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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

記得我年少時,經常到不遠處的橡膠林晃悠遊玩。蔥鬱樹林深處有一道溪流,其間一段河床上佈滿許多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石頭,我戲水時總不忘撿幾粒比較獨特的,帶回家收藏在屋裡旮旯,得空就取出來觀賞一番,別有一番樂趣。 初中時,隨幾個友人騎腳踏車到10公里外一座小山,爬上陡峭的山坡,到山頂去瀏覽那些星羅棋佈的石頭。面對形狀怪異而碩大的岩石,我不禁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肅然起敬,心中陡然浮起這個山頭的詭異傳聞。不過我們都是懵懂輕狂的少年,毫無顧忌攀上大石擺各種姿勢拍照,甚至感到沾沾自喜和豪爽。沒想到多年以後,在《西遊記:失落的帝國》中扮演觀音的美籍華裔演員白靈竟來到這個山頭,我當時不在故鄉班卒,不然也許可以毛遂自薦飾演一個角色,名留影壇光宗耀祖。 高中時候,又與朋友結伴去30公里外金山山麓的阿依班那瀑布遊玩,被那些佈滿河床河岸的石頭震懾得目瞪口呆,覺得它們都各有姿色,魅力無窮,於是忍不住撿拾幾枚比較特別的帶回家做紀念。 後來在東海岸執教,不時會與心儀的石頭邂逅相遇,在我平凡的人生旅途裡激起陣陣喜悅的漣漪。例如林明河床那些鵝卵石就讓我印象深刻,深感流水的力量如斯磅礴盛大,竟把石頭的稜角用歲月的恆心給予剔除磨蝕,把石頭的美麗平滑呈現了出來。還有離關丹20公里的斑斕瀑布,河水悠悠流經大的小的圓的扁的石頭,本來平凡的景色給烘托得如夢如畫,讓人心醉。 當然,最獨特的還是關丹郊區米昔拉海邊的黑沙灘,就佈滿了一片黑黝黝的石頭,別處少見。根據地質專家說,這些石頭其實是幾萬年前海底火山噴發而出的熔岩冷卻所形成的,躺臥在此歷經滄海桑田卻不改舊時容顏,吸引無數遊客到此一遊。 關丹海邊許多拐角處都有讓人驚豔的岩石堆,可以慢慢用心欣賞,尤其驚濤拍岸的時候,我總會感到這些石頭的堅強與執著。最近,有畫家在一座大石彩繪,畫出一隻碩大的海龜,賦給石頭新的生命,吸引無數人前來朝拜,拍照留影。 這些都是石頭在我心湖掀起的漣漪,並且成為我無法磨滅的回憶。 18年前,我家不遠處的空地要填土發展住宅,傍晚時分去溜達,發現黃泥土裡有不少渾圓的石頭,大的猶如拳頭,小的有如雞蛋,我見獵心喜,經管工的准許,撿拾了幾桶回去,鋪墊在屋旁的園地上。 歲月倥傯,園地上的棕櫚樹長得高大壯實,根鬚盤旋蔓延,竟然覆蓋了地上數以千計的石頭,我也無瑕理會,視而不見。但是棕櫚樹越長越高,我擔心它會碰到路邊上空的電線,以免後患,我下定決心僱人除之。清理枯枝殘葉時,見到一些怯生生的石頭裸露出來,方驚覺當初對石頭的愛意和疼惜,備感慚愧和不安。 讓石頭重見天日 於是用鋤頭把被棕櫚根包裹而深陷泥中的石頭一顆一顆挖掘出來,又裝滿了幾個漆桶,擱在屋旁一角。後來有一天,我決定讓石頭重見天日,因此每天早上坐在凳子上,把石頭一顆又一顆鋪墊在圍牆邊,務求它們彼此緊緊依靠,不要露出太大縫隙,讓野草有機可乘。 這樣花費了幾個早上,那幾桶石頭又被我鋪墊完了,雖然沒有專業匠人的成績,但因為是憑我一己之力堆砌鋪墊而成,所以感覺十分滿意且充滿成就感,老懷高興了好幾天。 真的沒有想到,那些平凡而不顯眼的石頭經過我用心的鋪墊,竟然顯現了一副自然天成的藝術美。雖然無法媲美爭奇鬥豔的花卉,卻是踏實堅定的表徵,讓我的內心感到安穩,情緒愈加平靜,覺得晚年生活的靜好和安詳。
2天前
每當有風拂過,鈴聲響起,思念像是無聲的旋律,在心裡不斷地迴響。 風鈴的故事始於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大概是在我四五歲的時候,因為在姑姑家玩得太晚了,於是留在了那裡過夜。那是我第一次留在姑姑家裡過夜,睡之前還挺興奮,和表哥表姐們一起打鬧一陣子後,就準備睡了。因為房間不多,所以我和婆婆還有表姐一起睡一間房。當大家躺在床上陸陸續續地睡著後,我卻失眠了。失眠的原因不是認床,也不是因為太過精力旺盛,而是因為一串風鈴。 印象中那天晚上的風特別大,掛在門外的風鈴不斷髮出急促的鈴聲,在相對安靜的房間裡面,風鈴聲成為了那道突兀的聲音。