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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年

比我大5岁的同事J递了辞呈,目前在结束手头工作和交接事宜。 有一晚下班搭J的顺风车回家,忍不住问她是否已提早退休。J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微笑说:“应该说要开始新生活了。有些事若不付诸实践,就会变成我日后的遗憾。You know?You only live once.” 于是,J决定辞职,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热爱的手工作坊里去。如今她的孩子有了谋生能力,卸下大半的经济负担,加上她先生不反对,以及这许多年的充分准备,令她觉得时机对了,终于可以落实开一间手工作坊的心愿。J还公开授课,让感兴趣的人有个学习手工制品的地方。 与J识于微时,并肩作战地一路走来,也知道她平素喜欢手作,是廿多年来不变的志趣。她的巧手在同事和朋友当中是公认的好,即使一支“水草”,经她一番折叠也能变成好看的玫瑰花。 有时看她趁午休时躲在接线员的柜台后方打毛线,同事偶尔会请她编织一些精致的小耳环、发夹、手袋之类的东西,她总是来者不拒。J打趣的说,这一切若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怎会持续不辍,怎会在事业的稳定期毅然选择开拓人生的新跑道? J的话在我心底泛起了些微波澜。 这些年,也许是来到了某个年龄阶段,心头不时会浮上两个尖锐,不容回避的自问:“倘若再过个10年、15年,我还会在目前的位置上吗?老后的自己又是怎么过的?” 有时这么想,仿佛真的看见了老年的自己,在某个未来默然回首注视现在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会说什么呢?或者,她是在想念着今天的自己,怎样在充满变数的人生旅途中突围,找到下一个据点?即使她不说,现在的我也知道,人生并没有真正地一劳永逸,退而不休才是真理。 是的,年轻时曾天真地以为退休就是拥有丰厚的退休金和过着悠闲、无所作为的日子。可当自己一步步地走到应该规划老年退休的时刻,开始发觉“退休”二字在我心中已悄然变化,退休并不意味着就此失去了生产力和创造力,退休是一种隐喻,暗示着我应该在尚未到达人生的断崖前,寻找下一个新的出路。 毕竟无人能保证好景常在,尤其在前景不明朗的后疫情时代里,人工智能面世,冰冷的机器人据说即将取代人类大部分工作,在物价高涨,银根紧缩的大环境之下,有非政府组织还建议国人应该延长退休年龄,可我想到的不是盲目地抓牢眼前的焦虑,与其怨天尤人,何不就试着去改变目前的现况,打造一个自己属意的新人生?趁现在的身心尚有余裕,去探索自己未知的领域,去体验不同的人生,不一定等到暮年才来实现心中的愿景。 不为自己设限 与此同时,同行的J已勇敢地往前跃进了。在许多人来看,J离开舒适圈去开发自己的天地,是充满激情和浪漫的想像。殊不知这些成功的表象是以滴水穿石的努力才成就的。J知道生命没有take two,所以不会在自己的四周设下条框,她诚实地说出自己对生命的向往,循序渐进地,抵达新的目的地。 古人说五十知天命,那不是消极地无所作为,也不是随波逐流地任由时代摆布,而是清楚认知现实的局限,即使在限制下仍有突破、改变现状的决心,在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生旅途上,换一种方式继续生活,继续学习。
1年前
