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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带

那些年,只要一觉醒来听到收音机流泻出来的声音,我便知道那天跟平常不一样,是大人无需工作的日子;可能因为传统节庆(可能是端午中秋冬至什么的),也可能只是因为雨天水限无法割胶。那时家里住着三代人,多半是老人先扭开的收音机,收听唯一的华语电台,通常是方言广播剧,我对方言广播剧和方言新闻的深刻印象极大可能由此而生。后来第三代快速成长,直接跳过第二代霸占了收音机,用来播放港台华语流行歌曲,经常回放同一首歌,卡带转不过来就会掉带,需要用原子笔将磁带收紧才能继续听歌,虽只是旁听,却也能学会唱苏芮的〈一样的月光〉。 真正开始听流行歌曲的年纪差不多是十一二岁,也就是1993年左右。从前的流行歌曲流行的时间似乎比较久,例如木匠兄妹乐团演唱的〈Yesterday Once More〉,这首经典英文歌曲收录在1973年发行的《Now & Then》专辑,但它几乎传唱了一整个卡带时代。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u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 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距离《Now & Then》发行那年已经过了20年,我依然和木匠乐团那样,经常趴在收音机前等待自己喜欢的歌,等到自己喜欢的歌真的会很开心。我记得很清楚某个吃过晚饭后的空档,电台播放张学友的〈祝福〉,悠长动人的旋律将我吸引,下一秒冲进房里书桌上找来纸和笔记下歌词,当然一次无法完整笔记,唯有竖起耳朵机灵等待下一次。属于我的纯真年代,电台DJ会一直重复播放主打歌(或hit song),一天下来可达十几二十次,我便守着收音机准备听写歌词,直到把遗漏的词一个个填满,终于复原一整首歌,想来多得小学时期的听写训练,后来才有此能耐听写歌词。 眼泪说掉就掉 纯真年代一直延伸到上大学,偶尔和朋友去民歌餐厅听歌,在茨厂街的海螺听还未出专辑的宇恒唱歌,她在台上唱江美琪的〈双手的温柔〉,我在台下偷偷哀悼那些似有似无的爱恋与暧昧。 啊~~眼泪安安静静地流过,相爱的时候,你说过的话还清晰在耳朵。 啊~~时光安安静静地走过,偶尔回过头,曾经拥抱过的双手还留着温柔。 宇恒有一把很细致温柔的声音,能让浮躁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再等待那些青涩爱情造成的伤痛慢慢地被时间治愈。虽不曾想还可以受伤几次才会如愿以偿,但还是接二连三地受伤,仿佛年轻就一定要经历伤痛,伤痕结痂脱落如毛毛虫褪去稚嫩的皮囊,才能化蝶飞舞。 记得当年去民歌餐厅必点的饮料是麦香奶茶,即使奶茶已经流入咽喉,但口腔会残留大麦渣,臼齿忍不住去把大麦渣磨得更碎,磨出更浓郁的麦香来,亲吻的话对方也会闻到,大前提是如果有值得托付深情的人。 其实到民歌餐厅不一定只听年轻的歌,有时驻唱歌手也会唱〈掌声响起〉,我曾被毫无预警的伤感突袭,眼泪说掉就掉,同行友人很紧张,问我到底怎么了?我想说我没事,可是哽咽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有追问,递过来纸巾,嘴角却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胡乱猜测我一定是想起深爱过的谁,而我选择了不解释。那是他生前很喜欢的一首老歌,我还记得某天午后他的清唱,青春期男孩变嗓后沙哑的声音。我以为将来有一天他会用木吉他弹唱,可惜他没有将来,我的将来也不再有他。我曾有个懂得弹吉他的弟弟,我才刚开始弹〈萍聚〉初级吉他谱C调时,就因承受不住指压铜弦那种痛入心扉,不久便毅然放弃,而他默默坚持至指腹长茧。 等到我听粤语流行曲的那年,那些我才开始要听的歌其实已经退流行了,例如谭咏麟的〈爱情陷阱〉和张国荣的〈Monica〉,不过我很快就追上张学友的〈分手总要在雨天〉,还有王菲的〈梦中人〉,想像晨曦细雨,两个人一分钟抱紧,接十分钟的吻,似乎无关流行与否,更像是随着青春期容易躁动的心在选歌,每一首情歌都跟想像的爱情一样很浪漫,而喜欢一首歌的热度,也跟不成熟的爱情一样很短暂。 