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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

1月前
2023年歲末,我到臺北的第一個冬天,在極度瘋狂的課程、閱讀、論文、寫作中耗盡身心以至靈魂的最後一絲力氣。劃開手機看見“在大安森林公園哭著跨年”的活動資訊,封面是楊貴媚坐在大安森林公園長椅上哭得披頭散髮的照片。在大大的森林公園廣場各自哭,這貌似是I人的命定跨年活動。 準備出發的當晚,我電郵送出最後一份論文翻譯,為2023年to do list劃上最後一個勾勾。合上電腦後,我趴在床上,社恐的毛病突然如烏雲飄來籠罩全身,恐懼凝聚成眼淚雨水般滴落,肚子同時又雷電轟隆。我努力擦乾眼淚,一層層套上毛衣,鼓起全部的勇氣到附近吃單人火鍋。勇氣用完了,眼淚也流過了,也就不必去大安森林公園了。那晚景美的冷風捲起遍地落葉,落葉卡達卡達假裝是形色匆忙的腳步聲,伴我一路走回到小小卻溫暖的家,我下定決心明年再到大安森林公園一邊哭一邊跨年。 為什麼要到大安森林公園一邊哭一邊跨年?我其實一直以為這是臺灣人的傳統,就只是想去感受感受。後來發現,活動發起人李思翰是2023年才發起這個活動的,活動發想來自蔡明亮30年前的電影《愛情萬歲》中的一個鏡頭,楊貴媚在尚在建設的大安森林公園長椅上一鏡到底哭了整整7分鐘。我喜歡這個活動,畢竟過去的一年,對有的人而言或許是豐收且充滿歡樂的,值得以歡樂和煙火迎接更美好的一年;與此同時,過去的一年,對有的人而言或許也是艱辛且充滿苦痛的,這些也值得以眼淚和哭泣好好揮別。 2024年歲末,我邀請筱倫一起到大安森林公園哭哭,有個伴就不怕社恐了。只是沒想到,活動引發的關注越演越烈,最後蔡明亮、楊貴媚、李康生都到現場陪哭陪跨年,同時現場將播放修復版2K《愛情萬歲》。現場來了3000人,已經不是I人活動了,真的萬幸有筱倫,否則我絕對會哭著跑回家。我們擠在窄窄的階梯,有零食有酒,在森林的冷風中看楊貴媚究竟為了什麼哭。 無話的前奏很長,在那個沒有床單卻有菸灰缸的床上,一邊在宣洩著寂寞,一邊在和寂寞廝殺。楊貴媚穿著高跟鞋一直走來走去,一直努力在各種柱狀物體掛上賣房的廣告牌。我抑制住驚呼,看見各種肉體的展示,以及碎裂的西瓜。電影中的對白為數不多,男女之間只有無聊的調情,男男之間只有搶佔地盤的對峙,剩下的只有無話,就連差點瓦斯中毒後也只是一片靜默。一直到李康生壓在床底,搖搖晃晃聽了一夜的喘息後,在初升的晨光中爬上光禿禿的床吻上陳昭榮的唇,他輕輕閉上雙眼迸發出寂寞的呼喊振聾發聵。現場有人在這一片寂寞的寧靜中,高呼“愛情萬歲”,我才驚覺原來這就是愛情萬歲。楊貴媚從一夜激情的床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還稱不上森林的大安森林公園,在剛漆好的長椅上時而抽泣時而放聲大哭。哭完整個結尾,彷彿要哭溼整個大安森林公園,要哭溼整個臺北,要哭溼所有城市寂寞的男女。 從1994年哭到2024年 她就這樣從1994年一直哭到了2024年的大安森林公園。2024年是《愛情萬歲》30週年,也是大安森林公園建成30週年。30年前的楊貴媚、李康生、陳昭榮,有俏麗英俊的容顏,還有青春鮮嫩的肉體;大安森林公園,只有在鋼骨水泥中冒著弱不禁風的幾株樹苗,還有剛漆好的長椅。 觀眾的靈魂還在30年前的《愛情萬歲》,大熒幕尚停格在那幾株瘦弱的樹苗以及最後那一滴眼淚滑落的瞬間,此時30年後的蔡明亮、楊貴媚、李康生從鬱鬱蔥蔥的樹林中走向30年前的那一幕,時空完成了一次神奇的閉環。 