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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欢玲

“欢,到哪里了?” 年初二,回家的路上,车子多。乘客满满的巴士,徐徐前行。有人浅浅地咳嗽,有人叽叽喳喳聊个没完,也有人睡着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刷呀刷地,忽而停了下来,有点累,有点饿,有点尿急。 单人座后面,一只脚从缝隙间伸了过来,我抓住那袜子里边的指甲,捏了一捏,它朝我夹了一夹,被冷气吹凉的手指,温暖隐隐传递过来,回家满满愉快的心,忽然针扎似的,疼了起来。我回过头,朝他一笑,他也报之一笑,——一个让你放心有他在我身边的男人,我们在一起已将近10年,又好似只有三五年,那年你出席我们的注册典礼,唯一一次戴上你的假牙,笑开来,多么满意,多么欢喜。 你双手紧握着我,轻轻使劲一用力,我朝着你笑,“哎哟,痛!”我叫起来。“你看,我还很有力。阿正、阿乐他们那么壮,都不及我有力。”一年一年,他们越长越高壮,你说着疼爱的外孙和你比力一事,老得意洋洋。你这么告诉我,让我以为你依然年轻,依然强壮,依然可以陪在我身边很多很多年,当我永远的巨人,而我,绝不会突然失去你。 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这将是第一个你不和我一起过的年。你裸着身子,坐在亲手挖凿的池塘边,给我们做盐鸡,你卷起报纸,扇呀扇着那烧得火红的木炭,仔细翻动着瓦锅里的粗盐,好让盐鸡均匀受热;你做算盘子,将木耳、鱿鱼等切成细丝,把芋泥和粉类搓匀,让你的外孙们捏成算盘子,再下锅炒;我们携手做黄梨罗惹,有你买的豆干,你种的柠檬;还有你煎的大鱼,外脆里嫩,淋上你独家调制的酸甜酱…… 很想很想,再次收到你的讯息,问一声,“欢,到哪里了?” 手机安静着,四周没有声音。巴士越开越快,开始震动起来,有点像穿越时空之际,时光机激烈的震动——那是穿越主题的电视剧里,极其熟悉的画面。现实中,我能否穿越时空,再一次握紧你的手,当你微微使劲用力,我一定不再叫出声来,我不再让你生怕当真弄疼了我,而立马松手。我不怕疼,请你再次握着我的手,紧紧、紧紧的,好吗? 我回着家,而你,怎么不发讯息给我?怎么不再问我,“欢,到哪里了?”
2年前
她穿着一件飘逸白裙子,踩着脚踏车。脚踏车前方,搁着一个小篮子。她买了鸡蛋、面粉和食油,装在里头。一阵风吹过,她扬起手向邻家女孩挥一挥,她裙摆飘起,细碎的小花飞了出来,鹅黄、苹果绿。邻家女孩胖嘟嘟的,头上两个马尾系着毛绒球,她怎么记得呢,多年后,她早把这一幕遗忘。是长她10岁的姐姐偶尔会提起:她年轻的时候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干干净净的,人很清秀,天天穿一条轻飘飘的长裙,踩着脚踏车满街跑…… 女孩放学经过,她家门前一片绿,点缀着蔷薇红牵牛紫,煞是好看。