龄生了。我求学路上颠簸转折,含有几许不为人知的辛酸。那个生活不堪的年代,超龄生多数来自乡村僻野,甚至,有不少村童终生没有机会接受教育。我虽超龄,却仍有机会走进校门,庆幸焉! 在波澜起伏的人生旅途中,我经常也在超龄的窗幕下徘徊,年近退休方申请报名漂去所罗门群岛开荒,披荆斩棘,承受超龄的压力,只为了让下半生过得舒适些、坦荡些,靠超龄的余光来承载蜿蜒路上的蹭蹬,真是无奈呵! 冠病疫情之前,每周三周五我风雨不改去市中心的健身房去活动身体。我因中风复摔跤折断髋骨,活动身体只为了让中风的半身多恢复功能——完全恢复已不可能,我的企图是朝向不靠拄拐杖行走,仅此而已。 健身房设在楼上,我扶着栏杆蹒跚而上。定睛一瞄,不禁哗然,皆为年轻男女,各项仪器不下百余种。年轻男女不外操练体能,健造肌肉,我这个超龄老夫能融入他们之中,不放弃追求人生的圆满! 我为自己的超龄而傲气凛然!
7月前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安觅传来噩耗,她的家翁余仁杰先生辞世了,日期是7月21日。安觅是余先生的媳妇,也是他的传话人。余先生对现代科技一窍不通,不会用手机,更遑论打字与电邮了。所以,我与余先生生前始终都靠书信往来。 我有机缘与余仁杰先生结交,是通过叶蕾女士的穿针引线。 那时叶蕾与政欣常到上海,与他们的公子聚首叙旧。她说余先生喜爱阅读异国情调的书籍,而我在这方面的乡土书写较多,就这样不顾浅薄我托她把几本拙书转交上去,当作是相互交流。 想不到这竟然成为我攀上中国文坛敲门砖,让我的文稿有缘在香港的《大公报》和澳门的《澳门日报》亮相,原来这两份日报都设有可供文艺发表的园地;《大公报》的“大公园”和《澳门日报》的“新园地”每天都有整版可容纳文学作品的园地,自然丰富了各地作家发表文稿的需求。 发表园地有了,但是对于海外作者的稿酬寄交问题仍待解决。这也是造成中国报章不选海外作品的主因。当时我从没想过有机会在中国报章发表作品,后来我接连收到由浙江慈溪市范市棉厂寄来的报纸副刊,凡寄来的副刊都有我的文章刊登。 原来是余仁杰先生代投的拙作报样。上述副刊也是余仁杰先生经常投稿的园地,他常写科学小品,每篇文长不过千五字,比我的两千余字的散文更容易被副刊接受。我的文章因为经过余先生梳理转投,所以从未遭遇拒绝辞退。 那时候的余先生正当壮年,每天骑脚踏车到慈溪市范市棉厂上班,他的邮寄地址被我误认为是他的住家。直到他退休后回返他的住家桥头路烟墩村的桥头镇,我才恍悟范市棉厂不过是他柴米油盐的寄属地。 与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余仁杰先生可敬之处在于,他虽不会电脑打字,却热忱地用笔杆逐字逐字从书中抄录,把我的文章投寄到上述报刊园地发表;而且还将整张报纸寄来给我。我的稿费存款累积在他的户头,他还将稿费单据复印附在信里,以示真诚。 就这样,我出版的著作有幸被翻篇变为投稿文章,由余仁杰先生投去香港的《大公报》和《澳门日报》刊登,同样一篇文稿同时在两报的副刊园地亮相,甚至有时投到《人民日报》和《南京都市报》的国际海外版文艺园地。余先生熟悉中国各报所需稿件,所以应其所需提供,从未产生退稿事件。 我托叶蕾转交给余先生的《橡叶飘落的季节》和《掀开所罗门面纱》,几乎每篇都被翻录成章,重新投去上述诸报刊出,重启我的投稿机制。但是,那全是承蒙余先生代抄所致。可余先生没有领功,他依据报章支付转交还我。 余先生除了代抄文稿,代收稿费,同时还要从银行领出来,交给叶蕾带回大马转交给我。所以,我的稿费一次过经常接到好几千块人民币,增加了我的生活进账。如今突闻余先生辞世的不幸消息,深感悲怆,伤痛之余,唯有祝他一路走好! 珍惜友谊之余,我还幸运与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那是2019年我和诗人陈秋山出席了于浙江绍兴市举办的第十届东南亚诗人大会,乘此之便我们一同前往慈溪市的桥头镇烟墩村,拜访通讯已久却未曾面会的余仁杰先生。余先生的豪宅坐落于桥头路35弄巷,是一座双层的独立洋楼。 余先生见我行动不便,特别让出楼下的主人房给我和秋山度缩,足见他是一个细心体谅的人。作为经常互动的远方知已,顿失依附和仰懒,希望他一路走好,安享天堂!
