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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多斯

9月前
2年前
2年前
3年前
我常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在游乐场里到处忽悠的小孩儿,东瞧瞧,西看看,对四周的一切都怀抱着兴趣,很少注意到路,是不是到了尽头。 下午挺凉快的,正舒适地听着音乐读着书,手机响了。那一头传来一把活泼清脆的声音。 “老师,您好!我是xx杂志记者,想跟您约个时间做专访。”没等我回答,她自顾自地接下去说:“我们正在筹划一个专题,叫做‘老后’,我们公认您是谈这个题目的最佳人选,一定有很多心得可以和读者分享。” 小姐的声音,悦耳动听,可说话内容却让我凉了半截:我真想问问她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老后”“代言人“了?难道是我说话老气横秋,还是外表抱歉,看起来老态龙钟?她不知道我还活得有声有色就算了,居然还当头给我一记棒喝提醒我芳华已逝,岁月已老。啊,这位记者小姐真是伤了我的玻璃心。 [vip_content_start] 握着手机,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我正在计划登的几座山,学的几样手艺,着手在写的几本书;是不是也要让她知道我的身子还可以款摆,脑子还可以运转,日子还能够挥洒……不要说老后了,就是老中,老前,甚至老,我都还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呢。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是我家的“传统”。起码,我爸爸妈妈的字典里就没有“老”这个字。 妈妈80岁那年,在她的妇女会上引吭高歌,赢得满堂彩;第二年,她也一身轻装便服,和一群志同道合的男女同胞为反贪腐走上街头。对她来说,年纪多大她不管,正义公理她关注,活得充实自在才是目标。 讲到老,妈妈还有个笑话。 话说台湾政府敬老尊贤,每位居民在70岁那年的重阳节都会获得由里长亲自致赠的红包。这一年妈妈符合资格了,可她却完全忘了年纪已经到了门槛。因此那天早上当她听到对讲机里传来“请问某老太太在家吗?”的陌生声音时,她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我母亲已经过世了。”对妈妈来说,“老”跟她沾不上边,“老”太太,当然指的就是她妈妈啦。 妈妈的“乌龙”回答,把里长吓坏了,以为走错了人家;而在旁边的我们一个个笑翻了,从此之后这个对话成为我们家的经典。 至于爸爸呢,这样的笑话倒是没有。不过,97岁他才卸下行政职位,99岁还既顾且问,老骥伏枥让后生小子敬佩不已。 吃饱睡好对人好 有一年我陪父亲到美国旅游,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我早已“花容失色”,可爸爸下得机来还神采奕奕,腰杆挺得笔直。 入境洛杉矶是出了名的麻烦,当爸爸交上护照,站在他身后的我,就看到一脸严肃的移民局官员眯着眼睛仔细地审查上面的资料,然后抬起头,把爸爸从头到脚看个仔细,接着又低头又看护照,又再看爸爸个两三回,才看着爸爸摇摇头说:“我不能相信。” “不能相信什么呀?”我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护照可是货真价实的呀。 “先生,护照上说您98岁了?” 爸爸摇摇头。 我吓了一跳。年纪没错呀,怎么摇头呢?我紧张地看着爸爸。官员也睁大眼睛望着他,四周的空气好像凝结住了。 “还有一星期才98,现在还不到。”爸爸慢条斯理地回答。 “哈哈哈,你真幽默。”官员笑了起来。我竖立的汗毛躺了下去。唉。这个节骨眼,爸爸还有心情开玩笑。 “您98岁,不,97岁,还能四处旅行,太厉害了。” 爸爸说,“总不能坐着发呆吧。” 官员又笑。他对爸爸的护照已经完全没兴趣了。他一脸恳切地问爸爸:“我可以请教您健康的秘诀吗?” “吃饱睡好对人好!”爸爸跟他眨眨眼。 “了解!”他啪地一声,用力地盖下了图章。“祝您旅行愉快。” 爸爸幽默妈妈认真,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态度行走人生。 “老”的标记在哪里,他们不在意,也没什么提起。我们姐妹照着他们的轨迹前行,一切顺其自然,从不为自己设限。 就拿我来说,我常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在游乐场里到处忽悠的小孩儿,东瞧瞧,西看看,对四周的一切都怀抱着兴趣,很少注意到路,是不是到了尽头。其实,出口就是近在咫尺,又怎样呢?那儿的风景说不定更胜一筹,是吗?我紧握手中那张入门券且看且玩且走,活在当下,乐在其中,我可不想当什么代言人。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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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出门不到10分钟,看到路中间有块黑不隆冬的大石头。 “谁把石头丢在路中间呀?”我边嘟哝,边转方向盘,准备绕开它继续前进。只是定睛一瞧,才知道看错啦!那不是块石头,是只四脚朝天的大乌龟!艳阳下,龟甲旁边伸出来的脚还不时在挣扎。 自从开车以来,我在路上遇见过的动物可还真不少:我看过四脚蛇昂然穿越马路,也见过蟒蛇窜进草丛;牛羊在南部家乡路上常遇到,至于猫狗老鼠过路更是稀松平常;不过,乌龟,而且是躺在马路上无语望天的乌龟,说起来可还是第一次碰到。 我不禁放慢速度侧头对坐在身旁正在沉思的朋友大嚷:“快看,快看!前面路上躺着一只乌龟。” “乌龟?”她有点怀疑,但还是坐直身子往前看。“真的是只乌龟,还蛮大的呢!可怜,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我下去助它一臂之力吧!” [vip_content_start] 我把车慢慢停了下来。 她马上下车把乌龟翻转过来,再轻轻地把它放在路边草丛中。四脚重新着地的乌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慢慢地往前爬,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坐回车里,她吁了口气:“好了,现在它安全了。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正想发动引擎,却见她眯着眼盘算什么似的,说:“欸,乌龟是什么号码呀?” “什么号码?”这突如其来又无厘头的问话让我傻住了。 她不等我接话,继续说:“乌龟刚才四脚朝天,我们得买翻转过来的号码才行。好,现在麻烦你先转到菜场那边去一下,让我去买一张万字票。嘿,四脚朝天的乌龟,不是天天见得到的,这绝对是天降明牌!”说完,她咔咔笑了。 看到不久前婚姻破裂,在我家小住的朋友这么开心,我忍不住逗她说:“哼,我以为你是见义勇为,原来是见钱眼开!看你说得头头是道,一定是万字票的大客户。” 乌龟不知感恩图报 她瞪我一眼。“你跟我开玩笑呀!稿费不来,别说买万字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今天呀,是看到这只乌龟觉得稀奇,想想说不定是天可怜见,给我一个纾困的机会,所以才存了非分之想。”她停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台湾不是也有爱国奖券吗?你难道没有买过?” 我摇摇头。 不过,没买过并不代表我没摸过。 妈妈说我才几个月大,爸爸那几个落难台湾的同乡,每到发行奖券的时候都会来我家把我抱出去帮他们抽奖券。他们觉得我这个肥嘟嘟胖乎乎的小家伙看起来像个招财童子,可是我的小手始终没有点票成金。伯伯叔叔们屡买屡败,还是屡败屡买,废弃的奖券堆积如山,美梦却没有成真,最终他们一个个还是穷老异乡。 看我不语,她说:“原来你没买过奖券,那万字票,一定连看都没看过吧?” 我哼了一声,告诉她:“不但看过,连店里都去过。” 那是80年代初吧,我刚在吉隆坡落脚。每次去买菜都会经过巴刹转角的一家小店。小店没有装潢,也看不清里面卖什么,可奇怪的是门里门外常常挤满了顾客,生意好像很不错。 有一次我在店门口碰到邻居林太太,她一手挽着菜篮,一手拿着个小本儿,正全神贯注地在翻阅。我过去跟她打招呼,承她相告,才知道这家店原来是她克扣菜钱买“字”的“寻梦园”,而那个上面印着奇奇怪怪鸟兽虫鱼树木花卉的小本儿,正是为她发财路指点迷津的致富宝鉴。 