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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弯弯照

无论身处什么行业领域,付出努力成本后得到的成就感是很重要的,必须要有持续性的反馈,要么金钱,要么名声,要么能被人看见的发表版位,才能在一条路上坚持走下去。对于新人,我总劝勉说投稿要趁早,得奖要趁早,成名要趁早,出版要趁早,有些烂作品在年岁增长后就不会再有勇气去出版了。别管是报章副刊、文学杂志、校园刊物或文学奖,稿费奖金多寡都不必在意,只要能够刷存在感的地方都应该要去尝试,让更多的人认识你是谁,才能在其中不断获得反馈来为写作的热情续命。直到不再将写作视为一种兴趣,而是一种职业来对待为止。 出版作为写作多年的成果考核,能够仅靠投稿来达成这一步的人其实寥寥无几。近30年来,绝大部分的写作者都是从大专院校级别的文学奖起步,让读者和同辈写作者认识到自己的名字,已然成为一条从写作者到作家的捷径。作为一种加速推进的增长药剂,文学奖的药效是很明显的,尤其获得某些文学大奖,能够让人一跃漫长靠投稿来成名的过程,直接受到文坛和读者的瞩目。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得奖后就会成为作家,作品的质和量是同等的重要,如果没有后续的持续性投稿写作和计划出版,也会很快被人忘记。 让读者记得你是谁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无论是本名或另取笔名都好,都是一种自己名字的品牌塑造,决定了就不应该随意更换,名气关系到出版后的销量,以及是否会接到讲座和稿件邀约等事宜。要知道“作家已死”的观念仅存在于文学理论的理想假设当中,除却文学奖的匿名制度使得评审看不到作者的名字外,作家的名字和作品都是高度绑定的状态,笔下的每个文字和故事都会连结到作者的生平,写作风格和过往的每部作品当中,形成可追溯过往参考的庞大网状脉络,最终让人记得你是谁,写过什么作品,过去和现在的文字又有多少的成长空间。 在享受过文学奖的快感后,学会戒断文学奖也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就像靖芬在花踪文艺营对观众提问时的回复:“不是不能,而是不为”。“不为”从来不是强制执行的明文规定,只是一种作家对自己的制约。对我而言,在出版第一本著作之前,年轻和乱投稿都是能被原谅的事情。但在出版第一本著作后,就需要学会爱惜羽毛,即便还符合年龄资格等要求,都不应该再参与校园、新秀、青年等较低层级的文学奖项,更不要去参加来路不明又奇奇怪怪的征文比赛。我想你也不会想要把得过什么作文比赛写进作者简介里,除了一些额外的零花钱,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意义。 对已出版多本著作,在文学领域耕耘好几十年,获奖无数的作家而言,早已享有文学史上的声誉,能够仰赖出书,开课或接到讲座和评审等方式来获取额外的收入和名气,实在没必要再靠文学奖去扩充作者简介,一再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写作能力。即便报名参赛也应该是以书本为单位去撰写,如若出版过好几本著作还不能让读者知晓你是谁,出过什么书,内容大概环绕什么去展开,最终只能透过不断狩猎文学奖去刷奖金和存在感,也是件挺可悲的事情。就像你不会看见出过好几张专辑的专业歌手,再跑去参加选秀一般的诡异场景。 资深作家与新人的区别并不会只是年龄的差距,因此国内外许多文学奖的参与资格都不会,也不应该有年龄的限制,即便30岁也能欣然成为文坛的新秀。毕竟文学写作有人起步得早,有人中年才开始参与这趟旅程。起步年龄从来不是判断一个写作者的关键准则,活得久和跑得远才会决定一个作者的文学影响和地位。 有时选择放弃,也是种美德。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读诗会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成舅感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虚化的写作
