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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

6月上旬的周六清晓,我再次从甘榜沙瓦周慧芬的家出来,大堵大堵寂静苍茫的山脉再次把我的心镇得极安稳舒畅。这一回,我打算步行到街场,去看看那儿的市集。这样,我就得越过那道桥,街场就在桥200公尺外的地方。 那时,从东边淌下来的仕林河悠悠清浅,河身虽如其名“Slim”细长柔美,却给漾着金光的滑溜波纹缀个满面光辉。巍然的草丛沿岸而生,太阳照着便倒下一片溶溶的幽黯。岸上较高的泥地,还有河弯后面一座小丘立着的尽是一棵一棵乌绿生猛的油棕树。 这桥的名号似乎没受到当地人的注意,对渡桥的人而言就是一座短桥嘛,殊不知却有着写进历史教科书的炮响。桥两边的护栏由洋灰短柱和两条横穿其中的粗铁管建成,数十根短柱都涂上白漆,两柱之间的铁管中间部分则亮着一道白漆,余处黑漆粉饰,远望恰似横向竖立的斑马线。我于今年正月初三的骄阳午间初次闯入,两边既有挂着晃得欢天喜地的红灯笼,又有黑白庄重夹道来迎的护栏,已感不殊的新奇意境,而前端山峦错落,山巅三四个连绵有致,薄蓝烟霭缥缈稀淡,白云雪积般恢恢欲落,一时错愕,不知是山脉正向我平缓走来还是我正朝它展翼驱去? 过了桥,沿途可见3所学校、公众礼堂、公务员公寓、警察局,接着便是老镇,这一头显然是村民主要的公共活动所在。警察局对面的路肩有个显眼的资讯板,上书“1942年1月7日仕林河之役”,连着几版以巫英文撰写的史料,于英日两军的作战策略、行军路线、军备、将领、战况有着详尽的陈述。 强降雨冲毁桥梁 这道桥与二战的关系,其来龙去脉,简言如是:金宝之役后,英军残余部队退守在仕林附近,仕林至仕林河桥一带得以防守。凌晨3点半,日军先对撤退到直罗拉(Trolak)的英军发动轰炸,这逼使英军退经仕林河,在这座桥上设立暂时路障,然而4辆日军坦克却成功逾桥,遭围剿杀戮的英军人数多至骇人。8点,日坦克部队突击在克卢尼园坵(Cluny Estate)歇下的英军,对方因来不及反应而全军崩溃。8点半,来到桥附近,掠夺英军40毫米Bofors反坦克炮, 占据了桥。这一役,完全击垮了英殖民政府要保卫半岛的信心。此后,蝗军顺风顺水南下,雪兰莪、森美兰二州失守成了定局。 二战平靖后,这饱受枪弹惊恐的州际桥,只身孤影,继续扮演连接仕林河村镇、仕林河市及美冷市区等多个地区的角色,从甘榜沙瓦开车到仕林街场只需2分钟,村民旅客无不好生快活。岂料8月23日一场强降雨把仕林一带的3座桥梁都冲毁了。这桥啊,若当年英军逃得脱日军的追杀便会毁断在他们的手中,“每过一桥便毁一桥”──断了敌方的路,在这里他们溃不成军,桥自然得以存活,却待到气候变迁的今时极端雨势中坍塌崩析。 那日,天空泪雨庞大,淫威前所未见,雷电交替,哭闹喧嚣,弄得村人心神不宁。雨滴在草丛,涌入沟渠,连通浮涨林间交错的阡陌途径。万万可怕的是,拍打在那些已死去多时的森林田野幽魂──长年累月被弃置的树桐、枝干、杈桠、树根、树头──仿佛得到百年一遇的雨露召唤,抖抖颤颤,一一苏醒过来。一时如仓惶奔出洞穴的野兽,叫天喊地,惶恐不已,左右趋走,上下踉跳。后来全都走了神,接二连三掉进汹涌的河沟渠道,你推我挤,咒骂连篇,撞头刺臀,折腿断手,哀啼遍野,吓得树上的鸟儿屙屎放尿,噤声哆嗦。幼枝干抖着抖着,索性如箭出弦,在水上空截挡交战,一些竖着漂的树干则如舂米似上下摇捣。随着堤决而连根拔起的新树翻山倒海也加入湍急的大漩涡,新魂旧鬼一起浪着搅着,来到与河水同平的桥梁,给挤得横七竖八堆叠如丘,最后听得周边漫漫无际的呐嚷:1、2、3……冲啊!捅啊!没几下子,就把这桥伤成一个大洞,愈走不动,僵搁勾搭在桥墩之间,后来者纷纷箍卡其上,都不发声,只闻一夜暗雨的呜咽。 这道古桥叫仕林河桥,长77公尺,宽7.5公尺,1936年落成,2024年消魂。