那一天我赶着回家,没有多留,也没有细问,林太太的解说就此消失在风中。听朋友这么问起,我不禁想起搬走多时的林太太以及她给我上的那堂启蒙课。 可惜的是朋友虽然从小本上找到了乌龟的数字,但是不管是四脚朝天的乌龟还是缓缓行路的乌龟,正的反的,都没有给她带来财运。隔天晚上,她反复查看报纸上公布的数目字,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她“杠龟”了。看她一脸失望,我义愤填膺地开始数落乌龟不知感恩图报,她却笑着说:“唉,别再怪乌龟了,其实这干它何事呢?要怪还是该怪我们自己异想天开。” 朋友说得是,只是不知道那乌龟是不是有心电感应,尽管我每天还是会经过那条路,它却再也没有出现了。
3年前
3年前
慈悲有爱的外婆,却到老死也不愿意跟我们去日本旅行,向有关日本的一切妥协。对她来说,入侵的兵士让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从此成为流落他乡无家可归的难民。 京汉铁路上的信阳。十月十八日。精神极佳,十二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攻陷信阳,我在翌日进城。 读到这里,我轻轻放下书,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想,这也太巧了吧? 写这段话的是日本著名导演小津安二郎。因为对他拍的电影有兴趣,在逛二手书店时看到他的“人生散文”《我是卖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当下就买了来读。 书的前半段,都在谈电影、谈往事,我读得很轻松,字里行间也有些收获。可书的中段以后的部分:“在战地思考电影”和“寄自战地的信件”内容就迥然不同了。 小津的战地不是别的地方,是中国;他的敌人不是别人,是中国的同胞。8年的对日抗战,中国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当然还有数不清捐躯的战士。 [vip_content_start] 我的妈妈说起她的青少年时代声调都不自觉地会冷下来。七七事变时她刚上初中,因为日军节节进攻,13岁刚刚丧父的她就挑起了担子,仓促中陪伴裹着小脚的外婆和小她一岁的舅舅踏上了逃亡的路。临行前他们监督长工把家里世代相传的书画玉器雕刻置放在一个个的缸里埋藏地下,然后在茫茫黑夜中,抛下田产、家产挥别家园,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沿路上,妈妈看尽了逃难人群的惊惶痛苦:被父母抛弃路边哭泣的幼儿、讨饭的老人、受伤呻吟的兵士、垂死的妇女……这些悲惨的画面,她说了又说,一辈子停格在她的记忆里。我小时候听她说起她逃难时遇到的种种危险,常常害怕地捏紧双拳,好久都说不出话来。等我长大了,我以为随着时光流逝她会忘了那些年发生的事,但是一段相关的新闻,一个浮上台面的历史事件,还是会勾起她的回忆。我这才知道,改变她整个人生的丧失家园之痛,她不曾忘记。 我的外婆说话轻柔,对人慈祥和蔼。邻居有困难,她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家门外有流浪猫狗,她也一一捡回来喂养。那么慈悲有爱的老人家,却到老死也不愿意跟我们去日本旅行,向有关日本的一切妥协。对她来说,入侵的兵士让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从此成为流落他乡无家可归的难民。她没有恨,但是她没有选择原谅。 而那么巧,信阳,小津书中提到日军攻陷的信阳,就是外婆的家乡。小津的脚印有没有跟仓皇离家的外婆重叠?如果外婆在世,如果我跟她谈起小津,说起就是他们的军队攻陷了她的家乡,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没有人民喜欢战争 而在等待她的反应时,我是不是也要告诉她,小津在战场上的所见所思?小津回忆说: 身上就这套军服,沾满灰尘,汗水和污垢,身上的装备陷进肩膀,痛不欲生,脚底长满水泡。 我想喝水,想喝自来水。如果现在中弹身亡,装在骨灰盒里送回东京时,请帮我好好地在上面浇上自来水。 趴在田埂上,喝稻田里的水,水中映着春日的天空,蝌蚪在游泳。 同袍阿坊头部中弹,脑浆血液四溅,当场死亡,药剂师的手臂被射穿,骨折。战死者火葬,伤者一个个后送,人数越来越少。 