4星期前
那时,我仍在台北。有时会收到邀约去其他学校或活动参与文学的阅读会,可能是对彼此写作的交流,或一同共读某位作家的作品,分享自己的阅读心得。偶尔聊聊天,认识身处不同专业领域却拥有相似兴趣的人,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当中颇具印象的是“吹鼓吹诗雅集”,因为友人是活动主持人,每当此次活动较少人报名时,就会特别私讯邀我凑数参与。 从古亭捷运站2号出发,步行10分钟便可抵达纪州庵文学森林书店,走上三楼推开平常关闭小房间就是活动场地。每场活动约莫有15人参与,其中不少是从其他县市特意赶来,结束后又将乘火车回去。就像上世纪的老朋友聚会般,我们在一个偌大的空间将座位围成一圈,手握一叠刚列印出来未署名的文本,一个个轮流将纸上所写的文字,用自己的节奏朗读出来。纪州庵书店的三楼没有篝火,却能看见烈火似的想像力,不断从他们的口中涌出,在谈话间构筑彼此新造的世界。 除固定的主持人外,诗雅集活动还会邀请一位最近出书的作家过来与我们共读,以作品匿名的形式,讨论和评点彼此最近写作的作品。在场没有明确的主讲人和观众的身分定位,即是分享人也是聆听者。有时我会一边听他们分享阅读心得,一边观察视线内所有相熟和生疏的面孔,将目光一扫而过,不断揣测这篇到底又是谁的作品。 19岁少年与70岁老男人相邻而坐,不需要互相恭维,乱说话也没关系,前辈作家与后辈的年龄差距在此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作品的讨论并非在评文学奖,不必在意功利,议题导向,结构框架和完整性,更不需要去竞争彼此文字的优劣性,每篇都像是清澈自然的纯粹诗心。每个读者的专业与生活经验都有限,偶然能听到不少迸发出的有趣观点,赋予作品意想不到的想像视野,这都是一个人阅读的过程中,难以汲取的意外收获。 对一个文学新人来说,经常难以掌握自己对文字的见解,无法判别自己的文字究竟是好是坏,是否在一条歧途上渐行渐远,他们需要读者更需要得到认可。这类作品分享会并不像作家讲座般对听众进行单方面的输出,而是模糊两者的角色,通过互读和讨论来交换彼此的文学观点。这也不像副刊或文学奖项,只有投稿和刊登,缺乏中间作者和读者交换意见的过程。诗雅集的每个写作者都能现身,讲述自己的创作动因和手法,驳斥读者的观点,贴近作者与读者的联系。 这都是我在马来西亚较少看到的活动类型,我想若有一个现实空间能相互成为彼此的读者,偶尔交换阅读给些建议,弥补自己写作时难以发现的缺陷,是挺重要的事情。尤其遇见许多明明富有才华却生性懒散的写作者,彼此追稿和施加压力,让一个人的写作变成集体性的互相监督与勉励,都能为文学的热情续命,否则许多人一年都未必会有一篇的产出,然后就渐渐消失了。就像我的许多作品其实也都是在各种读诗会中乱写,被逼出来的。 当然一切的理想都需要有经济支撑,台湾诗雅集活动的场地、茶水和主持等费用都由诗人白灵老师赞助,我常笑说:这是退休老人没事做,拿着退休金在派红包做善事,反正都是做功德,拿去投香油钱和投入文学也没什么不同。有时候只要有资金赞助的投入,交由精力旺盛又富有热情的年轻人去进行,许多文学活动也都能渐渐地办成。好比诗雅集每一代的活动策划都是对文学抱有热情的大学生在经营,让文学的写作和讨论走出固有的领域,散播到所有对艺文活动感兴趣的人当中。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成舅感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虚化的写作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驯化