2月前
1年前
1年前
|前文提要| 天色已黑,蚊子又多。椰芭村村长莫哈末说寮子后面有椰皮,拿些来燃个火堆可驱蚊子。说完擦火柴把柱子上的油灯点亮才离去。   夜幕笼罩,油灯驱逐了黑暗。燃起火堆,蚊子绝迹。一夜好睡。隔天早上锺先生和大伯去村里向莫哈末辞行。孩子则说他爸干活去了。 贡贡离椰芭村不到10公里,来到村里天还没黑。房子建在河边,都是吊脚棚。码头位于河岔口,离村子约半公里。码头对岸偏右掩映在树林里的那堆房子便是南亚镇。有摆渡往返两地。码头边有几棵青龙木,树荫下有两排长凳,坐满了人,是等船的。 我们在靠近路口的一棵老松树下歇脚打尖。锺先生、大伯、父亲和朱文武去村里找村长。 临近有道小河,河水清澈,母亲、大伯母和几个婶婶蹲在河边洗番薯。我们几个小孩帮大人捡枯枝,今晚再来个烤薯餐。 然而,番薯还没洗好,父亲和朱文武抬了一大箩筐的鱼回来。大家很惊讶。父亲说村里有人卖鱼,很便宜,全买下来。朱文武说已经找到村长,他和莫哈末一样很热情,很友善。村长说船是有,拉货的、出海拉网的,贡贡有好几艘。他的朋友奥马有一艘货船,先去看,如果不适合再找别人。朱文武说船泊在岸外,他们没那么快回来。 鱼是杂鱼,有大有小,还有虾和螃蟹,都很新鲜。今晚吃烤鱼,大家很高兴。刮鱼鳞弃肠肚,燃松脂起篝火,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天色转暗,锺先生和大伯回来了。锺先生说船已经找到,是摩托船,拉货的,叫“哈芝号”。船主叫奥马,由他亲自开船。船很新,只是窄了点。船主的儿子阿旺住在船上,他说搬掉船尾的绳索杂物,铺上船板,这样就宽了许多,载六七十个人绝对没问题。价钱方面得问他老爸。已经约好,今晚8点钟阿旺和他老爸来这里当面谈。 天已全黑。河边篝火熊熊。鱼烤得吱吱响,散发出阵阵香气。 罗天宝拿来几片芭蕉叶铺在地上。父亲点燃蜡烛,以树叶为盘,树枝为筷。“上菜”了,烤鱼烤虾还有烤螃蟹,热气腾腾。大家围着烛光盘腿而坐。这些日子老吃干粮,今晚开荤。馋涎欲滴,大块朵颐,个个吃得眉开眼笑。 晚上8点钟,奥马和阿旺父子俩来了。阿旺带来风灯,点亮放在树根上。寒暄几句转入正题。 奥马说有几件事得先讲清楚:一,新加坡水域经常出现陌生舰艇,可能是日本的巡逻艇。为了安全不能照平时的航道,得走自己熟悉的水路;二,边佳兰码头边有地雷,很危险,别在那里登岸,最安全的是靠左绕过德光岛拐入甲板河到上流布兰达村,那里有渡头,大伙儿上岸后走路回村里;三,航程分三段:从贡贡码头到布朗格河口为第一段;布朗格河口到甲板河口为第二段;进入甲板河到布兰达村为第三段。第一段航行时间不计,白天晚上都可以。第二段经新加坡水域,白天抢眼必须在晚上。第三段,甲板河狭窄水浅,得等潮水上涨而且必须在白天。这么一来得走两天两夜。这样的航程大家有问题吗?他问。 言简意明,头头是道,堪称识途老马,大家点头表示赞赏。 没有问题下来谈价钱。他说由于要绕弯子走远路,到了甲板河口还得等潮水,所以船费得以小时算。中等货船短程租金每小时40块,那是市价。这次的航行风险大得加三成“压惊钱”。如果同意先付300块定金。 掐指一算,价钱不菲。锺先生举眼看看大家。都不出声算是默许。他点点头,转眼看我大伯。