行军急迫,我们直接用太阳旗包住战死者脸部,弃置麦田。这样酷热,不出两天就会长蛆,掀开太阳旗时,整个眼窝都是蛆。战死山野,成杂草覆盖之尸,终究不是文字修辞所能想像的凄惨。 与小津一起出征的兵士,离家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知道可能从此埋骨异国,成为孤魂野鬼吗?侥幸留下生命,他们对待战争的看法又是怎么样? 自古以来,没有人民喜欢战争,可战争不可免,不会免。一将功成万骨枯,当权者一声令下,“这边农民的儿子杀害那边农民的儿子”,多少年轻的生命马革裹尸,慈母倚门望儿归,担惊受怕,等到的有几人?战火中携儿带女逃离家园,何年何月才能重归故土? 满目疮痍的乌克兰,死伤枕藉的平民士兵,悲戚哭泣的儿童……一帧帧图片让人不忍卒睹,可厮打的、叫嚣的、旁观的继续延烧,战争就是这样无情。被当刍狗的人民,奈何?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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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羡慕地对爸爸说:“唉,你真幸运能够拥有教皇赠送的银币,我们呢,不要说拥有了,就是去了几次梵蒂冈,连远远目睹他风采的机会都没有。” 爸爸的眼睛才落在那银币上,就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身边的我,就着灯光,清楚地看到银币上那位老人脸上慈祥的笑容。 “所以这是你的失物了?”坐在爸爸对面的警官开口了。 爸爸再次点了点头。 警官展开了笑脸。“太好了,那我们就算破案了。你们其他的失物,警方会根据线索继续寻找,希望很快都能物归原主。”他站起身准备离去,眼睛又瞥向那枚银币说:“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纪念币呢!可能因为市面上太少见了,才知道是你们的失物,还变成了破案的关键。” 爸爸握着银币朝他笑着说:“你说的没错,目前我们这里可能就只有这一枚呢!这还是我去梵蒂冈觐见教皇若望23世时,他亲自送给我的纪念品,对我来说真的很珍贵。能够失而复得还真的要谢谢你们呢。”爸爸跟警官握手道谢,我不禁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vip_content_start] 那时我们刚搬到市郊这栋双层洋楼,新居四周空旷,住户不多,没有车马喧嚣,白日夜晚都很寂静。我们家人都很享受这样的宁静,可是就因为这偏僻的地理环境,入伙不久我们家就进了小偷。 窃案发生是在黄昏。窃贼趁着我们全家在楼下吃晚饭,楼上都没人时翻墙攀上阳台进入爸妈的卧房翻箱倒柜。等我们吃饱上楼,楼上一片狼藉,这才知道过去我们在新闻中读过的窃案竟然在我们家发生了。 精进的人都仁慈宽大 爸爸报案不久警察就来了。他们察看现场之后,安慰我们几句,就开始登记失物。惊魂未定的妈妈,除了记得抽屉中陪嫁的首饰手表、一些现金,和爸爸的几样纪念品被窃之外,也想不起来还失去了什么。我们想着当时要是谁先吃饱冲了上来和窃贼碰个正着的惊悚场面,就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爸爸还是像往常那么平静。他一边把抽屉放回原位,一边嘱咐我们以后下楼要把对外的门窗关好,然后他拍拍满脸沮丧的妈妈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家中大小安全就好。”妈妈看着满房子翻乱的衣物,叹口气说:“是呀,我一定得想开,被偷了的东西很少有找得回来的。” 但是没想到几个月后,警察带回了这枚银币! 它的出现不但给我们带来了其他东西失而复得的希望,也让它成为爸爸妈妈向亲友一遍遍讲述“失窃记”的主角。 爸爸一位天主教朋友听了故事,请求爸爸让他看看那枚银币。他轻轻摩挲仔细端详,不胜羡慕地对爸爸说:“唉,你真幸运能够拥有教皇赠送的银币,我们呢,不要说拥有了,就是去了几次梵蒂冈,连远远目睹他风采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爸爸在觐见若望23世之后,又代表政府访问梵蒂冈,觐见刚上任不久的教皇保禄三世。换句话说,在短短几年里,爸爸就见过了两位教皇,并且和他们面对面的交流。