暮色逐渐垂落,公园里四周的灯火也逐渐亮起,我沿着夏林路一路走过去,公园前的一整排大王椰树高高地把垂落的暮色撑起,撑起了一片云淡天高。我抬头仰望,云空寂寂,辽阔如垂天之翼,罩向城南四方。而垂下视线时,却只见路上车来车往,尘嚣飞扬,无声无息地散落四处。 我定着心情计算着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公园入口处。穿过公园的石柱拱门,只见绿树迎人,走道分左右而开,中间往前是一个小广场,我从左边走过去,看到七、八个老妇放着音乐在跳健康舞,灯光幽幽照落她们的身上,光影游移晃动,或在节拍上快乐的跳跃,并随着她们的舞姿一屈膝、一踢脚、一扭腰、一摇头、一拍手而洒落了一地。一地明暗的流离。我随着舞曲往前走去,歌声渺渺,在后面跟来,一直到了狮子亭边,才游散而去。 我站在狮子亭前,看着亭内有一个老人曲弓着身子,坐在一张白色的塑胶椅上,戴着舌鸭帽,脸部在亭中的幽黯处看不太清楚,且埋入了深深的暗黑时间里,只有从帽底露出来的白发,显现了一分生命倔强的不屈。而他的身子单薄,弓着岁月难以言喻的沉重,我似乎可以从他的背影读出了一些什么,但却故意地将自己的思绪绕了开去,仿似不想去猜测那老人孤单身影所可能透露出来的隐密讯息。 我看不到老人脸上的皱纹,那些生活风雨所雕琢出来的痕迹,以及情感世界的迷图,都被隐藏在暮色的暗黑里了。老人就这么弓曲着,把自己蜷缩在自己宁静的世界中,也不在乎走道上步行和慢跑的人,似乎那世界离他很远很远。只有脚下脱下来的拖鞋,孤零零地陈述了一分难言的沧桑。那些走过的日子和道路,也全都被隐藏在磨损的鞋跟底下。拖鞋却如此卑微地守在主人脚边,随时等待着他的召唤和驱使。 我站在亭外注视着老人蜷缩的身影,一种孤独感突然袭上心头,不由然地想到了人间的遗弃,老无所依的荒凉。像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老人日记》,退休老科学家在孤寂的人生尾端,拼贴了所有记忆中的往事,努力地想从名利追逐中拥抱住一切辉煌,可是最后,却在辉煌的支离破碎里遇到了幻灭的病老。因此在日记中,老人实际上并无法回答自己生命里的一分荒谬感:孜孜一生所追逐到的,却是一片了了的空无。 而暮年老去,许多衰弱的老人们是不是都会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这世界中的一个无用之人?最后只能让荒渡的时间吞灭掉无声的自己? 我看着老人在亭中岳然不动的身姿,知道存在于人世间艰难里一些难以解答的问题。欢闹之后冷寂的迭影,如此沉重地压到了我的心中。身前身后,暮色幽幽,却让人看不清楚眼前的去路。我将视线往左移,突然看到右边石柱旁置放了一个手提袋,袋子上面,又叠放了一个透明塑胶袋。我隐然看到袋中收放着衣物,仿佛这就是老人的所有家当了。所以,这亭子就是老人长驻之地?或只是一个暂时的停留之处? 我阅读不到老人深埋在暮色中的眼睛,那眼角鱼尾纹张结的纹路,应该是网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吧?我从亭边走过,正与老人侧过来的脸面相觑,只见他的脸色淡然空洞,没有任何被惊扰的表情,仿似遭遇陌生人已惯,对于好奇的目光,也无视存在,安然的耽溺在自我的世界里。 此刻的暮色垂落得更低更低,把亭外四周的樟树拢成了暗影重叠,行道旁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夜色已经深深侵入成了一片暗黑丛林。亭子对面不远处,儿童游乐场上的父母扶着孩子溜滑梯,或推着鸟巢秋千晃荡,孩子欢乐的笑声响亮扬起,并在灯光明澈中散开。这与亭子内老人阴暗而孤寂的身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绕到了老人的身后,用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然后退出了亭外,却看到亭间红色樑柱上金漆的联对:“狮兄弟修亭种树泽百世,子孙们饮水思源传千年”。文字一个个在空中飘浮,像在嘲讽着人世间里的一些遗弃,在“饮水思源”四个大字里,虚幻得让人不知所措。 我继续往前路走去,行道上有慢跑的人越过了我,而我有时候也大步地越过了一些慢游而行的人。公园内,大家都为了抵御身体的逐渐老去,而不断锻炼着自己的肉身,让健康能够随着活动筋骨而保固持长。慢跑和行走的,大部分都是中年与老年人,在暮色里三三两两地不断绕着公园转,宛若从这一圈圈绕转中,就可以把衰老远远地抛落身后。 