不知道我这样写会不会得罪人,听歌这些年,我总结出长相不特别出众的人,却特别会唱歌。最初听赵传唱〈我终于失去了你〉听得泪眼模糊,后来听苏永康唱情歌〈让懂你的人爱你〉,心都紧紧揪着许久不能放开。后来听陈奕迅唱〈好久不见〉,发现他的嗓子仿佛会摄魂,像是将人的灵魂牵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牧,任由灵魂啃食回忆种植的饲草来维持形体,灵魂才不至于随风而散。我个人认为陈奕迅这种魔幻的声音,至今华语乐坛仍无人能取代。赵传、苏永康和陈奕迅,他们都是不靠脸吃饭的实力派。 女歌手我喜欢彭佳慧杨乃文蔡健雅,她们迟迟不出新歌的话,旧歌也可以反复听很久。不过和朋友去唱K的话,我一般只会点SHE、蔡依林、莫文蔚、孙燕姿和梁静茹,这样大家才能一起站在K房的沙发上唱起来,尤其是副歌,有没有抢到麦克风都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听懂了李宗盛的歌。听懂李宗盛那年,也证实自己有了老花眼,对着电脑备课的时候会感觉眼睛非常吃力,刷手机的时候还必需先将近视眼镜摘下来,两百度近视并没有像传言那样因此被乔正,开车不戴眼镜的话也并非完全不行,只是不太放心,除非是熟悉的回家的路,还能一边开车,一边哼唱曾经流行的歌。
6月前
我第一次看见龙,是在家里的墙壁上。那是一张如海报那么大的挂历,里头一共有12只动物,龙就排在第五位。小时候我当它是一张生肖图。我住在乡下,图中的大部分动物我都见过,家里还养过牛、兔、狗、鸡和猪!因为没见过龙,自然就对龙最感兴趣和好奇。后来上了学懂事了,才知道世界上并没有龙。 然而,在我的人生中却有两个非常重要的龙。一个是成龙。我的阿嫲(奶奶)非常喜欢看电影,每次看电影都会带上我。我跟着阿嫲看了很多成龙的电影。跟着阿嫲看电影是非常开心的,电影院旁边有一个卖rojak(罗惹)的档口,那是全太平最好吃的rojak。阿嫲每次都会买一包rojak和豆浆水带进电影院,然后就一边看电影一边享受美味的rojak和豆浆水。所以,成龙这个名字总会让我想起我的阿嫲,以及和阿嫲一起看电影吃rojak的快乐时光! 另一个很重要的龙是谁呢?她就是龙飘飘!除了爱看电影,阿嫲也非常喜欢听歌!而且听的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比如Beyond、龙飘飘。我也非常喜欢龙飘飘。我还记得,在考完SPM等待成绩期间,我跟随同学们到峇株巴辖的一家百货公司工作,第一次出粮的时候,我买了一个卡带寄回太平老家给阿嫲!那个卡带就是龙飘飘的《站在高岗上》专辑。阿嫲的房间有一个私人专用卡带唱机,一到过年,阿嫲一早醒来的指定动作,就是播放龙飘飘的新年歌。 如今我自己也来到了当阿嫲的年纪,对电影的要求和口味也有所改变,成龙的电影我已经很少看了。上一部看的是2017年的《功夫瑜伽》。不过听歌的口味倒是没变。现在还是很喜欢听龙飘飘的歌,每星期都会上YouTube寻找龙飘飘的歌曲来听。我最常听的就是〈站在高岗上〉、〈舞女〉和〈弥渡山歌〉。过年的时候,更不用说了,一定是听龙飘飘的〈招财进宝〉、〈恭喜大家过新年〉、〈大家恭喜〉。所以,每个新年听龙飘飘的新年歌,是我给自己创造的仪式感,那些歌曲不仅带给我满满的过年气氛,同时也带着我回到那个和阿嫲一起做年糕、吃传统鸡蛋糕的年代!因为阿嫲的关系,使我对龙具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9月前