这样的人生经验不要说爸爸那位朋友羡慕,就是我们姐妹也感到好奇。 我问爸爸对我们来说那么遥不可及的教皇是位怎么样的人,爸爸笑着回答说,“觐面教皇不过20分钟,我哪里能告诉你他是怎么样的人呢?不过我知道的是,任何在宗教修养上精进的人都仁慈宽大。” 爸爸的话深印我的脑海,也是供我日日自省的一面镜子:愿仁慈化戾气为祥和,宽大行遍海角天涯,愿我持续精进。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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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和净空法师交谈时听他说起年轻时常去章嘉活佛寓邸向他请益,我不禁对他说: “师父,说不定那时我就看过您了。您进屋学习佛法,而梳着小辫子的我就在院子里快乐地玩。” 我比二妹大了四岁多,5岁之前,一人独享爸爸妈妈所有的关爱。那时,外婆跟我们同住,她裹小脚,很少出门,妈妈为了陪伴她,也多半在家。爸爸非常疼爱我,出门散步都带着我,即使探亲访友,他也会带着我这个小跟班。 我们的家离台大、师大不远,位在当时人文荟萃的台北温州街上。爸爸遍游西域、精研中亚历史,讲起那里的人文极少人能及,因此很得住在附近的几位长辈的赞赏,常约爸爸过去他们家喝茶谈天。看到爸爸出门,我就要跟,跟多了,那些长辈们也都爱屋及乌般地疼爱我,把我当孙女一样地疼爱。 [vip_content_start] 从我们家越过一条马路,弯进一条巷子,就是一所日式宅邸。庭院深深,树木繁茂,墙里墙外景色不同。大屋子前面有台阶,上面常蹲踞着一只猫。 我们走进屋里,一位白胡子爷爷走了出来。他的声音洪亮,身材高大好像一座山,每次跟爸爸打过招呼,就摸摸我的头,说几句话,从长袍口袋中掏出一把糖给我。之后他和爸爸转身走进客厅,我的快乐时光就开始了。我在大院子里奔跑跳跃,追蝴蝶、喂鱼、看鸟、逗猫,感觉上整个世界都属于我;有时一位大姐姐会出来陪我玩,给我弄点东西吃,不过多半时间我都自得其乐开心玩到离去。离去时,白胡子爷爷一定会给我准备一盒饼干,或是一盒当时十分稀罕的巧克力带回家,而爸爸也不是空手而归,爷爷有时也写了字送给他。 心目中最慈祥的爷爷 我不明白写字怎么可以当礼物送人,但是看到爸爸欢喜的样子,我可以感觉到它的珍贵。长大后我才知道白胡子爷爷是书法名家于右任,很遗憾那时年纪小不懂书法艺术,没去看他亲笔挥毫,不过我还是开心,毕竟我跟他有过“交往”,而根据爸爸的说法,从我睁开眼不久就认识爷爷了。 爸爸的话并不夸张。 我出生时,除了外婆,于爷爷是他第一位报喜的长辈。爸爸说,当时于爷爷开心地问他生的是男是女。知道是女儿后,他拂着长须呵呵笑着对爸爸说,“好,好,生女儿好呀,先开花后结果。” 我满月时,他也来我们家和我们的同乡亲友一起热闹:对同乡精心准备的新疆菜肴不断赞好,对爸爸给我取的名字,也频频说好。我听爸爸说往事,不觉笑道:“于爷爷怎么什么都说好呀?”爸爸说爷爷来自西北,豪迈大方,凡事往大处看,对人讲感情,当然什么都说好呀。我点点头,打从心里喜欢这位老人家,6岁搬离温州街前,他的家就是我美丽的“秘密花园”,他也是我心目中最慈祥的爷爷。 离于右老家不远,还有一个我常去,房子庭院格局也很类似的地方。那是爸爸嘱我称呼他为章嘉爷爷的家。章嘉爷爷的家也是日式房子,也有大大的院子,可他们屋里的陈设让我感觉不一样。在我模糊的记忆中,于爷爷家比较“黑白”,章嘉爷爷的家里比较“彩色”。于爷爷家来往的人少,章嘉爷爷家宾客多。章嘉爷爷比较矮些,胖些,却和于爷爷一样和蔼可亲。我每次见到他向他敬礼问好,他都笑眯眯地招呼我,不过其他人,尤其是我们蒙古族同乡叔叔伯伯见到他,个个对他顶礼膜拜,让我也不自觉地不敢随便跑跑跳跳。 虽然我从小就感觉到他“与众不同”,但是一直到懂事,才知道这位“章嘉爷爷”是内蒙古地位最高的活佛,和外蒙古的哲布尊丹活佛,西藏的达赖喇嘛、班禅喇嘛并称为藏传佛教的四大领袖,在佛教徒的心目中享有非常崇高神圣的地位。 爸爸不是佛教徒,但是他和章嘉爷爷同样来自边疆,过去又是旧识,彼此自然有不少共同的话题。爸爸去看望他时,我也是在屋外院子里嬉戏,只是章嘉爷爷会吩咐伺候他的小喇嘛照顾我,逗我说话,我在跑跳间看到访客来来去去。 有一次和净空法师交谈时听他说起年轻时常去章嘉活佛寓邸向他请益,我不禁对他说: “师父,说不定那时我就看过您了。您进屋学习佛法,而梳着小辫子的我就在院子里快乐地玩。” 