大伯会意,解开褡裢掏出一叠钞票算了一下递给奥马。奥马把钱交给阿旺。阿旺接过看了一下便收下。 阿旺说明早清理船舱,下午3点钟开航,船泊在码头边。抵达时间估计大后天下午4点左右。时间这么长,他会搬几桶食水到船上供大家饮用。说完提起风灯告辞离开。 回家过年无比兴奋 他们俩走后,大伯掐指算了一下,惊喜地说过两天是除夕,回到家刚好年初一。 回家过年无比兴奋。大伙儿精神奕奕,聊到三更鸡啼方歇。 隔天醒来已日上三竿。河面上摆渡来来往往。码头边的长凳又坐满了人。难民三五成群纷至沓来。我们盯着,希望当中有淡水港的村民。然而很失望,始终不见他们的踪影。 吃过午餐,收拾行囊等船回家。一群人朝我们走来,有人大声叫我。定睛一看,唷,是我的好友伴大明和增光,跟在后面的是他们的父母、哥哥和添财添福两兄弟。刚才还在想他们,现在就站在眼前,不是做梦吧?惊喜交集,恍如隔世。紧紧握手,各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村民呢?大伯问。增光的父亲陈炳南说很后悔,当初没听劝告,走到哥打路13碑果然和日本鬼子打碰头。那批强盗奸淫掳掠杀人成性,走在前头的张家栋那班人首当其冲,尖声呼救,乱成一团,看来他们凶多吉少,劫数难逃。走在中间的惊慌失措,四处逃窜。鬼子开抢扫射,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他们几个走在后头,听见喊叫声回头拔步就跑,儿子增光跌倒,一把拉起背着他拼命地跑。鬼子在后面追还开枪,菩萨保佑,子弹长眼睛,逃过劫数,捡回一条命。 李添福说和他一起逃的那对夫妇就没那么幸运,中弹倒下,妇女还怀了身孕,3条人命哪! 逞强好胜,自以为是,都是张家栋惹的祸!大伯气愤地说。 锺先生说哥打路13碑相当远,问他们怎会来到这里?周坤华说摆脱鬼子后在路上遇到一户人家,也是逃难的。他们要去南亚投奔亲戚。彷徨失措,不知去哪里好,商量了一下便随他们去南亚,没想到老乡们还在这里…… 叭叭!响亮的汽笛声打断他的话。举眼一看,“哈芝号”泊在码头边。大家很兴奋,挎起背包就要走。周坤华忙问要去哪里?回边佳兰吗?朱文武说回爪洼坝过年。走,有话上了船再说。 【三】 机声隆隆日夜航行。岸上的村落、森林、河汊一一往后退。傍晚,夕阳把河水染红。晚上,夜空星罗棋布,银河灿烂。清晨,岸上村鸡啼,太阳从泰山嫲后冉冉升起。两天后正午时分来到一道河口引擎声戛然而止。阿旺站在船头抛下锚,拉绳子把船稳住。他说已经来到甲板河口,潮水刚上涨,得等两个钟头。 泰山嫲就在眼前,山鹰在山顶盘旋。山谷上空岚烟缥缈,岸边森林里传来猿猴喔喂喔喂的叫声。快到家了,大家都很激动。 锺先生和阿旺结清账目。船主奥马不甘寂寞,前来分享我们的喜悦。他说这条河河水原本很深,即使低潮也能航行。七八年前涨大水后河床就浅了,河道也窄了。朱文武问他对这道水路和沿岸各个村镇怎会那么熟悉?奥马说他祖上三代都在这条河上找饭吃,三代人在这条河上航行上百年,河里的鱼虾都认得他的船,河边的猴子也认得他,刚才还喔喂喔喂地叫他。他的话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谈得开心,两个钟头悄然过去。潮水涨高,阿旺拉绳起锚。奥马回去机房开动引擎。隆隆隆,两边的森林往后退。一个多钟头后来到布兰达村。阿旺把船绳系在渡头的柱子上,然后帮奥马搀扶老人登岸。 太阳偏西,潮水将退,奥马不敢久留,我们上了岸后就解开船绳掉转船头开足马力急速离开。 回家心切,周坤华他们回去淡水港,我们回去爪洼坝。 老家一切如常。