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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拉卓

■前文提要:一抬眼,她看到男主人则坐在屋外稍高处的树墩上,眼快地发现他正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神情凝重。他似乎一直看着她与女主人之间的交集与互动。 他又想起我们的小女儿了,女主人说。原来伊班夫妇俩有两个女儿,大的一个嫁了,就住在他们的长屋里。另一个小的,他们在地里忙活,等大女儿边喊边踉跄地跑向他们,他们反应过来时,看见一只大猩猩,把跟在姐姐后跟的小妹妹给抱走了。 母亲自小也在伊班族群的泗里街远郊区长大,与少小南来、一开始就落脚在伊班胡椒园主家里打杂的父亲一样,说一口流利不带口音的伊班话,也Apai Indai (爸妈)称呼长辈。中年伊班夫妇俩,很显然一开始就喜欢这对年轻人。知道父母新婚,女主人毫不犹豫的拿出珍藏多年的手工纺织品相送。当嫁妆,他们说,母亲就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女儿。 那是一条长及膝盖、围在腰间的裙子,是女主人的母亲生前亲手采集树皮,泡浸抽取纤维、染色纺织而成,耗时许多年,为了让独生女体面的嫁妆。裙子有两条,女主人说,另一条已经给了嫁出去的大女儿。 尔后的两年里,联军登陆、大姐还未出世期间,母亲因牵挂着外公外婆与最年幼未满3岁的小弟弟,曾与父亲沿着同一条山路再往返3次,也住进伊班夫妇小屋子里。由于都不再赶路,回程还开开心心地住上两天。有一回,他们遇上伊班义父母口中的义姊,带着儿子刚好前来探访。 ● 那一天,父亲店前的五脚基来了一对伊班老夫妇,我见了,当是同一屋檐下住的华伊夫妇Aya Ibu散居在各处长屋常走访的亲戚。他们背着光,在店里忙活的父母亲一时间没认出他们来。 时隔13年,背着藤篓、赤着脚,那对伊班夫妇翻山越岭,从泗里街斯曼圭那一带的原始森林徒步先到了另一条河流域的荷万(Roban),再试探着逶逶迤迤地来到了砂拉卓。老爷子只记得地名,要找的是个裁缝,带着老伴,也是第一次走出大山。 Aki与Ini(爷爷奶奶)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天,就睡在天井的另一边、Aya Ibu与我们两家人公用起居的地方。除了日常就铺满地板任由我们打滚取乐的粗条藤席,晚间父亲还给他们准备薄垫与挂上蚊帐。我不怕生,与两老打成一片,鑚进他们的蚊帐里玩着闹着,往往就此夹在他们中间,一觉醒来,板墙之隔的左右邻家,人声吵杂,原来天也大亮了。接着我跟着父亲带他们去咖啡店,他们都显得腼腆。父亲发现两老穿的还是多年前给他们缝制的衣服,在他们小住期间,赶紧给他们量了身,添置几套牢实耐穿的。 Aki与Ini要洗澡,母亲让我带路到店屋后的河边。他们犹豫了半天,才肯走下斜躺在泥泞河床至水面的木桐。旱季里、我们眼里罕见所谓的清澈河水,他们不敢置信竟然是如此浑浊?河面又怎的那么宽阔、浩淼、吓人?!那几天里,Aki与我同时有所发现;眼前的河水往外流着,流走一大半,至河面几乎平静,一段浮木,眼看着它即将悄然停下来,却一时间受堵似的、突地顿了顿即往上游倒退,刚刚还似乎见到水面上的蓝天白云与对岸滩涂及树木的倒映,一瞬间也全给撩乱了。河水神迹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周而复始。倒回来的河水怎还略带咸味呢?! Aki手臂上的刺青与挂在胸前的山猪牙串。他的脑勺后有小络头发,盖住脖子后边,其余的头发都给剃个精光,仅留着头盖上的一圈,像扣在头壳上的瓜瓢。他日常赤着上身,一条树皮布(Silat)过胯绕腰,头尾留着的部分巧妙地前后遮羞。他腰间挂着带盖的竹筒,要抽上一口时,他从里边装着的干叶子卷进自己种的烟草,仅以一块配备着黑铁片的工具与小石头对刮几下,让发出的火星子由一小撮植物纤维绒接上,就此把烟点燃。这一操作,往往让我看了着迷。父亲抽烟用的打火机,Aki试用几次,发现火势太猛,又知道打火机原来得不时往塞满棉花的腹腔注几滴煤油、换消耗掉的火石,十分不以为然。