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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短篇

约了老黄在坡底唯一一家老字号云吞面档口叙旧兼吹水,生命来到老年前段班,扛在肩膀的重担减轻,手中闲事变少,然而岁月开始以另一种形态与身体对抗和角力。身体对天气的变化更加敏感,心灵的富足却未因时光的流逝而留有余裕。 周日下午老街的人潮稀稀落落,那群趁周末之便由对岸杀过来的人形蝗虫不见踪迹,商家门可罗雀,只剩一群鸽子在印度香料店门前累厌厌的鼓动羽翼,争夺小童手中撒出的谷物。7月海风闷热,游客应该都躲在几步之遥的购物中心避暑,老街难得喘口气,露出其恬逸与静谧之美。 “3点4个字咯!难得时间管理大师也有误点的时刻,看来还是我手腕上的电子表靠谱。” 从大门口就瞧见坐在店内的老黄,两年未见老友风采依旧,疫情期间爱上爬山的他想必吸入大量热带雨林的芬多精,加上太太严控饮食,效果显著,感觉整个人清爽起来。 “唷,彩虹手表。那么跟得上潮流,不怕被马打抓去吃免费咖哩饭?” 那款手表我看一眼就能识别,近期它上遍各大媒体头条新闻,部长议员名嘴皆为此事件各持立场大发厥词,这国家每几个月就会发生令人匪夷所思或引至世界发噱的事件,人民早麻木无感,见惯不怪了。 “二手的,孩子不用转送的啦!说它不仅是块手表,还具备多项功能,比如健身追踪啦,锻炼追踪啦,心率监测啦,心电图读数啦,教了一堆有的没的,我这科技白痴怎学得会,手表不就是看时间吗?” 老黄嘴巴是这么说,还是刻意把表面朝我闪了闪,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煞是梦幻,真奇怪如此漂亮的彩虹表,为何遭政府充公和禁售? “你说那个被你催婚的明仔?他现在可跩咯,走路有风!兑换率上看1对3.5,去年新老板刚上台,股汇双赢令吉对新币走势强劲,原以为他所带领的梦幻队伍能大展拳脚,新气象一改前任政府无绩效的经济政策。结果?他们不是在内耗就是互扯后腿。” “还是对岸的世界仔开明和善于变通,抓准时机趁势而上,昨天新闻报导那位美国流行小天后和老牌不死摇滚乐团,不就绕道亚洲开几场世界巡回演唱会,门票预售竟造成整个东南亚区歌迷的躁动,几十亿外汇轻松猪笼入水,小国人大视野啊!唯有短视之人,才会罔顾国家经济利益,把大把大把钞票往国门外推。” 老黄看我苦水吐得滔滔不绝,把一粒手打西刀鱼丸塞入我口中,这鱼丸弹性佳,用料十足不欺客,绝对是镇店之肴,几乎是饕客的必点美食。 “这种口感啊真的吃一次少一次,留意到面家的接班人吗?老板儿子,现在还有几个小孩愿意待在厨房赚这种辛苦钱,你看街边小贩和美食阁的摊位,基本上已是外劳在掌厨。想赚快钱的本地人一个个前仆后继涌向对岸,甘愿从二等民降格为外籍移工。” “至少大部分人淘够金后,把钱汇回祖国啊!”这点老黄就说得对极了,除了小部分人才为了下一代着想忍痛放弃国籍,基本上南方之门的孩子,根扎得稳爱埋得深,喝祖国河水长大,无论落足何方,最终如鲑鱼回游,重返出生地产卵。完美体现生、长和死于斯的爱国情操。 “再约一个时间碰面。”老黄吞下最后一粒鱼丸,说的话像被鱼丸的弹性震得抖抖瑟瑟,含糊不清。 “最好下次碰面是你向我递上明仔结婚请柬的时候。” 老黄笑而不语,再次摇了摇手腕,一道道绚烂的彩虹在我眼中乍生还灭,虹光看似他往上扬的嘴角,骄傲且炫耀。午后骤雨在这块土地上是件寻常之事,而雨后彩虹,会不会在某日,也像他腕上那块表,被列为禁物。 令人堪忧的时局。 “下次我们约4点?到时我请客。”老黄向我眨了眨眼。 “我们约3点吧!”对前景还是挺乐观的我,还以老黄一个狡黠的微笑。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影子/番茄炒蛋 爱紫人/口中的迷你人
4月前
松鼠,松鼠…… 我的脑海一直给那种动物的形象充塞着。而且那种动物的名称不断向我挑战,要我毫不怠慢地从那三层的脑膜中消除。 “你已经上了年纪。再承受不起任何重担……”我不肯定像这样的警告从哪儿无端端传进了我的脑袋。 然而我就是不肯认输。我这一生,更大的挑战都已面对过,到头来胜利往往归于我,更何况是这么一件小事。人家说的,这只不过是芝麻绿豆罢了。 我儿子和媳妇已各自上班去了。厨房已准备好早餐给我和三个孙儿吃。 洗过澡,我径自走进厨房。主要的目的不是要从那儿拿早餐,而是要确定孙子以及他们的邻居朋友要捉的那只倒霉松鼠是否已被捉住。 ● 我想起昨天白天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我躺在懒椅上,睡意甚浓,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爷爷,松鼠……”最小的孙子刚从幼儿园回到家,提醒我那件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我不必看他的面孔,单听声音就能断定是他。我确定不会出错。 “什么?”我的思维闪过刚才在蒙眬中不知是哪个孙儿的喊叫声。我不理会那大声的喊叫,继续闭上双眼。昨晚整个晚上我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今早又得起早带小孙子在屋门前等校巴,因而觉得很疲倦。别人都说,老年人通常患有失眠症,无可避免。其实那是一种心理状况。 “松鼠?松鼠在哪儿?”我问,同时向客厅四周张望。 “我怎么晓得。今早两个哥哥骑脚踏车去上学以前对我这样说的,”小孙子把两个小手掌在我面前摊开。 “那松鼠到底在哪儿?”我催促地问。 “二哥说,有一只灰色的松鼠偷偷走进我们的厨房,也许是从我们屋子后门的缝隙溜进来的吧。” “胡说,我们家怎么会有松鼠。长久以来,没听说过有松鼠走进人们的屋子里……”我立即否定了小孙子的说法。小孙子露出一脸的不满,似乎我在毫无坚定、可靠的证据下就认定是他的错。 我设法纠正小孙子的思路,我告诉他松鼠是不敢走进人们的住家里头的。松鼠生性怕人。它们只会在黑暗或没人出没的地方,例如枝丫、沟渠旁边、篱笆或围墙上等地方躲躲闪闪过日子。 小孙子还来不及反应,长孙已放学回家,第二个孙子跟在后面。 “老伯伯!”一个孩子向我打招呼,以引起我的注意。我认出他是邻居拉迪夫先生的儿子,也是我第二个孙子的同学。 我连忙回应,随即问他:“西迪,放学了?