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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宥勋

与朱宥勋对坐书店咖啡座。身穿黑色衬衫的他,说起话来语速飞快,逻辑缜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再层层论证给你听,用一种笃定而亲和的语气,还总伴随笑声。 著有小说集《垩观》《以下证言将被全面否认》、评论散文集《他们没在写小说的时候:戒严台湾小说家群像》《他们互相伤害的时候:台湾文学百年论战》;创作之余,也投入文学普及,成了一名拥有14万追踪者的YouTuber,透过传播度高的影片,引导更多人推开文学这扇看似难以捉摸的门。 “蛮累的。”文学普及并不轻松。 “有时会想,这种沟通值得吗?”那又为何愿意这么做? 报道:本刊 李淑仪 摄影:本报 何正圣 率先不打自招,比起小说家朱宥勋,更熟悉YouTuber朱宥勋。 战神听了并没有收起脸上的笑容。近几年,对他说这番话的人变多了,而他一样开心,因为书籍和影片都是自己用心打磨的成品。 在“朱宥勋使出人生攻击!”YouTube频道里,朱宥勋会用文学理论分析电子游戏、流行歌曲,也会深入浅出讲解许多人搞不懂的文学概念,好让文学更贴近大众,更贴近日常。 印象深刻的,是他在解析中岛美嘉〈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歌词的影片结尾,回应关于文学与自杀的课题时,他是这么说的: “确实有些写作者选择自杀,但这并不是文学导致的,不如说他们面对的伤痛太过巨大,连文学都难以拯救。但在这以外,文学已经拯救很多很多人了。” 于是问他,人生中可曾有被文学拯救的时刻? 有啊,他说。 发生在他身上的救赎,无关乎性命。 如果没有邂逅文学,今天的朱宥勋很可能会长成一个糟糕的人。 人格成长的危险时刻 那是在初中时期,私立学校校风严厉,严厉到课本以外的书皆列为禁书,一如其他形式的娱乐消遣。他形容,这段与世隔绝的住校日子,无异于坐牢。牢笼把人圈住,并不保证就能驯服人心里的兽。 “在这个学校里,成绩就是一切,品性完全不重要。等我摸清游戏规则,我学会了,只要有成绩,我可以为所欲为。” 比如15岁那年,朱宥勋写了首诗,得了第一座文学奖。他想去领奖,颁奖日却撞正考试日,老师为了维持班级分数排名,拒绝放行。“如果全年级各班排行名次掉了,老师就没有奖金了。”两人相互威胁,僵持不下,朱宥勋狡黠反击:“不然老师我留下来考啊,你看我可以交几张白卷。” 交白卷会拉低总平均多少分,认真考会贡献多少分,被当掉对老师本身有什么坏处,十来岁的孩子算得清清楚楚,拿来跟大人赤裸地交易。 “回想起来,那是我人格成长很危险的时刻。你可以想见,如果我是一路这样长大的孩子,就会变成我现在很讨厌的那种人,利用各种权力关系去压制对手。” 还好,升上高中,遇到一群喜欢文学的学长,被他们带进更深邃的文学世界里,朱宥勋才没有把路走歪。 “学长带我们看很多奇怪的东西,看不懂也硬看,”在文学世界里,他看到,原来人有着各种面貌。“我对这个世界的分寸和理解,是在文学里建立的,不是学校。文学对我的拯救,是在这个层面。” 文学给人慢慢来的从容感 若是走歪了路,他推想,一样是做YouTuber,自己大概会成为那种冲高流量赚快钱的YouTuber。但他没有,并且安于现状。 “钱赚不多,但我蛮快乐,这个状态是文学赋予的,把我拉回一个比较合理的道路。因为文学给我一个态度是,我会慢慢来,我看事情的时间会拉得比较长。” 文学如何让人学会看远一点? “因为文学里的时空跨度太大,各种各样的东西太多,以致于我很习惯在看一件事情时,会思考有没有别的可能。熟练的读者读文学作品,一定会下意识进入‘no judgement’的状态,先不批评,试着去欣赏或理解。” 在文学作品里,人物角色的好坏,作者铺陈的用意,随时都会出现翻转的可能。现实人生不也有如此宽度和厚度,容得下各种可能。 “这会给我一种余裕,一种从容感,让我不会只盯着眼前一个目标,其他都不管。拉开了,你会觉得,放掉好像还好,也许它会回来找你……。我觉得这是一种人格或理解世界的方式。” 高中那几年,文学给朱宥勋带来眼界的开阔,却也同时带来很多困惑。“小时候,有3个词最让我困惑:魔幻写实是什么?意识流是什么?后设小说是什么?”上网找答案,维基百科的解释又充斥更多没看过的名词需要去理解,折腾一番,还是搞不懂最初的疑惑,身边也无人能给出高中生理解得了的释义。“写作的第一个十年,我每天都在困惑。” 