這次我沒哭,只是點開了五月天的〈愛情萬歲〉“此刻你也別再等,不能再等不能再等讓熱情變冷,就讓我吻你吻你吻你直到天明……” 告別舊年,你可以哭,可以寂寞可以孤獨可以迷茫,在任何城市中的森林。 (後記:這個題目實在太長了,我想改成“在大安森林公園哭著跨年”,但修改後就會失去這個活動的忙碌感和荒謬感。“哭著跨年”是得先哭然後保持哭的狀態跨年,“一邊哭一邊跨年”就是兩件事並重,哭也很重要,跨年也很重要,要保持整個人格分裂又哭又跨年的狀態。為了讓這種忙碌和荒謬忠實展現,我決定保留原活動主題“在大安森林公園一邊哭一邊跨年”。)
2月前
9月前
1年前
1年前
(一)日常 這邊廂,他枯坐窗前,面無表情。窗外風雨交加,玻璃窗的倒影顯現風中劇烈搖晃的樹枝,幾分鐘的長鏡頭裡,他始終紋風不動。 那邊廂,他料理晚餐,有條不紊。撥弄爐裡的火炭,紅色的星光點點;蹲在盥洗室裡洗菜、洗魚,歷時更久的長鏡頭,把飯菜煮熟。 “日出是免費的/夕陽也是/深夜是免費的/星光也是”(〈Ophelia〉,作詞:李格弟) 生活的日常,衣食住行當然都有經濟的打算。但陪伴日常生活的,還有窗外的風雨,室內火爐的星光,都是免費的,為生活加分,如果懂得品嚐。 (二)河流 這邊廂,他站在室外的園林間,伸展脖子。鏡頭跳接到香港,治療有如酷刑:脖子和肩背上的鐵片連接著電流,炙熱,甚至不慎燒灼髮膚。導演蔡明亮於心不忍,闖入鏡頭干涉。痛,也是疼。 “可是對於河流/我真的一無所知 ”(〈Ophelia〉,作詞:李格弟) 其實,我們是知道的,對於《河流》。 1997年的電影,脖子的治療史。中醫、西醫、針灸、按摩、求神拜佛,都無濟於事,卻都是折難。 病歷,可以追溯得更早。1992年的電影處男作《青少年哪吒》,小康偷聽到媽媽問卜說自己是哪吒轉世,假扮哪吒附身起乩,父親怒把手中的飯碗擲去,碎片刺入脖子。現實中的演員李康生自此受傷受苦,遭隱疾困擾數十載。 1997年的《河流》,演員重新演繹之前的治療史;2020年的《日子》,卻是近年舊病復發的真實記錄。香港的江湖火療法,是走投無路、病急亂投了嗎?李康生後腦頭髮上的紅色星光,讓他喊出燒灼的疼痛。蔡明亮亂入鏡頭的手,欲振救,卻無力;我們聽到畫面外的聲音,語氣焦灼。 疼,是疼痛,也是疼惜。惺惺相惜的兩人,攜手扶持數十載。疾病是詛咒,也是福分嗎? (三)脖子 這一次,他只能自己撐扶脖子。 旺角的熙攘街頭,鏡頭亦步亦趨貼得很近。他左手扶著脖子,一路向前走。路人偶有好奇,但大多視若無睹。 《河流》裡,脖子歪掉後,他騎著機車尋醫,父親坐在後座,雙手扶正他的頭。跟拍的鏡頭先是隻見高架橋上的公路,機車從右邊進入,先看到小康,再看到父親,和他向前伸出的雙手。觀眾不禁莞爾,多麼黑色的幽默。 疼痛、無助,到了某個程度,也只能一笑置之吧,否則日子如何過下去呢。 (四)勃起 這一次,他選擇明亮以對。 《河流》的父子,在三溫暖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裡不期而遇。微弱的幽光下,我們勉強可以揣摩二人的身影。懵然不知的父親,為兒子打了手槍。 《日子》裡,飯店房間昏黃燈光下,小康不再年輕的身體俯躺床上,屁股卻翹得英挺。年紀可以當他兒子的按摩師為他拭油。 這邊廂的中年人,和那邊廂的年輕人,終於,雖也是偶然,相遇。星星之火,那邊廂的火爐,這邊廂的火療,擦出火花,照亮,也溫暖一室。 23年的旅途,從臺灣到泰國,從黑暗到明亮,因脖子而勃起,他,硬了起來。 (五)信物 從飯店房間末端拍攝的鏡頭,右邊前景的睡床加上背景的盥洗室,左邊便形同一條長廊。