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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

2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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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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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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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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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一趟马来西亚越来越吃力,尤其是转机的周章很令我忧心。到了晚年深居简出,开始担心再不出门恐怕就会失去自己搭飞机的能力。我的兄姐比我更老,我回去看他们的可能性比较高,要他们来看我恐怕更难。这次外甥给我买了机票,于是回去跟大家相聚。 许多年没见面,大家聚会,我有点生分不自在,虽说网上有交谈,一旦面对面互动,我有门被敞开,被大家一览无遗的感觉。其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只不过住得远,血脉还是相连,没有必要防御或顾忌什么。看哥哥姐姐们,兴致很高,并没有隔阂,仿佛我并没有远离过,仿佛我们只是小别,我出州生活,回来亚罗士打过年过节那样家常。 三哥安排全体兄弟姐妹聚餐,我们论菜色、忙着品尝我几乎已经忘掉的菜肴,谁都没有赘言,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吃晚饭的情景,各人有各人的风格:二哥稀里哗啦地扒饭,二姐吱喳又慢嚼,总是最后一个离开饭桌,其他人则自顾自吃饭,没工夫搭理。老来难得又聚餐,我感觉到这吃饭的情景,除了时空的转移,其实就跟儿时相似,回想各人小时候的样貌,竟想不起来,记忆里我们只拍过一张大合照,我手中没有这帧照片,只粗略记得大家的长相。 观察各人,努力寻找他们往日的风貌,无奈眼前的脸庞个个干瘪如风干橘子,皱纹蜿蜒如皴痕,就是眼睛,也散涣无神,风霜曾经掠过,怎样也无法重现原有的丰采。我想到自己的容貌,也一样衰败,又何必费心去回忆逝去的年华呢!不如专注当下,重新撷取我们今日的共同点,把大家现下的欢颜笑语统统印记在心中,留待分别后再慢慢回溯品味此刻的愉悦。在老年还能兄弟姐妹相聚,是因缘更是奇迹,庆幸我们都健在,才有这个机会。今日团聚,明日还能不能齐全,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愿意去揣想,都全心全意把握这个时刻,我懂得时机稍纵即逝,抱着没有明天的心态去跟兄姐交会。我们有过共同的童年,现在有了短暂的共同的老年,手足之情始终没有变质,应该是上天的恩赐,也是父母亲的庇佑。我们没有辜负爸爸妈妈要我们手足间不弃不离的意愿,对我们对父母亲都是一种亲情的延续和对生命责任的体现。 大家相聚时我自然会想起早逝的大姐。我们剩下的7个,聚会其实永远不能齐全,只是大姐离开太久了,生活上已经把她摒弃,也许大家都不常想起她,7人相聚时都以为齐全了。可是,大姐活过,时空上的失联并不会令她在我们的意识里隐灭,虽然形体上她是不在了,她的音容及精神永远不会消翳,是不灭的存在。这次在亚罗士打聚餐,我把大姐包括在里面,想像她老年的样貌,想像她可能的话语,这样就感觉到我们都到齐了,是一个大团圆。不知道为什么华人有这个传统:样样都要团圆,总觉得只要遵循这个传统,也不用追根问底,去实现它,就是一种幸福。 我在亚罗士打只逗留一个星期,哥哥们都有日常的事要处理,各忙各的,我回来探亲,蜻蜓点水,大家都没机会深聊。