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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雨

咖啡一直是很多人的写作材料,据说写作的,一半以上是靠咖啡加持,才有能量继续创作的。咖啡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常饮料,从以前每户人家自泡的大桶散装咖啡粉,到工厂流水线生产轻便包装袋,辗转至现在高调展示有钱有闲的手冲慢饮咖啡,各有拥趸,咖啡香,是历久常新,每个年代都有新的话资可谈,平凡中藏着神秘能量,为之动容的人从不间断。 贫困的70年代,很多的家庭割胶或务农,双亲必须起早摸黑出门工作赚取收入。孩子就由年龄较大的兄弟姐妹看顾,年龄最大的,可能都未上小学,但父母就是放心将孩子留在家里。那其实是没有选择之下,逼于无奈唯一可行的方法。如果家里尚有老人,长辈就负起照顾孙女孙子的责任。否则孩子们在某段父母皆外出打工的时候,是自由自在,无人管束的。 大人起早摸黑外出打拼后,稍有经济能力的祖父母或婶娘还会鱼肉不缺供应三餐,定时定量喂养一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万一真是一贫如洗那种,能采集的食材又不多,自家又没有栽种蔬果可以自供自给,那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那年代,能煮的除了白米,还是白米。当年的番薯地瓜还是廉价品时,家里几乎隔天就有一大锅番薯粥,但就是没人嫌弃,每个孩子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事实上,苦日子总是发挥创意的好时机,为填饱肚子,有时早餐喝不完咖啡乌,淋在只有白米饭的盘子,咖啡乌捞着白饭就可以撑一顿了。笔者与太太当年就曾如此进食,恋爱时候谈起,才知道彼此都有过将咖啡当菜肴吃的经历,还吃了一段蛮长的童年日子。 于是每回发现冰箱缺菜可煮,总笑着对太太说:“要不我们重试当年的咖啡乌捞饭吃。”可是看到太太一脸嫌弃的样子,只好飞快穿好衣服驾车到菜市场采购食材。 现代人听了这种吃法,总是半信半疑,或觉得好笑。 外出工作的大人总先带走饭盒,留下的剩菜有时还真不够应付正在发育中孩子们的需求。有时还需彼此让着吃,通常稍大的都不愿让弟妹受饿,宁愿牺牲自己,将菜或肉先喂饱弟弟妹妹。大孩子在没有选择之下,也常常会以当时每家必备的能量饮品“咖啡乌”配白米饭充饥。 锅巴饭捞咖啡乌 提起这事,太太常说自己黝黑的皮肤就是咖啡乌害的。太太还说,她不止拥有一种吃法,还另创了“锅巴饭捞咖啡乌”这种东西当零食吃。有时是大人外出,小小年纪又不会取木生火,只好就地取材,将大人凌晨泡好的一大壶咖啡乌当成汤汁配白饭,万一连饭也不够,就锅巴也铲出来吃了。 原来当年的人比现代人更懂得将咖啡发挥得淋漓尽致。猜想这也曾是某些成年人小时候的吃法。当时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东西,没有如今的强调水温和拉花点缀,不需太多花式与装饰,能解饥解馋的就是极品、人间美味了。 所谓的要求,或品味,都建立经济宽裕的底子上。没有了经济拮据的枷锁,脑袋自动会找些新尝试。这也算是进步吧! 现在自家孩子就是再爱喝咖啡,也不愿试试她爸妈当年的吃法。或许她们认为没必要。但这不只是当年贫困的应对方式,延伸出的可是创意。差别是,现在的孩子从出生起就不必为吃喝苦恼,有者是饭来开口,成长过程完全没尝过丝毫辛苦。这种没经历磨练的人生,不知道会是好事吗? 从脸书看到一句话:小时候不喝咖啡,是因为咖啡苦。长大后,才知道,原来生活更苦。 写了此文,算是安慰太太。告诉她:“吃过的苦,终究会换成祝福;只要生活中还有爱,只要自己不觉得苦,苦就会化身成祝福的礼物。”
3月前
父亲用了超过5年时间,储蓄足够的金钱后,买了一辆当时通街有的本田牌摩托。 那是他从踏脚车人士,晋升有车阶级的一次,也是他人生仅有的一次。父亲说,当年自己是用双脚走离祖屋的,当时两手空空,带着新婚不久的母亲被想霸占祖屋的大伯父驱赶,召集村内长辈指证父亲有精神问题,不能合法分配到祖父留下的房子;父亲平日是脾气暴躁,但可能不忍心伤害那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邻居,加上温柔的母亲劝阻,便免去了一场可能发生的血腥肢体冲突事件。 那以后,父亲就背负着“精神病臭名”在外租房子居住,并变得沉默寡言。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也碍于大伯父的霸道势力,没人敢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 父亲没有朋友,平日不见有人找过他,他也没有在工作时间外找过任何人,一切与工作以外没有关系的人,他都是不联系的。 闲暇时,父亲去最多的是离家不远的矮木板店,买他要抽的牌子的香烟。多数时候,他抽完一根香烟,顺便买几小包零食,才回家陪我和妹妹。 起初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同学们都有男方家里的亲戚,而父亲这边却一个都没有。反而是母亲因有7个兄弟姐妹,所以我有多个舅舅与阿姨。 某个傍晚,父亲用他新买不久的摩托把我载到镇上最高的岗上,停好摩托后,他举起右手,指向远处的另一个山头,然后用客家话说:“那是我的故乡。” 我是长子,也是唯一一个,父亲用客家话沟通的孩子。 