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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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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我:“你害怕体检吗?” 以前的我会回答:“我非常害怕。” 我们家向来没有定期体检的习惯,一是觉得体检价格不便宜,做一次要花费不少钱;二是我们全家都有点害怕体检,尤其是爸爸和我。我从小就害怕看医生,总觉得去看医生,不是去为了治好自己,而是被迫去面对我当下最糟糕的状态。因此,我对于体检的恐惧并非来自检查的过程,而是源于我对体检结果的忐忑不安。 去年,我的爸爸因癌症离世。爸爸走后不久,妈妈不再担心钱的问题,也不再害怕,非常潇洒地去做了身体检查,用妈妈的话说就是:“有病要趁早治,不要拖来拖去,不然痛苦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亲人。”做完各项检查项目后,大约过了3天报告就出来了,陪妈妈去拿报告时,医生看我和妹妹焦躁不安的模样,笑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放心!” 内心非常抗拒体检的我见上了年纪的妈妈毫不犹豫地做了体检,长大以后只做过一次正式体检的我开始动了去做新一轮体检的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始终停留在我的脑海,未能付诸行动。 敏锐的妈妈察觉了我的退缩与恐惧,某天晚上和我闲聊时,突然问道:“为什么你害怕体检?你看到你daddy这样,不是应该更积极去做体检吗?”面对妈妈的疑问,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犹豫与不安,妈妈都看在眼里。妈妈对我说:“你daddy就是非常怕体检,比你还要怕,所以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一直骗自己说是小毛病。” “你daddy现在走了,你和阿妹现在只有妈咪了。妈咪之前去做体检,也是为了你们。而你去做体检,不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健康,也是为了妈咪,为了你daddy。 “不要去想体检的结果是好是坏,你只需要知道你去体检的目的。你是为了确保自己的身体健康,你只需要想着这个就可以了。 “不要怕。你要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它。” 听了妈妈的一席话,我马上预约了体检。我清楚知道,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再犹豫。体检当天,妈妈特地早起,陪我一起去诊所。抵达诊所后,在前台登记名字,和护士交代清楚要做的体检配套后,我就拿着尿杯到厕所取尿。把装有尿液的尿杯递给护士,我就和妈妈在候诊区坐了下来,等待护士的指示。 由于当天是工作日,早上8点的诊所,等待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妈妈环视了诊所一圈,突然感慨道:“那时候也是我带你daddy来的。”我听见妈妈突然冒出的这句话,鼻子一酸,有一股想哭的冲动。爸爸走后,我只要一听到身边的人提起爸爸,悲伤就会瞬间在心底翻涌,眼泪经常不受控制地落下。 妈妈开始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妈妈说,从爸爸决定去做检查,再到后来确诊癌症,她觉得那段日子里爸爸极其冷静的反应,还有他那非常积极正面的心态,让她认为他是这世上最勇敢的丈夫、最坚强的父亲。 妈妈说,去年8月,在我和妹妹结束大学暑假准备开学,爸爸的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病情恶化的速度极快。爸爸几乎吃不下饭,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只觉得是上了年纪胃口变小了,甚至还对隔壁邻居家的华人叔叔炫耀:“我现在买一次饭可以吃两餐,很省钱咧!” 食欲急速下降的爸爸,短时间内体重骤减6公斤,并且无法正常排便的情况逐渐加剧,但即使如此爸爸仍不愿意去看医生。他甚至还向我和妹妹隐瞒了他的身体状况。后来,在妈妈和其他发现爸爸不对劲的亲友极力劝说下,爸爸才终于不再固执,答应去做一次详细的检查。 妈妈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述说一段久远的故事,但我发现妈妈红了眼眶。 “拿报告的时候,我原本以为他会马上崩溃,结果他出乎意料地冷静。” 我回想起那时爸爸在聊天群里发的语音。刚从诊所出来的爸爸看见我发消息,问他报告结果如何,于是录了一段语音给我。如往常一样,爸爸用他那特大的嗓门和我说了他的报告结果。印象中,语音里的爸爸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病人。 我坐在候诊区冰冷的椅子上,一边想像爸爸那时独自面对医生的情景,一边望着另一边的会诊室大门,继续想像爸爸当时坐在会诊室的模样。半晌,我对妈妈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可能daddy决定去看医生的时候,就已经无所畏惧了吧。” 淡然自若是克服了恐惧 我想,在生老病死面前淡然自若的爸爸的模样,就是真正克服恐惧了的模样吧。 