01/新年的卡带机 靠近新年,我感到很开心的是,在教会找到一架卡带机,机头依旧完好,让我那上百片不舍得丢弃的卡带,像冷宫里的嫔妃,重召入宫,重新发声。 仿佛有二十多年没使用卡带机了,应该是2000年后,光碟机渐渐取代了卡带机。但是,我没忘记按钮,放进卡带,再按钮让它发出声音的步骤。这是多么熟悉的陈年往事了。一卷卡带上有两个卷轴卷动一对立体声磁带。绕卷听完了第一面磁带,就可以按钮把卡带弹出,再放入按钮,听另一面磁带的歌。整个过程约莫60分钟。 乍看下,卡带模样,很像双眼转动,同时对你说话歌唱。如今它在说什么呢?卡带机,它在说自己已经功成身退,退出了音响舞台吗?抑或它在怪责人类忘恩负义,毫不念旧? 但我是念旧的人。卡带,就像我们上一代古旧的照片,承载着美好珍贵的记忆。那是亲情,是青春的记忆。那些转动卡带的年代,我播放齐豫的歌,我听基督是主的歌,那是我童年至青年的时光回忆。嗯,诚然是好久远的记忆了。卡带确实随着时光河流淘汰了,但在我它却有金钱买不到的价值。只要一按钮播放卡带之歌,那个陈年记忆,仿佛就呼唤回来,历历在目。 现代孩子对于卡带是绝对不屑一顾的。他们把玩如命的是多功能的智能手机,仿佛一机在手,天下我有。可是,要纯粹听歌,不要任何信息打扰,并且可以唤起从前,使我不致于因为衰老痴呆而忘记从前的记忆,就只剩有声卡带了。 多少年,我童年至青年的新年,是伴着卡带机的播放度过的。卡带播放着新年歌时,母亲一边跟着唱,一边准备过年的烹饪。在团圆饭时,卡带机里的贺年歌,有张小英和龙飘飘和黄晓君的歌,传统典雅,让饭局充满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多少年,我们是在卡带的伴随下成长,妈妈也常常在卡带机旁唱歌。母爱交织在卡带播放的歌声里,在我的心里。多少年,我成长了,母亲衰老了,后来,我活着,母亲去了。如今,留下了这充满古早味的卡带和卡带机,唤起了这个新年里的记忆。 如今,每一天,直到新年正月十五,每一次饭局,我都按钮让卡带播放新年歌,酝酿新年气氛,提醒自己,弃旧迎新,定下目标,珍惜爱筵。 我好珍惜这架刚找到而比较新颖的光碟与卡带合体机,像珍惜古董珍宝。每一刻使用它,我都小心翼翼,生怕卡带卡吃在机头里。一旦机头损坏,所有的卡带将付诸东流,因为已经没有人会修理它了,就像时光无法倒流。 感谢上帝,在新年前夕,让我再次惊艳回味这么奇特的卡带机。 02/愿像修剪的葡萄枝丫 吹面不寒杨柳风。我常到马来坟墓漫步,山坡上不断吹来凉爽大风,这时我意识到新年快到了。原来,再过三周就是农历新年了,春风先给我们打个招呼。呵,我最喜欢最怀念的新年,即将莅临,我心里蓦地莫名欢喜。然而,这次却不觉兴奋,反感到淡淡哀愁。是心境使然?抑或环境使然?我想两者兼有。开年,就有好多学生逃学不来上课,这种每况愈下的学习态度,让我感到悲哀和叹息。在信仰中,我也常有内心挣扎和矛盾的交战,让我感到困扰。的确,就是这些在左右我的思想,形成困扰,即使新年在即。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我能不能趁此新春,斩断愁思,让自己过一个崭新的年?我要如何洗心革面,来个心灵大扫除,让自己拥有全新的我,立下新志向,迎接新年? 门庭前,葡萄树在藤架上纵横攀缘,枝叶看来繁茂,但是叶底下都是中了病毒,出现黄粉,以致迅速枯黄,予人沧桑老残之感。 看见这一幕,我想起了耶稣说过:“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子,修理干净,就结果子。” 我猝然有了让自己更新心灵,好好过年的灵感。于是我立马花了一小时,抬头把架子上的枝叶都剪除干净,显出光秃秃的骨架。邻居以为它枯萎了。我说,不,是要给它彻头彻底的大改变。一周后,仿佛垂死沉睡的葡萄枝丫,竟然都冒出了嫩眼嫩芽,我已经感到一种全新的生命力正在爆发,让我期待着一片新美青绿的葡萄叶,像绿色地毡,铺在架子上,那样诗情画意、赏心悦目。那时,我可以赞叹——好美的新气象!且只有一句“生机勃勃”“死而复活”可以形容之。 修剪葡萄树,让它获得新风貌、新生气,这是我的心愿。我但愿,新的一年,如葡萄树被修剪,除旧迎新,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给自己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不仅要长满新叶,更要开花结果,活出丰盛美好的生命。  
2年前
3年前
