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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阳

他一早就带着太太,离开了家。本该是休息的一天,他也曾渴望在这样的早晨慵懒地睡到头疼,再起床走到庭院,点燃一根香烟,感受太阳在皮肤上爬走的痕迹。但如今的他不行。他必须带着太太,到骨灰塔前,等一遍遍经文回向到弥漫的香雾中,他才能拥有自己的时间。 他得想办法安抚太太。他的太太已经茹素一个多月,在家里总躲在房间,用YouTube播放佛经,跟着念诵。本是一同分担的家务,如今也都由年长的母亲独力完成。两个儿子在房间、客厅、厨房里奔梭,年老沙哑的吆喝声都在他工作的时间,没法让在店里的他听见地充斥家中。母亲当然不敢大声埋怨,但总也喃喃说她多希望死的是她;她也不敢张扬地指责,但总也唏嗦着这是大人的疏忽,是大人自以为是,不肯听她老人的话,才会造成这样的事。为什么他要来?要来又不留久一些,缘分这么浅。真的不应该啊,她真的要学到教训啊。 电视荧幕倒映她的模样,黑得模糊。耳边又传来了叫声、哭声、奔跑声。她大喝着,等等我要跟你们的爸爸讲,你就知道!才换来了片刻的宁静,和不断摇头的风扇吹出来的凉风。她却没发现到,手机早已留了他的片言只语,说是今晚没回家吃晚饭。 我懂你很难过。 今晚我过去找你。 好啊,你想吃什么? 他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概括它,他还是难过的,他也很担心,但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她,在一张郁塞的心网里竟也捕捉到了一只期待的鱼。那只鱼蹦蹦跳跳的,弹啊弹,水滴噼啪地在他心里轻响。他叹了口气,恢复手边的工作,继续接待到店里的客人。客人问他要一支近日成了钓友间发烧话题的鱼竿。他驾轻就熟地将它展示,握着细小的杆头,请客人在手把处施力,往上拉。他往下沉。客人边用力,便开始惊呼,他满意地笑了。他说,钓鱼这运动就是和生命在搏斗,像两个战士在比拼。要鱼,可以去巴刹买;钓鱼,就是要享受战胜它的过程。他懂,这单应该成了。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小露出了白色的牙。 每天都不回家吃饭,又不早点讲。他的母亲在厨房碎碎念着。 而虽然听不清,但他的太太,半掩着房门,没踏出半步,嘴里、心里,碎碎念着佛经。 相关文章: 杰阳/去意
1年前
天气炎热,傍晚却会下起大雨。因为水接触炽热的地面瞬间蒸腾的关系,房间总在这个时候又有了更多热气的聚拢。冷气机还是没修好,像在跟我赌气,看看是谁先受不了各自已经糟蹋的一身。我对它已无法使用视若无睹的举动,其实倒是早有另一层隐喻。 我的新房已买了将近半年,只是工程还未完成。从还未封顶,到看见我购买的那单位所在的楼层建成,再到停车厂加盖、篮球场立好篮球架、种花种草、地表被翻起埋下排污管、单位外的公路翻新……我已数不清从工作中开溜到那里从外眺望的次数。虽然也说不上异常期待,但我相信收到领取钥匙的通知时,心里那股期待又绝望的因子一定异常活跃。毕竟终将拥有全属自己的第一片天地,那在我想像里全权由我掌握的快感让我神往。 而日益增加的贷款却让我窒息。 每当我翻看银行账户让心淌泪,我心中那唯一负担得起的装修──我将来唯一的软资产──霹雳无敌温暖大睡袋,都会来轻抚我的心脏,告诉我别伤心,至少还有它。有钱买房无钱可养的窘境,让我仿佛身处海中,双脚拖着屋子,奋力地游泳。挣扎仰起头想吸入更多在枷锁上赖以生存的氧气时,看见了海岸线却不可及的距离最让人感到遥远得绝望。 工作关系让我接触到了英姐。那骨瘦的身板与老人小卷烫的发型,总是在找着机会与其他同事吵架。维持环境卫生的工作内容成全了她。她总是当着大家的面,对着年纪相仿的六、七十岁同事破口大骂。我被迫介入他们的纠纷,听她说着难道那些“安哥”不可以绕过她刚抹的地板吗?刚在泥地上工作完就不要乱踩,你懂抹地很累的吗?他们的鞋子脏到……诸如此类的埋怨。 随后又跑回那些安哥面前咧咧地说着难怪他们老婆都不要他们,还没有跑的也迟早会跑啊!诸如此类。骂完,转过头又开始对着我说,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辞职的啊!诸如此类。 刚接下协调工友工作的我因此也习得了一系列诅咒与骂人的技法。