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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6天前
2月前
3月前
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早上6点的闹钟夹杂着轰鸣刺耳的炸雷,中断了我在水上乐园的梦境。下雨天的早晨,实在太舒爽了,我像个蛆虫蜷缩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享受着堪比亲情的温暖。 这份温暖总被奶奶夺走,闹钟响后的10分钟内,她必定会闯进房间,关了房里的风扇。“还睡!昨晚又几点睡!巴士司机都到家门口了。”她每个早晨重复的话语,似乎比闹钟有用,我总会乖乖起床吃她准备的豆浆油条。 奇了怪,奶奶怎么还没进来叫我。今早的雷声特别响亮,但厨房传来的破碎声,在我心中震耳欲聋,把上一秒赖床的我吓得跳起身,飞向厨房。地上洒满了冒着热气的豆浆,陶瓷杯也跌成四五片,健康的奶奶赫然倒在了这个雷雨交加的早晨。 “爸!爸!”我慌张失措,已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奶奶躺在藤椅上,看着她最爱的9点档连续剧。今晚的客厅除了新年,从未如此“热闹”,一家人都拥挤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气氛就如冷藏柜的冰霜,厚重的冰冷,冻僵了大家的嘴巴。奶奶看不下去了,“不就是肺癌吗?医生都说了化疗有希望,你们一个个衰仔包比我还怕死!”说罢,奶奶就去厨房如往常的清洗碗槽里的碗碟,爸爸试图上前阻止,却被奶奶一声呵斥,“我还能动!” 看见奶奶在偷哭 当晚,我又熬夜打游戏直到凌晨三点多,开门见到奶奶躺在躺椅上,偌大的客厅只开着一盏橙色小夜灯。当时已入夤夜,向来胆小的我被惊了一大跳。仔细一看,夜灯的暖光照射在奶奶的脸庞上,像是放大了奶奶脸的细节。嘴角的黑痣,脸颊一条条交错的细纹,眼袋比平时更加浮肿,我还隐然发现了两行泪痕。 向来感性的我,一看就知道奶奶偷偷哭。“你再不听话,等下我就打你!”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但奶奶没打过我哪怕一次。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我静悄悄的躲回房间,我清楚,上前关心只会得到她故作坚强的责怪。 我关上了游戏,熄灭了夜灯,大脑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到某一幕时,眼泪竟止不住滴答滴答的落在了被单上。 多个月后,奶奶的化疗结果不尽人意,病情还恶化了。她的双脚渐渐无力行走,常在房里起身时摔了几次。平时最爱的芋头糕也不吃了,现在她最爱喝粥,因为固状的食物吞下去就会感受到喉咙被千刀万刮。她脾气越来越暴躁,常埋怨我们嫌弃她,想把她送进老人院。她慢慢像个小孩,怕被抛弃,怕迷失在孤独的黑暗里。 我们当然不会抛弃她,我们也理解一个癌症病者的不安。我们只能陪伴她,尽所能满足她的要求,毕竟医生在复诊那天向父亲交代,奶奶时日不多了。 记得奶奶没生病前,可是我们县的红人。老人家的乐趣无非就那几样,搓麻将、唱歌和跳广场舞。我奶奶可厉害了,她三样都沾,还是瘾特别严重的境况。那时,天天都能听见她边哼着歌边做家务,“痴痴缠 痴痴缠 难道相爱真的是这般”,多年的耳濡目染使我学会了多首不符合我年纪的老歌。听奶奶唱歌我还是高兴的,但跳广场舞我有一万个反对,只因大妈团们跳广场舞从不在广场跳,总是选在篮球场跳凤凰传奇,霸占了我打篮球的场地。 我常因为这件事向奶奶发脾气,巴不得大妈团马上解散。后来,奶奶在上厕所时又重重摔了一跤,无法行走了,此后的生活雪上加霜。我们每天要帮奶奶擦拭身体,处理和清洗奶奶的排泄物。奶奶飒爽了大半生,起初怎能接受这般羞耻,第一天帮她清理时,她躺在被尿液浸染的床单上,轰赶我们出去,呵斥不需要我们,她能自理。