火柴他也试过了,给一划,烧了,也没了。即便父亲要把打火机相送,他也没有接收,执意用回他原始的随身带。Aki与Ini对镇上商店摆卖的商品不感兴趣。母亲给他们买下的人字拖鞋,临走,他们也从背篓里抽了出来,带回去的是半面粉袋的粗盐与我们家里常备的Kaben Osborne饼干。 后来,Aki与Ini还到过砂拉卓一次。那个时候,因为经济不景,父亲的裁缝店已经退了租,带着一家大小迁徙到伊班人聚居的村落Diso务农去了。两老给我们带了一竹筒的Engkabang树枳油,黄澄澄的,腊一般,往热腾腾的饭一抹,立即散发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他们也带来了烘干的野猪肉,用一层层干叶子包着,都是托当年还在原处住着的Aya Ibu转交。与他们一起前来的,Ibu说,还有他们的女儿与一名男外孙,一家老小都没有留宿。母亲当时还埋怨Aya Ibu没有及时通报,否则她再忙也可以把所有的一切先撂下,与他们再见个面,把他们都接过来住几天。 如果Aki Ini可以就此居住下来,那该多好!我说,念念不忘曾与Aki Ini相处过的那些日子。 Diso长屋,与我们的亚答屋就只隔着一片湿地,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插有两根树干交叉、撑起无数横木两端交叠而衔接的长长独木桥,两边还备有扶手,方便相互走动。如果Aki与Ini都真的住下来了,我在腰间也佩上一把巴郎刀,有模有样地随Aki狩猎或满山遍野jalai jalai(闲荡)去。再不,我就跟着Ini有事没事长屋沿家挨户串串门子,肯定也会兴致勃勃。有我作陪,Aki Ini保准不寂寞。 ● 带回家里后,Pua Kumbu脏兮兮、手感也粘乎乎的,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小心翼翼地将它用塑胶袋包好,往杂物储藏间的架子最高层搁起,也几乎把它给忘了。陶盆端坐在厅里的桌面上,家里弟妹们哪一个从外边买了香蕉木瓜或柑橘回来,就顺势就往里一搁,就此成了我们的水果盘。陶盆面的图案,我们从没有注意,有天却让母亲的眼睛一亮。那是描绘时盆面有意无意似乎失误溢出圆周的一笔。她再把它托起,转了圈,盆缘下方这么的一个缺口,一经碰触,袭中了她指尖的神经线末稍,随即禁不住惊呼:就是这一个,永远错不了! 个别物件都蕴藏着故事 母亲的那个古老木箱里藏的,部分是我们曾经最熟悉的东西。舅舅小时候玩过、只需往里灌些水、即可从一头吹出动人的鸟叫声、再从大姐依次到小弟也都玩过的黄色塑胶鸟;外公的竹笛子,笛子周身刻着花、几行字,大姐年轻时候天天把玩过;父亲早年学过针灸的一枚银针、一枚红十字会的勋章、一副眼镜、一些老照片等等。更多是我第一次所见。 母亲把她的那一条裙子摊开时,我想起了那一件pua Kumbu。发现它虽严重受潮、部分半腐朽脱落,其他丝毫未损。经我暴晒去潮,小心翼翼地轻轻拍打后,精致的手工与图案与曾给尘垢半埋的暗红色泽,再度显现。我把它与母亲的收藏品并列着,母子俩见了,不由的愣住:它们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老太太是不是Ini?你没认出她来吗?她是不是叫Umang?男子是谁呢?他有多大年纪了?他叫Aling Baling,对吗、对吗?母亲追问。 母亲把玩着两条裙子,有了想法。我们在印度街买来一块深褐色的棉布,以它垫底,再把存着的那条裙子与另一条拆了线,边缘相叠连成一体,掩饰了腐朽部分,母亲小心翼翼地一针一线地它们缝贴其上。我们找到古晋一家装裱店,监督着让店主以不反射的玻璃把它们镶起来,挂在客厅里。 ● 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座推窗即可见到瀑布的长屋。 离开的那一天,天刚蒙蒙亮,云雾笼罩着整座山,长屋就在云雾里边。夜里下了一场雨,黄粘土的陡坡更显光滑,在艳阳下,闪着金光。屋长带着我们绕远穿过一片再生灌木林,安全地下了山。泛婆大道上,四周一片热带雨林深邃,灌木林融在其中,若往回走,去向长屋的路,我再也分辨不出来。 那座长屋,迄今理应还在那一座山中,但名字与位置,我没记住。 他就是六十多年前曾陪着外祖父母前来探访的少年吗?