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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静子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我哼着歌谣,一边用脚趾头上下拉动纱笼摇篮,一边展开手中的金庸小说,沉醉在小龙女美丽迷离中。心里则希望纱笼摇篮里的小妹快快进入梦乡。 乡下人家,家家户户少不了纱笼摇篮。家里多小孩的,还不止一个呢!小时候,住在田芭,当然我们家里也少不了这种纱笼摇篮。听说有些人家的孩子,从婴儿开始,就爱睡纱笼摇篮,连夜晚也不例外,一直到两三岁。 纱笼,是热带人的服装,马来人尤其喜欢。纱笼的确好用,既可作为平时的穿着,夜晚睡觉时也可裹上一条纱笼当作睡衣兼睡裤,还可以作为孩童睡觉的摇篮。市面上售卖的纱笼布料,花纹多样化,色彩鲜艳夺目。 所谓纱笼摇篮,就是把纱笼吊起来当作摇篮。把纱笼挂在一支铁架上,吊在一条弾簧上,然后将它倒勾在屋内的横梁上,就大功告成。我们住的亚答板板屋没有钉上天花板,屋内到处都可见到横梁,因此,随处都可吊挂纱笼摇篮,方便得很。 纱笼摇篮的装置不需太大的空间。纱笼摇篮透风凉快,小孩容易入睡。年轻时,就常听阿嬷说,睡纱笼摇篮的小孩,他们的头颅浑圆饱满,很好看,也很有福相。此外睡纱笼摇篮的孩童,若是睡梦中排尿了也无所谓,因为纱笼易洗易换,非常方便。阿嬷说小孩睡纱笼摇篮真是好处多多,她说,我们家的小孩,没有一个不是睡纱笼摇篮长大的。 通常阿嬷在纱笼摇篮的铁架上,绑一条垂到地面上的长布条之类的绳子。将绳子一拉,纱笼摇篮就有节奏地上下摇动了。倘若两手忙着办理其他事情,只要将绳子的一端架在脚趾头,脚趾上下运动,纱笼摇篮也就会上下摇动。这时双手就可以腾出来做其他事。 用脚趾头拉动来解放双手 阿嬷和母亲利用脚趾头拉动纱笼摇篮的技巧,掌握得恰到好处,是这方面的高手。 后来,我也学会了这一招,非常管用。我经常用手捧着书本阅读,一面用脚趾头拉动纱笼摇篮。小孩躺卧在一上一下摇动的纱笼摇篮里,在徐徐凉风下摇呀摇,应该是舒服极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拉动着摇篮的我,很多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来。这个时候,往往就会出事。因为在无意识下,用力过猛,就会让摇篮里小孩的头颅撞到地面,将睡梦中的小孩惊醒,哭闹一番。 犹记家中有一名弟弟,自婴儿开始就爱睡纱笼摇篮。即便到了两三岁,午睡时间一到,便吵着要睡纱笼摇篮。但是顽皮的他,有时从睡梦中醒过来后,就静悄悄的从纱笼摇篮里挣扎着自行起身,然后跳下地面来。不过,弟弟也有失手的时候,坐在纱笼摇篮里失去了平衡,便会摔下地来。他的头颅撞在地面上,“碰”的一声,加上哭声,惊动了一大小。从弟弟大声嚎哭的情况推测,他的头颅必然是疼痛异常。我真担心他会不会脑震荡。阿嬷不了解脑震荡这回事,径自喊说痛死了痛死了,撞坏头了。 睡纱笼摇篮的小孩,除了偶而会发生头颅撞地面之外,也会面对丧失小性命的意外风险。我的邻居就倒霉碰上了。话说林君夫妇俩忙着工作,早出晚归。儿子生下刚满月,就送到托儿所,交由保姆照顾。不幸的是,寄托在托儿所的儿子却发生了令人悲伤的意外。据说睡在纱笼摇篮的小孩从纱笼内跌下,不知如何颈项却意外被绳子缠住。待托儿所的服务人员发现时,小孩已窒息身亡。 