家人们无奈,只能让我进去安抚奶奶,毕竟全家人都知道,奶奶最疼的是我。 我带着惶恐的心情打开房门,一股刺鼻的骚味扑鼻而来,我尽力控制着表情,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生怕奶奶觉得我嫌弃。“阿嫲,我帮你换床单,今天爸爸买了尿布,以后不会那么麻烦了。”顷刻,奶奶的情绪瞬间爆发,她眼球充满了红血丝,浑身颤抖大喊着:“现在觉得阿嫲很麻烦,直接把我丢进老人院,我在那边死了就不会麻烦你们了!”我顿时意识到我无心说错了话,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的抱紧奶奶。我顿时哭得比奶奶的骂声还大,仿佛我才是受伤,需要安慰的人。 祖孙相拥而泣 爸爸在门外听着,伴随着我的哭声后,是奶奶的哭声。奶奶终于卸下最后的伪装,她大力的捶打无能的双腿,哭喊着说她没用,不能再做我喜欢吃的猪肚汤和咸蛋肉饼,不能再去跳广场舞,不能再享受生活了。我的后背已然被奶奶的眼泪浸湿一大片,我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紧紧的抱着她。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这一刻我多希望这段音乐能在篮球场响彻云霄,绵绵不断;希望奶奶可以摇拽着充满活力色彩的红色扇子,舞动着自由的步伐,享受晚年的乐趣。 过了5分钟,爸爸还在门外聆听,从房内的大哭声,渐渐变成抽泣声,听见我哼起了:“痴痴缠,痴痴缠,请你给我一个短暂的孤单。”过了好一会,房间鸦雀无声,爸爸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瞧见我躺在奶奶的怀里,像童年那样缩在奶奶身旁,被奶奶抚摸着头,哄着入睡。 直到奶奶生命的最后一刻,一个小小的房间内,夹杂了无数哭声和悲情。她简单的交代后事,家人们轮流上前和奶奶做最后的道别。我辈分最小,所以是最后一位。奶奶吃力的举起她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我感觉到奶奶的体温在逐渐消散。 “伟杰乖,要听话,阿嫲很开心,阿嫲解脱了。” 我已然哭成泪人,哭着哭着奶奶闭上了眼睛。我哭得朦胧的双眼,看见了奶奶眼角下的那颗没落下的泪。这次她不能自己偷偷抹泪了,我用手指轻轻的擦拭奶奶的眼角,以爱之名,最后一次轻吻奶奶的额头。 此后,再无别人抢走我清晨时分,被窝里的温暖,可我却如冷藏柜里的冰霜,寂寞的发寒。
4月前
01/我的耳朵,被认错成蚂蚁洞 大大的 小小的 不同形状 不同大小 不同人身上的 耳朵 总是不同的 有些耳朵 大大的 蚊子 说的坏话 一字不漏地传进去 有些耳朵 小小的 大象 说的悄悄话 进都进不去 我的耳朵 不大也不小 只不过 在睡着的时候 路过的蚂蚁 常常会认错 那是他的蚂蚁洞 它们经常把 蚊子的 大象的 爸爸的 妈妈的 悄悄的 坏坏的 甜甜的话 放进我的耳朵 尤其是那些我不爱听的话   02/书桌上的长沟 书桌上有一条长沟 笔头在沟里 栽了几次跟头 每次我都拿着橡皮 追着擦掉它的伤痕 并用擦出来的泥 堆满那一条长沟 有次,我打翻了水 水涌进长沟 许多只小蝌蚪 在水里,活了起来 突然发现 我是青蛙妈妈 产下许多的卵 第二天,水还在 橡皮泥静止不动 有的浮,有的沉 都在水里 这条长长的沟 多像小区那一条大河 蝌蚪都淹死在里头了   03/不该为鸡仔取名字 那一天,我蹲在地上 反复数着 奔走的鸡仔 我可太烦恼 该不该为鸡仔取名字 因为我还搞不清 它们有多少 母鸡 您是否曾为鸡仔取名 是否曾在肚子里 轻声呼唤它的名字 您是否在寻找鸡仔 或是 一颗寄予爱意的蛋 孵化以前 它们曾在您柔软的羽翼下 躲猫猫 许是躲得太好了 至今还找不到 您的鸡仔 走过来的爸爸,告诉我 千万别为鸡仔取名字 有天,鸡仔走丢了 母鸡会追着向你叫喊 它们的名字 它知道 你曾把它们放在心上 也会不舍 它们的走丢   04/阿嫲老师 我的老师 爱穿花裙子 今日 昨日 大前日 天天开成一朵花 如果她是花 或许是 一朵百合 一朵康乃馨 