2月前
居住在台中的姐姐刚生了女儿,于是我就有了成舅感。 7月杪,李女士飞往台中探望她素未谋面的外孙女,我从北部下来,陪同她这段时间在台中的行程。虽然台马两个地方的文化属性接近,生活在此处可以很轻易地转换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旅人而言,依然会有许多无法适应的地方。李女士在台的这几天都在和我抱怨,旅店提供的早餐不好吃,也找不到想要喝的咖啡,即便是便利店的热美式、拿铁或速溶咖啡都不符合她想要的味道。于是想劝勉经营奶茶店的台湾女婿去销售马来西亚的白咖啡,但这都被李女士的女儿否决。这背后牵扯到许多地方文化的因素,即便语言与肤色相同,我们依旧无法将自己的文化喜好想当然耳地套加在其他文化身上。 文化是如此,人也是。每个地方的文化都是独立的个体,一个文化接近的马来西亚人到了这里,都会感到隔阂的不适应,更何况是其他跨越种族和语言的人呢?许多文化从来没有接受的可能,只有勉为其难的习惯与妥协。这令我想起过去曾到台文所上课的日子,当时旁听了一门“跨国移动”的课程,内容涉及跨国的移民、移工和外籍新娘等课题。这三者的共通性都是一个来自贫困的“第三世界”居民,如何透过人口流动的方式,去寻找更好的生活。 外籍配偶无论是婚姻买卖或自然结合,对于现今社会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话题。但很少会有镜头关注到他们的生活,尤其来自贫困地区又从事轻微工作的移民配偶,缺乏个人发声和露面的渠道,逃跑、愚昧和骗取居留的刻板印象更是形塑出社会负面的形象,成为隐藏在城市中的阴暗面。比起来自贫困国度的居民,人们更愿意去关注那些来自发达国家的光鲜亮丽新移民,为何在自己的国家生活,又如何夸赞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来从中获取文化的优越感。这不仅仅是发生在台湾,同样也可以是马来西亚。 这就显得马尼尼为所写的故事为何如此珍贵。她在2013年出版的《带着你的杂质发亮》中诉说:“十年来,作为一个被视为弱势的外籍女人,我成了一只动物。我的作用是生育、煮饭。当我反抗这一切,我的婚姻就毁了。我知道,我只能隐匿地说这些话,没有报纸愿意刊登这样的文章。”书中内容讲述自己为了居留在大学毕业后就跑去结婚,随即被围困在婚姻生活,并展露出对丈夫、家婆和小叔全家的不满,颠覆人们对外籍女人在新家庭中的悲情想像。 外籍配偶在许多人的想像中都挂有一种弱势标签,特别是来自贫困的第三世界东南亚的婚姻移民——年幼贫困辍学,为了生活嫁来这里,展现出刻苦耐劳,贤良温顺,以及带有点悲情的模板故事,一再地在影视剧中上演。(他人对于东南亚国家的想像,如同我们对欧洲的想像一般,许多人都说不出英国、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立陶宛的差别,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欧洲国家。)我们无法反驳这世界确实有许多这类群体的存在事实,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无法将别人的文化、故事和背景再套加在其他人的身上。曾听马尼尼为在她的讲座中谈及,即便居留在此地那么多年,也拥有一张硕士文凭,却还是收到过政府的招生通知,内容是为了帮忙外籍配偶更好的适应当地,而邀请去上识字班的故事。荒诞的故事仿佛一再强调,即便自己拥有多少成就,却还是会被归类为一个弱势外籍女人的想像中。 台中的姐姐与我透露,她赚的钱其实比她的台湾老公还来得多,开着十几万的日产汽车,租了间四层楼的房子,有一层是自己的工作室,还养了三只猫。这三只猫叫什么名字我从来都没记住,反正黑色的就叫hitam,黄色的就叫kuning,虎斑纹路的就叫harimau,骄傲地一再和其他来过她家的人如此介绍这三只猫的新名字。对于命名,我保持着满满的成就感。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导生宴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虚化的写作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驯化