这件不幸的意外事件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不忘提醒家里有孩童又设置了纱笼摇篮的亲友,要提高警觉,千万别疏于看顾睡在纱笼摇篮的小孩。 后来的后来,有一回,走在街场上,路过一间电器店,偶然发现店内挂着一副熟悉的纱笼摇篮,自动的上下不断摇动着。原来那是利用电流发动的纱笼摇篮,只要接通电源,纱笼摇篮就上下摇动,轻重缓急,恰到好处。不需要劳动人们的双手,更无需动用台端尊贵的脚趾头,方便又省事。不过,我却认为,对小孩来说,睡这种电动纱笼摇篮,总是欠缺亲切、体贴以及亲情的爱。
3月前
我的胆量向来很小。幼年时,阿嬷经常在亲戚邻里面前说我“冇胆”、没有胆量。阿嬷说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自小就怕这怕哪的,对任何事物都怕怕。 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出理由。 或许是小时候就被吓破了胆。阿嬷说,人吓人,无药医。记得那时候,大约10岁。有一天午后,独自骑着脚踏车到离家不远的小教堂去学习天主教教理。半路上,碰到了一名胖嘟嘟、蓄着长长白胡须的老者。他疯疯癫癫对着我傻笑,还挤眉弄眼的。我害怕得不得了,不敢对他多看一眼,赶紧猛踩脚踏车离开。 第一次被吓的经验,变成了心中永恒的阴影。第二、第三次惊吓之后,这种恐惧竟变成了禁忌。自此,心中存留着一个疙瘩:走在来回小教堂的那条路上,总是提心吊胆。不幸的是,往后的许多日子里,那老者却一而再再而三在那条路上与我碰个正着。老者他似乎是有意找我寻开心,要捉弄我,让我吓个半死。就连夜晚睡梦中,也不时被那老者惊吓得高声喊叫而醒转过来,心跳加速,呆坐床沿,久久不能入眠。 就不知道这老者是否神经不正常。我对精神病患者,打从心底怕得要命。我怕神经错乱的病人,不论他们被称为颠佬、痴线、傻佬、头风佬、肖仔或gila(马来话)的,我统统都怕。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名据说是住在邻村的疯妇,三不五时就在我们居住的田芭出现。她四处走动,经常在我们家附近徘徊,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破口谩骂,恫言要打人,还说要引火烧亚答板屋。我原本就怕怕,对这名疯妇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因此,每当远远看她到来,便吓得魂不附体,赶快把门窗关上。然后从门缝观望监察,希望她快快离开。 从年幼开始,除了对神经错乱者心生害怕,对庙里的一些雕塑神祇也是如此。摆在神龛上的诸如拿督公、大伯公,尤其是一些满脸黑胡须装扮的雕塑神像,一见到就怕得要死。对印度神古怪的装扮,更是怕得不得了。小时候外出遇到印度神出游,便赶紧另觅岔路避开。至于跳童(乩童),更是我不想看到的。乩童的造型及进行仪式,都会让我心惊胆跳,打从心底抗拒。可是,越是忌讳的,却偏偏要缠上我。当年刚出道,在小村庄执教,班上女学生中竟然有一名乩童。上课时,她随时会跳起童来,全身颤抖,口里念咒,叫我害怕又生气,真是无可奈何! 大约是念小学三年级时,耶稣受难日那天,跟随阿嬷到马六甲圣彼得教堂,说是去朝拜耶稣圣尸。第一次见到横躺着且满脸胡须的耶稣巨大塑像,一时之间,心里又起了一阵恐慌。不过,这一次之后,幸亏接下来再次见面时就免除了恐惧心理,每年都轻松的前往朝拜。 阿嬷非常关心我的“冇胆”。特地到药材店请教中医师,征询药方,买了惊风散之类的中药让我服用,说是可以“压惊”。