这让我在面对许多食堂档主与学生家长的将来,变得十足地大方与自信。你骂任你骂,我自有逍遥。那些对学校决策不满的投诉、因档口合约问题而毫无下限的情绪话语,我听是听了,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我十足淡定。毕竟老人骂街最为犀利,而我在其中成长。 当然,常被迁怒的一方不是沉默的羔羊,他们也有话要说。听的人也是我。他们的回击一句一句地逼迫我更加严格地对待英姐。我没什么担当。我害怕成为别人眼中有了回馈却无作为的主管。我严格地追踪英姐的工作,查看她的工作行踪、卫生成果,直到我发现了一件当时竟让我心里窃喜的事──她躲在食堂二楼男厕抽烟。 后来的农历新年前夕,我见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英姐。那时她如此和颜悦色。之前当我和主任与她约谈,她只是显得颓败、心虚,吸烟吸得鼓鼓的身体被我们用针戳破了一般泄气。我真的对不起,谢谢你们给我多一次机会,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她那时的语气透露了自责、歉意,连畏惧都从她脸上与双手的皱纹间渗溢出来。语气中尽是丢了这份工作后要去哪维持生计的情绪。那时我也恍惚了,仿佛我成了欺压老百姓的地主。 而此刻她虽然戴着口罩,但她的鱼尾纹透露出她笑得多么灿烂。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烟味或工作留下的汗味,那时的她香香的。我随即向主任询问,主任只淡淡地说了句:她交辞职信了,说是弟弟开了间面馆,要他去帮忙。大致是收碗碟洗碗诸如此类的工作吧。当时我心里为了她的解脱感到高兴,也为我的解脱感到高兴,在全校只剩下一个女工友这个烦恼来临之前。 生活让我卑微的恶意,没有随着我变老而跟着衰减。13岁那年我开始思考人为什么活着,34岁的我还没找到答案,尽管我总是教着学生要更用心地体验生活。如果我们的生命还没感受到幸福,那就还不是结局。多么美好的心灵鸡汤。体验过了独自出国留学,也谈起了不算刻骨铭心但也让我进退两难的恋爱,虽然我也曾想把“牵绊”作为生命的价值,但细思其实这“横向交错发展”的解释根本不牢靠。试想,“命运是什么,生活是什么,我是什么”这种虚无缥缈的个人认知,交错到别人的“命运、生活”之中,充其量也只是让在这虚空中悬浮(或落体)的块体体积变得更大。有时不禁莞尔,问题没解决,反而牵扯了更多人进来一起集体“飘着”,说穿了只是在排遣孤独寂寞罢了。我总无法感受到活着的快感。 我爸却是一个很热衷于活着的人。1948年被制造出来的身体,机能正在一个个地损坏。最近他总是将社交媒体上看见的医药保健品透过简讯发给我,说是要我帮他网购,所以我很清楚他身上现在有什么毛病。青光眼、干眼症、血糖不受控、前列腺结石、重听,诸如此类。那些药品不想也知不能乱用,但我爸每次总是喜滋滋地开盲盒,让自己化身成实验鼠。难道这是生肖作祟?当然,这些药有的很糟,像是那可以解决眼疾的眼药膏,父亲用后只觉得眼睛更痛了;有的却也有安慰剂的功能,只要它没让我爸身体变糟,那我爸就会觉得那是药品让他身体变好了。有时,我爸也想放弃,口中不耐烦地说着,这眼睛等着瞎了啊!这耳朵等着聋了啊!转头却又买了几万元的氢气机、叶绿素水。他就是不服输。 有次他因为前列腺结石,尿道发炎,住进了医院。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他真的感到害怕。这是我哥后来和我说的。他说有次他去探望父亲时,父亲突然把他叫到病床边,郑重其事地交代起身后事。我哥当时笑着和我说,隔天他出院后又像往常一样一直因店里的事和我哥吵架。但我哥或许不知道,在刚过世不久的三伯葬礼上,父亲泣不成声。泣不成声。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 他总是对我说,要照顾好身体,要减肥,他花了那么多钱把我养大,我如果不健康,还没享受到就要受罪,等一下心脏病、爆血管死掉,这就等于把他的钱都浪费掉了。他总是用最直白的方法让我了解他的人生观。有时我会猜想,是不是我再多给他一些烦恼,他就会更坚持、更坚强地抵抗岁月的摧残呢? 看着他的姿态,我想我总不能比他先离开。我总不能让父母亲难过。 于是我有了份工作、有了车、买了自己的房子,诸如此类。
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