3月前
公馆大学每学期都会拨一笔经费给所有教授作为导生费,通常学期末教授都会用来宴请自己的论文导生和工作助理吃饭,作为关怀学生和慰劳助理的一种表现。于是导生宴有时也成为研究室内,茶余饭后用来炫耀攀比的资本,这也是决定要拜入哪位教授门下的附加指标。每当在研究室听别人聊起某某教授这学期又带学生去吃什么大餐,总会投去羡慕的眼光——唐捐都不带学生去吃饭呀!以至于与同门师兄妹恰巧同处在一块时,会共谋不如我们向系主任反应,一起去举报指导教授吧。但这些计划都不曾被实践,因为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发现自己的指导教授被升格成系主任了。 好在每学期主要固定在帮两位教授工作,吃不到指导教授的导生宴,还能吃到另一位馥名老师的聚餐。这些年被她带去吃过名牌店的火锅烤肉、中国东北菜、上海菜、川菜等,从公馆地区一路吃到复兴南路,常常都在餐桌上激起下学期还要继续跟着老师工作的热忱。 7月中旬,赶往文学院的路上下起了绵绵细雨,在系主任办公室与新拐来的学妹交接研究助理的工作后,指导教授突然询问什么时候要回马来西亚,不然我们下周去吃导生宴吧。此刻窗外顿时拨云见日,捧着他的口谕在同门师兄妹间奔走相告,对话群里执手相看泪眼,凝噎哭诉:想不到还能在毕业前第一次吃到唐捐的导生宴。是啊,我上次吃到他的导生宴已是快3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导生宴,想不到这一等快3年。正好赶上了一个全新周期轮回的开端,比我迟进来的同门通通没吃过导生宴。后来,向帮指导教授工作10年的大学姐打听这是否常态,从她细数后的口中得知原来也才不过吃过5次。 导生宴地点依旧选在台北的南京复兴路,一所营业四十多年的兄弟大饭店吃自助餐。“这是老派文青的浪漫。”大学姐如此解释。 电梯抵达13楼,与较早抵达的同门相互寒暄,尽是些不常见面但彼此熟悉的面孔。此次的阵容与上次稍有变动,这些年来来去去走了几位,又新进来几位。但一样的老派餐厅,不变的装潢与菜色,在饭桌上听指导教授依然讲述早已听过多次的文坛八卦,像是某大学姐与德国前男友的恋情始末,恍如时间回到3年前,将记忆又再重复地排练一遍。部分人没赶上3年前的那个晚上,或许仍会对这些文坛秘史感到新奇,就像3年前在饭桌上论资排辈最年轻的自己。如今时间一片片从墙上剥落,我只关心自助吧台被吃完的西瓜补了没,我要去多拿几片。 唐捐的门下气质相似,凝聚不少文艺写作者,当中许多是获奖无数并出版过书籍的文坛新秀们,听闻他的盛名为此而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年的文青也都成为当今文坛和学术界的中坚力量。偶尔会在某些研讨会后意外发现,许多稍有名气的学者和作家其实都是他的导生,一届又一届的论文导生谱系,能够组成非常庞大的师承关系网。 “明明你近两年都有在开课,但也就只拐到一个新生,怎么都没人签你做论文指导教授啊?”我边吃着西瓜问他说。 “可能我都没怎么举办导生宴吧。”他思索片刻后答道。 我想也是。应该是有人到处造谣说,签唐捐做指导教授没导生宴可以吃,致使唐门也就慢慢凋零了吧。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虚化的写作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驯化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投稿须知