吃过午饭了吗?” “我们几个在嘛嘛档吃过饭了,今天妈妈告诉我们,她的办事处有要事,来不及准备我们的午餐。”长孙清晰地回应,一面对邻居那孩子指指屋里头的厨房。 邻居小朋友急着要知道事情的答案。他急忙在屋前把校鞋脱下。 “厨房真的有松鼠?捉住它呀!”小孙子插嘴。 这时反而是我对这件事感兴趣了。我急急地问:“真的有松鼠走进了我们的厨房?是谁看到的?” “是我最先看到的,”第二个孙子抢着说,他向来居功从不落人后。 长孙带领三个年纪比他小的孩子走进里头。我也跟着他们的后头。无论如何,我在这事件上只处于配角的地位。 他们几人对此十分感兴趣,一起叙说着那松鼠的特性,再讨论捕捉它的各种方法。 第二个孙子讲了很多关于松鼠的躯体和动作的事情。他并没回答我提出的“那只松鼠从哪儿走进我们的屋子”这个问题,也许他也不晓得。长孙则说那松鼠一听到他和二弟走近,就从厨房的玻璃窗逃出去。 “如今那松鼠跑了,你们对它有什么打算?”我随口问。 西迪不经思考就回答:“松鼠好比老鼠,如果它发现什么地方有喜欢吃的东西,我保证它一定会再回来。我爸爸曾经在同一个晚上捉到三只松鼠。” “用什么去捉?”幼孙的问题如一根箭直射出去。 “放些牛皮胶啦,”长孙说。 “我们在厨房外面挖个洞,”第二个孙子充满自信地说出他的想法。 “不,用老鼠笼最有效。同时吊一两块烤得香香的鱿鱼做饵,”西迪说。他的意见获得在场所有孩子的同意。 站在他们后面的我只是微笑,没说一句话。 ● 第二天是星期六,孩子们没上课。 我8点钟醒来,儿子和媳妇还在卧室。 我在客厅就听到几个孩子的声音。毫无疑问,那是我几个孙子从屋子后面传送过来的。 不错。四个孩子,包括西迪,正坐在厨房外面的两块石头上。他们围成一个圆圈,中间置放了一个老鼠笼。噢,一只灰黄色的松鼠被困在那老鼠笼里。松鼠跳上跳下,尽力想从那个老鼠笼逃离。四个孩子对于计划成功都很开心。然而他们又因为面对另一个困局而感到颓丧。 “怎么……” 我的话还没问完,第二个孙子已说出他的看法:“把它丢到河里。” “多可怜呐,何况它又没做什么错事。它也没害过我们什么,反而是我们引诱它……”幼孙抗议,看样子差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西迪,”长孙望着西迪,征求对方的意见,“以前你们怎样处理捉到的三只松鼠?” “我爸爸有个朋友想把它们带回家煮汤,我奶奶不答应。最后,我们把那些松鼠都放去我们那个住宅花园后面的林子里。” 我几个孙子讨论了相当久。末了,他们决定依照拉迪夫先生的方法,去解决这事情。 相关文章: 碧澄/夜起 碧澄/写诗与灵感 丹绒端、苍鹰、雀鹰……你们可好?/碧澄
4月前
〈新生活〉 家族聚会的气氛在美食和笑声中渐渐升温。她的母亲和先生的母亲都来了。先生的母亲一如既往地细心和节俭,将剩余的酱料小心地收进冰箱。她的母亲却一脸的嫌弃,认为这种已经开封的包装应该立即用完,否则会影响健康,悄悄地丢掉了酱料包。对于两位老人家的生活方式,她没多说什么,就装作看不见好了。 客厅里,大家围坐在一团,享受着美食,讨论着他们新家的装潢。她的先生拿着一碗沙拉,识趣地坐在她旁边。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表现相当不错,很是满意,很自然地就展现了满足幸福的笑容。两人很有默契地互相交流,宛若真的夫妻,十分恩爱。 送客人出门时,众人惊讶地发现天空中挂满了绚丽的彩虹,一道又一道,交相辉映。他们转向另一边的天空,同样也是如此。这一景象让宾客无不感到惊奇,纷纷赞叹。她心中涌起一股喜悦,这是新生活的美好预兆。他再也不必被母亲逼迫着去相亲,她再也不必忍受母亲的碎碎念。 〈吵〉 她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们如此喧闹,还爱抱怨。她个性恬静,怀孕期并非住在喧嚣的火车铁轨旁,也不是在熙攘的闹市中…… 她明白了,自己是一名教师。进入教室后,从未有过片刻的宁静。学生们喜欢吵闹,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闹。每天都有小朋友来投诉,谁又在班上折纸飞机,又是谁欺负了小同学。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长久。 过几年,他们都会长大离开家。她又可以重新拿出她的小提琴。 那时,她爱怎么拉就怎么拉,再也没有人会嫌她——吵。 〈变化〉 她经常在网络上下载尊巴舞蹈视频,学习跳舞、健身。她喜欢音乐和节奏。 有次她下载了一个视频,特别喜欢那个领舞的健身教练,尤其在5分钟06秒的那一瞬间,教练回眸轻轻一笑的动作,更让她看得如痴如醉,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在了那一刻。别人看不出教练有何特别之处,她却深陷其中。 可是过了几天,她发现5分钟06秒的那一段,那教练的笑不一样了。虽然没有人察觉,但她非常确定那笑容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原来她所下载的视频并非每次观看都会保持一致,它跟她一样,有变化,只是别人看不出来。 〈两条路〉 他有选择困难症,每走一步都充满犹豫,特别是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总要揪心很久才选择。即便做出了选择,几步之后,他又怀疑自己是否应该走这一条路。然而,他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带着遗憾及沮丧的心情继续前行。 她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家人都说她少一根筋。她平时想要干啥就干啥,对生活充满了无尽的好奇与乐趣。她的选择经常给身边的人带来惊吓,她却收获满满的惊喜。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好或不好的,只有好不好玩。站在十字路口,她也从不纠结,转左还是转右主要看当下的心情。 最终,他和她在那个路口相遇,彼此的终点站。他满脸沮丧,累得像个活丧尸;她依然充满好奇心,活力四射。他看到了她,骂了一句:“晦气!”她笑容灿烂地看着他,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两则 刘雅琳/一口气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6月前