一朵操场边的小雏菊 每当她从门前经过 总看到她的一头白发 在风中飘飞 老师说:“我曾是姐姐老师” 称她为姐姐的 成了爷爷奶奶 老师说:“我曾是妈妈老师” 称她为妈妈的 成了爸爸妈妈 老师说:“现在我是阿嫲老师” 她是我们的华文老师 奶奶和阿嫲老师 年轻时,就是好朋友 如今 都有着一头白发 奶奶 洗了多年的衣服 洗白了自己的头发 老师 写了多年的粉笔字 写白了头发 多年过去了 花裙子上依然开着漂亮的花 奶奶的柜子上 放着她俩的合照 他们拍摄下多年的友情 定格下两条最漂亮的花裙子 今天阿嫲老师退休了 依然是那件最爱的花裙子 我送的一束百合 是美丽的陪衬 她绯红的脸蛋 在阳光之下盛开 是花裙子中最漂亮的一朵 远比手中的百合 比之前的每一天 都来得漂亮 阿嫲老师拥抱我的时候 我的“谢谢”说得特别大声 心底里一直都记得 出门前,奶奶特别交代的 “她是我们一家人的老师”   05/在每一个赖床的时刻 清晨 大概是一只猫 仿佛睡梦中来来回回奔跑了九遍 才慵懒地摊开睡姿 舔一舔阳光的温暖 午后 大概是一只蜗牛 在时间忙碌的奔跑当儿 缓慢地爬 缓慢地爬进壳里 又伸出触角 抚摸阳光的昏昏欲睡 午夜 大概是一只猫头鹰 倒悬着看黑夜颠倒 倒悬着看时序 如何想像今晨的阳光 照亮这一夜
5月前
7月前
我第一次看见龙,是在家里的墙壁上。那是一张如海报那么大的挂历,里头一共有12只动物,龙就排在第五位。小时候我当它是一张生肖图。我住在乡下,图中的大部分动物我都见过,家里还养过牛、兔、狗、鸡和猪!因为没见过龙,自然就对龙最感兴趣和好奇。后来上了学懂事了,才知道世界上并没有龙。 然而,在我的人生中却有两个非常重要的龙。一个是成龙。我的阿嫲(奶奶)非常喜欢看电影,每次看电影都会带上我。我跟着阿嫲看了很多成龙的电影。跟着阿嫲看电影是非常开心的,电影院旁边有一个卖rojak(罗惹)的档口,那是全太平最好吃的rojak。阿嫲每次都会买一包rojak和豆浆水带进电影院,然后就一边看电影一边享受美味的rojak和豆浆水。所以,成龙这个名字总会让我想起我的阿嫲,以及和阿嫲一起看电影吃rojak的快乐时光! 另一个很重要的龙是谁呢?她就是龙飘飘!除了爱看电影,阿嫲也非常喜欢听歌!而且听的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比如Beyond、龙飘飘。我也非常喜欢龙飘飘。我还记得,在考完SPM等待成绩期间,我跟随同学们到峇株巴辖的一家百货公司工作,第一次出粮的时候,我买了一个卡带寄回太平老家给阿嫲!那个卡带就是龙飘飘的《站在高岗上》专辑。阿嫲的房间有一个私人专用卡带唱机,一到过年,阿嫲一早醒来的指定动作,就是播放龙飘飘的新年歌。 如今我自己也来到了当阿嫲的年纪,对电影的要求和口味也有所改变,成龙的电影我已经很少看了。上一部看的是2017年的《功夫瑜伽》。不过听歌的口味倒是没变。现在还是很喜欢听龙飘飘的歌,每星期都会上YouTube寻找龙飘飘的歌曲来听。我最常听的就是〈站在高岗上〉、〈舞女〉和〈弥渡山歌〉。过年的时候,更不用说了,一定是听龙飘飘的〈招财进宝〉、〈恭喜大家过新年〉、〈大家恭喜〉。所以,每个新年听龙飘飘的新年歌,是我给自己创造的仪式感,那些歌曲不仅带给我满满的过年气氛,同时也带着我回到那个和阿嫲一起做年糕、吃传统鸡蛋糕的年代!因为阿嫲的关系,使我对龙具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9月前
10月前
1年前
今天用完午餐之后,我像往常一样推着轮椅上的奶奶到客厅休息。离开之前,我准备把一串佛珠拿给她,让她消磨时间。拿起佛珠时,我却哭笑不得。原来是奶奶早前把玩佛珠的时候,不自觉地将佛珠互相缠绕在一起,就连佛珠尾端的流苏也绕了一圈之后绑起来。本来准备离开的我,只能留在原地把佛珠解开。 这串佛珠乍看被绕得乱七八糟的,但仔细观察之后会发现,这条长长的佛珠是被一圈一圈整齐地缠在一起的。在不懂其中原理的我们看来,只能是一点一点解开。它虽然相互缠绕,却不失有序,尤其作为装饰的流苏。解开的过程中我发现,这流苏虽短,但奶奶可以把两串流苏打出一个漂亮的结,且不显杂乱。