4月前
前阵子读了些年轻作者的文章,无论只是纯粹交作业或是要认真投稿的作品,在我看来,极虚和极实的写作都是非常糟糕的,一篇优秀的作品必定会具有虚实交错的特征,这是所有写作人都必须修炼的技艺。 该怎么理解虚和实的概念,简单说就是艺术性与真实性的两种表达。虚化的作品所能连结的关联词是强调感觉,想像,美化,陌生,实验,技术性等形而上感官书写,而较实作品所表现出来的特征是容易贴近读者,平铺直叙式的白描,日常生活化,说理等浅显易懂的大白话文字。过度的往两个方向靠拢,前者会导致的结果是看不懂,许多文字都停留在“想法”的层次,感觉好像很厉害却无法转换成有效的内容让读者去理解自己所构筑的庞大思想。后者自然是缺乏文学的审美所导致的平凡枯燥且无聊。 有的人擅写实,著重在情节,画面和日常生活的共鸣;有人擅写虚,懂得运用技术和想像空间去吸引读者。两者无关好坏是非对错,一篇作品的虚实拿捏除去两个极端,中间的比例该如何分配其实都是合理的。无论是3:7,7:3或5:5的对半比例都是根据每个人的写作流派,思维与自觉所产生的结果,写得多自然也就能知道自己最称手的书写方法,个人风格和习惯也就随之出来。 心中所想自然地从口中说出并落实在书写上就是一种实文,这不太需要解释,而在一条主线的叙事上,去穿插其他支线的发生,内心书写或视角的转换,让故事并不纯粹地直接流畅述说,都是虚化技术的一种表现方式。故事虚化后的想像留白,除了能删去俗套的情节和视角,还可以让读者自行去填补缺失的部分,达到更好的阅读体验。然而虚化过程并不是作文式的添加修辞,赞美四季风景或名人金句来打断叙事的过程,这反而会导向另一种结果——矫揉造作的不真实感。我想不会有人在日常生活的对话中突然引经据典吧。 我很害怕阅读学生写的校园故事,因为每个人的校园阅历都差不多,差不多的友情,差不多的毕业,差不多的伤感,导致几十篇作品读起来的感觉都差不多的一样,很容易就落入俗套。而作品虚写所能带来的效果,其实就是让平凡的故事增添意想不到的阅读体验。这与创新类似,新颖的写作方法并不仅限于创造一个庞大的魔法科幻世界观,毕竟这不是三五千字就能办到的事情。有时候在平凡的日常中添加一点技巧,想像力和观察,让人们在习以为常的故事中发掘从未关注过的一点点不一样,就能与其他的作品形成明显的差异。即便只是一个非常普通平凡的校园故事,打乱起承转合的时间叙事顺序后,都能令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有崭新的体验。 文字是会骗人的,人也是,越优秀的作家越会骗人。只要合乎逻辑并能说服读者,文字虚化的过程难免会修改部分现实的场景,但在文学作品中这种欺骗并不是件坏事,而是一种技术的展现。透过牺牲部分现实,将之虚构和篡改,来达到审美上更好的结构布局与情感渲染。需要理解的观点是,文学的真实和情感的真挚并不等同于现实生活的真实,就像你不可能因为一部电视剧“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标语,就全盘否定观剧过程中男女主角生离死别所带来的伤心效果,反正影视剧的内容都是骗人的。 作者虚构的故事或许正在欺骗你,但你阅读过程中感受到的情感并不会。读者在阅读你所写的文字时,想要获得的反馈同样并不在于百分百的真相,而是一种情感的共鸣,来达到感动,快乐,愉悦,愤怒,思考等情绪效果的同时,兼有文学意境上的审美,这也是名人语录,心灵鸡汤,新闻报导所无法企及的深度。我想一篇优秀的作品,除了故事有趣作为底部的支撑,说故事的技术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驯化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投稿须知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文学网友见面记  