为了增加效果,阿嬷又根据听来的民间土方,经常炖了猪心猪脑给我吃,说是“补心补脑”。 睡在阿嬷身边感觉安心 棺木,也是我从小就害怕的物事。年幼时,遇到住处附近有人家办理丧事,我必定尽量避开丧家,宁可绕远路出入。除了棺木,我还怕见到寿衣,怕见到道士的装扮,更怕听到道士的诵经声以及子孙号哭的凄凉声浪。对治丧处那种哀伤肃杀气氛,也感觉恐怖异常,令我不安久久。不过,遇到亲友家有丧事,我也只能尽量放松自己,硬着头皮前往吊丧祈祷。 打从幼年开始,夜晚我就爱睡在阿嬷身边,简直把阿嬷当作母亲。奇怪的是,睡在阿嬷身边,总是感觉安心稳妥不害怕。一直到了10岁左右,父亲在客厅一角为我设置了一张单人床,让我夜晚离开阿嬷身边,单独入睡。可是睡到半夜,往往会被远处随风飘来的可兰经诵念声惊醒。虽然明知那是邻近马来甘榜的穆斯林正在集体诵经,不过,那阵阵的诵经声浪,在寂静夜晚听起来,恰似有人在高声呼救,又好似在念咒驱魔。这些呼叫声,正令我深感恐怖、焦虑,久久不能入眠。 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惧怕凶猛的狮子、老虎等野兽,但是对蟑螂之类的小小昆虫也心生害怕的,一样大有人在。说的是我的一位同学,他长得高大魁梧,却无论如何就是怕蟑螂。一见此物,他就怕得喊爹叫娘的,避之唯恐不及。对于蟑螂这种小昆虫,我倒不怕。不过,却最怕、最厌恶蛤蟆(蟾蜍)。一见其丑陋容貌,就深感不是味道。 蛇,也是我最怕最厌恶的。不论是毒蛇还是普通的蛇,一见到都会退避三舍。记得中学毕业,班上组团到槟城旅游,也到著名的蛇庙参观,我无论如何就是没有胆量进去参观,宁可独自一人逗留在外头。真的,一提起蛇,一想到其模样,我就打从心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步入成年之后,我经常会在夜晚熟睡中发恶梦。梦中被妖魔鬼怪追赶,或掉入深坑,或遭遇凶险场面。我会随着梦境进展高声呼叫,从睡梦中惊醒,呆坐床沿发愣,数秒钟后才完全醒悟。这种情况,往往会惊吓到枕边人,老婆因此对我责有烦言。我自知理亏,只有默默忍受。真是无可奈何!
4月前
时序来到了2024年年初,癸卯兔年远去,祥龙甲辰年接踵而至。此时的我,正朝向85高龄迈进矣!这恰如一场梦,一下子就活到了今天,竟然不知不觉跨越了古人所说的“耄耋之年”。 6年前,即2018年年杪,我决定退出职场。这是我的第二次“退休”。 但预料不到,翌年,世纪瘟疫大灾难来到了人间。祸延全球的冠状病毒(covid-19)开始肆虐,且一直延续了三、四年。就在此时,“耄耋之年”却趁人不备,静悄悄地一跃而至。我居然跨过了79高龄,进入了七老八十! 友人说,都七老八十了,既然已退休,就该乖乖在家里安度晚年!不过,我却不以为然。我十分认同已故国学大师季羡林所说的:“……我虽行年八十矣。我不甘成为行尸走肉,我必须干点对别人有益的事情。” 问题是“耄耋之年”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幸好我自小就培养了舞文弄墨的兴趣,喜欢写写文章,写诗写散文也写小说。我心里说,就继续写吧! 不过,问题是,时下已没有人用稿纸写稿了,市面上也难买到稿纸。网络时代已届,时兴“依媚”(email)。于是我决定学习用电脑写稿。在老友教导下,好容易掌握了一丁点在电脑上打字写稿以及电邮稿件的技能。面对这项新世纪产物,掌握了一丁点驾御术,虽然只是皮毛,不过能借此消磨老年时光,不致无所事事,一乐也! 我的第一次退休,是在我年届55岁的那一年。按照当年公务员法定退休年龄,被强制离开教学岗位。