遥眺家乡归不得 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带我去从远处望向故乡,我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答,心里暗想:“为什么不回去呢?”父亲接着说出口的话我根本没留心听,也不曾放在心上。 其实从小,我就没离开过住处,即使是上学也是步行在同一条路。我的没有方向感,可能是根本没外出过造成的。我也不懂得区分距离远近,当时最远的地方就是每年一次陪母亲回几公里外的娘家。 自那次父亲遥指某处是他的故乡后,经过很多年向同学探查,恰巧我有同学来自名为“豆沙村”的那村,我才知道,父亲的故乡与目前的住处距离不超过10公里。 父亲虽没上过学,却常用客语哼着几段词,我是在原籍福建的母亲学懂客话后反复求证,才明白词句的涵意—— “月光明如镜/ 镜照人有病 亲情隔着墙/ 有影却无情” 不知没学识的父亲,从何处学到如此悲催的字句。我问母亲是父亲自创的吗?母亲没有给过答案。没经历过亲情绝裂的人,很难体会其中隐藏着的苦与痛。 长大后我才明白,不能回的故乡,不是距离的问题。 是那种骨肉相残和心痛的愁绪一直隐隐如针刺般,刺痛着包裹它的肉,一日没将其拔出,随时都会有入心扉的痛。 尤其是独自一人的夜晚,思绪如浪潮涌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故乡的情景、人与事,千头万绪,理不清先后次序,像倒带的影片,东一些西一幕的,看着影像的人没有不揪心的。 父亲的痛不只是看到回不去的那乡,其中还包括多年不曾回去祭拜的祖先。 年轻气盛时或许不觉得有什么缺憾,但是,人到了一个岁数,总是不想余生还有太多的遗憾事。 没尽孝道以外,就是连一年一度的祭拜都不能成行。 父母恩情无法报答就是痛,硬汉柔心会淌血,更是悲愤不已。 也正因为这原因,我从小就不知道清明踏青扫墓祭祖是怎么一回事。从来也不敢追问。 这是父亲的遗憾。 多年后,我辗转多地,又重回并定居于自己的出生地,想到父亲到死的那刻都不曾再踏上故乡,心里有股莫名的忧伤。想着想着,热泪盈眶,原来我也与父亲一样开始会恋乡了。
3月前
太太说,从前她家每天会为务农的父亲准备一大壶咖啡乌,要下大量白糖,甜到喝了很“嗨”那种。那一大壶咖啡乌,同时也是母亲割胶半日工后,午餐前的“能量补充”饮料。可能是劳动出汗多的关系,所以两个长辈多年来都养成无糖不欢,嗜甜到不知控制的那种。两个长辈解释:生活太苦,用甜味滋润,才有继续拼搏下去的动力。他们和我父亲极其相似,只不过,父亲是习惯喝“锡兰茶”,每天一大桶。 太太家负责煲水冲泡的人,也兼顾续壶任务。因此太太家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年纪大的教小的,好让上学或离家工作的人专心外出,不用牵挂两个长辈休闲时的饮料准备工作。如此冲泡咖啡的手艺一个传一个,当时对水温与咖啡粉的分量没太多讲究,上个人教什么,接手的负责依样画葫芦就是了。也因此家里人人都会冲咖啡,并喝咖啡长大,除了学会煲水、布袋滤渣和清洗干净杯具,最厉害的还是计算每人可以分到的分量,从不有人多喝或被遗漏。 后来受电视剧影响,某个有创意的姐妹偶尔会弄些独特的喝法,比如将咖啡放进结冰托盘,结成小冰块。炎炎午后,喝上一杯从冰箱取出任它自己慢慢融化的咖啡冰块,那可是少女时期午间自己营造的小幸福,思想男同学戏弄的欢愉,口里喝着冰凉咖啡,凉与甜蜜都沁入心扉。 那时候家里有喝咖啡习惯的都自备小铁桶储存咖啡粉,当年没有现在的独立包装,也没有咖啡机,喝咖啡是普通但却工序复杂的习惯。从杂货铺购买称斤计算的散装粉末回来后,为确保不“漏风”(受潮),让湿气导致粉末变质,各家都有独门的收藏秘诀。例如每天开罐取粉后,放在太阳底下晒个几分钟,说也奇怪,经太阳晒过的咖啡粉有股特别浓郁的香味,香气随风飘散四溢,之后冲泡起来感觉也特别香醇。 不能一日没有咖啡 太太未嫁给我之前,也与其家人一样,不能一日没有咖啡。我常取笑她是中了咖啡毒。上瘾这回事因人而异,但或多或少会有依赖习惯,或认为是提神醒脑的良药。据文献记载,古中东宗教祭司为了能有足够的精神进行一日多次且长时间的祈祷仪式,长期饮用咖啡果实(当时还未取名咖啡)煲过的水,借助含有兴奋原素的饮料,达至提神醒脑的功效。 说这故事给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太太听,她半疑半信。当时为显示自己博学多才,确实是下了功夫找资料阅读厚厚的书本,不像现在,要查找资料,一律拜访“谷大神”。 之前,也不知听谁说过,怀孕的女人喝太多咖啡会生下皮肤黝黑的婴儿。因此,已达谈婚论嫁的我俩,为了下一代的白皙肌肤,我也学人讲些没有根据的传说,似有似无,信其有者,自然捧为“圣旨”;不信者,当然是一笑置之,理你都傻。如今4个孩子全无一黑皮肤,太太常夸幸好当年戒口,多亏当年我及时提醒。 如今她也常用这招劝说已经成年的女儿。但3个女儿都是“咖啡控”,反倒是家里的独男不是,他是滴“啡”不沾那种,完全与我夫妻不像,女儿们都指儿子是捡回来养的。我们是那种早上没喝到咖啡,午后就无精打采的人,与需要充电的智能手机一样,电量不足,就思路缓慢,反应迟钝。 而今年纪稍长,为了避免夜晚难以入寝,午后就尽可能不喝咖啡。友人劝说干脆戒掉,我的理由是:人到了一定年龄,没有所谓的禁忌,吃该吃的,喝该喝的,趁还能吃喝时,不要刻意回避某种食物,因为凡物互相效力,只要不是过分、过量和过度纵欲,一切都是创造主美好的安排和赐福,我们要均衡而自制的享用。
5月前