5月前
在公馆大学兼任教学助理已有3年之久,一般的主要工作是处理教授上课时的一切设备操作、影像录制、列印讲义、批改作业、计算成绩、讲座报账等事宜。通常一任聘期约5个月,一个学期结束后就要重新去敲定下学期的工作安排,如果遇到互相看对眼的相熟教授,就会绑定彼此来避免在下个学期都踩雷。 每学期开会要挑选担任哪一班的助教时,偏爱去选择国际生的课程。这3年来带过许多班级,从初来乍到基本对话都非常困难的国际生初阶语文班,到能流畅对话和书写的进阶语文班,以及特别设立的中文系国际生班都有带过。遇过的学生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许多不知名的国家甚至需要上网搜索,才能准确知道坐标,就像他们也不太会知道马来西亚其实在哪里一样。我总需要语重心长地解释,那是位于赤道,一个炎热且平凡的国度。 脱离自己的母语体系,去进入到另一种语言的过程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是跨越大半个地球,从美国、墨西哥、蒙古、韩国等地,阔别成长十数年的故土独自奔赴而来。他们的背景与程度不一,尤其是初阶语文班的学生,批改作业的过程是有趣与痛苦的并立。所有的观点是如此新奇,将文字生硬地拼凑在一起,而我需要根据每个辞汇的摆放去串联出线索,然后通灵揣测出原本想要表达的意义。 观看每份学生的自我介绍作业,他们对自己身处异域的印象阐述都不相同,各种的文化冲突与新颖体验,都在一次次更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他们在这陌生土地的许多“第一次”我都并无参与,不过是透过作业的阅读意外窥探了他们的过去。但这一切却是如此的熟悉,他们的许多故事我也似乎都曾经历,仿佛在勾勒自己过去早已淡忘的记忆。是啊,毕竟我与他们一样,都是这里的外来者。 5月初,应课堂老师的安排,带领国际班的学生到校外去参观展览,结束后与几位日本学生到附近的餐厅吃午餐。他们点了份炒饭,闲聊中谈起日本的饮食文化,我问他们说:炒饭、拉面、饺子都是日本常见的中华料理,那日本要怎么区分中华料理和中国料理的不同?无论日本、新加坡或马来西亚其实都已透过好几代人的时间推移,将食物的味道与印象从原初的发源地转变为符合当地的饮食味蕾,驯化成自己文化的一部分,这是马新华人饮食与中国饮食的区分,也是日本中华料理和中国料理的不同。 一份外来的食物传输到异域,会被时间与其他文化驯化成不一样的味道,然后成为在地饮食的一部分。有时,我也开始厌恶起我的舌头,渐渐地,我的舌头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它开始不耐辣,不耐甜,无法再承受全糖和全冰饮料的冲击。过去曾发誓永远不再吃的台式烧腊饭,在多年后也渐渐地不再觉得难以下咽而产生抗拒,这顿时令我感觉到一种被驯化的恐惧。 总觉得马来西亚人都有一种变色龙属性,每到一处新地方就能很自然地抛弃自己的特征,来融入新环境。好几次与台湾友人谈到国外的作家时,我们聊起了波兰的诗人辛波丝卡,叙利亚的诗人阿多尼斯,威尔斯的诗人狄兰托马斯,以及他们充满异域语言与想像的作品。各种语言和意象在每本书间不断跳跃,进行着跨越时空的世界旅行,以至于好长的一段时间我都经常忘记,他们口中的外国人其实也包括自己。 于是我又在每学期教学助理的会议上,再次挑选了批改国际生班级的作业,一读再读那些外国学生写下的蹩脚烂作文,来抗拒所有驯化过程的起因。他们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虽然肤色和母语或许与我并不相同,但他们其实与我更为接近,都只是这里的外来者。 相关文章: 胡玖洲/昨日故乡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投稿须知 【文学意见.回应】胡玖洲/首先你必须是个作家, 其次才是马华作家——答章楷治书