可是,就算有时间,我想我们也没话可说,该问候的问候过了,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问生活过得好不好,过得好大家安心,过不好大家也无能为力,我们都老了,已经走到有心无力、自身难保的境地,只能互相打气,各自保重。但我毕竟回这一趟,大家见面欢聚,一切尽在不言中,只要心意互通,每个人都感觉得到每个人的关怀,便能够天长地久,永怀心底,我们也不必求朝朝暮暮相依相护,大家有各自的生活,相知就够。 她们都认为我会活最久 跟两位姐姐相处的时间比较多,我们结伴去台湾旅行。旅途中相处,仿佛又回到童年和少年的共处时期,时隔半个多世纪,我发现,姐姐们很多方面没有改变,尤其是个性,跟当年几乎一样。想必我也没有改变,因为我感到她们对我的态度就跟小时候一样,总是替我出主意、好像我还跟以前一般没有主见。我一向讨厌旅行,这次爽快跟姐姐出游,求的是大家在一起做点什么,她们喜欢旅行,就一同去做。这一趟旅行是姐妹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同游,不知她们怎样看待我们的台湾行,于我这是一段让我珍惜一生的时光,我们是仅此一游、仅此一会,没有以后了。 行旅中我们在每个景点拍照留念,欣赏风景的时候我聆听二姐的话,她的多话一如从前,我也一如从前没去注意她话语的内容,只专注于她的神情、声调及身体语言,尽量把她的形象烙印心中,让我可以保留。我们此后分别,我相信,很可能就是死别。也许我太过悲观,可是,到了这个年纪,我宁可先作心理准备,好像这样心里就有了个底,等我们走到那个时刻,我就能承受死亡带来的失落和悲痛。然而谁先走没有一个定数,我们三人中算我最健朗,她们都认为我会活最久。她们没有想到,先走的人其实比存活的人好过,人死了就万事皆休,什么感觉都随风消逝,留下的万事要由还活着的人去处理和化解。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是需要长时间慢慢消解,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煎熬是要活着的人去承受的。 我们兄弟姐妹中我不希望我先走,因为我知道其他的七人会非常难过,宁可他们先走,这个悲痛由我来承受,不愿意看到他们承受这个煎熬。无论如何,谁先去谁要承受伤悲我们无从左右,一切顺应天命,我能做到的是把握大家在一起的机会,珍惜每一分钟,把每个人的一颦一笑印记在心,陪伴自己过余生。 三姐健康不好,从澳洲回马相聚,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聚会,她还能不能回来不得而知。我俩都不多谈,但我晓得彼此都知道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不知道她怎样期许这一趟旅行,我则是抱着感恩的心来享受我们的共处时光。我们的居住地相离千里,要安排跟其他人会合并不容易,要一起出去旅行更难,这次成行仿佛冥冥中的安排,仿佛上天垂悯,让我们能趁此行好好拾取互相的气息,感受这份亲情。我总感到,跟姐姐在一起,就有不可言说的安全感,一种安心,一种实在,所有生活上的问题就自然沉淀、轻微化,仿佛就算不能解决也能承受了。 我们其实不必促膝长谈,只要一道进出,逛街或观景什么的,一两句平常的关怀,分吃买来的食物,就是亲情。只要生活在一起,短暂的10天,也够沾濡互相的情怀,其中有你也有我,弥补我们生命里曾经发生过的错失和异议。所有的冲突如今统统显得幼稚不重要,我提醒自己,以往对姐姐们的疏忽已经过去,所有的对和错不可能重来和改变,再后悔或追忆都无济于事,我要把握的是当下,此时此地,不要让它溜走。逝去的放掉它,记取我们此刻共处的分分秒秒,感受她们也让她们感受到我。 旅行后,三姐和我各自回居留地。姐妹在机场拥抱说再见。我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实体再见面,但有网络联系,线上见面也颇真切。我回到瑞典,犹如作了一场梦。回到日常,生活上进进出出,马来西亚的逗留是一个插曲,像唱一首歌,吟一阙词,曲终人散,余音却萦绕心坎,能够持续很久很久。每天做千篇一律的事,我还是我,但其中多了什么,使到“我”有了更细腻的内容,更婉约的情怀,我,从此带着一份亲情,能够在风雨缥缈中慢慢走向永恒。