屋里的东西原封不动。我率先想到的就是长毛。我喊它,没有动静。到处找它,不见踪影。父亲说长毛没东西吃,饿死了不必找。我很伤心,可是不相信。我心急,边喊边哭。屋前胶园里忽然传来狗吠声,张眼一看,哈,是长毛,它脚不点地朝我奔来。我欣喜万分,张开双臂。它前脚搭在我胸前猛摇尾巴舔我的脸。它瘦骨嶙峋眼窝深陷。母亲拿块烙饼送到它口边。它没理会,咿咿唔唔地在哭。我叫它别哭。大伯说狗有灵性,它高兴,在笑。 |尾声| 村民陆续回来。爪洼坝、红毛山一个也没少。祥和园还添丁,两个婴孩在逃难期间诞生。然而淡水港除周、陈、李三家人外,其余的始终没回来。 6个月后,一队鬼子兵乘舰艇来到边佳兰。头一件事就是抓村民帮他们清除海边的地雷。一天下午,轰隆巨响,地雷炸开,一个年轻壮汉应声倒下。 “是祸躲不过”,边佳兰村民的灾难打从那天才开始。 逃荒记(上)/流军(寄自新加坡) 逃荒记(中)/流军(寄自新加坡) 逃荒记(下)/流军(寄自新加坡)  
2年前
|前文提要| 淡水港和爪洼坝只隔一条河。大明和增光经常随父母来我家串门,我们因而成了好朋友。   淡水港比爪洼坝大,人口多一倍,去难民营的村民近百个。 张家栋说他们原本搭乘前天下午两点那班船,然而等到隔天早上9点钟兵船才来。来到这里又等车,等到下午仍不见踪影。问看守员,他说不知道,叫他们去军部办事处问Sir,Sir就是军官。办事处在阿福街口,他和周坤华陈炳南去了。那是一间小亭子,周围围着沙包墙。向看守的卫兵说明来意,他说Sir去了新加坡,明天也就是今天下午才回来。锺先生说应该去问个清楚,下午陪他再去一趟。 大明的父亲周坤华说新山街上没人,店门没开,街头巷口有岗亭,有哨兵站岗。路上兵车进进出出,有的车后拖着大炮,长堤关口那边堆满沙包,如临大敌,气氛好紧张哟!锺先生听了眉头紧皱,掏出怀表看了一下说下午早点去找Sir。 下午一点多钟,张家栋、锺先生、周坤华和朱文武四个来到军部办事处。Sir已经回来,是英国军官,肩章闪闪,军阶是少校。锺先生向他反映村民的情况。少校说这些他都知道,由于情况突然恶化,形势紧张,军方一时腾不出人手,车辆也不够,让大家久等,他表示歉意。张家栋问他兵车到底会不会来。他说会来,不过情势危急,不要等,先到郊外找地方暂时安身,能不能去难民营到时再看。 谈话结束,他们告辞离开。 回到戏院他们开会讨论找地方安身的事。周坤华说找地方暂住这主意好,大家想一下去哪里好。锺先生说十多年前曾在新山教过3年书,去过好些地方,西郊有淡杯、士古来、甘拔士,东郊有班兰、避兰东、乌鲁地南。这些地方各有千秋,他认为东郊的班兰镇比较适合,那里地方大,周围有好几个村子,而且以华人居多,找地方栖身应该不难。张家栋同意他的看法,说几年前去哥打丁宜时经过班兰镇,那里和哥打路难民营同个方向,如果情况好就续程去难民营。有人问班兰镇离这里多远?他说大约50里,过年时去四湾看大戏来回也是50里,就当去四湾看大戏好啦! 去四湾看大戏,成群结队,安步当车,好不逍遥。村民听了兴致勃勃,都说要去班兰镇。我父亲、大伯、朱文武、黄大年和淡水港的周坤华、陈炳南、添财添福两兄弟也点头表示赞同。 张家栋很高兴,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打早离开新山。 张家栋想得太天真。今次是逃难,流落异乡。餐风宿露,雨打日晒,难免有人生病。第二天,我们几个小孩和淡水港的几个老人就病了。小孩只是着凉发烧,由大人背着走。老人撑不住得歇几天。大伙儿也得停下待他们病好了再上路。然而祸不单行,这几个好了那几个又病了。