那位屋长。时隔多年,他还健在吗?当他兴致勃勃领着我们观赏、数着屋里各古瓮的来历之后,工程助理把文件夹摊开,我看了看,与其搬弄地势因素,还是这一区域历年旱季所采集的水文资料,不如直言不讳;我们的到来恐怕要让他与长屋居民失望了。他眼睛对着我的直视,轻声地说了句;不成就不成呗。那与要送你礼物是两回事呀! 父母亲相继去世了。 母亲遗留的那口木箱子,内容一直封闭着。诸多她生前所珍惜、儿女们不知来由的物件,随着母亲的离去,再没有人能将其个别蕴藏的故事细述,何以让它们一一还魂? 陶盆与Pua Kumbu,今后哪天有人看上眼,或许当古玩当艺术品收藏去,与它们的存在曾经紧系着的事迹还有谁在意?除了我,在有生之年。
7月前
离职前的最后一次出差,为了勘察水利灌溉计划的可行性,我来到横亘在砂拉卓与泗里中途、让泛婆大道从中切过的高山区。我想起父母亲,1945年日本人离开前夕,他们曾经在这座山中的一间木屋借住了一宿,让他们毕生不忘,尤其是母亲。当年,她还是个新娘!就是父亲迎娶那天,她带着简便的行囊,在弟弟的陪同下,随着父亲从泗里街的Kisa徒步去砂拉卓。 司机把车停在泛婆大道边预定的地点,长屋屋长已经在等候。我在工程助理的陪同下,跟着屋长爬上植被给清理过、露出粘黄土、防崩墙待施工的陡坡,走进一直仍在往高地伸延的浓密树林里,一路气温渐降,给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感觉冷。 茂密树林里的小山路上,我不久即见父母亲故事里前人搭建、后人不断持续维修、可以遮风挡雨的棚子。在这里,果然同父亲所说的一样,边上仍见篝火的遗迹,烧了半截的粗大柴火似乎还让人感觉其余温。父亲说,相信当年就是因为曾经歇过离去的旅人有意留下的火种,让后来者很快就把篝火重新拢起。来到这种棚子,若遇上其他人,即便素昧生平,大家围着篝火坐着,分享各自旅途上所见所闻,分享食物,好不亲切,好不热闹。 父亲曾经往返多次的山路,两头伸延,间中岔开又岔开,几乎覆盖整个区域所有河流源头,散居各地的伊班人因而得以联亲、相互走访。他曾在一个岔路口上,遇到一伙来自拉让江支流加拿逸河上上游支流Julau的伊班同胞,与他们结伴同行至另一个岔路口才分道各自前行。就是这样,多少回类似的萍水相逢,结伴同行,走着、聊着,当真成了朋友了,却是一别两宽,再也没见过面!哪条是干路、哪条是岔路?跋涉其上,没人分得清楚。它们宽窄几乎一致,也全都是多少人经年累月接力踩出来的。它们各自有多长?各自可以抵达多少长屋村庄?各自又会有哪些供路人休息的棚子? 第一次带着妻子与小舅子踏上同一条山路时,父亲信誓旦旦在夜幕全面笼罩前,就会抵达他曾经歇脚过夜的那一个棚子——那个地方极好,依在小溪边,我们可以好好洗澡、做饭、休息,早朝再赶路。 不料那一回,天就黑得特别快,再往前走,唯恐迷路。当他一时间犯了难之际,迎面来一个人,手持树脂火把,瞄了他们一眼就默不出声地从他们身边匆忙刷过,冷漠得让他们背脊发凉。看着他的背影在暮霭中消失,他们决定从小路岔开往森林里走,找个地方将就过一夜,但没开走几步,就听见一阵脚踩枯枝的声响正向他们身后靠近,还以为早先那个过路人绕道折回找麻烦来了,猛一回头,来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冷不防的一出现,就几乎站在他们面前,手里还握着巴朗刀。 当时吓得我们啊!你舅舅真的还瀬尿!母亲笑着说。然而,3个年轻人也看到来者随即倒退几步,忙摆手说自己刚在设阱捕猎的地方,听到声音,就径自走了来。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他把另一只手倒提着的猎物亮给大家看。 暮色中,母亲第一个反应是一句伊班话:是鼠鹿!让大家都笑了。 发现其中一位原来是个娇小的姑娘,来者说了句逗趣的话,接着他说:山里凶猛的野兽夜间常出没,遭袭了,躲也躲不开,不安全。 我们跟着屋长,路经几带未成小溪的湿细沙地,浅浅的还不足于湿鞋子,也蹚过一条又一条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单向潺潺流淌,从不回头。