8月前
年纪愈老,病患愈多,焦虑之心也随之沉重,不仅仅是黄昏残霞的忧悒感怀,而是自己身体状态的颓丧一再出现。 实则,这是生命中的常规,老当益壮不过是句鼓励性的谏词,让对方心坎愉悦而已,灌注的不是什么仙丹灵药之理念,不值得置怀,别以为愈长愈年青,生命没有返老还童这码事,别存幻想。 “你愈发年轻了!” 如果朋友见面给你赞扬,含笑接受就好,千万别信当真。不过讨你高兴而已。是久别相逢的见面礼。 我是这么想的,活得舒坦自在闲适,作什么荣华富贵的奢求,徒添牵挂而已。 近日去做身体例常检查,医生诊断一个令我晕眩的病症。 “你脑部已经显示有痴呆的迹象了!” 当讯号传达我的耳膜,我犹若五雷轰顶,失神了好几秒钟,以手指戳击一下脸颊,证明自己尚活在现实里。 痴呆,确实有多可怕的病症呀!即将流入我的脑际;一旦进入我的脑海,就永远陪伴着我,至死不离了。 曾经见过痴呆的朋侪,出入需要家属搀扶,有如身边护着一个保镖,寸步不离。其中还有一个中年壮汉,出门找不到回程,迫得家属发布一则“寻人启事”,悬赏多少多少云云。 忽然又想起美国连任两届总统的里根,晚年患上严重痴呆,不只行走靠轮椅,且要人喂养进食。英国铁腕首相撒切尔夫人的女儿出版的书《在金鱼碗里游泳》如此写道: “我以为母亲永远不会老去,她是铁打的,坚不可摧的……可如今,她会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重复问同一个问题。”《百年孤寂》1982年诺贝尔文豪哥伦比亚籍的马奎斯,晚年也患上阿兹海默症。 这说明无论你智慧多高,你都有可能被阿兹海默症盯上的。当一天你脑部出现问题,“清醒”的仪式感就远离你而去了。 那时候,出门胸前可能要挂上一个牌号,作为失联时的路标指南。 医生告诉我症状,是温馨的提醒,虽无良药,唯多加提防的作用依然有效的。 这都是“脑残”作怪,也即常人所说的痴呆。别以为学历高学富五车就远离痴呆病症,我已耄耋之龄,身上经历过几乎所有的轻重病例:三高、中风、断指、断腿、青光眼、晕眩症,在手术台上切除白内障、盲肠炎、两次颈瘤。这些附体的病患,每一种患发过程都是一种伤害和磨难。 要麻醉药才能制止的伤痛,还遗下累累永不泯灭的疤痕。 医生不会胡乱下判断的。他说我长期患有高血压,血冲击到脑神经,致使脑部受损,痴呆症就如此产生了。 从此,我百病丛生的孱孱弱体,又平添了一种病例,一种医学界迄今没有良药的病症。 当然我信医生,这种拉丁语称为Dementia或Alzheimer’s Disease的不愈之症,得之就只能默然接受了。我只是讶异,病魔怎么总往我身上抛掷垃圾,让我承受储多压力。 对痴呆症了解得愈多,心里的忐忑不安就更感到困忧;原来阿兹海默症只是失智症其中的一种,自己不过被医生诊断患上失智,哪个类型仍有待进一步鉴定,而自己却先“先天下之忧而忧”了。——犯不着让心里负担那么沉重的未来呀! 放下烦闷回到生活正轨 妖娆的痴呆既然要来,连医生也阻挡无策,就让它来陪伴我度过余生吧!我如此慰藉自己。 现今为止,失智是医学界公任无法根治之症。无法根治,但却有延缓病情恶化的方法,当然这要靠药物调理。 调理之前,得先回顾我身上的病例,别人有的,我有;别人没有的,我患上了——中风、断脚、折掌、髋骨锁螺丝、急性青光眼、胃酸倒流症,这一系列经年累月的磨难,尚不足于折腾我下半世的悲摧吗?怎么突然间再传播这个“脑残”的讯息! 真是“船迟偏通对头风”! 一种只能延缓不能根治的阿兹海默症,在我多重病患之后,在我体内再制造另一个高潮,不能怪罪任何疾病的悄然入侵,显然是自己的抗体衰弱,抵御不了任何的风吹草动。 