很快地,我就找到了这个活结的源头并解开了它。 当初以为最困难的部分到最后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这让我觉得有趣又神奇,对奶奶的手法却也有些费解。看到这样的手法我才意识到,虽然奶奶早已记不清很多事情,但潜意识还是保留了自己的做事风格。 我的奶奶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可就是一个行事如此仔细的人,却在某个早上不慎跌倒,血流满地,吓坏所有人。远在森美兰的大女儿当晚赶到麻坡医院探望自己的母亲,其他孩子也纷纷捎来信息。 这次的意外让她只能长时间卧床,一切的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高龄88的她,记忆本就出现一些衰退的迹象,但这次的意外让她彻底忘了自己的孩子,忘了自己的年龄,甚至忘记了自己遭遇的意外,只记得意外之后留下的疼痛。幸好,奶奶的意识仍然清楚,没有因此失去表达自我意愿的能力。 虽然记忆衰退,但个人行事风格和习惯早就刻在骨子里。她从不允许自己的被单乱糟糟地放在床上。每一次,她都会把自己的被子叠好,像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母亲每日三餐准时奉上,渐渐能够自己吃饭的她也像从前一样,把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虽然记忆不在了,但吃饭的习惯没变。奶奶依然喜欢用汤匙刮干净碗里的每一个角落,吃完饭的碗就像是不曾放过任何食物的碗一样澄亮。 奶奶就像一个小孩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奶奶就是个忠于念佛的人,至今依然茹素。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奶奶每个早晨都会呆在佛堂念经,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虽然几年后没有了这个习惯,但骨子里的虔诚还在。每当走到佛堂,奶奶都会自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后来又是一个吃完饭的午后,我因为赶时间没来得及把昨晚又被缠在一起的那串佛珠解开,就这样拿给奶奶。只见奶奶不急不缓地拿起佛珠,准备解开它。在这个“解密”的过程,她的脸上不曾透露一丝不耐烦,手势也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动作而感到疲惫,全程都是安安静静地解开。看着奶奶专注地解开那不知道被谁缠在一起的佛珠,我又开始佩服奶奶的坚持和耐心。 现在的奶奶就像是回归童年的小孩,不只言行举止,就连记忆也是。在她脑海里,父亲依然是童年的小男孩模样,面对中年的父亲眉头紧锁,还会发脾气告诉我们那不是她儿子,对她而言,我们都是在胡说八道。看来,固执的性格并不会因为记忆的消逝而消失。 虽然不知道奶奶将来还会有多少记忆,但我知道,那串佛珠在她手上还是会经历无数次缠绕,然后再不急不慢地被解开。
1年前
今年年初,我的奶奶因为腰身不便而开始卧床不起,吃喝拉撒也就由家里请来的阿姨处理了。早上时段每个人都推门而出,到了傍晚才见家里人一个一个归来。因此更多时候都是阿姨陪奶奶守着空荡荡的家。 我在大学里借宿,每一个星期抓紧时间回去看上几眼奶奶。大家都对奶奶很好,一有闲暇,伯父姑姑总不予余力地从新加坡抽空探望奶奶。尽管奶奶脸不显露出来,但我知道她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总喜欢嚷嚷:“干嘛要那么大老远的来看我!”下一秒却就会点名伯父或是姑姑哪个家庭的哪个孩子很久没来了。大家总是笑说理由,再随后补上一句:下次一定抓谁谁来。那是奶奶少数会展笑颜的时刻。 我有个10岁左右的弟弟,他总是屁颠屁颠的,有事没事都陪在奶奶身旁。奶奶一有大小事都会让他帮忙。“阿盛啊,过来一下。”