她在花丛间浇花、除草,每一次,都会热情地向女孩打招呼。他们家有枪支!也许是一把,也许有两把。女孩没印象见过她先生。但是女孩忘不了她先生打猎带回的山猪肉。她常常把山猪肉送到母亲手中,母亲熬煮一大锅香浓的rendang,再把庭院里高高椰树上的叶子采下,巧手地制成一款、两款、三款不同造型的ketupat,装满紧实的米饭,煮熟后,拆开叶子,浅绿色的米饭吸饱浓郁带着椰浆、黄姜、蓝姜等香气,以及山猪肉来自山里的野味,啊,女孩再也没有吃过比这更美味的rendang了。 “她先生很疼她的。”不记得谁又这么说过。也许,是隔壁家替人们烫头发,一身丰满个子不那么高的阿姨吧!那阿姨一笑,整座花园住区都会摇撼;她搬离不久,便患癌走了,不过50出头啊。而猎人太太,自嫁来马六甲、打住在这座花园住宅,她陆续生了3个小孩。她很纤瘦,于是多年以后,街坊邻居都管她叫瘦嫂。瘦嫂晒得一身黑,“很饿!”她常常到女孩的家这么说。女孩的父亲问她:“你没有吃东西吗?”“没有东西吃,没有钱。”她笑着,边摸肚子边说:“我养的猫很饿,我买了小鱼煮给猫吃。”她养了一窝猫,以及两个不工作的成年儿子,她女儿呀,嫁去国外了。“以前她会给我钱,现在很久没给了……” 你老公也是居銮人啊? 女孩的父亲,把煮好的饭菜舀一份给她。“谢谢你!谢谢你!”她扒着饭,连声道谢。女孩回来,女孩的母亲告诉瘦嫂:“我女儿嫁给居銮人,他们现在住新加坡……”“我也是居銮人!”瘦嫂高兴地说。然后问女孩:“你居銮哪里啊?”女孩把住宅花园的名字告诉了她,她满意地点点头。近视却没戴眼镜的女孩,无意中瞥见她衣服的袖子破了,领口下方颜色脱得很厉害,女孩一阵心酸。她看看墙上女孩和姐妹们的婚纱照,若有所思。片刻,她又问:“你老公也是居銮人啊?居銮哪里啊?”女孩微笑着把答案告诉她。她满意地点着头。可没几秒,她再次问:“你老公也是居銮人啊?居銮哪里啊?” 有一次,她跟女孩的父母申诉,儿子不给她养猫,又不给她听歌,自己开的音乐却很大很大声,她只好把猫养进卧房里。话这么说,女孩的父亲给了她两块糕,她却执意带回家给儿子吃。唉,女孩的父亲摇摇头。她是慈母啊!后来,她在路上走着、走着,找不着回家的路,被送往福利部的老人院去了。“也好,至少现在有人照顾,不必挨饿。”女孩这么说。 后来呢?后来,听说她在老人院过世了。女孩回家的时候,再也没有那双干瘪的手握着她问:“你老公也是居銮人啊?居銮哪里啊?” 椰子树在风中摇曳,它已然苍老,树身尽是空洞,有时啄木鸟会来笃笃笃。女孩已经很久没尝到母亲做的ketupat。不过每当女孩回家,父亲总会用他那把自己换上刀柄的parang刀,给她劈开一颗、两颗椰子,倒出满满一大杯她最爱的椰子水,并挖出甜嫩的果肉,他们边笑边聊着。后来,女孩回家,她的母亲告诉她:“你爸爸走了,你懂吗?”女孩点点头。几秒后,母亲又问:“你的爸爸走了,你知道吗?”女孩深呼吸,告诉母亲:“我知道,我懂。”女孩握住心肝,请母亲别再说:“你一讲,我的心就很痛。”母亲仿佛明白了:“嗯,是咯!很心痛hoh。”她道。 墙上的指针,走呀走:1、2、3、4、5……小小门儿打开来,一只小鸟探出头,叫了声:咕咕、咕咕!