“医生,最近我嘴巴内有个东西拿也拿不出,困扰我许久。”牙科诊所诊疗室内,羽然躺下,头顶的灯照在他的脸部上方。 “嗯确实有个东西,看起啦像是人物模型,又像是玩具。玩具怎么会在你嘴巴内?”医生手握钳子,在羽然嘴巴内一顿操作后,终于将东西拿出。 “啊,医生,又是个迷你活人!你们看,她的四肢在乱动,似乎在说话但听不清。”护士用盘子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模型时,她仔细端详后惊呼起来。 “人?怎么可能有个人在我嘴里?”羽然震惊,立马坐起身。“这确实少见,但我也不是第一次从病人口中取出一个活人。”原本医生面露惊讶,但现在却轻轻摇摇头,叹气。 “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个人类跑进我嘴巴里,我自己却不知道。而且她居然还活着!”羽然一会儿感到惊奇,一会儿恐惧,一会儿觉得不可思议。 “她被拿出来后,应该也活不了太久。小曼,去报警还有呼叫救护车吧。” 护士点点头,便走出诊疗室。 “医生你之前遇过这样的事?”此时的羽然心绪复杂,久久不能冷静。 ● “上次有一个人跟你情况一样,我从她嘴巴里拿出一个迷你活人。他被取出后不能说话,四肢还能动,不久后突然一动不动的。我们吓得赶紧报警和呼叫救护车。警方和医院告诉我们,那个迷你人去世了。根据警方和医院调查了解,发现迷你人或许是因为无法继续活在最在意的人的嘴里,进而去世。后来我们也知道更多背后的故事。原来那个迷你人是一家咖啡店员工,非常在意两位上司以及其他员工对自己的评价。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的表现,他都尽力表现得尽善尽美,为的是不要留下什么对自己不好的评价、流言、看法。在家人和朋友口中,他一直都将自己表现得完美无缺。一旦发现他人说自己的不对之处或者不满,他会立刻认错道歉,并极力做出更好的事情来弥补之前他人口中对自己的不满。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未婚妻。在他们就快要举办婚礼的前一个星期,他突然消失,认识的人都找不到他,像是瞬间就人间蒸发。” “突然就消失了?” “是,他未婚妻说,自从那天失踪后,总感觉自己嘴巴里有什么硬物,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我猜猜,该不会是他就在未婚妻嘴巴里?” “对,至于他怎么忽然就进入未婚妻口中,身型变得迷你,怎么存活,怎么一被取出就去世,这些全都前所未闻。” “你刚说因为无法继续活在最在意的人的嘴里所以他才会离世?” “嗯,医疗研究人员和警方合作调查后,认为或许他很在意未婚妻口中的自己,所以无意间进入她的嘴巴内。为了能在狭小空间內存活,身型变得迷你,外貌四肢全都和正常人一样。当他被我拿出来后,或许发现自己不再是他人口中完美的自己了,悲痛之下才选择离开人世。但这些全都是猜测和看法,真实的种种原因还有过程,我们当然也没能知道更多了。” “我倒是有其他看法诶。这位迷你人也许不是突然就失踪,而是当身边人饭后八卦以及流言蜚语都没有关于他这个人时,他就像消失在大家眼中一样。他太过努力,只为让自己不被人议论,不被说坏话。可是现如今的人总爱说是非,随意给予自认为的坏评价,一有什么流言就四处散播。那些在意他人口中坏评论而努力活得不留人话柄的人,可能就像只蚂蚁般微小得不被人留意。他可能总认为大家时刻关注议论自己,但其实议论的那些人们就是随口说说,毫不放在心上。这位迷你人最后会存活于自己未婚妻口中,我认为吧,他不想要最在意的人的口中,不是最完美的自己。” 这时,几位警察和医护人员走近诊疗室内,打断本想继续对话的两人。 ● 警察局内,警察将羽然和医生的口供收集完毕,准备让两人离开。 “刚刚医院通知,那个迷你人还活着,能走动,而且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但不清楚她说什么。至于能否恢复原本正常人身型,医生无从判断。” 相关文章: 爱紫人/白眼球 毛紫蒨/蒸汽 影子/番茄炒蛋  
8月前
她在这屋里独居已有3年。3年了,她终于觉得这屋子有点冷清,甚至毫无生气。但屋里其实挺热闹的——客厅的电视为博沙发一笑,努力地播放着一些搞笑片段;卧室里的空调心疼闷热的床枕们,因而不断地吹出冷气,给它们降温;冰箱里的番茄与鸡蛋搞暧昧,盼望着“被成全”的那一天的到来。屋里各个角落的物件都找到了相依的伙伴,孤独的似乎只有她而已。 傍晚时分,她浑浑噩噩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肚子里的闹钟响了,咕噜咕噜地催促她赶紧做晚饭。她行尸走肉般地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持着暧昧关系的番茄与鸡蛋,一道家常菜肴——番茄炒蛋,便浮现在她脑海。但此刻的她怔怔地看着这两样食材,一动不动,足足十来分钟。 番茄炒蛋啊,多么普遍的一道菜肴,但无论她尝试了多少遍,都做不出心心念念的味道,更别说能在外头的餐馆寻得此味了。那是她母亲做的番茄炒蛋,鸡蛋煎得微焦,往番茄里倒入辣椒酱,再加入险些在味道上喧宾夺主的洋葱,最后将它们全炒得稀巴烂,一道酸甜焦辣的番茄炒蛋就这样完成了。这做法她晓得,只是总感觉味道上欠缺点什么。 以前住在老家,这道菜肴可是餐桌上的常客,五顿晚餐里三顿能吃到它吧。妈妈牌番茄炒蛋不得了,要是没吃到蛋壳,都不能算是炒蛋!一家人围餐桌而坐,边吃着晚饭,边吐槽母亲的厨艺,而母亲为了终止大家对她的吐槽,会立马转移话题,聊聊亲戚街坊的八卦。对啊,屋里本就该吵闹些,才显得有生气,才像个家嘛,她想。 可以前身在其中的她哪能悟出这道理来。老家小且住的人多,满屋嘈杂,使她清净不了片刻。私人物品隔三差五就会不翼而飞,毫无私人空间可言。使她最无奈的,莫过于母亲的爱心晚餐了。母亲会的菜肴就那几道,每日来回替换,不曾“歇业”。而菜肴嘛,要么过于清淡,要么过于重口味,每日吃晚饭,她的味蕾都受到无法预测的“攻击”。