人到中年才发现,原来幸福是没有病痛的日子里,一切从简地生活着。 中年岁月实际从何开始?如何开始?其实都没有清楚的标志。 中年是赴向老年的起点,也是过程和关键时期,倘若不想要有不堪、而能拥有绝对从容自在的晚年,绝不可以轻率看待中年。 中年肩扛家庭与事业担子,责任和使命并行。年轻时也曾耗尽精力,想方设法得到肯定与认同,而今换成踏实通达、不做无谓的预想。此时此刻完成不了的理想,不会再强求;学会与自己和解,不再讨好任何人,只想自在地过好小日子。 2015年末,48岁患上胆囊结石。经过几个专科医生证实后,自己又有意拖延,一直到决定出席台湾升造的大女儿毕业典礼,才匆匆决定手术切除整个胆囊。 等待手术的日子,依赖止痛药度日,最要命的是从来没一晚睡过一个好觉。当时考虑的是,万一自己倒下,倘在求学的4个孩子怎么办?活到这般年纪,也不是没经历困难,但这次是真正的害怕。煎熬是因为自己不舍转身或放下。 好不容易熬过动了常人都说的小手术,解决了问题,不安分的自己又开始思想如何迎接即将到来的55岁,趁还有可拼搏的时间,更上一层楼。对一般定义为退休年龄,充满期盼,但实际上是不想也不愿自己的职业生涯太快停止,毕竟孩子们尚在念书,开销大负担不轻。但又怕日子真到来之际,又不知道如何面对,换跑道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加上自己是次健康人土,是有点小麻烦的。 果然,祸不单行,怕什么来什么。 中年,最怕的是没有健康,更怕患病。经历长时间追踪观察,医生证实自己患肝癌。 晴天霹雳。才从切除胆囊手术复元,迎来的是更可恶的敌人。再坚强的人,再次经历如此巨大的考验,一切都必须从头考量,也不是没有抱怨,当时,整天只会问,为什么是我? 庆幸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庆幸的是信仰的帮助下,理解到凡降临自己身上的,必有其用意,是祸躲不过。于是立马决定切除长有癌细胞的部分肝脏。 我们都曾经认定,只要能获得更多的成功、更多人的认同和拥有更多的物质,便是成功,也叫幸福。经历病痛折磨后,虽不致于大悟,却终于明白,真正让自己幸福的,其实都是看不见的东西。 庆幸自己是在不上不下的年纪遇上这种事。首先有经济和体质做后盾,可以不低头求人,自己解决问题。第二是没有影响和改变自己和家庭成员的人生规划,一切照秩序进行。如今,能驮负着创伤后的身躯,继续未完成的战斗生活,除了心怀感恩,感谢家人互助之外,面对不是没有毁坏的生命,更是且行且珍惜。 中年人,夹在少年与老年中间,又有上一代和下一代,名符其实的“中间人”,如果没有学习释怀,日子就是过得好好坏坏,年过半百,半路而已,前面还有等着交付的功课。奋斗还没有完成,继续努力。
8月前
某次医院复诊后的回程路上,太太通过手机程式,找到一家网上给4颗星好评的牛肉粉店家。 依照手机指示,我们很快抵达目的地,那是每次都经过的小镇,每次都没认真看待隐藏的在地美食。手机虽然显示目的地已到达,可就是找不到任何招牌或指路告示;我将车停在路旁,两人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就是没有那家店。 将车子停泊在空地后,我俩决定用双脚走,并同时观看这二线城市,新旧建筑物参差不齐的街道。通过询问附近的商家,店里的人没有从前人的古道热肠,只是冷漠地指出在印度档后面。心想,莫非当地人都不以有一家名满天下的牛肉粉店为荣?绕过印度档,走进小巷,下个岗往左转,眼睛立马被3间半砖板屋吸引着,那是路比屋高的板店。人未走近,远远就看到炊烟袅袅,那是烧木炭才有的场景,果然是有所谓的古早味。再走近些就能嗅到传来的肉香,立马令人不自主的吞下口水。我这是有着特别的情怀,果然是陋巷藏美食,像极了,只要你有钱,住在深山里都会有人登门认亲戚;同样的,只要食物味美,藏在后巷都会有客户登门寻宝。 店内是高朋满座的,看去很多还是赶路前特地先停驻在这店享用美食的。我与太太还要像小学生般,随着前面人列出的短人龙,乖乖排队等候进课室求学问似的。站在队伍前端的小女孩店员先询问排队的人,来用餐的人数和点单。很多像是熟客的,不必看食物介绍,就开口点了长长一张纸的食物。我暗自推敲,该如何装成不是初到贵地的,因为常常听人说,很多店家会对外地人或过路客“砍菜头”。轮到我时,我突然改变主意,如果是好吃的食物,久久来一次,被当成“水鱼”,也没办法;其实最重要的是正牌店家,否则吃了冒牌的,说出去会给人笑。我为安全起见,先反问小女店员:这里就是×搞牛肉粉吗? 谁是正牌已经不重要 小女店员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问,相信我也不是问这个问题的第一人,小女店员应该是身经百战,同时也知道如何应对,她脸带不屑回答:你要的ד搞”就是这里。如果你从脸书看到的是×九(闽南话),不在这里。你要知道的话,先在这里搞一搞,等下老板不在后,我才告诉你。这种说话方式反而激发你更是非吃不可了,因为,没有本事的,哪敢这么嚣张,这不是店大欺客,而是自信满满的表现。 看,小小年纪,多会说话,不得罪同行,又不惹怒顾客。像我们夫妻这样的,反正是第一次,没试吃过,两家店对我们来说都是陌生的,没理由不给人一个机会,就是非找另一家不可,加上就是冒牌,也不知道谁冒谁的牌。何况大老远跑来,加上肚子开始饿了,说什么也是找近在眼前的,那远在天边的就留给下一趟吧!再说就是他家食物真的不行,至少下次可以直接找另一家同名异字的店家了。 就这样,夫妻俩享用了居銮以外,其他地方的牛肉粉,见证了一山还有一山高。 谁是正牌谁是假的已经不重要,有人竞相模仿的,肯定就是好东西。也别说模仿者不对,有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同样也杀出血路,逐渐建立品牌。 有一次,问卖炒粿条的姐夫,为什么不加个梹城在自己的炒粿条招牌上? 姐夫回答得很好,他说炒得再像,又有人说不是梹城来的,万一炒坏掉,又害到人们都以为梹城食物很难吃。 还是做回自己最实际,炒得好,本来就是真功夫。 厨师们的字典里都不会有“炒不好”这3个字的,这就是自信。个人就是品牌。你若起疑心,那就是你个人有问题吧了!