2年前
太阳火一样燃烧,滞闷极其。积累到午后,云朵再也承载不住,雨丝忽然飘落。 父亲的生日,一日日逼近,你在图书馆里,望着窗外细雨,感觉苦苦建起的堤坝,再也阻挡不住那排山倒海的思念,你的视线已模糊,鼻孔也阻塞了。眼泪很轻,鼻涕很稀,你安静拭去,无人觉察,也许,那只是前一夜辗转难眠、眼睛过于疲乏之故。爱人抬头,兴致勃勃分享刚从书页中获取的新知,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擤一擤鼻涕,若无其事地回应着。生活得继续,你不想掀起爱人心底一丁点难受。你清楚无人喜欢一个沉溺在悲恸里的人。何况父亲不是老说么,你再不高兴,也总会微笑着。 走了两万步,依然排遣不了揪心的思念。临睡,你刷一刷手机屏幕,读见孙老师离世的消息。孙老师?起初,你以为那是一名陌生的孙姓老师。读下去,你极度震惊。稍一搜寻,便证实那是你认识的中文系老师,——将近一年前,当你坠落深渊苦苦挣扎,666名脸书友中,仅仅她给你捎来私讯问候的美丽老师。“好吗?面子书你删掉我这老太婆?喜欢看你艺术化的生活。不爱面子?忙or不喜欢在面子书留言?不留言,删除一些人,自己决定,开心就好。祝健康快乐。”其时,你并不哭着,却感觉自己正破涕为笑。你感激在冷漠的世界里,认识这么一名风趣又温暖的老师。不久之后,你极力从泥泞中挣扎起来,竭尽所能,把生活填充得毫无隙缝,连发个愣子的一刻钟也不存在。 同学以及学弟妹们的悼文,字字句句,敲入心扉,然而你读着,不哭也不笑,不点赞也不关怀。你像石块一样地读着,心里硬邦邦的。你打开和孙老师最后一次的网聊记录,于三个多月前,你正在大扫除,错过了她拨来的一通电话。“老师不小心按到?”你问。因为前一次,老师是这么表示的。老师笑而不答。而小方格子显示,老师上一次上线,是一小时前,咦,老师在往天国去的路上,能看手机吗?多半是老师的家人了,你想。你叹了一口气。 老师比花还好看 回看之前的聊天记录,老师提起三轮车上的记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在极冷极冷的冬日,于北京胡同里,你和老师及同学在三轮车上瑟瑟发抖。好不容易让三轮车夫找到一家咖啡厅,老师点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你们轮替着喝咖啡,咖啡杯子真暖和,老师说笑活泼幽默……“卖火柴的查某们,我们回去马来西亚时再到咖啡厅喝过!”孙老师说。然而此后你们再也没有一起喝咖啡,再也没有。 你的脊椎手术,是在念研究所之时动的。也正因为念研究所,你认识了孙老师,传说中的“马大女”;父亲曾经告诉你,年轻时,他有读孙老师写的专栏哦!文笔好,人很漂亮。孙老师有多漂亮?有一次,机缘巧合认识几个马大毕业的中年大叔,提起孙老师,他们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说大学期间呀,一大班朋友最爱结伴到文学院用餐了,只为,只为看孙老师一眼! 说回脊椎手术吧,你依稀记得,在手术前,孙老师鼓励你,“只要会好起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会好起来。什么是好呢?暂时的好、局部的好,还是绝对的好、永远的好?对于病,三十几岁患癌的老师,想来感受极深。许多年来,据说她一直与病战斗。关于病,后来你们不曾讨论过。偶尔你们聊起花草和大自然。她爱花,你也喜欢花。而老师她,比花还好看。 最后一次见面,你到马大医院复诊,顺道回母校一趟。在文学院,孙老师振奋地带着你,参观在你的指导老师接任系主任后,中文系各个角落焕然一新的面貌:有对联,有花,有盆栽…… 下过雨的空气,依然闷热,只有在图书馆里,呼吸冷空气时才顺畅些。你感觉胸腔紧紧的。你压住胸口,有点疼。“最近也思念爸爸、妈妈。”去年网聊时,老师曾说。于是你想,也许在天国里,老师能与父母团聚,不必再受人间苦,那里有成片的花海,很美很美,而美丽老师她,会很快乐。