这不,她终于受不了,独自一人从老家搬了出来,从此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 想到这些,她不禁噗嗤一笑,像是在嘲讽自己,想当初恨不得立即摆脱的环境,现如今竟已成了她所向往的生活。此刻站在冰箱前的她,从沉浸于老家的种种回忆中醒过神来。她忽然想起母亲在她搬出老家那一天对她说过:“以后若有空,便回来住几天吧,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她想着恰巧过两周便是新年,就回老家看看吧。于是,她关上冰箱,一路小跑到客厅,拿起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给母亲打了通电话。 “嘟——嘟——嘟——” “喂,妈妈,过两周就是新年了,我会回老家住上几天哦。女儿迫不及待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了呢!”说完,她会心一笑,把手机放到桌几上,随后便到厨房,开始做起了晚餐。 此刻,正在厨房做饭的她闻着锅里的番茄炒蛋散发出的焦香,耳听客厅的电视播放着的家庭剧里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回到了老家。一切都那么地令人感到舒适、温馨且美好,唯独桌几上依然亮着的手机,其屏幕显示着“此号已无法拨通”。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两则 修源/道长 刘冠熹/窗外的灿烂
8月前
【AI文学实验】 当文学创作遇上AI热潮,不愿束手就擒的写作人会怎么做呢?创意本就是创作者的看家本领,不妨趁势想想,在看图作文,或是以文制图之外,还有什么交错的路。本期且先看作家棋子的一场文学实验。 或许也可想想神笔马良的童话。少年马良偶然得到一支神笔,画什么,什么就会活起来。用今天的眼睛看,那活起来的生物,到底该算马良之功,还是笔的魔力?(编辑无解,同好努力) 〈新墙〉 他心里有一隅,只有黑暗才能填满。于是他喜欢夜行,在光不及之处,狩猎一样能量的人。而这股能量如果契合且碰出火花,所产生的愉悦比做神仙还快乐。 至此,心里那狭小旮旯再也不能满足他。他扩建墙,遮住阳光,让暗巷角落越来越大,让黑魆魆的人影越来越多。 某天,按新加坡人力部要求客工例行体检之前,他先在别处做了匿名验血。 他膜拜顶礼向光合十,但光徘徊在墙外。 24小时之内向公司提交辞呈,老板同事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只敷衍说家里发生紧急事故,母亲突然中风需马上回国全心照料。仓促告别,没有人知道他验血的事。 回到自己的国土,他庆幸逃过禁止入境新国的黑名单,但那面墙,总在夜里不断搭砌,逐块将他包围。 〈可怜的番茄〉 父母无意间发现儿子和邻居阿城偷偷约会,要他们回家说个明白。 他们战战兢兢地进门,只见父母在客厅正襟危坐,茶几上置放了一颗熟透的小番茄。 父亲不发一语,张开手掌往番茄拍打下去,砰地一声吓坏了他们。 父亲笑说:“压抑会烂掉你们的人生。”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和阿城今晚约了隔壁班的女孩去看电影。” 〈最后的早餐〉 克里斯带他到附近的一间小餐厅。餐厅装潢简约,餐桌铺上红白格子桌布,配以一瓶小花,乡土风味浓郁。 克里斯点了非常道地又丰盛的早餐,有三明治、奶油面包、烤番茄、煎蛋、茄汁豆、香肠、培根等等。 他对克里斯说不要点太多,吃不完会浪费。克里斯说一定要吃完才可以抵挡风寒。 边吃边聊些气候变迁与近况,弥漫着祥和拘谨的氛围。 餐后,克里斯拿出手机,问之前我们视讯时,手机是否会自动美颜? 他答或多或少会吧。 克里斯睁大眼,把手机摆在餐桌,默默喝着红茶。 〈戒〉 时间能淡逝浓情吗?也许。 某天午后,我去看那片两个人的海。海浪没有当时那般汹涌;白云慵懒躺在天的怀抱,小船情系大海随波荡漾。一切多么和谐,岂可伤悲? 我相信我能不爱了,不爱了。就这样吧,那一页分手信,我将它扔进海里,随浪消逝。 后来,在一个应酬的酒会上,他们谈起了戒。甲说他有三高,但是戒不了酒;乙附议,戒烟就会要了他的命;丙大言不惭,戒了烟酒和高脂肪食物,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况且,他的奶奶抽烟还可以活到100岁。 我没说什么,只要受得住伤痛,戒不戒是很个人的事。 〈系梦人〉 志贤怀着三个梦,决心去找解梦人。 解梦人的家,夹在纷扰的城中。按了门铃,解梦人出来迎接。走进庭院,杂树丛生。她说不喜欢盆栽,喜欢栽种竹,羊齿植物,和一些不知名的野树。没有规格的栽植,野野的让它们自由发展,还笑说这是城中仅有的一片森林。 梦也是杂乱无章的,志贤好不容易笔录梦醒后的残影,递给她解。 她仔细翻阅:“三个梦都有一个共同点:你拿起电话听筒,梦就醒了。” 志贤点点头,那又是代表些什么呢? “你还有些话来不及跟他说。” 志贤泪洒当场。 他感觉到有一股很大的能量,紧紧地,暖暖地,将他环抱;记得那夜,爱人在飞机失事前,打了很多通电话,志贤没接到。 而他藏在衣柜里的求婚戒,永远藏着。 〈洗脸〉 帮岚姐洗脸的那位小妹,说话有点失礼:你几岁了,结婚了没,有小孩吗? 纤细的手往脸部搓揉,两颊滚动着洁面乳。岚姐不以为意:35岁单身没小孩。 可小妹那张嘴,还真是不会停:你的皮肤很干,要加保湿面膜吗?有试过我们的产品吗?成分有玻尿酸等等。岚姐忙说不用了,朋友从台湾带来好多面膜,还没用完。 小妹又说,最近是不是睡不好,你的脸有很多毒素。我们公司研发了刮痧排毒疗法──它是一支棒,刮脸部穴位,保证你看到效果。猜猜多少钱?原价400多,现在只需98。 岚姐厌烦极了,本想叫她住嘴,但又不忍心,淡淡回应下回再考虑。只是这样的答案,并不能满足小妹;她说活到这把年纪了,单身又没小孩,金钱应该不是问题,健康的容貌才是重要的啊。 什么叫活到这把年纪了?口无遮拦该生气吗,深深吸气笑了几声,算了,真希望洗脸的是一台不会说话又没有灵性的机器。 洗完脸,到柜台付账,只见老板摆着臭脸。 仿佛说:如果你不生气,生气的就是我。 *作者备注:微软产品Bing Image Creator采用OpenAI提供的DALL.E模型,用户只需使用文字描述,即可生成相应的图像。在此,只是记录科技与生活的演进阶段,不存在任何批判。 相关文章: 棋子/此身无聊 棋子/一行小说 棋子/乌鸦飞过上空