许多年前,曾经就有这么一对老小,站在砂拉卓Krian河岸上看着潮水一起一落现象,小男孩一再搔首抓耳,许多年后也没有搞明白,老的却只一再惊叹:我们那边的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孩子们都搬出了长屋 你听!那就是我们那边的瀑布!朝着瀑布声走,我们就不会迷路,长屋也就快到了,一支烟的工夫!屋长说。他有一头焦黄的头发,一口给烟草熏黑的牙齿,一张经多少风吹雨淋日晒看来苍老的脸庞,身材虽然短小,但精悍,全身几乎没有赘肉,胳膊与双腿尤其硕壮。我臆测不出他的年龄。是他找到我任职的水利灌溉局,一听他的建议,明了伊班人种旱稻的传统方法,我心里立刻有个底,他说,是不是把瀑布的流水引开,也把所有散布在山腰间其他农作物灌溉个遍?尤其是干旱得令人绝望的非常时期。乡区发展局会这么办的,他们说,要把瀑布洁净清冽的水,以塑胶管子从我们长屋后的树林穿过,往各户人家输送,也安装抽水马桶。 卅多户的长屋,就建在半山腰上,露出部分屋身与屋顶,远远看去,就像是只露出一段身子、不见头尾、饱食后酣眠、独享这片天地的巨蟒。 屋身都是由粗大坚固、未经刨修的老盐木所建造,在原地稳固伫立了百年,一直到近年来,几乎遗世隔绝。 上了长屋大树干砍成阶的梯子,长长走廊尽头的单位是屋长的家。家里,住着他与年迈行动不便的寡母俩,孩子们有了自己家庭都搬出去了,但6月1日的丰收节总不忘带着妻小回来团聚。太太是哪年去世的,他只记得是小儿子刚刚学走路的时候。沿着墙脚摆放七八个、是他从祖辈留下来、但仍然在用来酿酒的古瓮。给安置在晒棚屋檐下的那一个,给封住的瓮口多年来持续给蜜蜂窝覆盖,让他们也一直有蜂蜜享用。瓮里,还蓄着他忘了哪一年酿成还来不及开封的米酒!天性热情好客的屋长与我极投缘,问我喜不喜欢那些古陶瓮?要不要把其中一个带走?我愣了半晌,说喜欢,但笑着摆手摇头谢拒了。 这个好,轻便携带!拿去吧!屋长说着就不允我拒绝地把一个直径尺余,扣在大陶瓮当盖子的陶盆给我塞了来。犹似不足,他又递过给折叠成一方传统的伊班妇女手工纺织品Pua Kumpu:这,也给!不收我生气了! 敞开的窗户外,横着一道山谷,历年来给砍伐、烧芭、轮候种旱稻的一片片坡地,可以从不同时期长成的植被看出界限与痕迹。一片片给垦开的土地,一间间小屋子散置其间,暮色降临,炊烟正从几家升起,与顶上的刚拢聚的雾霭连成一体。屋长指了指: 看到没?就是那一间,几乎给香蕉树包围了!哈哈。我的弟媳在做饭了。后面高高的那一棵是榴梿!不就是为了方便吗?省得我们天天长屋与Ladang两头跑! 在这些长屋外另辟了地方,居民们各守着自己耕开的土地,常见的农作物是木薯,面包果,番石榴,黄梨,烟草,还有只须稍清理冗枝残叶后就猛抽芽疯长的无名野菜,只待应需采撷。农耕之余,女人只管家务,喂养家禽,男人们农耕之余,打柴,铸刀,烧陶,搞搞木雕,合伙满山遍野狩猎,所捕获的野鹿野猪大家分享,一时半会都吃不完的,用盐腌了或以柴火烘干,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 那间高脚小屋子,下边四面灌风,中间是个浅坑,里边是3个石头组成的灶,坐着一个自制、憨态可喜的陶锅。那一晚,为了专给客人做饭,男主人以一节竹管子猛吹,再度把灶火吹旺,迅速清理了刚捕获的鼠鹿内脏即连皮带毛架在火堆上,烤熟了,粗略砍件之后就满满地堆在一个唯一的陶盆里。女主人借着灶火从屋边摘下的灌木伸手可得的大叶子当碟子,盛着陶锅煮熟的米饭,母亲说:看着我们毫不客气地手抓烤肉和着饭吃起来,伊班夫妇俩可高兴坏了。高脚屋下是也是他们夫妇俩日常作息的地方。晚间除了遇上狂风暴雨给泼得不行,他们都不上屋子,靠着终年不给灭的灶火睡觉,暖和。 当你爸爸他们饭后还在铺着藤席的架高的木排上抽着土烟聊天,我随着女主人上了小屋子。 翌日天没真亮,她仅裹着纱笼睡觉就给冻醒,发现小屋里的地板是竹排,油光滑亮;四根原始状态、大腿般粗大柱子,牢固地撑起整个屋子的结构;屋瓦与墙壁都是以藤与竖着一片片树皮编就;屋内墙上挂着几个用来盛水的备用葫芦瓢;角落里躺着似存放一些家当的一个自制木条箱子;角落有个洞口,可以接着搁着梯子上下,没有窗户。下了楼,她看见其他人都早已围着灶火取暖。女主人也正烤着木薯玉米,张罗着他们的早饭,向她招了招手,接着也把饭煮了。 女主人还教我如何用叶子与树皮纤维索把热腾腾的旱米饭扎实地裹住,好带着上路。