体弱到一阵热浪吹袭,一个寒风呼啸都要加减衣着护身的刻度。或者以苟延残喘一词形容更恰适妥当,唯是我还坚持等待明朝升起的朝阳,那一抹蛋脸仿佛还带有微笑呢! 被诊断是颇为伤感的事,但我得接受事实。 我还保持几分清醒,继续我的日常生活,包括我中风后的康复运动,和写作、练字,都按照常规练习,不敢怠惰。 既然患上轻微痴呆了,就要更加勤勉奋发,在体能尚可抗拒病势之际,预先调理身心,稳定精神状态,当病情加重就不由自主了。 对医生的诊断,我完全信赖。就根据近日来的珠丝马迹,进行文章创作时,往往有许多词句忘记了;深思熟虑、绞尽脑汁也抓不回来。退一步找词典吧,却连字形和边旁都失去印象,最终只好按下暂停键,歇息去也。 这种现象,感觉很无奈和困忧。很无奈很困忧都于事无补,连医生也束手无策呀!医生诊断之后,的确心情沉重了一阵子。有不少患上痴呆的知心朋侪,其中有几个腰缠万金的富豪,痴呆之后连家眷都认不出,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更不必说了。 既然医生确诊了,就坦然接受吧!或许,我在文稿的错别字可多一个理由。
12月前
对我们这些Z世代来说,胶林可算是熟悉又陌生,部分人的父母或爷爷奶奶辈兴许与橡胶有些联系。上世纪70年代以后,橡胶逐渐被一堆堆油棕取代,但橡胶、胶林却作为马华文学里充满隐喻的符码,转换成方块字被记录,成为一代人的共同记忆及刻画华人移民历史的重要意象。冰谷便是其中一位书写橡胶的马华作家,他的半生都在橡树林中浮沉。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两年——1940年,冰谷出生在霹雳州瓜拉江沙,其双亲的一生皆与胶园相伴,以胶汁换三餐。冰谷童年跟随父母过着颠沛流离的清苦生活,早在6岁便追随母亲进入胶园学割胶。 虽然身边都是灌木丛林,但冰谷却对纸上的文字产生兴趣,乐于翻阅文学刊物。小六时,他开始尝试在《光华日报·学生园地》和各类儿童刊物投稿,开启写作之路。60年代初,他与忧草等人出版诗合集《我们的歌》,进入马华文坛。冰谷自童年开始就与大树打交道的经验,让他曾成为多个园林的管理者,在完成日常工作后,他用闲暇时间创作文学,以排解生活的艰涩烦闷,这些文字亦被刊登在《星洲日报·星云》副刊。 冰谷的创作散发着强烈的乡土气息,他曾言:“文学创作离不开生活的记忆书写”,冰谷的写作题材亦离不开大自然与原野。 21世纪,还有书写胶林的必要吗?去年,冰谷推出自传文集《胶林纪实》,内收散文时间横跨44年,道尽了冰谷前半生在胶园里的几番辗转,直到走出胶园的苦辣酸甜。于我而言,新生代作家的创作中估计再难见胶林的题材。冰谷丰富的胶林经验在现代已是难能可贵,他将其书写为文学,这些作品是冰谷心酸的自白,也是华人历史的疗伤。他的多篇散文成为国小、国中及独中的华文教材,老一辈作家的纪实文学是让年轻人能看见历史、记住历史的一种方式。 冰谷至今已出版散文、新诗二十余部,踏入文坛近60年,可谓是资深的马华作家了。广袤的胶林早已苍老,现年83岁的冰谷亦不再年轻,但年少时的冰谷走进胶林、写下胶林的痕迹,在马华文学史上留下深刻烙印。年轻的孩子们通过纸上的踪迹,寻寻觅觅橡树林里逝去的先辈身影。没有经历过这段血汗,就让我们不要遗忘这段历史。 【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冰谷篇,上)】我诚恳地描写橡胶园生活
12月前