这样循环往复,走走停停,50里路竟然走了整10天。 【二】 班兰镇不大,街上人很多。都挎着背包,也是逃难的。店铺没开门,走廊巷口有人打地铺。周围转了一圈,庙堂学校有人捷足先登,我们只好在学校附近的椰林里打地铺过夜。 隔天早上,锺先生、父亲、朱文武一班人和淡水港的张家栋、周坤华、陈炳南那伙人分头到外面探询消息。 中午,两组人先后回来。张家栋告诉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英军为阻止日军南下把哥打河大桥以及通往新加坡的长堤大桥炸毁。新山已经戒严,我们走得快,不然困在那里只好等死。也有好消息:难民营离班兰36里,不算远,路也好走,他决定续程去难民营。 锺先生说留宿巷口那班人来自哥打桥南边的河南村,他们说哥打桥被炸掉后村民赶紧疏散,桥北的村民往素里里那边走,桥南的往南边走,留在巷口的那班人原本要去新山,来到这里才知道新山已经戒严,去不了也回不了,留在这里没地方住也没地方去不知怎么办。 村民动心了,想回家了 张家栋说这些事他都知道,他认为这个时候去哪里都不安全,难民营是慈善机构,有王法保护,日本鬼子不敢胡来,去那里最安全。大伯说去难民营得走好几天,万一和南下的鬼子兵打碰头岂不撞到他们刀口上?张家栋说哥打河那座桥很宽很长,修理起来起码得三四个礼拜。去难民营顶多四五天,即使多几天也无所谓。锺先生劝他别把事情想得太好,在这非常时期什么事都会发生,贸然行事可要出乱子。张家栋说日本鬼子所到的地方都会出乱子。他主意已定,为争取时间,等一下就启程去难民营。锺先生说与其冒险去难民营不如回去边佳兰。张家栋听了哈哈大笑,说边佳兰如果安全我们就不会逃来这里。 人各有志,锺先生不多费唇舌,推说要考虑一下,叫他先走。 张家栋离开后,村民问锺先生不去难民营该去哪里?锺先生说曾反复想过,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我们的老家边佳兰。村民听了很惊讶,以为他在开玩笑。锺先生神色庄重娓娓道来:情况已经有所变化,当时英军估计日军将在边佳兰登陆然后攻占新加坡,如今事实并非如此,日军在关丹登陆后挥师南下,雪兰莪、芙蓉、马六甲先后沦陷,柔佛州已岌岌可危,英军才把横跨柔佛河和通往新加坡的两座大桥炸掉。这说明英军当时估计错误,在边佳兰修筑工事埋地雷和疏散村民是多此一举。其实边佳兰本来就很安全,现在依旧很安全。 言之有理,村民动心了,想回家了。然而,七拐八弯地来到这里,晕头转向,边佳兰在哪里?怎么回去?几个村民问。锺先生说以目前的情况,回边佳兰只能走水路。他随手捡支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柔佛州地图,标明班兰、新加坡、柔佛河、德光岛和边佳兰的位置,然后说先去柔佛河边,乘船顺流南下到河口,打德光岛东南边穿出去,边佳兰就在眼前。至于怎么去柔佛河边刚才已经打听清楚:过了班兰桥拐右沿大路往东走,经避兰东、马塞、甘榜格拉巴,也叫椰芭村,到了那里继续往东走,尽头就是柔佛河。那里有个叫贡贡的渔村,村里有个小码头,码头斜对岸就是南亚镇。既然有码头船应该不难找。问题是这里去贡贡百多里,比新山来这里远两倍半。这么远的路能走吗? 从新山到班兰不过50里已经走得很吃力,百多里,两倍半,怎么走?想到半夜大风大雨雷电交加心里就发毛。村民面面相觑不答话。然而一个老奶奶却说只要能安全回到爪洼坝,就是远十倍也要走回去。一个老头儿也说就是天涯海角也要爬回去。朱天祥老太爷则说死也要死在爪洼坝。慷慨激昂,老当益壮。