9月前
她呆在门口的时候,九成就知道这孩子被遗弃了。 她望着九成,口发咻咻之声,摇着尾巴,已经懂得讨好。眼睛是水灵灵的,鼻子潮湿淡红,父母辈一方是少有的品种吧?抱起来看,是个女娃,蛮结实的。九成抱入家里,倒了一碟牛奶,它不客气地低头就喝。就叫你红鼻子吧。九成到杂货店要来丢弃的木箱,把旧毛巾当床垫,就摆在屋檐下。从此,红鼻子就留了下来。 红鼻子很机灵,经九成训练,她懂得何处吃喝何处拉撒。早上九成会分她一碟鲜奶一片面包,上班后,她就守在排屋庭院,邮差经过,垃圾车经过,就凶狠的地吠叫;有不明人士停驻,更是朝着铁门猛扑。九成下班,会打包白饭,加一些食堂卖剩的鸡脚猪骨,再煮一壶滚水,将鸡脚猪骨用滚水汤过,洗去盐分;太咸会让狗狗掉毛。狗狗吃多会胖,一天两餐即可。转眼,红鼻子长得亭亭玉立,棕黄色的毛发光滑油亮。 九成的工作,每个月都要到北城一趟,每次三几天。他就训练红鼻子吃快熟面,一天一包。九成离开三天,就放下三包快熟面,她会撕开包装纸,一天开一包吃一包,不贪吃。 几年后,九成升迁,即将常驻北城,且公司提供宿舍,不过公寓不可饲养宠物。九成痛定思痛,只能将红鼻子送往他处,将她野放。 他一早把红鼻子骗到布袋里,然后载到5公里外的A镇去,在菜市场附近放下布袋,解开绳索,扬长而去。 当天九成下班回到住处,红鼻子在篱笆外等着。九成愣住了。红鼻子自从住进他家,就不曾离开过,更不曾到过A镇,她怎么能够回到九成家? 第二天喝了牛奶,九成要靠近红鼻子,她总是后退,并发出咻咻低下的哭声。乖乖红鼻子,爸爸带你去兜风。九成把她抱在怀里,像婴孩那样哄她,然后再用布袋将她包裹起来,她咻咻哭泣,也不吠叫。九成这次把她送到10公里外的B镇。当天下班,红鼻子没有回来。 第二天下班,红鼻子没有回来。 第三天下班,红鼻子在篱笆外等九成,看到主人便摇尾,却不敢趋前。九成看了心里难过,蹲下来顺顺她棕黄色的头。红鼻子明显瘦了,还有一些伤,大概被欺负或跟地头蛇打架。她在布袋里看不到方向地标的情况下不知如何认路,真是奇特聪明的狗狗。九成泡了快熟面,还加了一个水煮蛋,给她补补身子。这两天为了寻路回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两个星期过去了,九成买了一个小行李箱,内有厚厚的布垫子和玩具布偶,还有面包和快熟面。这是给你的新家,红鼻子,过来。红鼻子有所警惕地坐着观望,九成把她抱起,置入行李箱,合上扣好,提到后车箱。他开了一小时的车子,来到偏远的乡区,把车后箱打开,取出小行李箱,轻轻打开扣子,然后不等行李箱里头的动静,快速掉头离去。他听到红鼻子咻咻哭声。 第二天阳光明媚,九成北上要到新工作地点报到,高速公路通畅无阻。 有东西突然从旁冲出!九成紧急煞车,车轮拉了两道长长的黑印,闪到路肩打了个转,险象环生,让九成流了满身冷汗,幸好没有撞上那只动物。不过紧接着,对面飞驰而来的重型车辆发出碰撞声,它缓了缓,然后继续上路。 九成爬出车子,对面路上血肉模糊,可分辨的是,棕黄色毛发的狗狗。 相关文章: 张永修/那年圣诞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张永修/等待玫瑰——Waitrose 超市联想
9月前
窗外那璀璨的灯光照耀着这条街道有一些时日了。他依稀记得,自从这些灯光开始照射进来,压在心底多时的困扰直接一扫而空。至少,他们没有再进到这条街里来,没有再砰砰砰地敲门,也没有再扯着嗓子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仿佛自己欠了他们几百万。 与窗外的灿烂格格不入的,是屋内简陋的陈设。四面油漆脱落,长满青苔和霉菌的墙、一张刚好够摆下两个碗的小圆木桌,和两张可以在上面摇晃蹦迪的椅子,就是这间屋里的全部。换洗的衣服凌乱地散在地上,倒也形成了一片井然有序的床铺,可供他和妻子二人休息。不过对于他来说,躺下并不是为了赴周公之约,而是为了放平姿态,思考将来。 3年前,他带着妻子,拥堵着跨越安达曼海来到这条坐落在富裕都城里的街道。他们说,这里有很好的设备,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留着自己用也行,寄回老家也行。每当他看到对着他傻笑,天真得仿若小孩的妻子,想要到这里的心就更加坚定。要到这里来并不容易,先得找到一个推荐人,凑一大笔钱来换取他的推荐,随后挤上那被水泼湿的棺材,跟着一大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出发。 他仍然记得,自己在那棺材里叫苦连天时,妻子早已沉浸在周游列国的兴奋中。好不容易抵达这里,推荐人说,还有一些手续没办妥,搞定了之后他们就能财源滚滚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他只能连连点头。殊不知,这手续一办就是3年,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任何消息。 3年来,当初一起出发的朋友个个都在这条街上开创了自己的事业,只有他依旧住在这街尾的破烂小房子里。他不是没有想过回老家,只是他所有家当都在3年前押给了推荐人,现在根本没办法再搞个棺材。他还听说,强行要走的话,他们会搜遍天涯海角来找他。 不过,说是志同道合,自然也是有难同当。这3年来,靠着朋友们的接济,生活倒也还算过得去。这不,他今晚又拎着一袋面包和一罐药品,推开了房子的门。妻子依旧天真无邪,看见他回来,立马冲上来抱住了他,嘴上不停说着很想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跑出去这么晚才回来。他抚摸着妻子的头,温柔地说着不是不是,我只是去买吃的。一听到吃,妻子变得兴奋起来,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面包,跑到桌子旁不停说终于有东西吃了我都快饿死了。 他关上门,透过窗口看向门外的街道,依旧是那灿烂的灯光。