11月前
父亲有心事时,总会长时间坐在车房角落的懒惰椅上,旁边的矮凳放着已开封和未开过的香烟盒,还有一个烟灰盆;父亲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香烟,任不息的火烧成烟雾袅袅,久久才吸一口。陷入沉思的父亲,样貌极其严肃,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我们兄妹弟三人,没人敢靠近他。 包括母亲在内,看到这场景,总刻意的闪避。因为之前有过被突然“火爆”的父亲打的经验,所以经一事长一智。自那次我被突然打得伏地不起后,知道再次眼见这种情况的时候,不该过问父亲的状况,就连用餐前的招呼都随之停止,放任父亲有一顿没一顿的,吃与不吃,由父亲自己决定。因为大家都恐惧于父亲的凶,甚至是尽可能绕道而行,或躲在房里,不出房门一步。 小六毕业后,母亲开始揭开谜底,因为承诺过只要她认为我长到够大,就会渐渐地将父亲变成暴戾个性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在我帮忙撕菜或包裹糕点,同桌边聊边手做时,断断续续地说着父亲以前的故事。如果父亲在家,还要轻声细语,不时张望,生怕父亲突然出现,听到母亲提起他的过往经历,他会很不高兴的。 “父亲没受过教育,只懂得写自己的名字罢了!但这并不是坏脾气的主要原因,而是父亲自小就长时间被祖父排挤和鄙视,因此自卑心作祟,总惯用武力来保护自己。他有一个哥哥,因为哥哥密谋独占祖父留下的一块屋地,选择从父亲的火爆脾气下手,常常挑衅父亲,直到父亲按捺不住,一次吵闹中,失手伤了伯伯的背部。这正好被伯伯利用成话题,召集了村委主持公道,就这样,父亲在村长与伯伯串通的诡计陷害之下,被驱逐出乡,并且宣布脱离兄弟和家族关系。” 这是上一代兄弟阋墙之事,但影响后来家族的情谊深远。 我似懂非懂地吸收母亲的说话,母亲虽然轻松地述说,但眼神里总有哀伤,偶尔还有泪水流淌在眼眶。后来历练多了,才明白这是一种心酸,和说不出的痛。 逐渐成长的日子里,我曾尝试去与父亲亲近,想了解他更多。 但无论我用什么关怀方式,包括为父亲清洗摩托或买零食给他,他都没对我的关怀动过一次心。甚至是,我也买了他抽的牌子的香烟给他,他都心如死水,没有改变。这完全与我小时候记忆中的父亲不一样,我甚至曾向母亲问,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吧! 此话一出,立马被母亲骂个狗血淋头。 后来,母亲在一轮狂哭之后,把我拉近身边,脸无表情地开始另一个更加我吃惊的故事——母亲生我的月子期间,父亲急需金钱,不顾老人的忌讳劝阻,冒险替雇主放火烧芭,结果父亲自己陷困火海,双脚烧伤,据说是爬着逃离,才重见天日,捡回性命。父亲双脚不能走动,治疗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也欠了亲戚一笔医药与生活费。 从这千丝万缕的往事中,层层剖析之下,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如此艰难地挨过来的。幸好父亲没有放弃,这么多的打击之下,没选择自寻死路,依旧坚强不屈的活了下来。父亲还不断扛着因长期使用劳力工作的工伤后遗症身子,撑起这头家。 立志为父亲还原真相 升初中的某个傍晚,父亲心血来潮,骑着摩托把我载到镇上的高岗,停放好摩托后,父亲举起右手,指向远处的一个村庄,吸了一口烟,双眼紧闭着用客家话说:“那里是我的故乡。”其实那就在下岭不远处的一个村子。 我是长子,也是父亲唯一教会说客语的孩子,弟妹们都没学会。当时,我真的是年少无知,不能体会父亲的心思。当然,对父亲的热情载出门,也忐忑不安。 长大后,每当想起这一幕,用了蛮多个角度分析,我才逐渐了解了父亲当年举动的用意。归纳起来,应该配称是:父亲的乡愁。 一个不能回故乡的人,和一个回不到的故乡,会是永远的遗憾和自责。 不止如此,父亲不曾在清明时节扫墓和祭祖,想来,这更是另一种痛。 一个有着这么多故事的父亲,我知道的却太少,也有来不及帮他还愿的失落感;因此,近日来,总尝试将父亲的点点滴滴,梳理成一篇篇文章,除了还原很多误传故事的真相,也算是弥补父亲的被不公社会的践踏,就算父亲已不在,我立志不让人们再说自己父亲不好的一面。盼已回天家的父亲接受我的思念与迟来的爱。父亲,我爱你。
12月前
12月前