这是奶奶的口头禅。可奶奶不知为何总让人做些无所谓的小事,打个比方说,“阿盛啊,去拉一下窗帘。”“阿盛啊,去开一下风扇。”“阿盛啊,厨房后面的风扇没有关,去关一下。”“阿盛啊,帮我拿烧水一下。”一开始,我以为是奶奶劳碌命的缘故,他们老一辈的人一天也停不下手上的活,要是没活干简直像要他们的命似的。 奶奶的这些使唤听久了也就枯燥了,毕竟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样。“阿炳啊,这个床是不有点矮?”我看了眼回答道:“没有啊,没有。”可是奶奶还是不断地诉说着背后酸痛,我遂转动调整床角度的滚筒。当我返回坐下没多久,奶奶又发声让我再调整。我跟着照做便是。 久而久之我才注意到可能她不想一个人在大厅躺着,寂寞地注视着白透黄的天花板。 奶奶很讨厌呆在我们的家,她总爱说照顾她的阿姨哪里哪里不好,也会说我母亲哪里哪里不好。说完这些,最后她就会提到:“你阿爸是在害我,在老人院不知道多好,还有人24小时伺候。” 奶奶不想拖累我们 同样的话听多几遍,我才总算听懂其中曲折,奶奶她,不想拖累我们一家人。而她那些听着莫名其妙的命令,是在害怕自己失去价值。奶奶在我们家一待便是一辈子,她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但家里的每个地方早已全是她的踪迹。 我们总需要为家中老一辈留着他们的价值,那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呢?纵青丝染雪,此生也值得。
1年前
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谢谢”这两个字。 因为疫情的关系,我们一家人在过去的3年都没有回乡过年。也自从我开始工作,就几乎没有回乡见过爷爷奶奶。若要说是自己忙到完全抽不出时间,那肯定是假的,还是有一些懒惰和理所当然的成分。 一回到爷爷奶奶家,奶奶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地叫着我,跟我说很久没有看到我了……现在长大了……开始赚钱了……好像变瘦了……诸如此类的。这么久以来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像小孩一样被人关心被人疼,我除了忍不住害羞地挠挠头,心里的愧疚也一点点蔓延开来。但新年期间的所有时间都还是快活的,吃年饼、喝汽水、燃爆竹、拿红包,一样不少。尤其我们几个晚辈还应验了那句话:“有一种饿,是奶奶觉得你饿”,不只客厅桌子上的年饼琳琅满目,饭桌上还真是从除夕到我们回家的那一天,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奶奶作为奶奶,就是生怕大家会被饿坏,殊不知我们的嘴巴貌似从来没有空闲过。 启程回家的那天,全家人吃完早餐之后,就开始慢慢地把行李都搬到后车厢。其实大家的动作都有意无意地放慢,一边收拾还一边话家常。临走之前,奶奶跟在我们几个晚辈后面,又偷偷塞了一封红包给我们,跟我们强调这和除夕夜的那封红包不同哦,这是祝我们一路平安到家的红包,真是既荒谬又感动。奶奶把红包递给我的时候,还顺道说了一句“谢谢你回来陪我们过年蛤”。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觉得家人之间干嘛那么客气呢,这种事,不用谢。而当奶奶把红包也递给弟弟的时候,一边拍着弟弟的肩膀,一边还是说着同样那句话,“谢谢你回来过年,之后有空还要再回来玩蛤”。我心里想着,拜托啦奶奶,大家都长大成人了,怎么还会叫我们回来玩耍,我们都不是在上学的小孩了。 但车子启程不久,我还是像小孩一样,眼泪就像新年那几天的大雨,一直掉个不停。 我一定会多回乡 我想起奶奶在谢谢我们回来过年的时候,用的不是她平常说的福建话,而是用她略微生涩的华语,就好像她过去几天用方言说了多少我们听不明白的东西都不重要,但这句谢谢,怎样都要让我们听懂。我听着这句谢谢一次一次回荡在我耳边,特别不是滋味,我不想要回乡过年这件事是一件需要被“感谢”的事情,我不想要奶奶觉得我们愿意花时间回乡是一种需要说“谢谢”的施舍,我不想要奶奶连我回乡过年那么简单的事情都要“谢谢”。 但思考到最后,我清楚知道这是谁的问题。这就好像,只有从来没拿过零用钱的小孩,才会在爸妈破天荒给零用钱的时候,说一句谢谢。 谢谢奶奶的这句谢谢,以后除了过年,我一定会多回去的。