那间小屋子,背靠着高山,傍着浅浅流淌着小溪,眼前是丛山峻岭,氤氲雾气萦绕着深邃山谷。望眼可及的瀑布,来自高不可及的云深处。母亲回忆着描述,让我听了如痴如醉,犹如身历其境,但她的眼神却定格在我无缘参与的远方。 她蹲在溪边帮忙清洗那家里唯一的陶盆时,给盆底一处硌了手指,她翻过来看了看,找出原由,也始发现盆面尽管十分干净,盆底却有一层陈年污垢,用指甲刮了刮会脱落,就抓了一把边上的草将它刷洗一番。女主人此时也来到她身边正用瓜瓢取水,也接过她洗好的陶盆。回到小屋子,她看着女主人取下挂在屋脚柱子的粗藤编织的套子,也搭把手帮着把盆子放进去,再回头原处归置,让盆子自行晾干。一抬眼,她看到男主人则坐在屋外稍高处的树墩上,眼快地发现他正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神情凝重。他似乎一直看着她与女主人之间的交集与互动。(明日续完)
7月前
达岛在哪里? 不知道。总言之,比嫁去哪里都远。 阿松说,阿培哥当时最靓仔!又健壮又高大!阿松还说,你后生时也系靓女。如果不系一样姓翁,他早娶你了。系他自己讲的! 几十岁了,靓什么靓,都老了。阿培天生一脸胡子,有人就嫌他丑。以前揾老婆,他还老远的去了三马丹!!他同阿松哥一齐,阿松哥最清楚!你返去问下就知。后来,他与阿松搭船来到我们“水大流”,他一上岸,我第一眼就见到了,的确是一脸胡须。接着,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来到我家了,而且已经把胡须刮个干干净净。 48岁,大阿松3岁!今日的阿松,老似个伯一公! 三马丹的女子不就是嫌他穷,又一脸胡须!人家是有钱独生女,还要他当入门女婿,他哪里肯?一知道有船开往古晋,他就离开了。子女不跟他姓!他如果肯也不用等到那一天啦。 许多年后,父亲不知怎的突然发现我们兄弟姐妹9人,与他梁姓Liong一致的,只有最小的女儿,其余8个都是Leong,若不给及时劝住,他还真的要找注册局更正去。一直到他的公民权卡给没收时,领了身分证,他喜忧参半。忧的是,与原乡的关系就从此彻底切断了吗? 表姐,你不是认不出来吧?我以前也只见过他两次,但他的相貌真的没什么变! 阿松嫂这一句话刚撂下,简陋破旧的木屋即便到处通风也无法缓冲,氛围随即迅速僵化。那位体态浑圆的妇女,已经按捺不住久杵不动、饱积的爆发力,忽地站了起来,将手握着且安稳坐在她大肚腩上的一杯茶没好气地放在地面上,茶水都溅了出来泼湿袜子也顾不了了,把挎包往身后一甩,就兀自往外走。其他五六人见状,竟都紧跟着她身后倒抽似的一阵风,全部吸走。松嫂回过头来,低声抛下一句:她发那么大脾气,真是!都几十年前的事! 我们都以为父亲回到店里忙他的去了,不料他稍后回来了。母亲带着我们开着派对似的正在兴头上,喝着茶,吃着爽脆、入口即化的蛋卷,哔哔啵啵的,刚聆听了母亲就先前场景落幕后的倒述事件,一见到他,吱吱喳喳地问道:爸爸,那个胖妈是你的大老婆吗? 居民不再会在乎客从哪里来 客人呢?妈妈不是留她们吃饭吗?父亲问,忙把双手拎着鱼、肉与菜高高提起,以免我们蜂拥前去给弄撒一地。 还留得住?你真的不认得那个肥婆吗?她一来到就粒声不出,一翻面,说走就走,连茶都没喝完,还吃饭?如果我一早知道是她,也不会说那么多话!不就是讲着捞笑罢了!母亲还说:我一时也不记得她有粒痣! 痣还生毛!短短的毛。弟弟接着说。 父亲呵呵呵地又重提了誓不倒插门的旧事后,说:阿爸也听说,那个肥阿姨娶不得。 为什么? 我们耸起耳朵,新鲜事,从没有听过!期待爸爸继续说下去时,他却支吾了。妈妈一接腔,就惹得大家咯咯咯地笑翻了天。 你不记得自己说过,她那对奶太大了吗?走起路来都会颤动的,不是吗?你还说那个大奶婆当时看来已经不是女仔了! 笑声未歇,我们已经开始质问:妈妈妈妈,她怎么会不是女仔呢? 不对呀! 是啦,不对! 她的奶有那么大呀! 父母先是一愕一愣,接着不知怎的都无视我们激烈的反应,话也是耳边风:这三抽Ikan Buluh鱼仔,买二送一,好心的苏莱曼来到店门口兜卖,还说我们一窝子女,正好煎得酥脆,连骨头都吃下去,不浪费,又好味! 看来等下他们个个又不吃饭了!一大包蛋卷都吃完了,一点也不剩! 她怎么就不是女仔啦?我们这一边也不就此罢休,就在与父母亲纠缠着不放时,妹妹突然插入一句,让我们顿有所悟,安静下来,她说:我知道为什么了!