它散发出来的红蓝紫,看似融合在一起,可他却能从中感觉到一丝丝的生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开始担忧起来,毕竟,自从这灯光降临在这条街道上后,他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了。那灯光越是灿烂,他朋友就变得越少。 咦?你还真别说,今天这灯光,好像特别灿烂,好像离家更近。 你不吃吗?妻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唤醒了他,他转过身去,发现妻子自己一个人就啃了半袋面包。尽管肚子咕噜咕噜叫,他还是摇了摇头,径直躺到床铺上。接下来该怎么办?那该死的手续至今还没办好,自己也没钱没人脉没技能创不了业,朋友亦消失得七七八八了,迟早有一天,他将再也收不到任何接济。 还是回老家吧?虽说可能会被追杀,但也总比在这里饿死强。这里的设备很好?他没见过也没享用过。来这里能赚很多钱?那手续一天没办好,这句话永远都只是天方夜谭。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到饭桌旁,叫停了正狼吞虎咽的妻子,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们明天回家吧。这里不就是家吗?她问。你看这里哪里像个家了?他反问。这里有椅子坐,有桌子吃东西,那边只能坐地上。她说。 是啊。这里虽然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但老家那里,就真的只是四面墙啊!打破那四面墙,不就是自己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吗?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罐药品,捂着头猛抓头发。妻子若无其事地继续啃着面包,仿佛周围的一切不顺和烦恼,都不关她的事。 他突然觉得刺眼,仿佛有一束光照进了家里,有红色、蓝色,和紫色。是窗外的灿烂跑到家里来了吗?他抬起了头,发现门早已消失。那炽热的灯光直直照射进来,璀璨夺目。模糊间,他看见几个人影朝自己走来。他们拉起自己和妻子的手,把他们推到一个棺材内。这是要让我们回老家吗?但这些人跟推荐人和敲门的那些人,好像没有半毛钱关系呀。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之前消失的朋友们原来都身处在这棺材里。这或许也是上天给他的一点怜悯吧,在这里还能遇见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但是,朋友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荣光,更多的是懊恼和悲愤,而且完全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那灯光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消失的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干燥的棺材开始移动,这次没有水声,而是两个表面摩擦的声音,略显粗糙。他看着渐渐变小的房子、逐渐变长的街道,和那缓缓褪去的灿烂,懊恼和悲愤徐徐爬上了脸庞。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棋子/此身无聊 张永修/那年圣诞
10月前
道长盘坐沙发之上,手背紧贴弯曲的大腿内侧,指头捏成两朵莲花。他双眼紧闭,神情自然,规律地吞吐气息。在外人看来,这奇怪的举动着实令人疑惑。随着时间推移,道长呼吸逐渐开始加速,面目愈发狰狞,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突然间,他睁大双眼,大口喘着粗气,嗔瞪的眼珠几乎要滚落眼眶。 此情此景,心里咯噔一下,深感大事不妙。 我自幼胆小,对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甚是害怕。虽然世人常说人间无鬼,鬼怪之说纯属虚构,但每每听完“红衣女孩”、“375路公交车”和“猫脸老太”等灵异故事,夜里总会提心吊胆,生怕它们会夺门而入,取我性命。 彼时,道长大口地喘着粗气,像被抽取了灵魂的干尸,颓唐地依靠在沙发背上发呆。于是乎,大家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诡异的氛围充斥整间屋子。恐惧吞噬小屋,寂静如斯。白织灯光晦暗,如一双呆滞无光的眼睛,痴痴望着屋内众人。我处在崩溃的边缘,高速流淌的血液眩晕了头脑,心中理智的防线正一点点被恐惧击溃。 “啊——啊——你的事有点难搞!”道长终于开口了,可是从他的措辞和语气,不难听出事情有些复杂。 15分钟后,众人搀扶道长缓步桌前。他从泛黄的麻布袋中掏出张符纸,上面清晰可见用血红色墨水书写的“镇宅清吉”四字。大概是因为久驻神台的缘故,符咒散发着很浓郁的香火气。 “先生,我们借一步说话。”道长示意众人出去,仅留我和他于屋内。当众人离去,我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跪求道长救我性命。道长劝我莫慌,称宅内的脏东西不足为惧,贫道略施小法,即可避凶趋吉。 “不过,作法之前,先生先要给我一样东西。”道长面露邪气地说。 “道长,什么东西啊!请速速道来!” “你的命!” 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尖叫,我从噩梦中惊醒。卧室被黑暗笼罩,梦中拥挤不堪的小屋现在只剩我一人。我抚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长叹一声:“原来是虚惊一场。”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传来,惊得我蓦然从床上坐起。在门的另一边,隐约听见蚊子般的女声轻言细语地说:“先生,你的符咒落在我这里了。”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两则 木子/迟到 杰阳/宇乐