6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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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醒来,上厕所喝两口水后再躺下,睡意全消,开始一场争取睡眠的挣扎。紧闭眼睛要清空思绪,头脑反而更乱,不由自主地想东想西,不着边际、没有逻辑、上天下地,一幅幅画面快闪。突然醒觉又从头来过,专注于睡眠,从起初的从容拖到凌晨,变成焦虑,翻了无数次身,感到眼皮很重了但思绪还是骋驰。 开收音机,一台一台地转换,转到第四台,节目叫“醒来”,干脆不坚持,就听歌放松一下,刚好是点唱时间,听不同的人打电话到节目聊天,这下真是清醒了。好多年没听到点唱节目,以为这种节目早就淘汰掉,没想它在夜半竟如火如荼地进行。原来也有这么多人夜里没睡觉,各行各业、形形色色,没有睡觉各有原因,点的歌从古早到现代,流行歌摇滚乐古典乐,包罗万象。有人点我一度喜爱的老歌〈阳光照在我的肩膀上〉,约翰·丹佛的歌声一如从前,清新如露,我听入心底,忘了先前的失眠焦虑。唱到“阳光照入我的眼,能使我哭泣”,记忆清醒过来,曾经有过听歌听得流泪的年轻岁月,那个易感的阶段,能为一片落叶惆怅伤感,或因别人的无心话而伤心欲绝。歌听得最多的是中学时期,歌词能一听不忘,最敏感的时期,不懂得排遣少年的烦忧,只有歌能慰藉那种时时涌上来不知所然的愁肠,现在回忆,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度过这个时期的,更不明白是怎样冲破会考的压力,安然着陆,一路走向我现下所处在的未来。 大学时期赶上校园民歌的鼎盛期,常去听演唱会,也会抱着木吉他自弹自唱,那是一个美好的曾经,我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快乐时光。如果那时知道如何塑造未来,我会怎样去计划我接下去要走的路?没有,我只懂得沉醉在那个如诗如画的氛围里,将来是什么模样完全没有疑惑,一厢情愿地相信未来是玫瑰色的跟当下没有距离的一种永恒。天真,在年老时回味,还是没有变色,仍旧让人目眩震撼,天真所导致的各种困顿、失落和幻灭,并没有令我感到一丝悔恨或懊恼,它永远停格在最初的纯然境界,璀璨如水晶,清灵如仙乐。走到今日,天真消失殆尽,风烛残年有自己的面貌,就只能靠回忆重温曾经有过的真善美。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这世上还有文学、艺术和音乐。就在睡不着觉的夜晚,能旧曲重温,何尝不是乐事! 也只有在该睡眠的时间醒着无所事事才会着意地听。平时不知不觉中听很多声音,身体的自然机制自动筛选,听进耳的不一定听入心。生命中被忽略的东西太多,常常在人多嘈杂的场合希望自己听不到声音,没有意识到失聪会是怎样的境地。也许应该学习感同身受,也要学习感恩,听得到声音,不管愿意或不愿意接听,这是生的献礼,活了70年,在正踏入听觉退化的门槛的时刻,才豁然警觉。不晓得从哪时起就不再专心听完一首歌或完全专注地聆听别人的话,我发觉,自己很少在跟人交谈时把对方的话百分之百听进去,总是一边听一边构想要回应的话,不然就是在他人过于兀长的叙述中走神,失去线索,在该回应时胡乱搪塞过去。开始有患上阿兹海默症的忧虑,为什么这样难令耳朵专注于捕捉信息? 回想过去的情况却回忆不起来,怀疑这是渐进的失忆症,不禁心慌。是不是得练习正念正觉冥想来收摄散漫的心魂?或许应该练习专注聆听,像半夜醒着专心听完一首歌那样? 慢下来 才能重新认识自己 从点唱节目联想到妈妈和我共享的电台节目。上世纪50年代妈妈一天忙完后就抱着我在木箱型的收音机前听说书。客家话和广东话的连载故事,每天傍晚播送。我伏在妈妈的肩膀上半醒半睡,还未学说话已经先学听书。妈妈的肩膀是我的全世界,只要伏在那里我就被无边的安定感包围,说书的是男声,缓慢低沉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像磨盘一圈又一圈的转,有催眠和平息情绪作用。妈妈听说书时我从来没有哭闹,总是静静地贴着她。