2年前
2年前
哥哥端详我面前的海南鸡饭,奇怪里头的黄瓜一片不剩。“你不是不吃黄瓜的咩?”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浇了酱油水的黄瓜片含在嘴里,咸味慢慢被稀释。 这是奶奶切的黄瓜。 我对奶奶的印象是从3岁起;眼前这个叫“嫲嫲”的人,脸上总是堆满笑容,不曾见她骂人或生气。当时她在新加坡当洗碗工,下班后带着到当地旅行的二儿子一家走遍牛车水大街小巷,手上拿着一部老相机,包包里有两三卷菲林。 一年几次回马度假,自己的东西带不多,却拎了大包小包给10个孙子带玩具。 印象中有一次奶奶给我们带回两把巨型水枪,储水量大约一公升,让人感觉子弹永远用不完;还配有手动的加压器,不断地抽动能把发射库的压力倍增,扳机一扣,有多远就射多远!上一次还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水枪,顿时相形见拙。 奶奶给我们买玩具从来不手软。她很懂小孩子的心思,知道我们百万富翁玩腻了,就买一套亿万富翁,这钞票上多个零,玩起来感觉很不一样。奶奶为自己倒一杯冰啤酒,侧躺在地上加入我们的房产游戏;盖房子收路费,她挺有天分!这游戏一开始营业就是好几个天:白天我们玩其他的玩具,等奶奶忙完了家务晚上一起继续。 她很特别,好像西方人奶奶,不会因为肮脏浪费而不让小孩子玩。 我小时候对搓面团颇感兴趣,小贩中心包子小哥手中搓着软糯糯的面团看得我心痒痒。回想那一天我随口对奶奶说“嫲嫲,我想搓面粉。”她二话不说,马上骑脚车到商店买来两袋面粉,然后在几个孙子女面前展示她做包子的巧功夫,还有咖哩角、中国水饺、这个饺那个角……“你们玩了啊,嫲嫲要去剪花了。”边修花边望向屋内几只瘦瘦的北极熊,她笑了;花剪未落,就听见孙子自豪地喊:“嫲嫲你看我做了汤圆!”“禁叻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哪有闲修花。 有时候奶奶会被爸爸“投诉”,说她为老不尊,教坏子孙,她耸耸肩就忘记了,乐滋滋地把几包妈咪零食煮成快熟面,送进这群只吃零食不吃饭的瓜嘴里,吃饱了就到院子里干农活。奶奶见剪落的木瓜叶一大堆,跑进屋里找来几根中秋蜡烛和月饼铁盒,当场带领我们办场满汉全席;晚餐还没准备,老厨娘先作势品尝,称赞我们做的菜好吃。 有一次奶奶见我凝视她收藏的相思豆,就笑眯眯地说:“嫲嫲带你去捡要不要?”我眼睛一亮,“别告诉爸爸哦。” 那一刻,这里好像一片净土 那一天,她冒小雨带我和哥哥搭公交到怡保中央医院外的车站,手袋挎上,一只手牵一个带我们越过繁忙的大马路,走到医院对面的大树下。 “哪里有豆?”我失望地看着苍绿的相思树。“在地上啦!” 车来车往的大路边,我们3人踩着湿漉漉的草地,逐颗逐颗地捡了一大瓶相思豆。那一刻,这里好像一片净土。 随后不知怎么地让父母发现了,经妈妈的解释,我才知道自己的无知答应为奶奶带来多大危险。“如果嫲嫲跌倒或者被车撞到怎么办?”那天,还是雨天。 这相思豆后来被奶奶当作玻璃弹珠,剪剪黏黏个鸡蛋托做成马来传统游戏“充格”(Congkak)。 一年几次如此相处几天,每逢送奶奶上长途巴士回新时难免哭得稀里哗啦;当时没有自己的手机能拨电问奶奶你到哪儿了,或者不要回去可以吗?只能回家后悄悄和着鼻涕眼泪吃奶奶带回来的零食,一边重看跟她上菜市时买的儿童书报。 好在几年以后她终于决定回马定居,到大伯的鸡饭店帮忙;厚薄一致的黄瓜片,出自她的手。 “因为这是嫲嫲切的对不对?” 怎么就让他猜中。 “其实我也是耶。” 现在若在外头吃海南鸡饭,我总会把里头配的黄瓜也吃掉,心想说不定——这是别人的奶奶切的呢。
2年前
2年前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