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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

“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这是鲁迅诗作〈无题〉,内容说面黑老百姓流离失所于荒芜野草中,不敢慷慨悲歌,不敢引发动地哀声。鲁迅心里千头万绪,但是他思维开阔,连通广袤大地。虽然表面沉寂,却坚信春雷即将萌动,将黑暗化为光明。 1934年5月日本作家新居格到上海拜访鲁迅并求字,鲁迅以诗作相赠,落款“戌年初夏偶作,以应新居先生雅教”,其中雷一字,用古字“靁”。1961年10月,毛泽东以狂草横幅书写,送给到访日本民间代表团,纸高33厘米、宽85.5厘米,毛泽东说诗是“鲁迅在中国黎明前最黑暗的年代里写的,说明他在完全黑暗的统治下看到了光明。“又要郭沫译成日文。毛泽东加持,媒体宣扬,诗更为人所知。 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第二天,新居格以日文发表文章纪念,同年11月被译成中文,以〈鲁迅其人〉,刊登于上海《国闻周报》。文中称鲁迅为“文学者而兼思想家”,又说鲁迅成就“非其他的作家文学者所能企及的。” 新居格于1951年去世,1976年鲁迅展览会在日本仙台举行,其夫人把鲁迅手迹拿出展览。新居格崇拜鲁迅,其夫人说,裱好的诗作,“挂在书房里,以便经常诵读,缅怀鲁迅,激励自己。” 诗里诗外,都有故事。其中惊雷二字,更是马大学生多年心中抹不去痕迹。我1984年进马大念本科时,参与华文学会复办工作,对春雷大汇演历史步步追踪。马大华文学会1974年12月被令关闭,春雷大汇演是导火线,除了零星剪报,政府为此事所发表白皮书我一字不漏阅读。 李亚遨所编,2010年出版的《于无声处听春雷——1974年春雷事件的回忆与见证》,书名不瞒鲁迅提供的精神资源。吴建成回忆1970年他入马大就读,大一下学年收到传单,有些惊奇,因为之前华文学会宣传文字全篇英文,偶尔出现中文,也只为点缀用途。“才知道马大华文学会改组了,从此以后不再英文至上” 。能进马大者,都是天之骄子,马来文英文皆可,如吴建成者,在意中文尊严。心灵被触动,毅然加入华文学会,后来认识很多志同道合朋友,“我整个生命因此而蜕变。” 吴建成形容那段岁月“浪漫又自豪”,他爱中华文化,情怀不孤。赖兴祥在英校念大学先修班时,华文是第二语文,滋味不好受,进马大后参加华文学会,和坚守自己,不随波逐流的人一起,顿生“殊荣”之感。 姚丽芳和陈丽碹捕捉当年印记,感受大体相似,以“无怨无悔”形容冷暖经历。刘崇汉说关心社会,走入民间为“正道” ,侯亨能说是“气概”显露。事发三十多年后,虽曾沧桑,澎湃心情,依然可见。 马大华文学会在1972年举办“春自人间来” 南北马巡回演出,各地华团如教师会、校友会、华文独中协助承办,随后学生以文艺推动社会改革的热忱不断强化。1973年马大华文学会联合四十余华团筹办春雷大汇演,为华文独中发展基金募款。当时政府排斥左派意识形态,冷战思维浓烈,华文学会和社会运动结合,很快成为被怀疑对象。1974年3月春雷大汇演3位筹备成员被捕,但是其他人不畏惧,坚持完成任务。一切准备就绪,4月彩排时,警方郑重告知不批演出。1974年12月,政府以共产党渗透校园为由,查封马大华文学会,更多学生被拘留。 12年没有华文学会 春雷惊蛰,一声巨响,受影响的不只当年马大学生,后来者的大学生活也变了样。马大整整12年,没有华文学会存在,筹办文化节目举步维艰。中文系学生自由度相对宽广,但是参与者不能涉及外系学生。悲情笼罩校园,不知如何寻找空间控诉。 李亚遨在序文说虽然春雷大汇演无法正式演出,却不愿历史成灰,遂编书从头细说。他说数十团体联办,数千演员参与,数千幕后工作人员默默付出,受关注度是空前的。马大华文学会串联南北马以及东海岸团体,频密出版快讯,韧度和深度,确实值得纪念。虽然只在吉隆坡一地演出,“如果在国家室内体育馆连演7天,观众可达4万人。改为容量较小的雪兰莪中华大会堂,9天演20场,亦会有2万5千人。”李亚遨说出他们策划时的激昂心情。 侯亨能回想从前,忍不住加一句:“我们那一代人现在还对生活充满热情吗?”时代变了,表述方法必然不同。我读鲁迅诗,读马大华文学会历史,始终相信冷漠不是马来西亚华人的共性。
8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