爸爸不是曾说过她不会煮饭吗?没有女仔是不会煮饭的! 大我一岁的三姐刚好从她养父母家回来走动,听了故事,也跟着妹妹们紧随母亲身后,一下子把厨房给堵满了,说大姐不就早都会煮饭了才能在巴刹的杂货店找到工作。 我们都是女仔! ● 每一家音译的英文招牌,让我知道哪家是原籍广东的老乡亲。母亲一向是自来熟,听了乡音话也就多了起来。母子俩走访好几家,心情一如室外吹着的海风与那万里晴空,暖和、开阔、明朗。串门子中途,眼前的那一幕,母子俩突地同时煞住脚,面面向觑,就不再走前去。 我们回家吧。母亲说,神色黯然,我默不作声,母子俩蓦然想起同一个人,一直思念着那位老人。他67岁那年走了。 回程,大热天里,尘沙飞扬,前景一片模糊。我告诉母亲,我们正奔驰在泛婆大道的其中一段。三马丹再往西,就是Telok Malano、早已有人落脚生活的马来村庄。即便给孤立在一个海湾,几乎与世隔绝,建设蓝图里,那可是将来泛婆大道、我们砂拉越这一方的起点,终点设置在沙巴。往后大道沿途应需要一定再岔开,再分歧,继而不就像网一般,把所有地方都接上了,也覆盖了,凝聚了。 母亲尽听着,似有所感触,仅回应:都系下一世的事了,到时又系另一个世界,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母亲累了,歪着身子,在后座睡着了。我往望后镜看了看她;小小巧的鼻子,醒着的时候,双颊一说话就见两个酒窝,深邃的眼睛永远那么柔和、明亮。她身躯那么娇小,大半生却已经肩扛了多少艰辛,经历的多少磨难? 她不知做了梦没?她那个年轻时代、湮远却又清晰的梦。她情窦初开时期的好朋友,听说后来在古晋一家裁缝店学习,也是父亲曾学艺一再探访师傅的地方。据说,他后来回到三马丹,结婚生子。如果子女像他,一定也是靓仔靓女!母亲说。父亲若还在,这一回也一定会与我们同行,也一样会想再看一看他曾经驻脚的地方。或许他还真的就此遇上那个曾经不同期的同门师兄弟,之前原来还曾有过交集,在他们师傅的店里,或是就在咖啡店里,师徒几个人一起喝过咖啡乌,吃碗哥罗面。只有父亲才记得半世纪前三马丹的全部面貌,更原始的也只有早已入土的外公外婆知道。母亲与我共同所建构、所拼凑的三马丹图景来自父亲所见、所经历。母亲除了转述外公外婆的听闻补充,相信也添加了那位少年好朋友的曾经描绘。是碎片,也是人生。 ● 三马丹,当我在冠病疫情全面解控后旧地重游,发现阔别多年,一个当年昏沉、不甚起眼的临海小镇,也已增添不少基建;海滨公园、新建的码头、附近几家度假村,氛围也变了,一切欣欣向荣。多家国际知名旅店也在策划着,不日将沿海岸线建设起来。 小镇面朝大海的原有两排老店,依然如故。母亲与我曾盘桓的那个极左的角头间,也是父亲曾寄宿了半个月地方。那店号上的字,未变,一如父亲当年所惊艳。以前经营杂货土产的老店,目前是个餐馆,虽经装修,风格保留,建材也因为坚实没给更换。大门口向外横着开的窗户,下半扉给架个平稳,也该就是父亲说过当年可以摆卖商品的平台。那质朴的生铁上锁机括,依旧灵活,似乎不屑紧扣历史、当下、未来。 那家裁缝店不在了。当年我与母亲看见了朝外摆着的剪裁枱,其后是一脸花白胡子茬、秃顶的老人,戴着眼镜,正聚精会神地手持剪刀弯身忙着,也似不容出丝毫差错。剪裁台上,摊开着面朝下的一本书,还有一份卷着的报纸,也都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也是一袭白背心,裸露着的他大半的宽阔肩膀。猛地一见,眼前的场景,我们何只曾相识?那位老裁缝师,当发现有人走近时,他会不会也一样从眼镜片后抬眼瞄了一瞄,复制我们曾熟悉? 廿多年过去了,母亲也已往生5年。三马丹姓刘姓陈的,相互牵连的也未必是原藉广东四邑。我想起母亲,细嚼着在那一次回程中,她曾说过的那两句话。随着今天公路辐射般地各方往还,这里人去人来也多了,相信迄今仅存的那些常住居民,也都不再会在乎客从哪里来。百年前告别了原乡曾在此驻留的,相信乡音至今必然已稀释,或荡然无存。 以前的裁缝店是今日的一家杂货铺。我抬头看了看音译店号,一开口就径自以四邑方言搭了讪,店里的青年听了,眼睛一亮,掩不住惊喜,朝店后大声叫道: Apua, yao ngan lei, hai Siligai ka!(阿婆,有人来,是泗里街的!)