村民精神焕发,情绪高昂。思乡心切,归心似箭,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回爪洼坝。 收拾行囊立即上路。老太爷朱天祥年逾80,是村里的长者。他鹤发童颜,走路虎虎生风。在他面前,七旬老翁老妪都不敢称老。 精神奕奕,步履轻盈,来到避兰东天还没黑。歇脚打尖时锺先生给大家讲望梅止渴的故事,言外之意是叫大家继续走,不要停。 下一站是马塞。沿途有胶园、椰园、农村、菜园。买了些番薯木薯和玉蜀黍,晚上生火堆烤熟当夜宵。 快步流星,马不停蹄。走了3天半,中午时分来到马塞街场。 街道没人,店门没开,路上行人神色仓皇。情况反常,锺先生心里纳罕。店铺后有几间房子,门却关着。朱文武和父亲前去叫门。没有动静。锺先生说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别歇脚,继续走。 傍晚时分来到一片椰园,园里有道小河,河水清澈,一群羊在河边吃草。环境安谧,地平如毯,我们便在小河边打尖歇宿。 疾步赶路大家都很累。一夜好睡,清晨被啄木鸟唤醒。 行行重行行,苦了一双腿。不过天公作美,这几天风和日丽。又走了3天,终于来到甘榜格拉坝。 甘榜格拉坝是马来村,盛产椰子,因此华人称之为椰芭村。 来到村里已近傍晚。村民很友善,从窗口探头和我们打招呼。一个中年男子出来问我们要去哪里。锺先生说要去贡贡,现在天快黑,要在村里借宿一宵。那男子说前面小山包后有间空寮子,可去那里过夜。说完打手势要我们跟他走。 那男子很热情,边走边谈。他说他名叫莫哈末,是这里的村长。那间寮子原本用来制作椰干,最近椰油厂没开,椰干没销路,所以空着。他说这几天常有逃难的人打这里经过,有的来自乌鲁地南,有的来自马塞,他们要去贡贡搭船过河去南亚,走得很累,还有人生病,在寮子里歇一两天才继续上路。 绕过小山包,进入寮子。他问我们来自哪里要去何处。锺先生把我们的情况如实相告,并请教他找船回边佳兰的事。他说贡贡的村长叫苏莱曼,他人很好,乐于助人,到了贡贡,找船的事可叫他帮忙。 天色已黑,蚊子又多。他说寮子后面有椰皮,拿些来燃个火堆可驱蚊子。说完擦火柴把柱子上的油灯点亮才离去。 莫哈末古道热肠,大家很感动。(明日续完) 逃荒记(上)/流军(寄自新加坡) 逃荒记(中)/流军(寄自新加坡) 逃荒记(下)/流军(寄自新加坡)  
2年前
2年前
细雨绵绵的周休中午。我把车子停在断桥旁边的空地。老姐们好像发现新大陆的小孩,快步走到桥上去。两截遥遥相望,蓝黄相间的桥身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予人肃穆之感。左边1号公路加什桥的粗壮桥墩,麻河河水潺潺流动。细看断桥,米字的桥身,果然和英国国旗的米字图案一样。 我们走向河滨,几棵大树如步操士兵排列成浓郁树荫。河水漫漶,河边石椅的椅脚浸泡水中。路的尽头是个亭子。我眼前一亮,姐看到吗几年前我骑车有在这边睡午觉。妹妹我们佩服你,这条路很多车啊。那年短假我带上脚车搭巴士到北马怡保,展开翻越半岛高原之旅——7天骑经金马仑福隆港云顶后山并取道1号公路回小城。记得那天自森州马口出发,骑到佳什日头暴晒,我在亭子小休。8年过去亭子河水依旧,如今自己因膝盖永久性伤害再也不能骑长途。黯然神伤。老姐坐在石椅拍照片拍视频向外甥报告行程。看着老姐背影,转念想如今的自驾游也不错,有时间陪家人。 记起家乡在巫罗佳什的前同事R。R的公公告诉过她,桥边靠近镇子大街处有一大丛竹子,竹身粗厚光滑硕大,故此地名Buloh Kasar,日子久了变成Buloh Kasap。