给16岁的自己解惑,成了后来朱宥勋投入文学普及的起心动念。 课本没教的那些 2014年,他出版了《学校不敢教的小说》,文案写着:献给所有热爱文学,却因缺乏导引而惶惑的年轻学子。后来,他进军YouTube,拍起了影片,以浅显生动又不失理论深度的方式,讲解艰涩的文学概论,相关影片系列有“课本没教的”“真文青养成班”等等,目标观众以高中生为下限。 学校不敢教的。课本没教的。——文学普及是为了修补什么?从这些命名来看,剑指的对象并不含糊,朱宥勋直言,他对台湾文学教育很有意见。 “我一直觉得台湾课本选文方向非常保守,三分之二是文言文,现代文又多是抒情散文。”除了文类不够多元,也常常跳过本质的解释,“它讲的都对,可是它没告诉你为什么。最常遇到的情况是,课文给你,老师讲,这个词是一个象征,背下来。为什么这是象征?象征是什么?怎么玩?美感在哪?后面这些问号全部没有。” 这不是文学真正的内容,他感叹。课堂上少了后面一连串问号,学生其实错过了什么? “他没办法发自内心觉得,这种阅读方法是有趣的。我常说,文学本质上是一个游戏,它在现实毫无意义,但你接受了规则,就会好玩。人类有趣在于,我们会搞一堆无意义但好玩的东西。所以我们要先让学生理解,规则是什么。” 于是,他拍影片,最低标准是把文学说得有趣。如同有趣和好玩,也是当年让他钻入文学世界最单纯的动机。 “引发动机是第一步。我也许可以引发一万人的动机,但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会进入阅读文字的状态,但无所谓,我前面先抓一万人,他要走到什么地步,不是我能强迫的。” 普及工作出现的前提,必然是相关领域长期遭遇误解或冷落,也因此在交流时,冲突与争论似乎在所难免。就像在用文学理论解析流行歌时,朱宥勋从不怕提出具争议性的观点,揭露歌词的文法错误、逻辑漏洞,引来拥护者在留言区反对和辩驳。 “我是不怕冲突的人” 观点上的冲突,朱宥勋是乐见的,因为那是一次传播知识的机会,但偶尔也会泄气,心想这些沟通是否值得。很多事情难以说服,他说,在于对方的鉴赏能力跟不上来。 “作为写作者,我相信世上有好品味和坏品味的差别,我可以接受好品味的标准不是单一的,但我不能接受所有品味都是一样的,没这回事,有的东西就是烂。这是很难说服的,你必须足够娴熟,看的东西够多,分辨能力的刻度才会越细。但我面对的群众很多是没有这个刻度的。这时就需要不害怕冲突。” 冲突有时反而可以打开一个诠释和讨论的空间。“我不会提出一个四平八稳但持平的看法,我会提一个我最相信的说法A,论证给你听,留言区就会有人说,你怎么没看到B、C、D,很好,我就是要这样。” 这样很好,然后呢? 读者品味提升  作家才会进步 文学普及的努力,如果有天能换来理想局面,朱宥勋想看见的是什么? “读者的平均品位可以提升,然后就会有人来督促作者。作家的精进是无止境的,可是假设今天我们精进到这么高的地方,读者只能认知到这么低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精进,因为没人当我的尺度来衡量我。当读者品味拉得越高,我们就会被推得越前面,这是一个正向循环。” 文学是无意义但好玩的游戏。文学也可以是人格上的救赎。 然而,拥抱文学的人,也似乎向来属于小众。文学普及的幅度,如何扩及对文学本就不感兴趣的人?朱宥勋说,这非常难,他也没把握。“我只能接触到那种,脑袋仍有空间去接受红尘世俗以外的事情,有一点余裕和追求的人。网络是分众的时代,要求横扫一切并不现实,把属于我们分众的基础盘稍微做大一点,已经功德无量。” 在红尘世俗里,文学往往被视为无用,而普及的过程,不就是要让大家看见文学有用。文学对朱宥勋当然有用,但若要说服他人,他会怎么说? “文学是理解人性最低成本的方式。文学也有一个恒久性,因为发展时间太长,长到有很多沉淀下来的东西几乎不会变。大家很容易注意新时代有新浪潮,但我有个感觉,读文学的人,看回过去就会觉得,这件事发生过啊。这会帮助你在变动的社会里快速抓到重点,人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浮躁的、很短的趋势带走。” 更多【人物】文章: 网络作家身兼政协委员:蒋胜男的人生AB面 调酒师易柏翔Seven Yi/以调酒穿针引线 叙述餐饮风味的诗意 金曲台语歌后郑宜农 / 放慢腳步找自己,困惑有什么关系
5月前
6月前