年輕人沖洗著衣完畢,中年人牽著他的手,籲他坐在床邊,再從行李箱裡取出一個紙袋,一早準備好似的,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年輕人的手掌心。 “他從長廊深處朝我走來/在我的手上放一個冰塊/說那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海浪”(〈Ophelia〉,作詞:李格弟) 手中的音樂盒,上緊發條後,放送出叮叮咚咚的音符,查理卓別林為《舞臺春秋》(Limelight, 1952)所寫的曲子〈永恆〉(Eternally)。23年才成就的明亮,也是永恆。 飾演按摩師的年輕人叫亞儂弘尚希,在泰國當外勞的寮國人,被蔡明亮在泰國市集發現,如同當年在臺北街頭髮現李康生一樣。亞儂不知道蔡導是何方神聖,蒙查查被找來拍戲;他也大概懵然不知,手中的音樂盒,在蔡明亮的電影河流裡,其實是一個冰塊。 2006年的《黑眼圈》,亞儂從來沒有看過的海浪。〈永恆〉這首曲子在片末出現,由馬來西亞女高音陳素瑄無伴奏清唱,在諾大的建築廢墟中悠悠迴盪,淒涼、悽楚,甚至淒厲,如女鬼般陰森,如該電影三名主角躺在床褥上漂流的漆黑水池般幽暗。 鏡頭中的闃黑水池,左上角蕩入了一盞光纖燈,一種不發光的亮,是片中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的愛的信物。相隔14年的《黑眼圈》和《日子》,愛情的告白依舊不言不語,單憑信物傳送心意。《日子》裡中年男人給年輕男人的信物會發聲,反反覆覆的音符,簡簡單單的旋律,幽幽傾吐心曲。心潮洶湧澎湃,看不見的海浪,冰塊,在溫暖的手心裡,緩緩融化。 亞儂專心上發條,低著頭一遍又一遍地聆聽音樂;李康生把左手擱在亞儂的大腿膝蓋邊,偶爾抬頭望他,眼神無限地溫柔。李康生出演蔡明亮的影視作品30年,也必須到了這個年紀,在經歷過這麼多脖子以及其他的疼痛後,才可能沉澱出這麼溫柔的眼神吧;那眼神像父親,似情人,充滿憐惜、疼惜,終於懂得珍惜。 (六)而已 交易完成,信物加分,兩人擁抱後年輕人離去。中年人在閉上的房門口怔忪了一刻,取出房卡追出門。鏡頭留在房間裡,片刻後,燈光自動關閉,房間陷入黑暗。 車聲喧譁的路上,遠鏡頭裡二人已走在一起。隔著馬路的鏡頭,遠遠地拍攝二人面對面端坐小吃店裡;公車停在鏡頭前,穿過重重玻璃窗仍可窺見對街側面的身影。 “我最喜歡和你一起發生的/是最平淡最簡單的日常/ 面對面看著彼此咀嚼食物/是最平靜最安心的時光”(〈你啊你啊〉,魏如萱作詞) 過尋常日子,如此,而已。 “而已”這個意思,閩南語用詞音同“nia nia”。魏如萱一次和朋友說話時用了,覺得聲音很有意思,嘗試用手機記錄下來時,輸入系統跳出“你啊你啊”。你啊,你啊,就是想和你過尋常日子,如此而已。面對面看著彼此咀嚼食物,是最溫暖最甜蜜的時光。 (七)思念 總在分手後,開始。 這邊廂,中年人在家裡似乎活動自如了;晚上睡眠,白天醒來,雙眼怔忪,在思念誰嗎?鏡頭凝視良久。 那邊廂,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年輕人在街邊坐下,取出音樂盒,發條上了一次又一次,在掩耳的汽車聲中,叮叮咚咚的音符輕輕穿透。是有文字的,看過《黑眼圈》的觀眾,或聽過1957年李香蘭原唱的版本,可以哼出〈心曲〉:“我要偎依在你懷抱裡,因為只有你合我心意”(作詞:陳式)。思念,自不待言。 陳昇1988年發行的首張專輯裡,也有一首〈思念〉,歌詞裡夾雜了一句容易漏聽的口白:“天要亮了,你睡了沒有”(王豫民、陳昇作詞)。徹夜未眠,長夜怔忪,是因為思念嗎? 一起觀看《日子》的那人說,想念都是溫暖的,蔡明亮的電影,或許從來不曾如此溫暖。