每年农历七月,传说中的鬼门关大开,众鬼纷纷到人间,有找替死,有复仇和报恩的,众说纷纭,信其有者,当然守规矩,例如不在这个月份办喜事,搬迁和不夜归,尽量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与家人在未搬离旧屋前,经历过一次难以置信的事。某个早上,门前发生了一起恐怖命案。一部吊秤车将一名骑车老人勾倒,老人被卷入车底,场面骇人。自那车祸发生后,附近居民经常绘声绘影,指夜里常看到一个没有头的老人在该路段寻寻觅觅。 我家也在那时段经历一次奇遇。当年小学三年级的我,到今天都还弄不清楚状况的怪事。那时父亲每天用过晚餐,习惯在夜幕降临前骑着老铁马到距离半公里外朋友家“敲仙鼓”(闽南语,意思类似现在流行说法“吹水”)。 目送父亲身影离开后,我和妹妹通常会将最后一扇木窗关上。当时的窗是铁支竖立,隔开外面,要完全阻挡,就将左右两边开的小门往内拉,然后锁上便是。每次关窗后,屋里就剩下母子3人在孤灯下温习或劳作,与外面世界是完全隔离的。 不料那日关了窗约半小时,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像要将大门拆开的那种力度。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正在温习的哥妹俩吓了一大跳,却终究敌不过好奇心,声音把我们吸引过去,原先还想从缝隙观察,但想到万一一个尖锐物体插入,我的眼睛肯定首当其冲,于是吞了口水壮着胆子问:“谁?” 对方回应:“开门。” 声音像极了父亲,低沉浑厚,但父亲是有自备锁匙的。父亲很早就训练我们的警惕心,从特设暗语到置放细小物件来防止门窗被动过手脚,我们都只学理论,没有实际用上场过。这次或许是个测试吧!我想。父亲每每外出都不需要我们等门,如果发现我们还未就寝,他会先用暗语与我们确认,以让我们放心,确认门外正是自己的父亲。 那日妈妈意识到情况不妙,因为这人没用暗语,便立马阻止我再发声,并用手示意找出收藏着的木棍防身。3人各持长短不一的木棍,往不同位置站立,以防万一对方硬闯,便给他来个当头棒喝。 这时对方在门外念念有词,时而呻吟时而嘻笑,气氛诡异,还明明是一个人,却模仿成两把声音,一对一答唱双簧似的,把气氛弄得恐怖阴森。板门后的我们急坏了,那年代根本没什么铁花装置,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要破门而入,简直轻而易举。越是看不到外面,脑子就越不自主地胡思乱想,尽是恐怖和不好的画面。 我一直不往坏处想 折腾了十多分钟后,对方知道不能得逞,就不再搬神弄鬼而放弃了。叫人好气又好笑的是,他离去前竟用尾音拉得长长的“bye~bye”告别。由于不确定对方是否完全离开,我们也不敢开门去探个究竟。 那个没手机的年代,无法即时联系父亲,母子3人只能魂飞魄散的枯等,仿佛经历场浩劫,静等救兵出现。这种光景才明白到度秒如年的形容是如此真实。现在偶尔观看电影,有类似坏人破门而入的情节,我立马会联想到当年自己也有过的经历,全身紧绷,血液加速,心情跟着剧中人起伏不定、紧张起来。 当晚我们不敢上床,一直等待父亲回来。不久后,父亲惯性地在远处下离铁马,然后推着步行抵达家门。父亲是很细心的,确定没人跟踪,与未眠的我们对过暗语后才会用自己的锁匙开门。我们不等父亲换好衣裤就迫不及待地向他诉说刚发生的事。他安抚我们母子后,左思右想,猜测多个可能,但都没有结果,于是就坐在客厅半睡半等度过了一晚。 第二晚,想到可能发生同样的事情,父亲先串通我们,假扮往常一样外出,却转个身到另一个方向从后门进屋,父亲与我们守在一起。当时心情很复杂,为了寻找真相,是很期待事情再发生一次以揭开真相,但又害怕看到那个“他”再来。 一天之后回校,同学们说可能是灵异事件。因此原本不作多想的我,开始有些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过了一段日子,探问其他邻居是否有人看到当晚的景况,又或可有遇过类似的事情,大家都拼命摇头,仿佛祈求千万别遇见,有的还脸色凝重,仿佛心中有事。 当年没什么夜生活,大伙若不是宅家看电视,就是早早上床休息。因此也没人听到我家那晚的声音。听到我们讲述后,有人提议结党守夜,也有人不相信我们所说的,更离谱的是,有人遥传我家中了大奖吸引匪徒上门。 事隔多年,我一直不往坏处想。只不小心想起,总安慰自己:可能是外星人登门拜访,而我错过了,我差一点就与它交上朋友了。
1年前
父亲原是伐木工人,工余无其他嗜好,好天气时,父亲将屋后空地整理干净,把杂草清除,稍大的矮树保留,一来可以乘凉,二是可以用来牵绳搭架,让种下的藤茶类攀沿。土地面积不大,但经过父亲的规划,原本狭隘的空间得到充分利用,不同的角落种下了各种蔬菜与果树。 父亲尤爱种木薯。后来是因为母亲常选用木薯制作糕点,还是因为满足母亲而大量种木薯,确实耐人寻味,但无论如何他俩都在种植与做糕上找到乐趣,当然也包括满足了孩子的肚腹。 父亲将收集到的木薯树干切成短支,斜插在已堆积成行、高及小腿的土箱。短支相隔约两呎,初时都用椰叶遮盖,不能曝晒,也不可缺少阳光,以帮助发芽生长。平日要勤于浇水,三不五时还要除杂草和施肥,特别是将近产薯时,还要撒防虫农药,大约10个月后土里就有丰硕的果实。因为埋在泥土里,为了探知究竟,必要时会抽样拔出一株检查,如果果实还未成熟,它会被丢弃,牺牲了。一般上一棵树可以收获10公斤或以上。