我想每一年都写一篇有关“写作”的文章,当作是胡思乱写的生涯里一个小小的checkpoint。如果我能坚持写个三四十年,或许也可以出一本类似亦舒的散文集《写作这回事》(痴心妄想中)。 断断续续写了两年,困惑是越来越多的,脑袋不禁蹦出许多问题,像是: 1,什么是文笔?为什么人们讨论文章会一直强调文笔? 2,什么是文学? 3,纯文学又是什么鬼? 4,什么是诗、新诗、现代诗? 5,XX主义是什么来的? 当然,还有更多疑问,这里并不详列。 好在网络上有一位叫朱宥勋的作家为这些问题提供了答案。 有一段时期,大概是“蕾神之锤”和“洪荒之力”流行的那段期间,大家都在赞叹或讨论李靓蕾的文笔。我很是记得,那时候,我怀疑起自己的文笔来,怀疑我是否太烂?是不是不够格去书写?甚至萌生放弃的念头(虽然搞不懂文笔是什么东东),免得继续献世。这时朱宥勋跳出来写道—— “看到很多人对热门时事的评价,是某方‘文笔好’,某方‘文笔不好’,但对我来说,‘文笔’完全不是重点。不只在此事不是重点,而是在绝大多数的写作中,都不是重点。 大多数人认知的‘文笔’,就是‘文字是否有修饰’或者‘文字修辞是否漂亮’,这在写作时是最枝微末节的,其效果就像煮菜最后撒的一把葱花。有葱花当然增香,没有葱花其实也不会差太多。而如果你菜本身煮坏了,葱花也救不了你。” 看了过后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么,写作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他说是“内容”。内容过后就是文章的“结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懂得要讲什么、不讲什么;你懂得先讲什么、后讲什么;你懂得哪里要多说,哪里可以略过。 话是这么说,但文笔到底是什么,他并没有解释。我只记得他曾说若果要出一支影片聊文笔这东西,大概会有一个小时那么长。 但其余的疑问,朱宥勋都有专门出影片解答。 再来想提一提,此前翻阅报章时,读过一篇题目叫〈写给谁看〉的文章。翻查资料,原来是杨帆所写,后来编辑写了一篇〈纠缠给谁看〉回应。 我想说一说,其实,即使我的文章被刊登,我也不清楚会有谁去翻开阅读。之前我还有经营脸书,文章可以是写给脸友看,可如今删掉账号了,现在的文章嘛……应该是写给编辑和好友看吧。 我是要写给自己看 写给编辑纯粹是想获得认同,若编辑回说“待用”,那便证明我的文章写得还不错,或是还好,抑或是还不赖,总之就是出得街。即便是回“惟不适用”,编辑也会稍加一两句解释,或一两句评语。你看,多好。编辑免费充当写作老师,我又不用花时间金钱参加写作班,岂不快哉(阿Q精神)。 其次是想和好友之间有谈资。每每和好友聊起天,总是离不开小说和写作。我们会一起讨论怎样写才算是一篇好文章,又或者认为哪一位作者写得好,哪一位写得不好。而且这些话题都能聊上好几个小时,多么快乐啊! 所以写给谁看呢?写给“识货”的人看,除非有天《星洲日报》收档,好友不再喜欢写作,那么,我写给自己看好了,至少兀自有我“识货”。
2年前
3年前
朱宥勋是一位在文坛被认可的作家,得过许多文学奖,在文学期刊发表过大量作品,筹办过各类文学活动,出版节奏也相当规律。作为大前辈,作者在书中明摆着谈“生存之技术”,如果你也仰赖稿费为生,不妨将本书视为求生工具。因为在编辑实务中,我经常发现新手作者对收支、版税、印刷、铺书、宣传等作业缺乏“现实感”,却一心想掏尽存款自资圆梦。 真的不要再把出书当成梦想了——作者在书中坦白相告。正因为本书写得够“俗”,俗到让细节处的魔鬼无所遁形,我是边看边频频点头,最重要的是:他教会了我如何谈钱才比较不伤感情。尽管台湾与马来西亚文学环境的“眉角”大不相同,文字创作者的境况却大致相似——大多自雇、没太多同事,更没有法规规范,写手们要如何在文字堆里赚取合理的生活费?关键是发表平台!因此,作者花大篇幅陈述各类平台,例如:报章副刊、文学杂志、文学奖、网络,以及种种补助。 此外,作者多番提到“靠嘴”吃饭这回事。进入直播内卷化的时代,家家出版社都在跪求颜值高、口条好、人脉广的天菜作者;倘若条件不足,亦可靠后天训练,就像书中所提及的案例实际。事实的确如此,我见过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畅销作者,大多都是早早写好讲稿,稿子还钜细靡遗地标明手势和停顿点,甚至提早到现场探察场地与设备。 简单来看,本书就像确切告诉你——这房子室温为零下4度,请穿够保暖衣物,确定自己耐得住寒冷才入内以避免感冒,又或者选择别间暖和的房子,将写作当成副业。业余参与,也就能无痛登出。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