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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老师,你为什么要做老师?”唉,又来了,这个问题。 我从没想过成为一名老师,这一点我非常确定。大学专业,我考虑过各种各样的职业,医生、植物学家、编辑……唯一不在考虑范围的是老师。老师是所有长辈都希望我走的退路,可年轻人毕竟心中还有一腔热血,所以我说,让我去别的地方试试吧。如果其他地方都容不下我,如果我终于碰壁,从理想主义者成了现实主义者,那一天,我会去做老师。 我清楚,对于教学,我是从来没有热忱的。凭着“忍”的本事,我可以度过一天、一个月、一年,但是5年、10年、一辈子呢?也许说不定在某日我豁然大悟,发觉原来做老师的意义,但谁又能保证我不是妥协于公务员的福利,或只习惯了一切,再无力对一切反抗?一个没有热忱无法负责的老师,最对不起的还是那一群孩子吧。 我也曾经是学生。中学的时候,偌大的学校,面对无数的老师,摸着良心又大逆不道地,我必须坦言,并不是每个老师都会教书。初中二的数学老师,第一次进班时问班上多少学生在课后报名了补习班。在茫茫高举的手中,老师略过了我,朗声宣布既然大家都有补习,那就不用教啦。那一年的数学课,我靠着抄同桌的答案度过。无数个炎热的午后就着窗,阳光洒落在作业上,每个数字是如此醒目,一个个下午在解不出题的委屈与哭怨悄悄储存在心,成为难以抹去的阴影。我自此痛恨数学,即便此后我的数学科成绩是全级最佳;我羡慕、嫉妒所有能够上补习班的同学,怨恨过为何偏偏是这样的老师。 中二以后,遇到类似的老师也不少。有不相信我,所以在年度会员大会决议后,又私下请我撤去学会副主席一职的老师;有当着全班人面,对着我成绩惊讶地说“你居然拿A”的老师……当下总觉得委屈,认知笃定信念说服自己老师应该不是像他们般,可即便拥有这般认知,也难以完整地抹平一切伤害。嘴角微微上扬的回应,只有自己知道实际上耗尽了多少力气。 可我还是回去了。几乎没有犹豫,去和母校申请就地实习。是苦了一群孩子,要面对一个只因为各种划算的老师。回家乡实习划算,回忆自己的少年勇划算,下午两点放工、周末不上班划算……只是告诉这些孩子这个事实,未免有些残忍。他们眼里有星星,他们值得美好的童话。他们要的答案是浪漫主义,我的现实主义是扯破童话的巫婆。对着那些澄亮的眼睛,我转身在白板写字,一边回应:不要问废话,都给我认真听课。 太讽刺——中五那年国语老师进行志愿“民调”,只一位同学坚定地说要成为老师。国语老师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长裤衬衫偶尔领带,讲话调子高低起伏,铿锵有力,像保险代理,像市场的推销员,像激励营讲师,唯独不很像老师。他低头略露出镜框后的眼睛,不知是镜片的阴影还是真实的眼袋,俏皮的双下巴,不屑玩笑中有几分认真道,你们看啦,以后你们这里一半都会变成老师。好像还真的给他说中了,虽然一半的数量夸张了些,但毕业后报读师范的绝不止一人。噢!看来他还像预言家。 那一天是着了魔了,我把预言家老师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猜是也许我当时也用了笃定的语气,反正听起来肯定讨厌。中三二班的道德课,因为教学进度超前,想想不妨和这群孩子说说志愿的事,毕竟确定方向这种事无所谓早的。我说着说着上瘾了,来来回回重组了几次同样的信息,再添油加醋地给他们普及各种老师的划算。最后一次,后排的一位学生用挺大的声量冲我喊了一声。朦朦胧胧中是他不满地说,老师你哪里可以这样讲。现在想起,还是不晓得该怎么反应。那孩子的母亲其实也是老师。 实习里其实哭了无数次 果然我成为了那种最可恶的老师。实习结束之际,和学生道别,班上哗啦啦的起哄,甚至早在几个星期前已经有学生问起“老师你什么时候走”。那眼神闪着期待的光。忍着难堪,心中有无限的委屈。回望整个实习,自己究竟也勤勤恳恳,自觉配得上尽责二字。可到头来被问起与学生的相处,竟得强颜欢笑解释——还挺好啦,就这样咯。 最后一天,回到中三二班。办了一个“写给未来的自己”活动,承诺他们会在他们中学毕业后寄给他们。从来闹腾的班霎时静了,忙忙碌碌地写起明信片来。我就在课室里打转观察,在钟声响起前与他们道别。