除了探望两位爷爷,我也跟随爸爸去过同街的几位伯伯家。他们每位都是爸爸非常尊敬的,有着深厚人文素养温良恭俭让的学者,离开时,感觉上爸爸好像特别开心。 60年倏忽而过,爸爸当年对我的叮咛依稀在耳;厚实大手传送到我小手上的温度,也仿佛熨贴在那儿,即使时光横亘,即使冷夜孤灯,还一样让我感觉幸福温暖。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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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病痛,爸爸是很能忍耐的。他从不抱怨,也不诉苦。但是失去视力,我相信他一定有过挣扎。在妈妈离世10年那天,他悠悠地对我说,“你妈妈那样走多好呀。” 爸爸卧床近一年了。住了几次医院,不断提高剂量的药物、连续不断的治疗,让他越来越衰弱,也越来越站不起身,只能终日像婴儿般蜷缩在床榻。在衰老、疾病双面夹攻下,曾经高大威武的他,如今像只困陷浅水的龙,无力,也不想挣扎。 早上醒来,他常问我他在哪里;推他到屋外晒晒太阳,他以为回到故乡。我只有轻握他的手,陪他说话,努力把他云游四方的神智捕捉回来。对他来说,今夕何夕已不重要,也掌握不了,让他脸上偶尔露出微笑的,只有他在记忆长河中奋力捕捉到的几只溜滑的小鱼,捉住一条算一条。当他忆起当年如何牵着一蹦一跳的我去买糖、去上幼儿园、去学芭蕾舞、去留学……他轻笑,我也流连忘返;而也有些时刻,他放下了我,转身一变成了他妈妈身边的小男孩,嘴角的笑更动人。 [vip_content_start] 尽管我们都喜欢,也都希望驻留在这样的时刻中,可他的身体就是不讲情面。往往他才下钩撒网,胸膛就急速起伏,一切便得戛然而止。“不讲了,我累了!”躺在床上,他拍拍握着我的另只手,气若游丝。“谢谢你,花那么多时间陪你老爸爸。”待感恩、回报,即使是对我,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爸爸也没有忘记。 我竭力屏气噙泪,只是稍一放松,泪水便成串甚至奔流而下:“爸爸,该说谢谢的,怎么是您,当然是我呀。”他那么辛苦地撑着,无非是为着让已经当了奶奶的我,还可以在他怀中撒娇;他忍着病痛,难道不也是给我机会让我还能随时呼唤爸爸,享受当女儿的幸福。 放下身段 接受考验 医生们不止一次告诉我药物对他帮助有限,手术,到了这个年纪,也于事无补。他们面带歉意的说他们帮不上忙,唯一能给的处方都是一样:“让他开心就好!”可我们如何让他开心呢?食不知味,寝不遑安,已经够糟,而半年前,完全失明,更让他置身黑暗之中。昼夜不能分辨,食衣住行全仰赖于人,有时走进他房间,看见他颤抖的双手在空中不知捕捉什么,急急冲上前去,他却不知面前是他最亲爱的女儿。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时光倒流,不要太久,只要他还能看到我,就是轮廓都好。 对于病痛,爸爸是很能忍耐的。他从不抱怨,也不诉苦。但是失去视力,我相信他一定有过挣扎。在妈妈离世10年那天,他悠悠地对我说,“你妈妈那样走多好呀。”妈妈在睡梦中离世,虽然平静安详,我们那时都为她的不告而别悲伤,10年后爸爸这样诠释,难道意有所指? 尽管爸爸的病苦在我们眼中如此沉重,他坚定的信仰引领着他,让他有信心、有力量面对艰难,在黑暗中彳亍而行。他无怨地接受上苍的安排,并且时时赞颂。爸爸对上苍,对宇宙臣服的修行,我知道我远远,也永远不及,但是他树立的模范,我会谦卑地学习。 臣服,是所有宗教给信徒的功课。缩小自我、放下身段,接受考验,优雅转身,几个字说来容易,一辈子修行,也不一定能考及格。 前一阵子,美国心理医生茱蒂斯欧洛芙在她的著作《臣服的力量》中,从金钱、工作、爱情、病痛,乃至死亡各面向,指导读者做臣服的练习。她的看法是人生固然要努力前行,但是面对不可知,却需要臣服。茱蒂斯的书很畅销,显示很多人在乎,而她说的“臣服不是放弃,而是接受现状,面对困难,温柔而坚定地前进,相信每一刻都是最好的安排。” 爸爸没有读过茱蒂斯的书,可他早将臣服在生命中落实了,不但如此,他匍匐臣服却越显巨大的身影,早已给了我最好的启示。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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