缘起:为了表彰和感谢那些多年来在文学领域默默耕耘的资深马华作家,肯定他们为华文文学所作出的杰出贡献,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策划“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系列”,邀请资深作家发表“我写作历程中最满意的代表作”。这个系列旨在为他们提供一个展示和分享他们的写作历程和文学生涯的平台,也是对那些长期以来默默为文学事业付出努力的作家们的一种诚挚的感恩和致敬。——策划人:伍燕翎(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 / 新纪元中文系教授)   我的橡胶林散文书写入选由陈大为、锺怡雯编著的《马华散文史读本1957-2007》,感觉有点意外与荣幸。这个惊喜,因为我的文字和内容既不跟从写实也不趋向现代,而有幸获得两位教授的青睐。 我只诚恳笃实地描写我的生活,行文既无濬波颓叠、窥深悸魄一泻千里的纡曲巡回和浩瀚气势,亦无水流漭沆的磅礴惊奇。我的文词语句就那么温和轻柔,娓娓道来而已。 巧合是,原来编者侧重就是这点,在现实生活中孵化的直率与真诚。锺怡雯在选文的〈导读〉中吐露: “……冰谷拒绝陷于写实泥淖的自由创作意识,加上纯朴、细腻轻重得宜的语言,让读者得以近距离了解各种悲欢交错的生活细节。”——见陈大为推荐序〈橡叶飘落的季节〉 仅是这寥落数语,就道尽了我的写作脉搏。橡胶园原是我的诞生地,我自出世就被葳蕤葱浓的树影笼罩着。那婆娑舞踊是橡胶树的绿影,父母亲的一生仿佛与橡胶树血脉相联,天天在雕凿橡胶树,以橡胶树乳白色的泪液换取三餐、一家温饱。 ◢“流泪的树”为我们受伤 以锋利的刀刃在树干上铸刻印记,为我们家庭生活上的必须,对橡胶树而言却是严重的创伤,所以橡胶树被称为“流泪的树”,为我们的家庭每天流下一杯又一杯的泪滴,直至苍老枯萎。 岁月瞬息,人与树历尽沧桑。我6岁时没有机会背书包上学,却追随母亲袅袅的煤油灯逐棵照亮橡胶树,以换取生活的养分。煤油灯下影影绰绰的奔波,于今尚萦绕脑迹。直到高中的骊歌唱完了,告别校门旁边那两棵绿柳,以及江水泱泱的霹雳河,我投入一片更广袤更具挑战性的橡胶林,那片大河边岸的苍老橡胶树,才渐次从我的记忆里淡出。 那是一个转折点,付予我生命另一个起跑。异态是更换了挑战的项目,抛弃了胶刀,而是以指导为航程。那时1962年列车开到中途站,响彻云霄的“默迪卡”余音袅袅的季节。 我心坎恰似涟漪掀动,我翩然降落在那片被洋人遗弃如履的荒野园地,是幸焉却也是不幸焉。幸运乃跨入一个中型园丘,摒弃既往小园的地老天荒;不幸是捡起满地悲凉,跋涉在灌木丛生、寸步难移的葳蕤丛林。 蓦然回首,我才惊愕那是意志的锤练与励志,一种内潜的修持训导。 磨练是积极的冲劲,每天晨光初露,我便整装出发,投入那片灌木丛里寻找勤奋的胶工。不必分析,那必然是架梯子采割的老胶树,低割位老早爬满“疙瘩”,无法用刀刃争取胶乳液了——橡胶树光滑娇嫩的颜容耗尽后,把青春焕发的泪液交给了胶工,自己留下斑斑的满脸疮疤,默默地承受枯槁——最后化成灰烬(作者按:那年代尚未研发橡胶木加工制作家具)。 那年代橡胶树最后的挣扎,像灯枯油尽般惨遭遗弃,最后的归宿化为一缕尘埃,终竟灰飞烟灭于缈邈的空间。我在灌木丛中探索胶工的步伐,餐风饮露,窜入奔出,经常头顶拈满枯叶,衣襟沾染朝露,时近晌午,才湿漉漉走回小楼洗澡,然后骑上老爷铁马去那爿唯一的野店午餐。 