挖掘木薯往往有叫人意想不到的收获,叫观看的人都充满期待。 父亲除了将部分木薯留下享用,通常也会与串门子的邻居分享,有时甚至会托运输罗里将木薯带去住在锯木工厂里的外公家。 从小,我就知道母亲是烹饪高手。除了菜肴,汤水,制作糕点也是她的拿手好戏。母亲曾将木薯水煮,配上马六甲椰糖的浓浆吃法是午后的最佳点心。可是最令我难忘的,还是耗时制作的“木薯假肉丸”。 母亲先将木薯除去外皮,带沙粒的外皮有时会划伤手。去皮后,白皙像美女小腿的木薯很吸睛,却很快成了母亲利刀下的薯块,浸泡洗干净后晾干。 这时父亲做的另一个“武器”就登场了。没有经过它的加持,刷一刷,还真弄不出成绩来。那是父亲自制的锌片刷,没此武器还真不能将木薯刷成薯泥呢! 那锌片宽6吋、长1呎,正面密布洞孔但毫无用处,得翻过另一面才是“用武”之处——尖钉凿穿留下4个锐利的尖角,用这面45度斜放,手握木薯块在上面来来回回地刷,刷时必须专心而且要慢,否则一个不留神,手滑肉到,刷的可是自己的手指,遭受血光之灾是不可避免的。持续细心的刷,不久之后放置底下的大盆就盛着一坨白中略带黄色的薯泥了。 将多余的水分搾出后,母亲伸手入泥堆翻找,目的是捡出硬块,不让硬块破坏口感。这时添加早已准备就绪的五香粉、少量的澄面粉和切细的虾米粒,爱辣的也可加入胡椒粉和适量的食盐,一切到位后就不断搅绊,直到沾满香料。接下来是冷油热锅,待锅里轻烟升起,就可将手捏成粒状的木薯泥放入油锅里炸。 母亲自创的“假肉丸” 母亲单手握泥成粒,速度快又饱满,相比我的左右手掌兼用,搓呀搓的,时而大颗时而扁平,相形见绌。我笨手笨脚,只差没帮倒忙罢了。此时才明白“粒粒皆辛苦”的用法,虽然是乱套,但是真实写照。 与一般炸物一样,它们只要转金黄色就可捞起隔油。一般上要更提味,都会下锅再炸一轮。此时一颗颗香气扑鼻的“假”肉丸就呈现眼前,可说香气飘万家,每当有邻居来探问,就知道他们是被香气吸引而来。 主动的邻居会要求赠送,比较会“做人”的都会带着盛有食物或水果的盘子登门交换,一般上,母亲都来者不拒。 母亲这道自创的“假肉丸”,曾经骗倒很多亲友,他们都好奇是什么肉做的;大伙纷纷要求制作材料与方法,母亲都大方无私地分享。母亲每做一次假肉丸,就被亲友称赞一次,当年没有直播,换作现在,母亲应该也是一名超级网红了。(一笑) 父亲种植,母亲制糕,他们都不是专门从事这些行业的人,当时只为打发时间和自供自给。换成今天,这些没有经济效益的动作是不值得的,可他们却收获满满的友谊与欢乐。 想起电视剧里的剑侠与爱人退隐江湖的画面,男的砍树种植,女的织布忙家务,突然联想:父母不知是不是曾经也名震江湖,只是后来选择远离尘嚣,过着不吃人间烟火的生活,才有今天我笔下的这些故事?笑。
1年前
小女儿阿满赴台湾升学,凌晨就开车北上,路上有说有笑,看不出她有离愁;虽然从小除了毕业旅行,这是她第二次与父母分离。在吉隆坡国际机场入闸前,向来性格刚烈的阿满突然抱着妈妈大哭起来,想必是强忍的泪水,最终缺堤而出,泪流满面,忍不住了。 原本欢欣的气氛,被这突发的嚎啕大哭闯入,气氛突然僵硬,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大声呼吸也不敢,仿佛怕又惊动了什么引发另一波汹涌的泪水,遂收起笑脸,冷静观察变化。 原以为阿满之前看惯了哥哥姐姐同样到国外升学的离别场面,他们从没在登机前来个“激情表演”。每个孩子都像恨不得快点飞离父母的视线,都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恨不得快快达到彼岸,像逃离牢笼般梦想过着没有父母管束的日子。更不必因为夜归,为了等门事而吵架。 她是家里第四个远赴台湾圆梦的孩子。初中时期带过她探望台湾的姐姐,自那时候起,她就立定心愿,也要与兄姐一样,远赴台湾深造。 自高中开始,阿满就懂事地避开前面兄姐们曾犯的错,例如夜晚不可以过10点回家,不可以留级,否则直接停学,甚至不可恋爱,她都小心谨慎,坚守规定,多年中学生涯都不曾踩雷。 自疫情暴发锁国封城后,阿满被逼与大家一样留守在家上网课。宅家的时间多了,越发现她爱模仿别人说话的口吻,用词顶肺令人好气又好笑。原本应该在校园过着群体生活的时段,却因一场疫情,硬生生的将原本青春洋溢的少女留锁在家,她没能享有校园欢愉时光而心情烦躁是可想而知的。全家人晚餐,为了让她释怀,我总鼓励她说出想法。听她即席演说,又演又骂,凡看不顺眼的,从国家大事到住区传闻,她无不提出看法,她甚至将收集的题材写成文章投稿报社。她是4个孩子当中,唯一没被逼写和投稿《学生周报》的一个,怎样也想不到她一个理科生,竟然文笔流畅,写出有水准的作品来。读她作品,怎样都猜不到竟是出自一个高中生的手笔。 “管家婆”让人跌破眼镜 阿满收到入学通知后就准备收拾离家,一边整理和采购用品也开始倒数飞出去的日子。她也是那段时间陪伴身边的唯一孩子,其他的都因工作或念书而在外居住。偶尔她也充当我与太太的“和事佬”,负责调解纠纷,她有时火气大起来,两个老人家都会被她骂。 