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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留学生

在公馆大学兼任教学助理已有3年之久,一般的主要工作是处理教授上课时的一切设备操作、影像录制、列印讲义、批改作业、计算成绩、讲座报账等事宜。通常一任聘期约5个月,一个学期结束后就要重新去敲定下学期的工作安排,如果遇到互相看对眼的相熟教授,就会绑定彼此来避免在下个学期都踩雷。 每学期开会要挑选担任哪一班的助教时,偏爱去选择国际生的课程。这3年来带过许多班级,从初来乍到基本对话都非常困难的国际生初阶语文班,到能流畅对话和书写的进阶语文班,以及特别设立的中文系国际生班都有带过。遇过的学生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许多不知名的国家甚至需要上网搜索,才能准确知道坐标,就像他们也不太会知道马来西亚其实在哪里一样。我总需要语重心长地解释,那是位于赤道,一个炎热且平凡的国度。 脱离自己的母语体系,去进入到另一种语言的过程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是跨越大半个地球,从美国、墨西哥、蒙古、韩国等地,阔别成长十数年的故土独自奔赴而来。他们的背景与程度不一,尤其是初阶语文班的学生,批改作业的过程是有趣与痛苦的并立。所有的观点是如此新奇,将文字生硬地拼凑在一起,而我需要根据每个辞汇的摆放去串联出线索,然后通灵揣测出原本想要表达的意义。 观看每份学生的自我介绍作业,他们对自己身处异域的印象阐述都不相同,各种的文化冲突与新颖体验,都在一次次更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他们在这陌生土地的许多“第一次”我都并无参与,不过是透过作业的阅读意外窥探了他们的过去。但这一切却是如此的熟悉,他们的许多故事我也似乎都曾经历,仿佛在勾勒自己过去早已淡忘的记忆。是啊,毕竟我与他们一样,都是这里的外来者。 5月初,应课堂老师的安排,带领国际班的学生到校外去参观展览,结束后与几位日本学生到附近的餐厅吃午餐。他们点了份炒饭,闲聊中谈起日本的饮食文化,我问他们说:炒饭、拉面、饺子都是日本常见的中华料理,那日本要怎么区分中华料理和中国料理的不同?无论日本、新加坡或马来西亚其实都已透过好几代人的时间推移,将食物的味道与印象从原初的发源地转变为符合当地的饮食味蕾,驯化成自己文化的一部分,这是马新华人饮食与中国饮食的区分,也是日本中华料理和中国料理的不同。 一份外来的食物传输到异域,会被时间与其他文化驯化成不一样的味道,然后成为在地饮食的一部分。有时,我也开始厌恶起我的舌头,渐渐地,我的舌头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它开始不耐辣,不耐甜,无法再承受全糖和全冰饮料的冲击。过去曾发誓永远不再吃的台式烧腊饭,在多年后也渐渐地不再觉得难以下咽而产生抗拒,这顿时令我感觉到一种被驯化的恐惧。 总觉得马来西亚人都有一种变色龙属性,每到一处新地方就能很自然地抛弃自己的特征,来融入新环境。好几次与台湾友人谈到国外的作家时,我们聊起了波兰的诗人辛波丝卡,叙利亚的诗人阿多尼斯,威尔斯的诗人狄兰托马斯,以及他们充满异域语言与想像的作品。各种语言和意象在每本书间不断跳跃,进行着跨越时空的世界旅行,以至于好长的一段时间我都经常忘记,他们口中的外国人其实也包括自己。 于是我又在每学期教学助理的会议上,再次挑选了批改国际生班级的作业,一读再读那些外国学生写下的蹩脚烂作文,来抗拒所有驯化过程的起因。他们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虽然肤色和母语或许与我并不相同,但他们其实与我更为接近,都只是这里的外来者。 相关文章: 胡玖洲/昨日故乡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投稿须知 【文学意见.回应】胡玖洲/首先你必须是个作家, 其次才是马华作家——答章楷治书
6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