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大,也不清楚最早能回忆到哪个年纪,但听说书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清晰真实,那个说书人的音质也清楚可辨。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对妈妈一直都疏离,妈妈很溺爱我,过度地保护我,而我总是躲避她,总是以冷漠来抗拒她的爱。那时直觉性的行为,有很多借口合理化,从我青少年时期起直到我离开马来西亚到瑞典生活,漫长的岁月中没有跟妈妈亲近的记忆,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对妈妈的态度包含什么性质,为什么自己这样恶劣寡情,一次又一次令妈妈失望。 到了瑞典,因为思乡连带也想念妈妈,那个时代没有打电话的便利,每个星期寄一封家书,一个月才打一次电话给妈妈。那时起才真正注意听妈妈的声音,电话费贵,只能匆匆讲10分钟,妈妈就是嘘寒问暖,不能多扯,我则报喜不报忧,打完电话往往怔忡很久,回味妈妈的话和声音。能够听到妈妈的声音变得非常重要,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同听说书,我单纯自然的依赖她,到我中年时我们听互相的声音,我的感受很复杂,有失而复得的侥幸心理,我一度排斥的感情不知不觉中复燃,妈妈的关心再度单纯自然地安定我在异地彷徨的心。还有一份失落感,我排斥妈妈的那一大段岁月算是虚度浪费掉,在应该缀织母女关系的最佳时机我没有把握住心态,就如此恣意让最宝贵的时机流走,要弥补时已经太晚了。 我人已经在瑞典,回头已经不可能,只能回顾,唏嘘自己年轻时的愚蠢。对妈妈我有着永远不能排遣的歉疚感,她活着的时候我尽量经常打电话给她,尽量每两三年回去看她。但我知道我丢弃掉的是没办法弥补偿还,我们靠的只是电话里千篇一律的互道近况,不再是生活上真真实实的相依,光听声音怎样都是隔靴搔痒,虽然感觉上我是更接近她,因为我确实倾听她的每一句话,确实消化她向我表达的心意。我不知道她的感觉,也从来没有去揣测,只知道在她向我诉说生活上的困扰时尽量聆听,希望这样能给她一点安慰。 我现在老年听点唱节目,回想妈妈的说书节目,生命的时间真的像长长的细流,不知源头也不知尽头,流过去的水永不回头但水一直在流,到穷尽时才肯罢休。这流程中每分每秒迎新送旧,放掉过去、接受未来,间中就在当下安身立命。人生如此匆匆,长短没有多大意义,迟早要回归大地,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尽情活,尽情感受生的微妙。对我而言,现下要做的是感到自己活着,活着就要仔细聆听自己。知我者莫若我自己。是不是这样我不能断定,但许多年为谋生早出晚归,除了工作、家务、杂务,要挤出看书的时间,经常在赶着做事,流程紧凑,忘了内省,忘了问自己身心是否无恙。二十几年过完,仿佛大梦初醒,要回忆梦中情事,只见一片浑沌,里面影影绰绰,似有似无,就一个“赶”字最清晰。其实赶时间也是生活,没有赶时间哪有剩下来的悠闲空挡? 那些年明明像人一般为自己生活,充分利用休闲时间,却仿佛心抽离了,跟形体形成一个距离,没有赶上进度般掉了队。自我缩小、他我跟理性几乎全面支撑着这种存在。从没有想起要跟自己对话,问自己你怎么啦。生活上的困顿没有同理心,没有功夫让人随性蘑菇,你要活命就必须生活,生活的样貌很多时候由不得你任意塑造,总有时势及环境插手,让你不得不随波逐流。所幸还有机会和能力适时截拦流势,弄了一线小支流,改道而行,放掉工作退休,慢下来,顺着潺潺小溪度日。这才有闲暇重新认识自己。每天刻意为活着而活,原来是如此美妙。尽管柴米油盐仍然缠扰如昔,压力却减缓了,不知是心态改变还是要求降低所致,不再样样烦忧。仿佛从粘稠的泥浆中跳脱出来,洗涤全身后那般开阔舒畅。聆听自己、知道自己、认清自己的位置,确认我对生命的要求及生命对我的要求,不再妥协或相悖,而是跟生命互相切磋直至相容。知天命,说的也许就是这个境界。我尽量朝着它走下去。
7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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