情绪最为波动是读到“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两句诗。那也是勾起我缕缕乡愁的源头,那始于我孤鳏孑身的青涩年代。三十而立,而我却年近三十犹未立,而在离乡背井的漂泊中在荒林里咀嚼思乡的愁虑。也因此,特别钟情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样孤寂孑然的时光,若是轻易让它像水流漂逝,岂不浪费与可惜!心念几经旋转,终于摊开空白的方格纸,用文字填上年来生活面临的所见、所闻、所感。 是基于生活的困惑也好,充满无奈也罢,总要去面对那些场景里蜂拥的悲摧。就像每天走进灌木丛林里,明知衣襟革履必定会被风寒冷露染湿,却未能逃避;不单未能逃避,还得坦然让朝露的凛然拂拭,在一片冰寒中继续保持前进的动力。 面对这样艰涩沉郁的日常厄运,我沉淀之后终于鼓起余勇,决定以文字将思绪经过整理,逐一记录下来。这样,便诞生了《园丘散记》这一系列的追溯书写,也承蒙《星洲日报·星云》副刊编辑采纳,逐篇予以刊登,让我在胶园闲余时光编织文字,兼排解孤寂里的烦闷。 虽然我经营文字速度超慢,每个月完稿两篇,却多年下来也达到积累书册的量数。恰巧这时大山脚的文友有意出版丛书,宋子衡登高一呼获得游牧、菊凡、萧冰、温祥英、北蓝羚(艾文)、冰谷的响应。积资轮流出版文学书的梦想于是敲定。 宋子衡呼吁以棕榈树坚毅不拔的精神为社名,任教的社员涉及公务,我因在私人机构就应声当上社长。那是1970年年杪的事,我的《冰谷散文》(1973) 紧接着《宋子衡短篇》(1972)推出。“棕榈丛书”的样版沿袭自台湾“文星丛书”,页数限于120面左右。 我的《冰谷散文》分成3辑:辑一〈断想篇〉,辑二〈园丘散记〉,辑三〈梦里湖山〉,其实辑一、辑二的内容相似,主题都环绕在胶林生活范围内,只有辑三为生活之余的游山玩水记录。读者大概都深切知道,《橡叶飘落的季节》乃前者《冰谷散文》的续篇,更合适称之为增订版本吧! 触及橡胶园的生活描述,本书不敢言说巨细靡遗,唯已竭尽所能去陈述和扮演。但是,遗漏难免,忽略某些事件也是难免。获得台北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大为的赏析,已经是我写作的最大慰勉了。 【流年有声:向马华资深作家致敬(冰谷篇,下)】冰谷书写胶林的半生
12月前
   “我们旧同事聚一聚,在我们一起走过的橡胶园。”   有一天,我接获一通电话,旧时同事要小聚,以吐长久以来的经历和沧桑。这正合我的心意,毕竟退休后各奔东西,咫尺天涯,难得突来一阵巴山夜雨,浇灌彼此长久枯萎的思念。   回忆,总是美好的,我经常浸淫在追溯的激流里,让胸臆间紧张的情绪获得舒缓。以此松懈工作的紧缚,重归生活征途的正轨。   “我做免费司机!” 老伴立马回应。   这时她正在忙于修整户外的花花草草,还有几棵平贱易长的番石榴和水蓊树。平时我驾车出门她最多“嗯”地应一声,就继续埋首她的园艺。今天她竟然肯撂下她的喜爱,当然是有原因的。老来相伴,乃很自然的形影相随,但更大的顾虑是因为我的身体出了状况。   这个状况令她惴惴不安,深恐我独自出门找不到回家的路。   自从我近期间被医生诊断患上阿兹海默症,也即是俗称为痴呆症的那种:出门认不得路,回不了家,当然引起家人关切的骚动。老伴充当司机,当然是一项“未雨绸缪”,免除我失踪四处敲锣击鼓的后患。   老伴学历一般,却脑筋精明,充满智慧,儿子经常调侃说:妈妈如果多读几年书,肯定是公司的高管。