说真的,被骂时还有点讨厌她,怪她没站在我方,相信太太也曾有过这种想法。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过得不错,否则两个初老岁月的人,天天你看我,我看你,要不就是你忙你的,我过自己的活,还好有她在常常搞气氛,否则偌大的房子必会空无声响。也因为她在,我们才不会像其他夫妻般,虽然同在一屋檐下,却各自生活着。 女儿要离开,是早已知道的事,没想当她真要离开时,我有了失落的感觉。心中惆怅,担心她是否能适应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 更想不到的是,平日整个貌似“管家婆”的阿满,刚硬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柔软的心,真的在最后一刻失序演出,跌破在场所有人的眼镜。 原来,她也与我们一样,害怕分离。 平日怨两老说话声大吵到她做功课,坐势吃相随心所欲,爱冷战的她,不是不爱我们,而是太爱的关系,提早筑起个防“哭”墙,让自己的心刚硬,也让我们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原来这是她设计的,为免日后没她在的日子,想她,念她。 因为太爱,因为不舍,所以预编一个“坏人”角色与剧本,一切都是因为害怕即将到来的分离,不可不说阿满的用心良苦和落力演出是有效的,可是没想最终破功的却是她自己。
1年前
厨房,顾名思义就是饮食和烹煮圣地,是家庭“煮”妇的工作室(有人说是试验室,因为研发新菜单),对新手可能又是战场。锅、鼎和壶可以不齐全,碗、盘和碟轮着用,刀、叉和匙没要求的话,是刚刚好的。 唯有一样,不论豪华厨房或简陋版的,缺少它,剁肉、剖鱼和切菜就有困难了。 说的就是砧板。那是厨房不可缺少的工具。不讲究卫生和实用,只为应急的话它很容易被其他物品替代。这东西,不讲究的人只要有块可垫底的木就可以了,而我家,因为有找到好木材的条件,所以厨房总挂着比别人家多的砧板,不只分切肉、切水果和切菜用的,另外还收藏几个是备用的。 70年代,父亲是伐树工人,每当砍倒名为tembusu(香灰莉木)的重硬木树桐,总会锯多一块厚约6到8吋的木块收藏。父亲没受过教育,也不会马来名称,大概是前人口传,因此也只管将这有特别香气的好木称为“独木香”。 父亲只选直径超过30吋的树桐,取其结实密度高的面积来收藏。因为树要长得够久,所谓的“够水”,才会成熟和更硬。将切下的树筒摆平,想像一下,便觉像极横切成块的马駮鱼,肉的位置就是可用部位,骨头在中间;圈出可用的,避开与骨头相似的树桐中心点酥松部位,那是木材还未成熟的部位,俗称材心,容易断裂且不耐用。 又大又厚的木块,可用圆桌面来形容。父亲用铁锤将根细铁钉竖立,轻轻敲下定位,接着用细绳绑着竖立的钉子,绳的另一端系着2B铅笔,与钉子有几吋到一呎多距离,然后手握笔杆绕着转一圈,一个圆形就出现眼前了。例如,绳子与钉差距一呎,画出的就是直径两呎的大圆圈。当时的砧板都是做成圆形的,我猜是因为没尖角,不容易伤人,又或许圆圆的比较受欢迎。 父亲用利斧由外往内斫,通常靠外皮的地方也不耐用,木质松脆,容易崩坏。父亲小心翼翼的一斧一斧顺着铅笔痕迹砍下,全是手动劳作,虽然可以用电锯快速的切割形状,但由于速度快,万一有闪失,就只好将砧板做成面积更小的。 父亲坚持慢工出细货,有时铁刨或磨砂没几下就停工,可能是脑子有其他要想的,因此没能专心,他常说反正是做给自己用的,不用急。 两天完成一个砧板的情况不是没有过,但多数时候是超过一星期才做好一个,幸好不是做来售卖,否则,连时间成本加进去,都不知道怎样定价。 在路旁摆卖砧板的原住民 很多年后,走在东海岸沿海一带,常有原住民在路旁摆卖砧板,据说都是华裔老板出资,聘请住在深山的土族专门砍伐制造砧板的树桐,然后在乡镇的简陋厂房加工制成的。 这些原住民必须将砧板卖出才可计算工资,因此他们有的只好带着一家老小,四处寻找地方销售产品。为了节省费用,他们通常就地扎营,吃睡都在该处解决,一直到他们向下个目的地移动为止。 不论是买回的,或自己制造的砧板,未使用以前,我们都将它浸泡水中过夜,说是要它吸饱水分。 “独木香”,之所以好用,除了特有的气味,凡砍过都不留痕迹,像是伤口自动愈合,且不长霉菌,用后清洗干净,挂着滴干水就是。 凡物都有一定的寿命,用久的砧板也会凹陷,家里会做木工活的,出动工具修整一下,比如削去高的部位,再用砂纸磨砂,或者翻开底面,用砂纸出力磨几个回合,出来成品几乎都像新的一样,不嫌弃的话又可多用一段时间了。 近年来,市场充斥其他原料制的砧板,有竹片、矽胶、钛合金和橡胶木指接成品。 我还是在需要用到时,愿意花时间到处找寻原木制的,不太敢试用替代品,特别是橡胶木,因为制造过程有加入大量防腐和杀菌消毒化学品,所以不认为可以安全食用曾在上面切出的食物。这是个人选择,也可能是怀念父亲和他曾做过的砧板原故,因此对原木制的砧板持有特殊情感,也想借此文章,传递曾经的生活痕迹,让现代人知道厨房里不可缺少的角色与来历。