6月前
3月底《星洲日报》副刊公告长期征稿,不久又在脸书发帖:“消息广传后,投稿量增加,投篮率也提高了呢”(编按:实是副刊脸书平台编辑的玩笑语)。大概能猜想有不少人在发现公告后顿时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匆匆写下几段文字就寄了出去,最后收到“来稿收悉,惟不适用”的答复。无论未来是否要成为作家或只想赚稿费,投稿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但似乎从未有人教导自己该怎么做?刚好想起几年前曾买过朱宥勋《作家生存攻略》,这是本对文学入门有用的工具书,那就来参考书中内容结合自己从投稿人到审稿人的经验聊聊吧。 很多时候若想顺利在副刊刊登文章,投稿的篇幅不宜太大,也不要太小,有时候作品被刷掉的原因除了取决于内容是否合宜,字数多寡导致难以排版也是因素之一。如果观察每周两期【文艺春秋】的排版,会发现通常会有一篇附有插画的主文作为版面核心,如是散文大概2000-2500字,或多篇1000至1500字的短文和专栏组成。而小说的字数较多,通常要拆分两期至三期刊登,因为占据版面的时间较长,如果不是写得非常好,要想顺利刊登的难度会比散文来得高。那诗呢?残酷地说,现代诗的作用就是当版面的文章和插画被放置在合适的位置后,用来填补剩余漏洞的拼图碎片,因此很难在副刊看到100行的巨作,反而30行以内的诗被待用的几率更高。 较长篇幅的作品其实更适合刊登在文学杂志或投到文学奖中。但其实这两种发表平台也有潜在的字数要求,像是文学杂志的需求与副刊相反,不太喜欢篇幅较短的文章,不可能让1000字的作品或15行的诗浪费整张的页数,至少也得是2000字以上的文章或多首短诗组成一捆才有利于排版。而文学奖的字数限制更是硬性规定,不得超过多少字或行数。以散文和现代诗为例,假如主办方说散文不得超过4000字,潜台词是你最好写3000字以上,同样的现代诗是50行的限制,那你就最好写40行以上,否则无论写得多好,都有大概率会被评审刷掉。有时候评审从字数的潜规则就能判别菜鸟和老江湖的身分,这当然是后话了。 寄给编辑的邮件内文除了简单的客套话外,个人资料和银行账户是否齐全,照片的像素是否合格,文件是否能打开才是编辑真正关心的事情,所以寄出Word档的同时,不妨也把PDF档附上,避免文件打不开的窘境(编辑补记:切勿只寄PDF档,避免转档拷贝时个别文字无端丢失的问题)。另外,很多时候善待看稿的编辑是很重要的,就像我最近在看某文学奖的稿件,倘若只有数篇当然可以慢慢阅读,但一次过来稿六十多篇,难免痛苦烦躁。为了让你的审稿人看得舒服,就不要使用奇形怪状的字型和文字大小,排版不要竖排,简单的左右对齐,标点符号不要乱使用,寄出稿件前务必反复检查是否有错字,就是对审稿人最大的恩赐。 稿件寄出有时候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审稿和刊登都需要时间,实在没必要一再询问稿件刊登的日期,因为你的编辑也不知道。这涉及的因素有许多,像是文学杂志一般会有专题企划,有时候编辑发现你的稿件与本期的专题不符,而刚好契合下期的企划,就会先把稿件录用但压着不刊登。抑或虽然稿件截止时间已经结束,但稿件数量或质量不佳,使得编辑需要特别邀稿来填补空缺,这一来一往就耽误了许多时间。而副刊每天的来稿数量是庞大的,如遇上特殊的专题企划更是拥堵,即便待用也迟迟难以刊登,当然还有的时候是稿件的字数比较特殊,找不到刚巧可以上场填补空缺的时机。 最后是各位最关心的稿费问题,《作家生存攻略》书中谈及台湾副刊的稿费大约一个字1.5元,特殊邀稿可达2元,向台湾友人打听后,也有收过一个字1元的,这是台湾副刊的行情。《星洲日报》副刊的特殊邀稿是编辑会告诉你一个大概的内容要求,字数限制,交稿期限和固定价码,至于自由投稿的稿费是多少呢?想知道就自己去投稿吧,答案就藏在几个月后的稿费单里头。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文学网友见面记 华作家——答章楷治书 胡玖洲/昨日故乡