她那种果断英勇,弥补了我的优柔寡断。遂回想起我任职所罗门群岛时,依据合约规则两年后始可申请假期,我才述职一年就到农历年了,借老伴的权力申请年假,结果获得批准,新年一家庆团圆。   这证明老伴的果断,乃将相之才。   我患上阿兹海默症,是经医生确诊的。阿症在我的脑海中注入了“遗忘素”,让我的行动成为全家人的焦点,出入都在他们的监控器内。当然,我得默然接受这个事实,万一我真的失踪了,回不了家,在外面踟蹰浪荡,会给家属带来何等的焦虑难堪呀!   所以,当我被医生确诊阿兹海默症之后,当知悉阿兹海默症乃不治之症之后,当几乎阿兹海默患者都宁愿接受癌症缠住,而不愿被阿兹海默症盯上之后,而我竟然遭遇阿兹海默症无情的侵袭。   调用“侵袭”这词汇,自己觉得什为妥帖适宜,因为阿症乃侵袭脑海,而非身体其他器官。而恰巧“入脑”之症,一般皆为顽劣难治之症。   这在一个年纪耄耋的体弱力衰者而言,乃属难以接受的预测;说得残酷些,是雪上加霜呀!但是,医者父母心,以实际情况详细对待病患者,是作为一个医生起码的虔诚呵! 可以延缓就足够矣   癌症与阿症之落差甚大,而且阿症之严重性还排列于癌症之前,或有很多人都不敢认同。就一个可医治,另一则属绝症,两者之间竟然多数人宁可选择绝症的后者,当然也不会是盲目乱扯的。   根据医学界分析,阿症的病患形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中风,导致胸部分的功能丧失。医生会为中风者作脑部MRI,检查脑血管是否有阻塞,其中如果是中风者要看脑颞叶有否萎缩现象,我是中风者,阿症的出现自然属于脑颞问题,即所谓无可预防和无药可治的失智症。   幸运的是,无药可治却有药可延缓。可以延缓就足够矣,只要不加深病况,让我可以像平日一样阅读、书写,我的生活就充足而不感枯槁无味,岁月静好地度过下半辈子。枭雄曹操戎马江湖,尚能高唱对酒当歌,市井庶民如我,能在平凡闲适的岁月里敲击键盘,弹出几篇半通非通的懵懂文字,别无强求矣!   阿兹海默症与癌症,看似癌症更叫人魄散九霄、惊悸不已,实则各存储多医学界未解之谜,一个可治,一个不可治,然而,阿症与癌症,多数人情愿接受癌症,理由是癌症可治,可治就意味着有希望,而且医学和科技日新月异,说不定有朝一日癌症可以成为可治愈之症,而阿兹医治之路仍渺渺夫不可期!   是这个原因吧,把患上阿症的病患者都惊吓得无所适从,前途也更加惘然了。因为从医学上的角度省视,阿症不只无药可治,而且病情会愈陷愈深,到了后期,即便连生活也失去自理能力,一切都需要别人代劳,徒留下植物人一般的躯壳。   像植物人一般地活着,就等于毫无尊严的存在,做人也失去意义了。   我有个爱阅读报纸的邻居,常向我借阅旧报,是一名中年妇女,我猜想她可能爱读奇闻异事的花边新闻吧。忽然有段日子没有来借报纸了,查询之下,原来她患上阿兹海默症,不但失去阅读能力,甚至无法辨别亲朋戚友了。   一个人在瞬息间就患上失智病,人体智能脆弱形如翻云覆掌,我们真要好好珍惜身体呵!   有很多人患上阿症而不自觉,这些人往往自以为身体健壮,没有为身体作例常检验,以致会发生了还独自驾车外出而找不到回家的路。检验身体是一种防备,家人的关注和提防,同时可减少老人发生意外和失踪。   所以,定期作身体检查,预先知道身体状况,是保护自己和对预防连累家人的措施,也可把大事化小事。   实则,并非阿症,凡病都有延缓的可能性!
1年前
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