1年前
臭豆臭不臭,见仁见智。 其马来名称“petai”翻译时稍加创意,应该会让人惊艳,更让敬而远之的人愿意尝一尝——我喜欢称之为“宝袋”。 长约一呎或更多,如果完整没虫咬吃过的,圆鼓鼓的豆粒,粒粒分明兼饱满,侧看像极了绿宝石,剖开的豆瓣更是“珠圆玉润”,惹人食欲。 70年代后期,家父还是伐木工人时,常在深山发现野生的“宝袋”(当时绝对没什么人有商业种植的概念)。负责巡视森林的人(mata kayu)常会记录森林里这类可食用的植物,这些都是受保护、禁止砍伐的,保留下来是为了住在森林里的原住民有足够的食物。 原住民向来懂得珍惜稀有和得来不易的食材。他们通常会徒手爬树,把“宝袋”从高高的树上采下来。这是为了确保宝袋树生生不息、开花结果,持续供应粮食。大芭野生的树木不比人工施肥栽种,一棵树要生长很久,拼命往上升高吸收阳光养分才能开花;有时需耗上几年甚至更多的时间。 但凡事都有例外,盛产季节里,那想亲宝袋芳泽的森林巡逻员,会献计砍伐工人选订目标,偷偷用电锯砍下一棵宝袋树,供整组有份参与山里头活动的人分享,然后有人毁灭证据,最多也是上交一个误砍的报告了事。 家父就在这情况下,第一次将几大麻袋的宝袋载回家,而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认识了这个好料。 与原住民抢饭吃 当年会吃此类重口味豆类的人不多,后来传闻可以治疗糖尿病,掀起了抢吃风潮,一直到邻国泰国开始大量栽种,市面上才充斥着这个有人爱,有人恨的食材。 吃过宝袋的人,隔天小便味满是腥臭,要几天后才消失。通常母亲会挂条茄子在厕所,据说能除臭。 宝袋今天是餐馆名菜,任谁也想不到,当年政府规划为原住民粮食的东西,现在已变成城市人的最爱,这不知算不算是与原住民抢饭吃。
1年前
小学三年级时爸爸就教会我砍柴。 那年代煤气灶炉还不盛行,凡煮饭煲水需要大量火源的,一律采用原始方法——烧木取火。 当时一大麻袋的炭只售卖两块钱,但家庭主妇抱着能省则省的观念,多选用木材生火,顶多是雨季时配些木炭混用。 据爸爸说,他原是跟着婆婆拾取别人翻种时推下的橡胶树桐,用脚车每天割完胶,就载一桐回家储存。留待树身里头的水分干了,在没外出割胶的日子,就动斧头劈木。 爸爸决定将砍柴的手艺传授给我,除了因为每日煮3餐的燃木用量大,另一个原因,就是要瘦弱多病的我锻炼身体。 我有一把专用的砍柴刀(收下这刀后,代表家里的砍柴重任就非扛不可了)。刀头呈圆形,从侧边看去像一尾生鱼的头;刀背厚约半吋,扶柄直径1吋半,我没力的小手要握稳将近2公斤重的刀,是有些吃力的。 爸爸没有顾虑太多,认定几次后我肯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握刀方式。 爸爸在乎的是如何快速砍完一堆木柴。因为他每星期都从工作的火锯厂载回两大袋的木块,囤积在屋旁木建的杂物仓晾干。木块不符合规格或有瑕疵,切出的就任由工友取回,大家都叫它“切头切尾”,意思是废木。工友们个个回家时都会“打包”,发挥物尽其用的环保美德。 当时出口红木订单多,火锯厂长时间专锯一种名为“芭麻烟”(Nemusu)的深红木,由于树龄老,木质结实,是一种耐烧的好木。爸爸选用一块面积大的当成垫木,教我先将脱水已久的方木块分劈成几个小块,通常是用眼睛估计约1吋的方型。如果太长不能放进炭炉,就得把长条型的木横摆,对中补上一刀切短,才方便塞进直径只有8吋大的灶炉。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第一轮劈好的木,会分成两堆,一堆较大,另一堆小的,将会再砍一轮。大的就装袋备用,那是用来代替炭,煲水煮饭用的。而再加工的,就是将原先已是1吋方的再分开成4到5个小木支,方便在初生火时用。 当时除了剪内胎胶片,就是把木屑用油屎浸泡,一舀子油屎木屑放入炉中,架上7到8支小木条,火柴一划,往油屎木屑堆传,火苗很快就成功燃烧,顺势也烧向木条。只要火焰旺盛,加大块木就可开始或煲或煮了。 每个周末学校没上课,我就自动自发早餐后开始劳作,除了雨天,否则没有缺席的理由。不单只顾把材砍完,自己还要学会磨刀。 我好奇为何爸爸妈妈当时都不担心孩子们会砍伤,反而是现在,多少父母不允许孩子提刀切菜切水果。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现在不怎么富裕的家庭都非聘请女佣代劳不可,造成每个孩子都手无缚“刀”之力。 庆幸当年爸爸不经意的训练,让我掌握一套好刀法,无论砍柴、杀鸡或切肉都难不倒我。特别是每每帮太太切大块肉时,总想起那把陪我不少时日的“屠柴刀”,特别怀念,到今天也想不起究竟是哪一次搬家时把它弄丢了。如果还在,相信应该是超过50年的超龄宝刀了。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