根据阿公的印象,断桥用火水油灯照明。如今断桥两旁白色柱子依旧,想像当年暗夜油灯闪烁为过桥的人们引路,如梦如幻,仿若走入桥的另一端,将会进入另个空间。 我和老姐搜索断桥背景。出游时例行功课——讲解所游之地的历史人文,让大伙有个全面理解。在20世纪初,此处往来主要交通工具是舢板船只,人们以船代步。1926年英国人为连接金马士与昔加末而建此桥,两年竣工,英国工程师操刀,故有米字桥身设计。二战时期英军为对抗势如破竹的日军,阻断日军继续往南攻陷新加坡,唯有炸毁桥的中段。实际上当年全马被炸毁的桥梁百余座。包括金马士桥、利民济桥等。R的阿公当年连续3天听得轰隆隆爆破声。隔壁大路的桥是1960年建的,人们保留了这座断桥。 我站在树荫,遥想当年战况之惨烈。断桥烽火连天之际,半岛东海岸海域极不平静。二战时期,英军知晓日军对半岛锡矿橡胶等觊觎已久。1941年11月,英国名相丘吉尔派遣当时英海军在远东的最强大战舰镇守半岛,当中包括威尔斯亲王号航空母舰Prince of Wales、驱逐舰反击号Repulse及4艘护航船。12月2日两艘战舰登陆南部小岛新加坡,接着在航往暹罗湾途中被日军侦察情况危急,唯有转去关丹。12月10日下午两点一刻,舰队遭85架日军战机疯狂轰炸,船沉南中国海。记得初中读过的教科书记载,英军炸掉佳什桥主要为了保住新加坡两艘大船。最后保不住新加坡,日军太勇了——极短时间攻克半岛。如今实地考察,验证多年前读书的经历,感觉奇特。 日本人是骑脚车来的 下午与老姐往镇子喝茶。宽敞大街两排双层木屋商店,历史斑驳古意浓。杂货店及农药店好几间。在街尾的咖啡店喝咖啡吃饱点,与当地耄老谈话。说到断桥,一满头银丝老者回忆当年,日本人是骑脚车来的而且速度很快很快。老者的叔叔亲眼见过骑脚车的日本士兵。离开咖啡店,我在五脚基漫步等老姐在一家洋货店购物。脑海记起多年前的泰北脚车独骑一个月旅程。靠近东北的南省Nan之旺沙县Wiang Sa,某天停在警局亭子休息,警察大叔建议我去参观附近东南亚最大的脚车博物馆。特地骑一大段路过去,果然让人叹为观止。馆内展示各种各样的脚车,导览员说佩服你一个女子骑得那么远勇气可嘉,她热情招待细细为我讲解馆内成列品的故事。印象特别深刻,来到日本军借过泰国土地骑下半岛的脚车摆设处,车子前方有篮子后边货架有马鞍袋,我奇怪战车与馆内其他脚车相比,为何会较小呢,导览员说可能因他们个子不大吧。多年前的旅途经历记忆鲜明,博物馆每一角落仿若历历在目,与这趟溯河之旅时空交错编制成难忘的人生经验。 离开镇子前我往1号公路旁油站打油。刚好五六人骑流线型公路脚车呼啸而过,老姐说简你看他们好快。像一阵风。我看着车队扬尘而去,不知怎么立马想到台湾作家吴明益长篇《脚车失窃记》里的神秘日本银轮队。作家寻找父亲失窃的脚车、书中的原住民与战争、对脚车的精细描绘及环境书写,缅北森林之险恶及人物间的千丝万缕,日本南侵的过程,故事情节层层推进,细节描绘异常紧密。记得读过某篇报导,作家说“这部小说,只要是具体的东西,我都不将它虚化”,搜集资料钻研许久核对资料来源进行民间访问调查等,态度之严谨及对战争的反思让人钦佩不已。小说更像一部时代生活的反映,读到书中对脚车的书写,常心生“真的是这样”之感,读来让我这脚车狂热者特别共鸣亲切。 溯河之旅重游断桥,旅途记忆与阅读经验带来许多的感动与惊喜。纵然再不能进行脚车独骑,这样的小出走,收获满满。心中感谢。
2年前
2年前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