從影近30年,不再是反骨的青少年哪吒了,不再有傾瀉不止的滂沱雨水了,只想留一盞昏黃的闌珊燈火,等待某人驀然回首;或者,以星火點燃一盆慢慢烹調的熱湯,細細咀嚼,靜靜思念,就足夠了。冷的水,熱的火,思念,果然是有溫度的。 (八)To be Ophelia,莎士比亞劇作《哈姆雷特》中的角色。魏如萱演繹的歌曲,反覆詰問經典的名句:“to be, or not to be”。作詞人署名李格弟,乃詩人夏宇的化身;此歌也穿插了一段很長的口白,取自夏宇的詩〈第一人稱〉: 我不知道我已經給了我的早上 還有我的中午還有我的下午 我也並不知道也還有我的晚上 我的晚上你的晚上他的晚上 我們可以一起為別人度過別人的晚上 否則風吹過了你就變成風了 無人在場無人出席無人哀悼 從1991年的電視單元劇《小孩》,到2020年的《日子》,蔡明亮和李康生,給了彼此多少個早上,多少箇中午,多少個下午、晚上,他的,他的,還有他的,一起度過,和別人度過,為別人度過。只有風是見證者,如《日子》的第一個鏡頭,在窗外激烈撼動樹木,兼夾雨水。唯斯人在風雨不侵的室內安坐,目光安詳,內心戲再洶湧澎湃,面容仍是水波不興,一副to be的狀態。尋常的日子,若風,恆常存在,可以輕撫,也可以狂飆,無形卻隨物賦形,無常但時刻皆常。“To be, or not to be”,或許不是質疑的選項,而是早有答案。 (九)瘋狂 近30年的追尋,一以貫之。走到這一步,歸結於日常。 這樣的一以貫之,是一種瘋狂吧。“不瘋魔不成活”,不瘋魔,亦難以成詩。 “他是他自己的詩與瘋狂”(〈Ophelia〉,作詞:李格弟)。《日子》裡的46個鏡頭,每一顆都是詩,每一瞬間都是永恆。 詩與瘋狂的距離,在一線之間,也在一念之間。 (十)日常 電影的日常性,日常的電影感。 片頭的字幕宣告:本片沒有字幕。故意的。幾乎沒有對白,也就不需要字幕。沒有對白,因為沒有對話,生活中可以如此,電影中又未嘗不可以如此。 也沒有劇情,因為生活本來就沒有因果推展的劇情。電影記錄的是生活的日常性,生活顯現的是日常的電影感,無事發生,如“無人在場無人出席無人哀悼”,只有鏡頭,若風,靜靜旁觀這一切。 如此,而已。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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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每次都是你們的朋友或同事喜歡我,而不是你們本人喜歡我呢?” 當我代替同事轉達喜愛之情後,蔡明亮導演笑著打趣道。 報道:本刊 葉洢穎 攝影:本報 陳敬暉 9月上旬,蔡明亮應邀回馬舉辦名為“從電影院到美術館再到電影院:蔡明亮談創作的無限可能性”的講座。 光看標題就知道,他的舞臺從來不只限於電影院。他做過多次跨界嘗試,比如將電影帶入美術館、執導舞臺劇、與其他藝術家舉辦聯展等等。 這位出生於馬來西亞砂拉越,在臺灣定居、發展的導演在國際多個重大電影獎收穫頗豐,今年更獲得歷史悠久的影展——瑞士盧卡諾影展頒發的“榮譽豹獎”,以表彰其電影成就。這也為他那長長的得獎紀錄再添一筆。 許多導演面臨資金短缺的問題,但他從來不缺,甚至會因為興趣缺缺而推掉項目。 “我有資金,可是我沒有想要拍。我常常都是這樣,我會推掉很多東西,沒有興趣。有些是觀念不太一樣,他可能覺得他有個劇本找我來拍,我說我不會拍別人的東西,很可惜啦!我不是那種導演,我不會勉強自己做這些事情。” 獎項、金錢和夢想盡在囊中堪稱人生贏家。但饒是萬事亨通的他,亦深受健康問題的困擾。 