美其名曰:荣休。退休后,觉得自己身心还算健康,因此在家里仅仅休息了两个多月,在机缘巧合下,我又回到了职场。 先我几年退休、家在巴生的老友锺校长,时任《星洲日报》“学生阅报计划”全国总策划。校长听闻我退休了,便邀我参与该项计划,负责马六甲与柔佛州北区的策划工作,到各华小推动学生阅读报刊风气。接受了这项工作之后,我一做就做了23年,欲罢不能,却是始料不及的。如此,一直到了七老八十,才决定裸退休息。 执行“学生阅报计划”,获得各方面的合作,工作进行顺利愉快。不知不觉,就过了耳顺之年,朝向七十古来稀。就在这个时期,各种疾病竟趁人不备,相继来袭。那几年,进出医院几乎成了我的生活常态。 首先是2007年,在一次不经意的体检时,发现了心血管堵塞的现象。医生即时为我进行了“通波仔”手术,终于渡过了难关。翌年,身体又出现了状况。那一天,整个腹部突然感觉疼痛难耐。紧急进入医院检验,结果发现是胆囊结石肿胀。于是由医生将整个胆囊切除,杜绝后患。及至2009年年杪,纠缠了近半个世纪的顽疾痔疮再度发作,痛苦不堪,只得由医生利用“除痔枪”,把痔疮清除净尽。迈入古来稀,人生70时,感觉小便不顺畅又尿血。血液检验结果,发现前列腺特异性抗原指数偏高,泌尿科医生证实是由于前列腺肿大造成。2015年圣诞节前数天,再度被推进手术室,医生用“极光刀”为我刮除了前列腺增生的多余赘肉。 保持生活自理的能力 10个年头里,身体不时受到各种病魔侵袭,幸亏都一一化险为夷。每一次手术,休息数天也就痊愈了。于是,继续前往各校执行阅报计划工作,乐此不疲。直到2018年年杪,才决定离职。第二次的退休生活,于焉开始。 裸退一年后,正步入耄耋之年的我,预料不到,耳石不平衡的旧疾,突告复发。话说那天清晨,如常一觉醒来。正要从床上起身时,却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似乎就要翻转倒地。依我的经验,知道这个十多二十年前的旧疾,再度登门造访。不过,为我作物理治疗的耳鼻喉专科林医生却对我说,“你算是幸运的了。有些患者时不时就会旧病复发的!” 打从1962年开始,我就孜孜不倦从事教育工作,与小学生为伍。退休后走入文化传媒机构,从事的仍然是与教育有关的事务。游走在马六甲与柔北众多华文小学间,接触的仍然是学校的小学生和老师。如此一直徜徉在小学生群中,不知不觉已超过了半个世纪,几近一甲子的时光。回首当年,那个22岁稚嫩的小伙子,一眨眼间,已垂垂老矣! 已故国学大师季羡林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活到80岁,如今竟然活到了80岁,而又一点也没有80岁的感觉。 冯友兰却说:“何止于米,相期以茶。”“米”是88岁,“茶”是108岁。 季老则回应说:“我没有这样的雄心大志。我是相期以米。这算不算是立大志呢?我是没有立大志的人,我觉得这已经是大志了。” 不过,季老在2009年逝世时,已经98岁了。 犹记得我阿嬷活到90高龄后,就时不时听到她抱怨说,身体这边痛、那边不舒服。诉说她半夜醒转来,很难再入眠,只有听着壁钟滴答滴答,睁眼到天明。 我的老友说:现代的医疗技术可以医治各种顽疾,却万万不能让“老年人”回到“年轻时”。因此老年人就必须想方设法去面对“老”的到来,学习如何过老年人的生活。这话说得甚是! 我要补充说,老年人都渴望:“活着,日常生活能自理,不需假手于人。活着,阿茲海默病或痴呆症别找上门来。”
8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