而我知道,跑得再快的人,永远都是跑不过时间的。所以有时我老是漫不经心,从容不迫地彳亍而行,因为知道在人世行走,只能用自己最平常和最熟练的节奏,才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来。至于时间,就让它潺潺如流而过吧。 走到人工湖旁,在路灯之下的石凳上,我看到了一个老人疲惫的坐在那里,蓬乱的苍苍白发,面对湖面的灯影粼粼,仿似面对着自己一生的命运。而在光影明暗里,只见老人木然地坐着,旁边搁着一辆脚踏车,车后铁架置放了一些衣物寝具,衣着邋遢,皱褶的袖口敍述了生命的无为和无居定性。我走过时,可以感觉他衰老肉体的哀凉,时间盘据成茧,囚他以夜的荒漠。我知道他必然是在不断迁移中照见了自己的卑微,在这城市的角落,在这公园的边缘,以石板凳为床,以天云为被,似乎是他身为游民的一种宿命与自我弃绝的存在方式。 我不敢直视他的身影,感觉那里头有许多我不忍卒读的岁月。而人间离散、孤老、衰弱和失落,原本就是无法与他人诉说得了的。我大步跨了过去,身后孤寂的人影已成了眼角的一抹流光,被抛落在视觉记忆的尾端了。眼前的行道,依旧延伸下去,让人不得不继续放开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往前走去,没有抵达之境,直到死亡。这是Alain Badiou说的。而肉身继续在逐渐松弛之中前进,世界也仍继续在昏暗里缓慢前行,一切的一切,都走向那神秘而不可知的召唤;是的,都在,都在走着的路上。 我随着许多人走过的行道,穿过了暮色与灯光,在时间的光影明暗里穿行,旁边树与树相牵,疏离与密集,在一片暗寂里,都静静隐藏着各自的位置与目的。 其实对于老,对于生命与死亡,我仍然无法看懂与穿透。或许,人必须要走到那个阶段,才能了然于岁月的馈赠,也甚或懵懂无知于存有的真实与虚幻。地球在我的脚下无声旋转,夜鹭掠过树枝,飞向了湖边的草丛,并消失在树影之后。万物都各有其所,或在时间的隙缝里,安静地拥抱着自己的世界。 我仍随着自己行走的节奏,徐徐然携着影子一直往前而去。 此刻,计步器上显示着5251步,数目随着步伐移动而不断跳跃往上增加,像心跳的频率,呈现着运动的意义。走到某个交叉口,却见草坪边有两位老人正坐在棋盘前下象棋,路灯朦暗地把他们专注的身姿投影在地。双方凝神屏息,周遭皆寂。而一子在手,江山在握,我趋向前去,仿佛看到了他们在对弈中的一点点求胜之心。六、七十岁的心境,仍然在马六进三、车九平六、马六进五、车六进一、车一进九的谋略里,企图赢下对手一局。 我喜欢看老人们在公园下棋,有些人清朗得云淡风轻;有些人谈笑随意;更有些,狠招尽出,子子杀着,不留余地。因此在棋盘前,性格不会由于老去而有多大变化,生命的姿态,也在拈子与落子之间显露无遗。虽然胜负输赢只是过眼之事,老来闲余,布棋摆阵,大多只为了活跃脑筋和娱乐而已,但有时候心随棋局冲锋陷阵而一时忘我,得失心大也就不免彼此伤情了。 而眼前的两位棋老,虽然神情凝定且淡若沉静,可是我仍能从他们的棋路里看到了狠、快与准。杀棋一步到位,绝不拖泥带水,因此在一番厮杀之后,胜负很快分明,两位老人笑了一笑说:再来。我却退出了围观,缓缓踏着灯光与暮色,一步步绕回到了小广场上去。 广场上的老妇们仍在跳着健康舞,伴着One Way Ticket的歌曲,舞步轻盈踏碎了一片凉气凝重的暮色。7点公园的一角,也因为健康舞的音乐而使得空气浮荡与喧腾起来,夜色更因舞姿摆动而变得更热情和更加年轻。老妇们跳得起劲,忘了年岁已经走到发丝凛凛的雪色之初,在单程车票旋律的踏步间,尽情扭动腰身,并企图由此向时间挣回一点点早已消失的青春本色。 我一时看得兴起,也加入了她们的舞团,且在音乐的律动里,尽量将身体放得柔软,慢慢地舞动起来……。舞动起来,并让身体伸张,将暮色旋入了更黑更暗的夜景,旋入一条越走越短的单程路上,以及岁月无可返回的深渊里,进而微微感到全身肌肉逐渐的放松,静定,并且慢慢的,慢慢的也与她们的舞姿、节奏,以及苍茫暮色,浑然融成了一体……。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