潮流是一个精密的圆,过时的风潮总有回归的一天。近几年,黑胶唱片重新流行,网购平台的唱机销量大好,唱片行开始另辟黑胶专柜,连当代歌手也特别发行黑胶版的新专辑,赶搭这股黑胶热潮。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卡带将是下一个流行的复古玩物。凭借这种自以为是的先见之明,上个星期我从某间二手商店,以几十块钱购回几卷旧卡带当作私人珍藏。 我收藏古物的心态总是任意为之,就像以前收集古币和邮票,全凭个人喜好、审美和直觉去评断它们的价值。这次收集的第一批卡带,情况也大致如此。我是轻度的囤积症患者,坚信很多垃圾其实都镌刻往日的哀乐记忆,其价值也会在未来的某年某日回升,所以如果专家告诉我,这几卷卡带不值得那价格,我也会如此自我安慰:价值,应由自己赋予。 卡带不出两日送抵家门。满怀期待地拆封,但见卡带的包装形似香烟盒,盈手在握,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年代感。包装盒附赠几张歌词闪卡和歌迷意见表,是大数据年代以前,唱片公司获取歌迷信息的传统方式之一。把卡带从包装盒里抽出,卡里卡擦的细响,令我想起上个世纪听音乐的那种机械感。 一切准备就绪,搜遍整间屋子,却找不到一台卡带播放机。阿嬷当年因为嫌家里小,早已把旧式收音机,连带她的潮州、福建、华语歌的卡带统统丢弃。卡带本是过时的科技,阿嬷来自那个时代,岂能明白孙子的复古情结? 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卡带,倒也不是为了听音乐,而是为了应付英语补习的听写作业。英语名师Misses Chu认为华裔子弟的听写能力太差,特别要求每个学生预先购买一架录音机,才能参与补习班。所以路经她的补习班时,就会瞧见每个小学生都拎着一台录音机的奇景。Misses Chu在白板前朗诵短文,几架录音机就围绕着她,十足记者会的架势。众人一同摁下红色的录音键,全场静得只剩呼吸声。录音完毕,录音机接二连三,笃笃笃笃地跳起。那时科技哪有如今的蓝牙、云端传送如此方便,所以每个人都会象征性地重播一小段录音,以防技术性失误而完成不了作业。 父母消费几块钱给我买了第一卷录音带,回家先用筷子卷掉没有磁粉的空白段,即可试用,而这一启用即是漫长的两年光景。卡带不需要删除键,只需在同样的一个段带录音,即能替代原先的音频。无数个顽皮的念头在我的小脑袋流窜——我想偷走几卷阿嬷的收藏品,拿去补习中心录音,好奇这卷卡带会不会从“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的流俗歌唱,无预警地跳接到“James would like to join the game”的优雅朗诵?这种后现代玩法,我一直不敢也不忍去实现,毕竟卡带太脆弱了,偶尔还会吐出像八爪鱼触手的胶卷,如果主人没有耐心以一支笔顺着转轴慢慢地边解边转,一旦胶卷打死结,卡带就宣告报废。最后,那卷我十分珍视的小学卡带,还是随着家里的其它卡带,消失在某个岁月的旮旯,独自回旋落寞的悲歌。 舅舅经历的故事 原以为那几卷二手卡带只能沦为装饰物,却没想到某次大扫除时,竟然在某个橱柜里寻获一台卡带播放机。将之摆在桌上,掸去尘埃,插电,轻按播放键,扬声器传出的,是周华健温润如玉的歌声,曲目是改编自西洋歌曲Ocean Deep的〈伤心的歌〉。可以确定的是,这台播放机属于当年崇拜周华健的舅舅,只是摁下播放键重新激活的,究竟会是哪段只有舅舅经历的陈年往事?听着这首歌时,舅舅正在忙什么,想着谁,时间会是夜阑人静,特别适合思念的深夜,抑或是无聊至极,闷出一身汗的午后?又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卡带永远停在〈伤心的歌〉的过门,然后这一暂停,就是10年之久。沙沙的音质,令我听出那段私密又遐想无限的故事,还有那个永远无法倒带的90年代。 卡带会否升值是一个未知数,但收集实体的卡带,也算是一种宗教性的进贡行为。当年罗大佑就读大学时,省吃俭用只为买一张唱片的克难决心,可能就是来源于这种对音乐的信仰。最后,我决定取走舅舅已经彻底遗弃的周华健,单方面应许了这件古物的拥有权转移。我会妥善收藏那张周华健,因其音质专属上个世纪,其故事专属年少的舅舅,任科技再昌明,也无法将之复刻。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