2年前
从莱佛士坊走向鱼尾狮公园,风很凉,除了游人三两,偌大的堤岸没有人,高耸入云的金融商区大厦一栋栋,每一座仅仅亮着灯眼七八只。伴侣拉着我,用手机拍了一张张合照,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陷入热恋吗?闭上眼,深呼吸,能与喜欢的人淋浴和煦阳光、共享温柔海风,真好。 把视线投向对岸滨海湾金沙,记忆里有和父亲、母亲紧挨着立于空中花园鸟瞰狮城夜景映入眼帘,夜色很美。时光过去了,父亲已离去。而我,渐渐、渐渐,不再睡不着。很想努力做到好好生活,但是所有的记忆并不缓缓淡却,无法不感到时时刻刻的想念、锥心的痛以及像把自己推落万丈深谷的迷茫。这就是人生啊!许多事都会改变,很多人都会离去。 转过脸去,背风。调匀呼吸,等候慢慢慢慢的恢复。伴侣又拥着我合影。在他怀里,真是既安心,又幸福。“要帮你们拍照吗?”一对逗留堤岸许久的父子,为父者忽然走向我们这么问。我们摇摇头微笑道:“谢谢!”倍感亲切。 另一名男子套上熊猫头服装,以滨海湾金沙为背景,追着风对着镜头跑跳,仿佛多么快活。他的女伴裹着头巾、举起手机替他录影。“在拍Tiktok短视频!”伴侣说。 几只八哥掠过身畔,停留在鱼尾狮雕像旁,哑哑地叫。此外,整座景区静得令人质疑:“这里是新加坡吗?”十几年前,在附近上班,下班后常与朋友相约到鱼尾狮公园及滨海艺术中心溜达。那时候新币与马币的兑换率为2.3,人口比目前少,但是不曾如此清冷。熟悉狮城的人一定了解,能轻轻松松在鱼尾狮公园拍一张照,背景并非人头攒动,有多稀罕! “奇怪,政府不是展开疫苗接种者旅游走廊计划了吗?怎么还这么萧条?”当途经埃尔金桥往克拉码头踱去,发现公厕上了锁、蜘蛛织满网,沿途一家大名鼎鼎的海鲜餐厅已结业,而计划前往用餐的一家中餐厅也倒闭了,不由得提问。伴侣告诉我,虽然新加坡已对一部分国家开放,可新闻指出,目前入境的旅客,只占疫情前樟宜机场每年入境旅客人次的大约百分之十。要恢复游客信心,毕竟需要时间。 维多利亚剧院的钟楼敲响了钟声;幽静的新加坡河上,一尾小船悠悠摇过。一名女子身穿背心短裤,小跑着越过我们远去。对当地居民而言,能在狮城景区如此悠闲地散步,真的很不错。以旅人身分游狮城,到了肚子叽里咕噜叫的时候,步入一家日式餐厅,整个用餐时段,只招待了我俩以及另一桌食客。大概为缩减成本抵亏损的缘故,食材品质与价格不符,虽然味道不错,吃完毕竟无法打起精神直呼:好爽!美味极了! 直到发现我爱的那家抹茶甜品店依然营业,便穿过凉凉雨幕,飞奔过去。买了一支抹茶冰淇淋,握在手中,一下一下舔着,才快乐起来。 不被遗忘是美好的事 疫情以来,锁国对新加坡经济造成重挫,新加坡游客总数也大幅度下降,降至40年最低。2020年的自杀人数,更创下8年以来新高。疫情改变了一切,经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复苏?我们需要多少日子方能回归平静? 忽然想起《大脚印》旅游杂志主编发来的征稿讯息“当世界摘下口罩之后”:被困在家里的那些日子,有哪座城市、哪个乡镇、哪道美食、哪个人,让你心心念念,无数次告诉自己,冠疫一旦结束,我一定要再回到那里。对着征稿内容,心头绷得就快嘎嘣碎灭,抿紧了唇,向主编道谢,不被遗忘毕竟是美好的事啊。然而这篇稿,要动笔是无能为力了。 我把剩下的半支冰淇淋,咬下一大口,冰冷冷地吞进胃里。抹茶冰淇淋又香又苦,余留的递给了伴侣。 “你不要了吗?”他问。“不要了,”我答。最后一截冰淇淋送入他口中。我深呼吸,握住他暖暖的手,一同步入了地铁站。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