1年前
这日的天气阴阴的,60岁的老张和62岁的老李依旧在公园里慢跑着。这一天的他们比往常的每一天都要沉默。 老张的身体一向强健,他遥遥地跑在前头,头也不回。 “不就是仗着自己比我年轻两岁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老李喃喃自语,腿下的步伐丝毫不被影响:“跑这么快,小心像老六那样早早到天堂去拿号码牌。”语毕,老李顿了顿,摸了摸沿途的树木:“算了,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收回吧。Touch wood。” 这是老六教他的。从前老六说:“但凡说了些不吉利的话就要赶快touch wood,这样就可以甩走霉运,让那坏事不真的发生。” “你在干什么?”老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调的头,跑回到了老李的面前。 “你管我干什么?不是跑很快?回来做什么?”老李赌气似的说。 “我忘记了啦,你没有提醒我,叫我慢点。” “……” 这种事情平时都是老六在做。他虽然年纪最小,却像是这三人老年跑步组的组长,负责组织三人一起跑步、寻找话题、活跃气氛,以及协调彼此的步伐等。 他们三人都是小区里的单身汉,相识于一场 “关爱独居人士”的社区讲座。那一次,老六得知另外两人与他住得相近且都热爱跑步,于是组了个群,相约每天傍晚到公园去跑步。从前老六说:“嘿,每天见一面多好,不然我们这种单身寡佬,哪一天不小心死在家里了都没人知道啊!”而后,他摸了摸身后的木椅子说:“Touch wood,touch wood。” 彼时的老李和老张都觉得他说的话既不吉利又不搞笑,嫌弃得很。可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些话居然还有些道理。 就在一个星期前的傍晚,老六罕见地没有出现在公园的集合点上。老张和老李在群里多次“呼叫”他,他都没有回应。两人等待不果,于是决定自己上门去探个究竟。他们三人间有彼此的住家钥匙,如从前老六说的:“以备不时之需。” 那日打开房门后,老张和老李看到老六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做了个美梦而不愿意醒来。经过多次的呼唤,他们才意识到老六去世了。大概是从前一晚开始吧,他在自己的床上沉沉地睡去就再也没有起来。“这不应该啊……他还那么年轻,小我整整7岁啊……”老李回过神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们报警、叫救护车。医生说:“他走得很安详,没有苦痛。” 活着的两人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为老六举办了一场还算体面的丧礼。 “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入土仪式那一天,老张如是说。 从此以后,三人老年跑步小组就只剩下老张和老李。他们俩没有再在群里说过任何一句话,却异常有默契地依旧准时出现在跑步的集合点上。只是如今没了老六的督促,老张常常忘了要跑慢一点等等别人,而老李也常常缺乏动力跑快一点追上前面的人。 相关文章: 蝎子/小贩的女儿
1年前
〈混乱〉 那天的场面异常混乱,令她感到困惑。首先,她不知怎么会主动送邻居和她的小宝宝回家,尽管平时他们两家并不熟络。然后,她竟然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仿佛是被邻居的某种迷魂计所影响,让她按照他们的意愿行动。 然而,市集中人山人海,一片污水和臭鱼腥味,让这本就无趣的经历变得更加糟糕。在人潮拥挤的市集里,她还担心那对母子会不会迷失,幸好他们没有跟丢,倒是她的手机不见了。就在这时,一对男女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诬赖她偷了他们的手机。她摸摸口袋,竟然摸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就是一个新颖的手机,让她百口莫辩。这显然是一个被陷害的局势。她气愤地告诉他们,那就去报警,现在就去! 然而,那对男女却不愿意让她离开,女的追问她要去哪里报警,他们也要跟着去;男的则直接上了她的车,亮出了小刀,一副“我们对你就是不怀好意,你能拿我们怎么办?”的嚣张态度。她陷入了困境,只能乖乖听从指示开车。在开车的过程中,她开始回想,那个邻居是否有问题,那对母子是否就是让她上钩的饵?这个年代真可悲,慈悲往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当她们抵达目的地,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想到暂时无法摆脱,她开始和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交谈许久后,她才发现这个男子的姐姐竟然是苏云云,她曾经教过的一位优秀学生。她说起自己认识苏小姐,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她的学生,只是她忘记了他的名字。眼前的男子应该是家中的小弟。男子眼中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变得温和了一些。他告诉她,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大概是父母离婚了,哥哥姐姐跟着妈妈,他跟着爸爸,结果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话题又转到苏小姐身上,他告诉她,苏小姐离婚了,还留下一个孩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她问道。 “我准备照顾他们。”他淡淡地回答。 “你承担了太多责任!”她说着,突然感到有点奇怪。他们是否真的很熟悉?如果她现在经历的是个绑架案,她现在就是个人质,而他则是个绑匪,可她的态度怎么倒像是心疼他的女友。她感到匪夷所思。