这时,治疗室的门开了,护士大声地叫了我的名字,让我进去治疗室。护士给我做了心电图检查。接着,我再回到候诊区等待下一个体检流程。过了一会儿,我又回到治疗室,躺在冰凉的床上,将衣服掀至胸下,让腹部暴露在空气中,等待隔壁会诊室的医生过来为我进行b超检查。 妈妈坐在一旁,看向一旁的机器,缓缓道:“你daddy那时候就是躺在这里,妈咪站在旁边,看着超声波的屏幕,听医生说你daddy的肝长满了肿瘤。” 悲伤又一次袭击了我。幸好这时候医生来了。医生在我身旁坐下,打趣地问道:“紧张吗?”我愣了几秒,回答道:“有一点。”医生笑了笑,试图缓解我的紧张:“紧张什么,没事的,而且你还要等之后的验血报告才知道有没有问题,所以不用紧张。” 谈话间,我稍微放松了心情,医生便开始为我检查。检查我的肝时,医生指着屏幕对我妈说:“你看,这就是好的肝。放心。”我和妈妈听了医生的话,不约而同地笑了。 做完超声波检查,抽了血后,体检流程正式结束。隔天我就收到护士的通知,说报告出来了。因为时间比原本护士说的早了好几天,所以接到护士的电话时,我吓了一大跳,以为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护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Hi miss, I nak bagi you tau, your report is ready for you to take.” 护士在“I nak bagi you tau”的后面停顿了几秒,我当下紧张得心都揪成一团了。庆幸的是,我的身体并没有大问题,只是三酸甘油酯数值略高,被医生劝告要控制饮食。 拿到体检报告的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我以前总怀疑自己的身体有那么多小毛病,应该是有什么大问题,但眼前的体检报告告诉了我,一切的不安都源于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有我那毫无依据的瞎猜。 现在,如果有人问我:“你害怕体检吗?” 我想我会回答:“我曾经害怕过。” 因为我和我那勇敢坚强的爸爸一样,战胜了恐惧。 如今的我明白了,体检一点也不可怕,那是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对爱我们的人负责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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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是精神上的一种宝藏。——英国哲学家 约翰·洛克 今天在看完外诊部的病人后,已经是接近午餐时间的尾端。医院食堂的食物所剩不多,我只拿了一条鱼, 一些白饭与一杯白开水, 付钱后就坐在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进食。窗外吹来徐徐大雨前的凉风,几只小麻雀在飞逐游戏。我捧着一杯已凉透的黑咖啡,喝了几口后,显得沉沉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自己还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睡着了。这一个小睡,就如手机电池的急速充电,让我的头脑功能复原,人也感觉比较轻松。 【个案1】沙拉:音乐可以让我忘掉疼痛…… 我来到病房继续跟进沙拉的病情。沙拉母亲满足地坐在床边,看着甜甜沉睡的女儿。沙拉因为过去几个星期的颈痛无法得到很好的控制,所以严重缺乏睡眠。她的无眠,也造成父母亲的失眠,最后达到大家都极度疲惫崩溃。母亲在诊所大肆放话:“为什么我的校长要那么刁钻?不要跟我谈什么无薪假期申请手术!沙拉病了12年,有什么假期我没申请过呢?是不是要逼到我去诅咒,将来他家人也会有这种病痛,那样他才会明白?” 沙拉母亲是一名中学教师。每一次沙拉大喊疼痛时,母亲都必须拿假来陪伴她。这任务没有其他家人可以胜任。 沙拉从4岁开始就患有颈髓低度恶性胶质瘤(cervico medullary low grade glioma)。这慢性肿瘤不会取掉她的命,但却给了她长期疼痛的经验。她过去几年都成功以药物来控制疼痛。可是过去5个星期,这一切都失常,我无法完全找到原因,除非可以重复再为她做脑部扫描来鉴定肿瘤是否扩大,否则我只能认同母亲说是药物失效的原因。沙拉主要是靠美沙酮(methadone)来控制疼痛。这个药物目前在成人患者研究报告里的确出现药物耐受性(tolerance)的现象,平均在7年后。沙拉已经用了这药物6年,看来是时候须要换药。她不同意再做脑部扫描,尽管肿瘤专科医生的确提议扫描后可能可以提供一些抗癌治疗方案。脑部扫描曾经让她患上严重的焦虑症和昏晕。 “看来我们需要你进院尝试另一个新药物。” 我看着沙拉认真地告诉她,因为除了要换药,我也要让她的母亲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沙拉在毫无任何悬念之下,立刻答应进院。这个药其实不新,只是比较常用在手术室里的麻醉功用。氯胺酮(ketamine)可以有效地控制神经线系统的疼痛,可是它的可能性副作用包括严重幻觉、恶梦、呕吐和过度镇静,所以一开始服用是须要通过住院静脉注射和观察。沙拉没有这些副作用,只是她的静脉比较敏感,在输液过程中,手上的导管可能会引起疼痛。 “可是这手上的痛还不比我的颈项和脸部的痛。所以继续吧,我可以忍受。”沙拉的思考与表达方式也随着年龄增长更趋成熟。 其实我开的成分是非常低的,但却对她有效,至少现在她在病房里可以一整天好好睡觉,母亲也陪着好好休息。