2年前
我建议去三马丹,母亲听了雀跃万分!她说,我们的祖辈,从中国广东新会南来,据说都是先在印尼的西加里曼丹上的岸,多少年后部分迁徙到了砂拉越的泗里街,也有不少落户三马丹。当年,她还在襁褓中,就曾在三马丹过境、短暂逗留。 唐山过来不就揾餐饱咯!母亲似乎轻描淡写,说着年仅20岁的外公外婆带着她急不容缓地背乡离井,但内容浸透多少血汗与泪水、过程又涵盖多少无奈与辛酸,虽身历其境,她抵达三马丹时,才3个月大,且奄奄一息,只差没与许多人一样,中途只穿着身上的那件衣服就给抛入南中国海了事。她能存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女仔时候,我们哪一个与妈妈顶颈几句,她们都说,不听教了是吗?等媒人婆来了,嫁你到三马丹!母亲提起往事,笑了:我若是嫁来这里,不知后来的生活与情况是怎么一回事。生了孩子,肯定不是你们!不就是因为日本南侵,他回三马丹去了,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那个邻居男孩,8岁就到泗里街的基瑟投奔姐姐。胡椒成熟、每当其他胡椒园口雇人帮忙时,因为工作勤快,给雇用负责采撷胡椒的下半部,一对小小人儿的工资却与大人一样。雇主也让他们拾掇经鸟类吞噬消化过拉出来的所谓残余带回家。那才是胡椒的极品,每一颗都浑圆饱满,母亲说。 他最喜欢听我即兴唱几句歌仔!老跟在我后头要我教。我随唱随忘,哪里教得来!联军登陆时,他返来过揾我。我妈同他讲,嫁人了!今日,他如果还在,也该70了吧?见到了,我肯定认得出来。我一直记得他的神情。很特别。我说不上来! 我们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三马丹,一个坐落在婆罗洲岛最西边的小镇。虽然海岸线给红树林覆盖,海风在炎阳下穿过其枝叶习习吹送,带着咸腥味,也让海浪声清晰可闻。 这就是南中国海!我告诉母亲,还指着中国的方向。站在向着大海伸展的码头上,看到午后的海面给风吹皱,折射着阳光,让人目眩。 三马丹,父亲也曾经奔赴。他那段前来求亲的臭事,不但他曾一再津津乐道,儿女们百听不厌,还擅自添增许多有的没的细节,让他懒得辩驳,一径呵呵地笑着,取乐儿女,也取乐他自己。他说那个急着要当丈母娘的可喜欢他了,百般殷勤地要留他:你就每天过来吃我女儿煮的饭菜!就是因为这样,三几天下来,让这位当年无人不夸能干健康力壮,何止英气潇洒的年青男子,虽然求偶心切,却犹豫了。 她把一大锅饭煮焦煮糊了!有回她盛饭时,还钓出一块抹布!说几靓都是假的,不会煮饭! 小时候,我一问母亲我从哪里来的?母亲就说: 是后园的椰子树下捡到的。不信的话就去看看,那椰树下是不是有个小坑?就是那边捡到的。你爸爸去河边冲凉时无意先发现的,是一条日本蛇,你爸爸不过只用了搭在肩上红色浴巾把蛇罩住好捕抓,不料回到家里,那条蛇竟然变成一个男婴。那就是后来的你。不信?问问你的伯母,你是不是肖蛇的?你是中午12点正来到的,是一条懒蛇!记得哦,如果你像你爸爸那么喜欢吃蛇肉,以后长大了,也会有条蛇找你当爸爸! 母亲随口编的故事,我曾深信不疑,想来椰树下凉快,那个浅坑,躺在其中一定舒服。我也油然想着那些年只在店屋的五脚基上摆卖的果子狸、鼠鹿、龟、鳖等等小动物,都是上镇来购物的伊班同胞中途顺道所猎获,大半还是活的,也都不知道自己将给烹成美食;蜷缩成球的穿山甲,一骨碌给滚落在店屋的五脚基上,有人买了抱了去时,只见它向内卷得更紧;给困在网兜里的日本蛇,由于身短、硕壮无法自我盘卷,只有直摊着,时而还伸出舌头。它们一再斜眼盯着我,都似有话说。我因而最抗拒吃野味,尤其是蛇肉,感觉是吃了自己的亲属,小时候。 等我稍大一些,母亲却说: 你的名字理应是成景,梁成景,你唐山的哥哥名叫成就,也是你爷爷取的,但也不知道你会是哪个妈妈生的,说不定是红毛婆。原来父亲当年要去的是旧金山。来到砂拉越,他第一个落脚的地方是一座庞大的胡椒园,伊班东家与他万般投缘,看他年纪小,又无亲无故的,有意领养:你或许是伊班妈妈生的,有个伊班名字,Joran Anak Aboi什么的。因为父亲的伊班义父,Aboi是父亲在砂拉卓的伊班与马来族群中给叫开的名字。 母亲告诉我,就在我出世之前1分钟,她刚吃了午饭,收拾好,又去了后院的井边打水冲了凉,稍息片刻,我已经要提前报到!正忙着给店面煤气大光灯修复的父亲顿时也慌了手脚,出去找甘榜的马来助产婆的一时忙乱间,就把一件东西塞进她手里。