似乎人们相处得越久,就会产生某种化学反应,不是越来越疏远,就是越来越亲近。 〈扎根〉 尽管岁月已经使她年长,但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关注过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她以前从未察觉自己的头发变得稀疏了呢?毕竟头发不会一夜之间变少。 她凝视着镜子,梳理着头发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头发中出现了更多的棕色细发,还能看到一些“空白”之处,等待着新发的生长。她后脑勺的头发也变得稀疏,用梳子梳理时,一团团像狗毛一样的头发粘在梳子上,让她感到不安。是不是该开始使用生发产品了?她向丈夫诉说了这个烦恼,但为夫的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告诉她,她的母亲不知道参加了什么活动,竟然得罪了房东,还吵了起来。她摇了摇头,看来又要开始找新的落脚处了。他们本来打算买下租住的房子,但现在这个计划似乎泡了汤。她心中想着,头发何时会继续在她的头皮上扎根?与此同时,漂泊多年且人到中年的她,渴望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一个适合让她扎根的地方。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刘雅琳/一口气
1年前
他一早就带着太太,离开了家。本该是休息的一天,他也曾渴望在这样的早晨慵懒地睡到头疼,再起床走到庭院,点燃一根香烟,感受太阳在皮肤上爬走的痕迹。但如今的他不行。他必须带着太太,到骨灰塔前,等一遍遍经文回向到弥漫的香雾中,他才能拥有自己的时间。 他得想办法安抚太太。他的太太已经茹素一个多月,在家里总躲在房间,用YouTube播放佛经,跟着念诵。本是一同分担的家务,如今也都由年长的母亲独力完成。两个儿子在房间、客厅、厨房里奔梭,年老沙哑的吆喝声都在他工作的时间,没法让在店里的他听见地充斥家中。母亲当然不敢大声埋怨,但总也喃喃说她多希望死的是她;她也不敢张扬地指责,但总也唏嗦着这是大人的疏忽,是大人自以为是,不肯听她老人的话,才会造成这样的事。为什么他要来?要来又不留久一些,缘分这么浅。真的不应该啊,她真的要学到教训啊。 电视荧幕倒映她的模样,黑得模糊。耳边又传来了叫声、哭声、奔跑声。她大喝着,等等我要跟你们的爸爸讲,你就知道!才换来了片刻的宁静,和不断摇头的风扇吹出来的凉风。她却没发现到,手机早已留了他的片言只语,说是今晚没回家吃晚饭。 我懂你很难过。 今晚我过去找你。 好啊,你想吃什么? 他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概括它,他还是难过的,他也很担心,但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她,在一张郁塞的心网里竟也捕捉到了一只期待的鱼。那只鱼蹦蹦跳跳的,弹啊弹,水滴噼啪地在他心里轻响。他叹了口气,恢复手边的工作,继续接待到店里的客人。客人问他要一支近日成了钓友间发烧话题的鱼竿。他驾轻就熟地将它展示,握着细小的杆头,请客人在手把处施力,往上拉。他往下沉。客人边用力,便开始惊呼,他满意地笑了。他说,钓鱼这运动就是和生命在搏斗,像两个战士在比拼。要鱼,可以去巴刹买;钓鱼,就是要享受战胜它的过程。他懂,这单应该成了。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小露出了白色的牙。 每天都不回家吃饭,又不早点讲。他的母亲在厨房碎碎念着。 而虽然听不清,但他的太太,半掩着房门,没踏出半步,嘴里、心里,碎碎念着佛经。 相关文章: 杰阳/去意
1年前
这几天她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咳嗽声连绵不断,特别是夜间,咳嗽更加剧烈。她感觉仿佛一不留神,她的肺就会从体内被剧烈咳嗽推出来,宛如一块猪肝红的果冻。 当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得很晚,整夜都在咳嗽,没有好好休息。待她终于再次入睡,转眼间天已经亮了。更糟糕的是,今天她还要参加一个讲故事比赛。她急忙赶到比赛现场,解释了自己迟到的原因。幸运的是,主办方非常谅解,决定保留她上台的机会。主办方匆忙留住评委,然后转身告诉她,给她5分钟的时间,鼓励她尽快上台,并好好地发挥。 令她气愤的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故事开头的第一句话。只要记得了第一句,她就能够顺藤摸瓜,想起其他的内容!她看到评委们刚刚结束评审,疲惫不堪,正在喝水闲聊,一点也不急着开始下一轮。只要她能够回忆起第一句,整个故事的剧情就会在她脑海中浮现,然而她却无法回忆起来。她偷偷瞥了评委们一眼,他们停止了聊天,仿佛已经聊够了。她焦急万分,但却越是急切越是记不起来。她手中的草稿是很久以前的版本,最终的定稿并不在她手上,她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机会也从她眼前悄然逝去。主办方走过来催促她上台,她看见评委们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还参加什么讲故事比赛呢?原来,这只是一场梦。然而,尽管明白这一点,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她不甘心就这样忘记故事开头的第一句,于是她留在梦境中,不愿醒来,继续思考那个关键的句子。 相关文章: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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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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