母亲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沙拉,我想,你的这次急性疼痛,看来是除了疼痛之外,后面都有藏着疲劳(fatigue)和焦虑的成分。因为你睡得很好,就可以减少疲劳,并减少疼痛。可是我想听听,是不是你还有什么焦虑是我不知道的?” 我问。 沙拉选了一页有个女孩在弹钢琴的插画后,回答说:“我想弹古典音乐,这些音乐真的可以让我忘掉疼痛。这些音乐,也可以让妈妈安心地在旁边陪着聆听。这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焦虑,只有平静,只有美好。” “让我们一起努力, 好吗?”我握着她的手说。其实每个人在面对疼痛本身时,必会产生焦虑,包括给予治疗的医护人员。看见病人疼痛,我们自然也会产生恐惧和焦虑,因为我们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们同时也有无法控制的局面。可是只要我们怀着爱心和智慧,勇敢地前行,并且始终保持感恩之心,我们就能够在不完美的情况下学会为自己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个案2】米鲁母亲:孩子好好地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米鲁的母亲带着他来参加我们的照护者分享会。其他的母亲都有丈夫的陪伴前来参与, 唯米鲁的父亲缺席。 “我的丈夫每天回到家都不闻不问有关米鲁的事情,他一直认为给家里赚钱养家才是他唯一的工作。在这里我只能说我很羡慕你们有老公一起陪伴。我以为我已经习以为常,原来我还是会有这种期待!”米鲁母亲说。 我建议她可以勇敢地好好与丈夫谈谈她的期待。结果,听说她回去和丈夫大闹一番,直逼到要离婚的地步,并须要到宗教师的婚姻辅导。 今天米鲁和父母来到日托中心,接受定期的家居氧气滴定和监控检查。今天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 “阿兹敏先生,您好。谢谢您抽空来陪米鲁复诊。对于米鲁的状况,您有什么要讨论吗?”我问米鲁的父亲。 阿兹敏先生反问我说:“李医生,你觉得我还可以为我孩子做些什么吗?” 如我所预料,米鲁的父亲不知道如何调整从父亲的身分变成一个照护者,所以他选择留在原地继续成为父亲,他无法接受孩子从本来会走路说话的孩子变成躺在床上的病人。不闻不问不代表不关心,只是不懂得如何关心。 “我告诉他, 如果他再不改变, 我宁愿不要这不完整的婚姻。但是,我会带我的孩子们离开这个家。”米鲁的母亲理直气壮的告诉我。 现在社会的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很多人总是感觉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疲惫更容易产生心烦意乱的情绪和做出过度激动的行为。 “就算在人生最大痛苦的时候, 只要孩子还好好地活着,就是人生最大的快乐。没有痛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因为痛苦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活着就要感恩,因为只有感恩才幸福。感恩我们都不完美, 可是我们拥有完整的人生。”米鲁母亲和我分享这件事后的心得。 米鲁近期情况尚算稳定,我们建议每天减少在家使用氧气的时间一小时。看着他们一人提着氧气筒,一人推着躺在轮椅的米鲁,我看见不完美的幸福3人家庭走出日托中心。 【个案3】莱恩母亲:怎样都是我带她来到这世界的,必须继续下去…… 我和团队走到病房看着刚入院的莱恩。莱恩今年8岁,可是个子像是4岁小孩。过去一年她一共入院了4次,其中两次都是因为胃酸倒流的问题。这种胃酸问题发生在很多脑瘫的孩子。莱恩同时也有肠胃敏感的问题,每一次透管喂奶时,她都会表现不舒服的样子,甚至有时还会严重呕吐。我开了药方加巴喷丁(Gabapentin)给她服用后,这敏感现象缓解许多。也许是时常入院,她的母亲也显得非常疲惫,她的扎里斯照顾者负担面试分数(Zarith Caregiver Burden Interview score) 逐渐增加。 “你需要找机会休息。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我说。 “是的, 有时我真的想放弃这一照护的工作。可是这只是偶而想想, 不敢想太多,怎样都是我带她来到这世界的,所以必须继续下去。”莱恩的母亲说话时眼皮偶而会下垂。 “如果有个中心可以让你把孩子送过去,里面有专业团队照顾,但必须付些许费用,你会把孩子送过去吗?也许一个月几次而已, 但这样足够让你暂时放下照顾者的身分,让你和家人一起过上更加正常的生活,不仅有益于你的身体,也有助于你的心理健康。”我注意到她的眼眶逐渐放大。 “这是多奢侈的休息啊!我在家里就可以休息。只要她睡觉,我就可以睡觉。我的丈夫已经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我不要增加他的负担啊。”莱恩母亲的声音慢慢变成哭腔。 看来这是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案。 可是,当我们在尽全力照顾家人时,往往都忘记感谢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非要把它用到出现问题时,才来察觉身体一直发出的警告讯号。再豪华昂贵的车子也不可以一直不停使用,更必须定期检查,换机油和轮胎。何况是人类呢? 感恩不完美的自己,好好的生活,因为活着就是幸福。懂得感恩生命,人生才会精彩。
7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