又是那后排的学生,冲着前方喊了一句:“老师做什么要走,做什么又要换老师!我会想你的诶!”我望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眼睛里或许有几分玩笑,有抱怨,但应该也有几分认真。就像在回家后,我翻看那一张张明信片,偶然读到有几张字歪歪斜斜、别扭地写谢谢你老师;痴迷篮球的孩子画了一颗篮球,备注:NBA邀请函,收件人是我的名字。 一个月后大学的实习口头汇报会上,评委老师笑着说你的实习好像很开心,刚刚的汇报一直笑着。总不能在汇报时大吐苦水吧——实习里其实哭了无数次,有时被学生气哭,有时觉得一切努力归了虚妄。只是一切故事酝酿成的句点,是阳光明媚的早晨,校长回答:“你肯去学,你有知识了,你肯接近学生,不计较,这就是老师了”;是隔着玻璃门,导师认真地对我说“老师是一份良心工作啊”;是学生偷偷放在我办工桌上的纸星星;在我说再见时偷偷塞到我手心的一颗糖……默默不语的明信片。 就为了那几分的认真,其实实习老师,都挺好。
2星期前
我曾好奇过古田会馆的一切。作为方言会馆,它堂皇壮丽地竖立在这座小镇,琉璃绿的楼顶,大门边的石狮,为小镇添加一缕古典的气韵。有几分庄严,几分浪漫,又有几分振奋。 那时候唯一上会馆的机会就是婚礼。偌大礼堂上方缠上柔情的音乐,绛红的地毯拉得老长,左右暖黄的灯光照着每一个来宾。天花板粉、白的挂纱从四面八方往中间集中,中心是一大束的气球。平日严肃的礼堂,在女孩眼中变成浪漫梦想,而现实中的礼堂,在振耳的音响下,嘈杂的人声中,再次重现历史中华帮开垦土地之热闹。 小学高年级也到过会馆。县里的华文作文比赛办在会馆,周围大大小小新村、镇的华小同学齐聚一堂,那阵容之浩大犹如古代科举。当时的自己却没有把心思放在作文上,她东张西望地观摩这大礼堂,作文没写好,倒是莫名地记住了礼堂左右两侧的柱子上的挂幅,其中一个是:我和子孙讲古田话,你呢?当时,倒是觉得这挂幅置于这礼堂多少有点突兀。 中学时不再喜欢去婚礼凑热闹,但对于会馆却依旧莫名向往。也许它宏伟的身影就给每一个古田子孙以最坚实的安全感吧。我想,我对它的记忆会永远停在中五那年。学校租用了大礼堂来给我们这些快毕业的学子办了一场谢师宴。3年过去了,还清楚记得当天下着大雨,缺席者不少,故礼堂显得空空落落的。那天我们踏上了那木制的舞台,在上面弄乐器并高歌。没有镁光灯,于是我们打开了手机的灯,明晃晃的挥手。夜的11时,仿佛在和礼堂说再见,又想是和白衣蓝裙的自己说再见。记忆中的这一切,最终遽然没了声响。 可是我没想到我又回来了,在绕了一个大圈后。出走于广告系的怀抱转向中文系,马来西亚华人史一门课要求研究地方会馆。于是与古田会馆重逢在雨落时节。在一个阴天的中午,我再次走进这座大楼。 诺大的会馆在平凡的午后静悄悄的。负责人放任我参观会馆。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它的生命,在看见一个个古田先辈的贡献被一张张剪报封印在玻璃展示柜里,黑白的老照片以及中国古田的手画地图……然后意外又瞥见那俩挂幅!时隔8年,原来另一个写的是:我在家中讲古田话,你呢?跨越时间的熟悉感让人心中泛起感动与敬佩。大门边的印度保安见我拿着手机拍照,便热情地建议。“你应该去那里看,那边的东西才有趣呢!”啊,我懂我懂,的确有趣!我不久前才去的,七条路文物馆,古田会馆的文物馆! 缓缓走出,恍惚中五的谢师宴就在昨天,那倾盆大雨才刚刚停下。走在大礼堂前的沥青路上,想起几周前册的傍晚,在文物馆采访几位会馆负责的先生,问及对于古田方言的未来有何看法。 方言迟早会没有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拖慢它的消失。我们在礼堂挂上挂幅,希望引起同乡对方言的重视。我们开过方言班,教古田子弟学方言,可是反应冷淡,又遇上疫情,最后不了了之。 先生的回答,让我在采访的当下有一瞬的失神。你可以看见先生脸上有多少的无奈,可是又有多少的坚持。先生们都不年轻了。我引以为傲、认同的福州人身分,这个籍贯,可到头来,却是自己也不了解的。我是个不懂方言的孩子。 转过身回望,古田会馆依旧屹立。风又扬起,树还轻晃,不觉中,雨细细的竟又下了。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