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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

3星期前
後院40年的老樹要被砍掉了,我的心在滴血。請求家人把樹幹留下,留一個念想。 老樹約兩層樓高,一個成人環抱樹幹,還差兩三個手掌的距離才能交握,是我心目中的參天大樹。記得小時候,眼看三姐赤腳就能抱著樹幹爬上老樹,不服氣的我搬來梯子,踩了半天,卻還是爬不上去。 童年有一半的時間與這棵不會講話的老樹為伴。總愛拿著樹枝在樹根處搗毀螞蟻的洞穴。把家裡的貓往樹上推,想看看它們到底有沒有爬樹的基因。有時坐在二樓陽臺看著老樹產生無盡聯想,幻想造一個連接陽臺和老樹的吊橋,然後在樹上建一間樹屋,好能在調皮搗蛋後,跑到樹屋裡躲避媽媽的藤鞭。還有兄弟姊妹幾人,經常從傍晚到天黑,在樹下進行營火會。晚上的廚房、浴室及後方的臥室,總能見它搖曳的樹影爬滿玻璃窗和牆上,給人溫暖和安全感,卻不帶一絲詭異。 老樹前面原有一個小土堆,是以前翻修後院填土所留下的,像一座小山坡。大約上小學前,小山坡被剷掉了大半。那時,我經常躺在小山坡上,模仿言情劇男女主角滾落山坡的樣子,從上面滾下來。有時候滾到老樹下,被突起的樹根接住,樹根雖硬,卻未曾傷我分毫,反而贈我一段香,因為它是一棵散發著芬芳的果樹。 這種果樹名叫kwini,也寫做kuini、huani等等,學名mangifera odorata,有人叫它“貴寧”,或“奎尼”,但我私底下給它取了一個漂亮的中文名字:“懷寧”。它其實屬於芒果的一種,但相較於一般的芒果,懷寧果實比較圓潤,不像芒果,個個錐子臉。懷寧果肉甜膩中帶點酸味,也沒有芒果那麼多纖維。果皮綠而滑,果實亮黃色。它的香味比芒果濃烈。擱置久了,果肉還會生出酒味,我特別愛吃酒味的懷寧。懷寧樹從樹花、樹脂、樹根、葉子,到樹的每一部位,都散發著怡人的香味。 歲月催人老,懷寧樹是我的黃口舊識。小時候想過在它的樹幹上刻字,也想過寫許願瓶埋在樹下,但都沒有付諸行動。那樹下埋葬的,都是被我們家貓咬死的小鳥,還有後來過世的家貓們。它雖不言不語,卻承載我們家的大小事。即使被藤蔓纏繞卻仍然屹立不倒、果實累累。似有一種安撫的能量,療愈那些瀕臨破碎的親情。 青春期最厭世的時光,突然討厭起“友情”這種東西,也是在懷寧樹下,很不屑的把紀念冊燒燬,還有朋友們送的新年賀卡,一把火化為灰燼。當時的我什麼都沒有了,但幸好還有懷寧樹。我們兄弟姊妹似乎還在樹下爭論過“一模一樣”這回事。忘記是誰拿著懷寧樹的一片葉子對我說,“上一秒的這片葉子,和這一秒的這片葉子是不一樣”的這番話。懷寧樹已站在那幾十年沒有移動過,無論哪一秒,又有哪片不是它的葉子呢?但我深信,它喜而樂見懵懂無知的我們,在樹下聒聒噪噪的模樣。就像我看著家貓們搶奪一個不重要的東西而互相弓背的樣子,特別可愛。 沒有機會跟老樹好好道別 塔姐是一隻在我們家生活了10年的德國牧羊犬。它與懷寧樹一起生活在屋外,我們家只有貓是養在屋子裡面的。塔姐喜歡收集未熟就落果的懷寧果實。成熟的果實巴掌大小,未熟的只有橡皮擦大小,是塔姐視若珍寶的家當。塔姐害怕打雷,電閃雷鳴時,總要咬著懷寧樹葉在門外搖尾乞憐。如今塔姐早已去當天使好幾年。後院現在養著兩隻土狗,它們與樹的關係可能沒有這麼親密吧?我一直對土狗沒有什麼好感。但懷寧樹還是一樣為它們遮風擋太陽。樹有心嗎?也許沒有吧?正是因為沒有心才不會偏心。但它一定有感情吧?否則怎會生生不息? 家人說,藤蔓已經越來越多。擔心有一天它會倒下壓壞房子。而它的一些枝幹已經壓到路旁的電線。所以,它的時候到了!雖然懷寧樹一定會同意為了眾生的安全而犧牲自己,可是對我來說,砍掉一棵樹和失去一個家庭成員,到底是有差別的。 猶記臺大文學院那棵印度黃檀要被砍掉時,文學院一代又一代的“徒子徒孫”爭相告別、拍照、哀悼。明明人人皆過客,卻都自以為是黃檀的家屬。有誰上臺大不是為了前途和利益?我可否說,我上臺大純屬好奇?單純想看他人擠破頭想進來的地方是什麼樣的。然後有些臺灣人會說“你們僑生就是來搶名額的”,甚至臺大的同學和師長會說“你們根本是在浪費臺大名額”。我一律回答“本地生和僑生的名額是分開的。取消僑生名額,並不會增加本地生名額”,不管真假,我只知道這樣說能讓他們安靜下來。反正印度黃檀不曾表示不歡迎我。雖然它比不上我的懷寧樹,但也算是臺大裡的頂配存在,不言不語,不悲不喜。臺大裡的人,風骨還不如一棵樹。 無論是陪我長大的老樹,還是幾面之緣的黃檀,在我心中都是高貴的,至少比虛偽的人類強多了。但老樹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黃檀卻不是。可惜我沒有機會跟老樹好好道別了。 細細想來,懷寧樹一直與我同在。不只樹影會爬向晚上的家裡,還有在換葉子的季節,整個後院覆蓋著它的枯落葉,層層疊疊。把所有落葉掃成堆,又是另一座小山坡。新的枝椏長出來的嫩葉是軟軟的,觸感像小寶寶的皮膚。顏色是綠與紅交替。走在後院,腳踝以下陷在枯葉中,腳踝以上被茂密的樹枝與嫩葉籠罩。不是樹影爬向我們家,是我們原本就生活在樹裡面。 喜歡樹木還有一個原因,小時候的外婆家是木屋,而木屋有獨特的香味,能安撫人心。去外婆家的路上,車窗外也盡是目不暇給的叢林。我總希望能把眼目所及的叢林都加在一起,然後我住在裡面。當時的我反而不那麼喜歡家裡的懷寧樹,因為我家在市區,它只是城市裡的孤獨一棵。也想過把懷寧樹移來跟我幻境中的叢林一起。長大後,我竟不記得詩巫的叢林是怎樣驟減的,變成今天光禿禿的樣貌。到最後,懷寧樹也等不到被移去叢林的那天。