交由身體做主,以平常心走自己的路 他身患恐慌症,最嚴重時一週掛4次急診,還曾寫好一份遺言留給李康生,無法完全自控的身體令他心生感慨。 “我知道我還是會創作,只是身體也好,命運也好,把你帶到什麼地方你自己不是很能做主的。” 他嘆,拍電影是一項耗體力、耗精神的工作,需要年輕的體魄,而“中年”是最好的時機。 “中年的時候(體力)最旺盛,你要做什麼(會有)很多想法。50歲之後,你就開始比較不那麼想,所以我自己在走我的路,是跟著我的身體在走。我沒有太強求一定要接很多案子。” 和許多每日汲汲營營談案子,拉投資的人不同,他有點隨波逐流,不強求不逞強,船到橋頭自然直。 “是怎樣就是怎樣,能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是它總是有東西來,很自然而且是非常符合你的年齡的,所以我做得很順。” 比如美術館相關的工作,需要時間緩和地處理,可能需要來回商談幾年才會變成一個展覽等等,這是他目前的工作內容和模式。 蔡明亮被許多學者公認為是“緩慢電影”的代表導演,電影節奏慢,生活和工作步調慢,然而有趣的是,他在看《黑暗榮耀》這部快節奏的劇集時,卻是用快進的模式看完。因為這部風靡全球的爆劇讓他覺得無趣。 “有很多電影是很慢的,你就看得津津有味。那種電視劇的劇情是灑狗血,簡單來說比較廉價,(無論是)它的情感、它的表演、它的處理都是……” 他對戲劇性的內容愈發不感興趣,覺得人生並非如此,大部分真實的人生沒有那麼劇烈和戲劇性。 “人生反而很多很平常的狀態,所以你就很喜歡看那種跟你(生活)不一樣的內容,那是比較多的造假(元素)在裡面。很多戲都是假的,但是大家都喜歡看假的東西。” 因此每當他看到類似的劇情時,總疑惑地想:有如此之多的愛情嗎?情感這麼強烈嗎? 這也是他近年來劇情片拍得少的原因。“我近年拍的劇情片很少,就是因為我不喜歡編劇這件事。編劇編出來的,講的話不是人講的話,講的話都是文學家講的話。” “講的話很雋永,可是生活裡面不會講這種話,我就覺得不真實,我就沒興趣。” 藝術創作者理應讓人變得敏感而非遲鈍 於他而言,“Less is More”(少即是多),更喜歡簡單、自然、真實的東西。他可以拍13張臉,無所謂是否說話。碰到有人生閱歷的人,他便留心傾聽對方述說的內容,因為很有意思。 “你認真聽完,全部人的內容都差不多,人生就這樣。” 就像俗話所云,天底下沒有新鮮事,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我覺得所有的藝術創作都在做一件事情:讓人變得比較敏感,而非變得比較遲鈍。” 他感慨如今的人們很遲鈍,需要劇烈的刺激。不會看窗外的景色,公共交通上看短視頻、短文、圖片充斥的手機,再不會選擇會帶著我們思考、幻想的文字。 “其實你看完了,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 囫圇吞棗,還來不及品嚐和消化,又迅速拋在腦後……週而復始,我們漸漸失去放慢腳步“欣賞”的能力。 他語帶遺憾和無奈地說,馬來西亞沒有美術館。他去過世界各地許多美術館,無論是臺灣、華盛頓、巴黎的美術館會舉辦許多的活動,男女老幼參與者眾,參觀美術館彷彿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比如說巴黎的羅浮宮,他們以前統計一年(參觀人次)800萬人,25%是當地市民不停地使用他的美術館。” “所以歐洲人願意去排隊看侯孝賢,或者看我、阿巴斯的電影。他們會看商業片,製作商業片也拍藝術片,兩者都沒有衝突。”他補充,“當然藝術片會人比較少一點。” 