等孩子出世了,她才发现紧捏着的是未曾开封的棉质灯胆,光明牌的,虽然没有正式上过学,常见的那些字,她还认识,灵机一动,初生儿子的名字也就此锤定。母亲说:成景这个名字,刺耳! 当然,你若不是我生的话,名字是成景大有可能。是不是姓梁,那就不知道了。不信,你问你爸爸去。 从口音就能辨别来自哪个村 父亲听了,忍俊不住。当年虚岁27,听说三马丹同乡的老婆容易找,虽身几乎无分文,从砂拉卓徒步到了泗里街,与也正为找对象成家发愁的远房兄弟阿松一拍即合,结伴前行。他们搭马来人的渔船到了诗巫,又上了一艘运输船,以卖劳力装货卸货换取船票与伙食,经古晋,又经一段南中国海,逶逶迤迤地才总算抵达三马丹!两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一路给当是二流子,也无时不闪避着日军,万一给逮了去,修路还是搭桥,怎办? 系你们爸爸好骨气!父亲说。那时年纪小,姓陈姓梁的,我也没有弄明白。 相亲的那一天,他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详察细看,姑娘还算五官端正,嘴角还有颗美人痣!但说是20岁,眼前明摆着的,没30也该有29半了吧?阿松已经看中了一位,见到父亲不表态,游说一番:不就大几岁罢了!年纪大几岁又怎么了?余成哥的老婆还是童养媳,大他10岁,不也照样给他生了4个孩子。胖?瘦的好吗?抱不暖,全是骨头。娶了三马丹老婆,我们不也可以就此住下来?你说,这里的语言风俗习惯,与我们泗里街哪个港门不一样?我们不就是去哪里揾食就住哪里,对吗?这样老远的来,不娶一个回去,不就白来了吗?大海的另一边不就是我们北国的家了吗?阿松说得在情在理,也真浪漫、想得远。一时间,父亲说,贯耳的海浪声,还真的让他听到了原乡在呼唤。 父亲心里仍嘀咕:那些天,她家店里的所有粗重活我都无偿揽下,也从没有闲着,该不算白白蹭了人家几天饭吧?坚决不妥协入赘后,父亲准备离开前夕,对方态度也骤变,百般嫌弃后还当众戳手指撂下狠话:死胡须佬,邋邋遢遢!我宁愿不嫁也不稀罕你!! ●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从伊班村落搬了出来,住在砂拉卓镇与马来甘榜交接处的Selango。不知始于何时,就有十几户各族人家在那里空置的土地上搭建房子,自成一村。砂拉卓与泗里街刚通车那阵子,两地往返不再靠乘船经Krian与Rejang和一段南中国海,相互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父母的旧相识与亲戚也成群结队纷纷来访,往往还带着他们各自与父母亲素昧平生的其他亲朋戚友。一天,一帮女客由我们传闻中的阿松嫂带队,找到了在市镇上当裁缝的父亲,终于一起挤进了我们租用的家里。一亲近乡音,父母的精神也随即旺盛起来,对着客人说,就一起吃餐饭吧,难得大家都是广府人,吃了饭才走! 小屋子闹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都以广东方言交错抛话,各说各的,不但能从各自的口音,几乎可以精准地辨别各自从未到访过的中国广东新会哪个村哪个里,牵扯着彼此的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远亲,还八九不离十道中了姓氏。其中一位体态丰满的中年妇女也跟了来了,一开始,我们就感觉她不甚友善,生闷气似的。弟弟妹妹们时不时偷看她一眼,怕一个冷不防,她会突袭似的。 母亲忙着张罗茶水招呼,叫我去就在近处的马来小店买糕点好款待。 父亲插不上嘴,一脸笑意地坐了片刻,说了句什么,走了,看来还显得有点依依不舍。 你男人梗是嫌我们吵!哈哈哈哈。 男人是这样的啦。不系么? 你点解嫁会到来这里?这么远!有人问母亲。不等母亲回答,阿松嫂朝着另一个说:我们不是更远!从三马丹嫁过来泗里街,你说是不是吗?表姐,我与你说话呢!你当时不是差点嫁过来吗?当时砂拉卓系远过泗里街!不过现在都通车了。早上我们泗里街8点搭的巴士,10点就到这里了。呵呵…… 我们有的姐妹还嫁到美里、达岛、荷万。听说那边的我们广府人还真不少。(明日续完)
2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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