7月前
2月的某个星期天,气温异常寒冷,我从台北国际书展离开后,就搭乘捷运去参与“每天为你读一首诗”(简称每诗)团队的年度会议,地点选在台北民权西路附近租来的小空间。 每诗是由一群现代诗爱好者经营的社群,主要工作是推广现代诗的阅读,成员每月根据当月主编设定的主题,分享并赏析一首自己选的作品给读者。一般马来西亚的读者除了在报刊偶然看见,或亲自去书店和图书馆搜寻诗集的架子,其实很难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现代诗这文类——小众,边缘,神秘,与生俱来“看不懂”的属性。 作为每诗专页的长期读者,大约从2016年开始注意到这个专页,这么多年借由这个管道看下来,也免费阅读了上千首作品,自然对其有分情谊。半年前我经友人牵线才加入团队,里头的编辑部早已迭代更新数轮,当年最初的编辑们早已不知所终。目前的团队在扩编后内部有五十几人,成员的背景不仅限于台湾,还有来自香港、澳门和马来西亚等地的人参与。年龄层与职业也相距甚远,从高中生到社会人士都有,彼此根据自己学识、美学和阅读品味的选择,将自己私藏钟爱的作品分享的读者。 平常团队都是透过Discord沟通工作的安排,只有在年度会议时才有机会聚集在一起,规划接下来这一年每个月份会进行的工作。扣除身处国外与其他县市的成员远端参与,当天仍有二十几位到场。一些人在会议结束后到附近的居酒屋聊聊天,畅饮,就像是网友见面会般,相互腼腆地使用Discord的匿名自我介绍,如摊开底牌般揭示自己的真实身分:我是玖洲,生于南国,现居台北,2019年来到这里,在公馆大学念书,著有一本诗集。 而你呢?你或许是从其他县市远赴而来,会议结束后又要匆匆赶往火车站的博士生;或许是在台南兼职活动策划,同时领着政府补助写作的小说家;或许是从香港移居过来,目前从事英文报导的菜鸟记者;又或许是跨行在医学大学从事数据统计,人生与文学搭不上边的路人。还有大学新鲜人,专业的文学研究者,以及绝大多数寂寂无名的文学爱好者,因为同样喜欢现代诗而选择来到这里,用爱发电经营这个现代诗社群。 有时也会遐想,是怎么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那么多的文学爱好者,他们的将来有许多其实并不会真的成为一个作家,拥有一本写上自己名字的出版作品。但他们仍会购书,阅读,偶尔将彼此私下撰写的作品交换欣赏,分享自己作品刊登出来的喜悦,最后人来人往凝聚成一个社群。这些社群拥有许多的名称,可以是“每天为你读一首诗”,也可以是“想像朋友写作会”,抑或遍布岛屿各大院校的 XX诗社。 这令我回忆起远在2018年,仍在马来西亚读大学的时期。受友人邀约,特意从金宝跑到吉隆坡茨厂街附近的某间咖啡厅,只为参与一场当时举办的小小的现代诗朗读会经历。活动由若鹏建立和召集,到场的人其实也不一定是活跃于文坛的诗人,他们可以是播音员,是中学教师,是科技企业的高管,或纯粹对现代诗或朗读有点兴趣而来参与的听众。每个人轮流站上舞台,捧着一本自己带来的诗集,将文字一字一句朗读成声音。活动结束后,明志搬来一箱酒,将酒瓶在人与人的手间传递,畅饮,相互寒暄聊聊彼此的生活和文学的经历。 让故事和时间在酒杯与酒杯的碰撞间消失。 直到有人起身谈起末班车的时间,顿时如大梦初醒般惊起,向柜台询问价格后匆匆将款项留下,往民权西路的捷运奔去。当时正值冬天的午夜,屋外14度的气温,但我并不觉得寒冷。 相关文章: 【文学意见.回应】胡玖洲/首先你必须是个作家, 其次才是马华作家——答章楷治书 胡玖洲/昨日故乡 胡玖洲/没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8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