他看見排隊的人龍中,既有老先生、老太太,亦有中年人和年輕人,受眾群體年齡跨度大,然,當他們去臺灣看電影節,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年輕人。 “中年人去哪裡了?打麻將、唱卡拉OK。他們沒有興趣看一個創作的電影,他們要看賀歲片,就很虛假的一些東西,就笑一笑這樣。” “你如果是一個作者的話,你覺得你拍了這些東西,到後來是什麼呢?” 他回首過往自己曾看過的電影,發現上千部電影中,可看的、留下來的,卻沒有多少。 “李康生”這一符號 不知道你是否遇到過“曾經的自己”?這個人也許年歲、脾性與你相去甚遠,與你非親非故,但是青春洋溢的臉龐、眼裡閃爍著鬥志的火光、骨子裡對於夢想的執拗、拒絕成為大多數的堅持,卻彷彿照見了多年前那個未曾被社會毒打的自己。於是,忍不住伸出援手儘可能成全,並且關注他的成長,好奇他歷盡現實磋磨後,最終將成為現在的我們,又或者變成我們本來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即使在現實生活裡沒有碰到過,那也許在蔡明亮電影裡你會找到“另一個自己”。 截至今日,蔡明亮一共執導11部劇情長片,無論劇情內容如何變幻,唯有男主角李康生這點從不例外。 從臉孔充滿膠原蛋白的青年,到肌理帶有故事感的中年,蔡明亮的電影像是時間跨度近30年的另類紀錄片一般,記錄著李康生每個階段的變化。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呢?他在紀錄片《蔡明亮的電影夢》揭曉了答案。他說:“這個人,你不會丟掉他,因為你不會丟掉你自己嘛。” 這意味著李康生是他對外展現的自己嗎? “可以這麼說,”他毫不猶豫道,“我們也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很多重的關係。我看李康生,他差我11歲,在年輕的時候(我)就好像看到我年輕的自己。” “但也不是真的完全是自己。我覺得每一個人的成長過程都有一些類似的經歷,比如說不出來的焦慮、對前途茫茫的感覺、對愛情的憧憬或者是失落感……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有,只是深淺不同,我看李康生就是這種感覺,所以我就一直拍他。” 可是,有時候他也很清楚,他拍的人是一個叫“李康生”的生命體。因為近在咫尺從未離開,因此他能看到這個生命體的變化。 於他而言,“李康生”和“其他人”不同。其他演員是一張臉孔、一張票房、一具美麗軀體,是票房也是生意。而他拍李康生則是一種投射。 “不是我一個人的感覺,有很多熟悉我的記者或者觀眾,他們是從那個年齡長過來的,他們看李康生也等於是看他自己。” 因此可以說“李康生”是他又不是他,亦或許是我們每一個人。 (原稿上傳於30/10/2023) 更多【人物】文章: 創作歌手Aki黃淑惠/不談療愈 用音樂擁抱情緒 粵劇守護者文汝清/傳承文化精髓 創新中煥發粵劇魅力 文史研究者白偉權/熱愛田野研究 抄墓碑也很威風 探險家Yusuf Hashim/老了還要看世界 詩人學者 李有成/世界動盪 思想自由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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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有一本薄薄的遊記小書叫做《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我個人很喜歡,每隔半年就想翻幾頁重讀。