1月前
4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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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前
6月前
8月前
在有記憶以前,我的睡褲都是外婆親手縫製。不是那種一針一線縫出來,而是用腳“噠噠噠噠”踩出來的。雖說是私人訂製吧,可是我這個顧客除了拿貨,其餘的過程一概沒什麼參與感。硬要說有貢獻的部分應該只有選布環節。外婆喜歡拉著我們這些孫子一起逛布料店,除了用眼睛看,也要上手摸,然後再抽空跟身邊的陌生人聊上一兩句。 對的,用現代的詞彙來說,外婆就是一位“社牛”,而且是間諜派的那種,不著痕跡地就把人家的家當身底都套出來。有一次接她下機,她上車就默默地說:“剛剛坐我旁邊的那個婦女啊,也是從詩巫出來看孩子,她的孩子是醫生,家裡在郊外有一塊地……”聽得我是暗暗稱奇,屁股還沒坐熱的時間內,她探出的個資比我對兩年同桌的瞭解還多。 選布時,她偶爾也會問一問我們的意見,像是“你三姑婆的孫子剛剛滿月,這兩種圖案你看哪個比較可愛?”我就要在腦中幻想這位未曾謀面的小表弟的長相,然後指向比較流行的那款。雖然結賬時並沒看到我推薦的那匹布,不過小表弟滿意就好。 外婆做的睡褲呢,總是省略掉量人尺寸的那步,只有在裁布時才會拿出板正的直尺在布上比劃,用紅色粉餅做記號,再用有點生鏽、其貌不揚的大剪刀剪出她心中構畫的形狀。往後的歲月裡,我再沒看過那麼利落的剪刀。剩下的布碎也大有用途。外婆會把它們剪成一塊塊的三角形,集在大袋裡,過後拼接在一起變成頗有特色的百家被。 外婆的睡褲雖不曾量身卻十分貼身。長長薄薄的睡褲穿上後,褲腳剛剛好停在腳踝,褲腰有了伸縮帶的加持,只要身材橫向變化不要太大,都可以舒舒服服地掛在腰間。可能是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外婆任何時節都送睡褲:孩子滿月、老人壽日、探訪親戚……。所以她給自己設下的訂單總是源源不絕。小時候的午後常看著她踩著針車微佝的背影,耳邊伴著她叨叨親戚朋友家的瑣事夾雜有節奏的“噠噠噠”聲,昏昏沉沉地入睡。童年的午覺總是特別安穩。 與睡褲一樣耐用的還有字典 睡褲的出貨速度也有自己的節奏,約莫是褲腳縮到七分褲的長短時,就會收到新的一條睡褲。隨著我們年紀漸長,不再長高,拿到新睡褲的次數就逐漸減少,然後就會看到某件舊睡褲出現在某個小表弟妹的身上。跟外婆抗議睡褲不夠穿了也多數被忽悠撤回,早知會絕版,那時就應該堅持要她多做幾條睡褲。 外婆的裁縫技術是成年後在鎮上的裁縫店學來的。對於這段經歷她鮮少提起,反而偶爾會拿出她小學時期成績優異領到的字典,一臉得意地跟我們炫耀。那本超過半世紀的字典跟外婆的睡褲一樣耐用,在時間的催熟下會變舊但不會破。我想如果外太公選擇讓她而不是成績欠佳的舅公升學的話,可能她現在會是某某老師、某某會計師,可能陪伴我長大的就不會是一條條的睡褲了。遺傳這門玄學沒有好好發揮在我身上,我這出了名的笨手連畫直線都有困難,更別指望我能用手做出個什麼東西來送人。所以我只好學著外婆的模樣,登門拜訪人的時候不空手而去,逢年過節給親朋好友送送禮什麼的。 最近才想起外婆裁給我的最後一條粉色泰迪熊睡褲被落在了異地,具體原因好像是它破了,又似乎不是,因為外婆的睡褲是永遠不會破的。
8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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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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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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