他在序文寫說,如果讀者讀完這本書就會湧起:“啊,對呀,好想一個人到某個遠方去,喝喝看那片土地的美味威士忌”的念頭,他就會非常高興了。不害羞的說一句,我其實也有這樣的小期盼,如果各位讀了這篇短文章,起了念頭,想來南邊小城的孤獨療傷之旅,順便來和我喝一杯威士忌,我也會與有榮焉的。 當然,不孤獨,也暫時無傷可療,我也會照樣歡迎你。 我偶爾會想起1998年的韓國電影《8月照相館》,說的是一名開照相館的男主角患了絕症,溫和內斂的他在許多人面前毫不表露內心的惶恐,只有在張羅老父親的起居住行,迫切希望父親可以在自己離開後能夠自理生活,因為焦急而哀傷不耐煩。而且命運也跟他開玩笑,在最後的時光讓他遇上開朗陽光的女警,殘酷與美好同時降臨,磨礪男主角疲憊的身心。他選擇不告而別消失無蹤,懵然不知的女主角卻在許久後站在照相館門前,發現自己燦爛甜美的照片,世界在那一刻彷彿寂靜無聲。 立誓要當一回導演 看這部電影時我才24歲,大學快畢業了不知所措,冷僻的學術論文課本把靈魂搞得乾乾燥燥的,那時候經常抱著厚重使用超過20分鐘就熱得像烤盤的手提電腦到臺北公館的咖啡館,點一杯最便宜的卡布奇諾坐三五小時寫小說寫劇本,寫的是舞臺劇劇本,準備在繫上我們自己草創的戲劇之夜公演,大三時寫的劇本叫做《煩惱一牛車》,靈感不需要懷疑當然是來自王文興的《嫁妝一牛車》,寫的是青年的家庭牽絆與前景的憂慮,第二年寫的劇本叫做《通往天堂的列車》,是在當年看了編劇家紀蔚然先生作品《夜夜夜麻》,劇終時放的是齊伯林飛船的名曲〈通往天堂的階梯〉,神為之奪,決定悄悄引用。 後來,和紀老師漸漸熟絡後,在山區小酒館酒聚長聊,在撞球間比拼吐嘈話語揶揄毫不間斷,中年痞味濃厚的紀老師經常微醺中暗歎,當年拍攝陳國富電影《我的美麗與哀愁》時原本有一場他跟劉若英的吻戲,被導演臨時刪掉了,引以為憾。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暗自立誓,有朝一日要當一回導演過個癮。 1998年蔡明亮的電影《洞》上映,故事說的是瘟疫來襲時的臺北,住在一棟大樓的男女主角,因為水管工人的失手而把樓層打了一個洞,兩個人透過那個洞有意無意窺視對方的生活,充滿巨大隱喻的電影,但我覺得蔡明亮最大的本事其實不是隱喻和對白少得驚人,而是他常常可以將嬌媚的女生拍得一點也不漂亮,比如這部電影的楊貴媚或是後來《你那邊幾點》的陳湘琪。那部《洞》裡頭的男主角李康生,一貫的木訥表情成了他的招牌風格,我當時也沒想過,10年之後會在吉隆坡某家酒店大廳,跟隨一位副刊記者採訪他,那時候他已經在吉隆坡逗留拍攝蔡明亮第一次在馬來西亞的電影,記憶在那個時候出現許多閃光點,臺北和吉隆坡,一直下著雨的盆地華語城市和各族人民各得其所的混亂我城,少言寡語的藝術電影和喧譁雜燴熱鬧的迴歸半島生活,相映成趣。 我彷彿從一個忽明忽暗的洞穴玩夠了拍拍身上的灰塵,走了出來,迎接我的是日光過盛差點睜不開眼睛的新世界。 當初24歲大學快畢業不知道何去何從的少年,10年後在吉隆坡經過職場暢快洗禮後,開始學會各種真實社會技能的通關特技,34歲那年兒子誕生,和妻子各自在這座既混亂又迷人的城市腹地內工作與奔忙,心中也漸漸在構築新的生活之地。後來我離開報館這座溫暖洞穴,老婆也從雜誌社時髦亮麗的迷你洞窟走出來,我們受到南方驕陽的召喚往南移動,故事於焉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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