外面的強風和急促的風鈴,讓我越發地焦慮和不安,感覺像是有一個怪獸正藏在黑暗中大聲叫囂,隨時準備撲向我。我在床上輾轉反側,藏在被子裡面,試圖隔絕那令人心生恐懼的聲音。躲在被子裡面雖然感覺聲音好像是變小了,但還是隱隱約約地聽到聲音,彷彿怪獸正在低聲嘶吼,依舊在黑暗中潛伏,等待著機會撲向我。心裡的恐懼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而逐漸放大,隨著時間流逝也不斷增加,最後我還是沒有忍住,躲在被子裡哭了。 沒過很久,本來已經睡著的婆婆聽到我的哭聲就起來了。她坐到了床邊,輕聲喊了我的名字,隔著被子輕輕地拍著我,似乎想要安慰我,讓我放鬆下來。當時的我覺得婆婆就像是奧特曼降臨,幫我打敗了在黑暗中潛伏的怪獸。她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一邊輕聲哼著歌來哄我入睡。在她時輕時重的拍打節奏下,我最後還是緩緩地進入了夢鄉,安然入睡。多年後的我也沒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故事,一直都安靜地遺留在記憶的縫隙裡,等待著一個契機,讓我再次想起它。 情緒終於大爆發 4年前冠病暴發期間,婆婆因為癌症去世了。在短短几天完成葬禮,出殯和安葬的過程中,我一直都很平靜,沒有想像中的崩潰和悲傷,彷彿在心裡不痛不癢地帶過了死亡這個話題。這種狀態在我的生活中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只是偶爾感覺有一點不習慣,好像缺少了什麼。這種模糊的情緒像是細小的雨滴落在手心,短暫感覺到一絲涼意後,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婆婆過世幾個月後,我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也就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覺得有點不習慣,彷彿少了一個會真的為我而感到開心的家人。 我的婆婆在情感表達上較為內斂,很少會有言語上的情感交流,更習慣通過行動來表達愛。當我逐漸長大,我們見面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交流也隨之減少。後來我們每次見面她都不會讓我空手而歸,有時是塞給我自己家種的紅毛丹,有時是之前逛街買下覺得適合我的衣服或髮夾,也有我愛吃的零食和餅乾。所以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我突然想起如果她還在,現在肯定已經高興地準備好紅包,想著下次見面要把紅包塞給我,好好鼓勵我,就好像我第一次在商場兼職的時候,腿腳不好的她還是特地上樓過來看看我,塞了一些零花錢給我,鼓勵我好好工作。這時候的我會偶爾想起她,但還是沒有引起我的情緒波動,彷彿時間真的撫平了一切。 累積已久的情緒,終於還是在一個尋常的下午爆發了。那時候正逢學校暑假,我陪著姑姑一起收拾屋子,整理那些堆積已久的陳年雜物,準備扔了那些已經閒置很久的東西。那天我打開了很多長時間塵封的箱子,也找到了幾件舊時的物品,例如很多年前的那串風鈴。在家裡某一年準備裝修的時候,它就被收進了箱子,再也沒有拿出來過。我把風鈴拿出來後,輕輕用手撥動了它,木片之間的碰撞發出了沉悶的聲音,早已失去原有的清脆。 聽著沉悶的風鈴聲響起,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握住了曾經流逝在手心裡的雨滴,曾經不瞭解的情緒好像也逐漸變得清晰,眼淚終於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那一刻的我才真的意識到,那個溫暖的老太太真的已經離開了,再也不會有人像她一樣,會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告訴我不要害怕不要哭,會做我最喜歡吃的飯菜,告訴我要多吃點,身體才會健康;也不會再有人坐在門前的那把木椅子,一邊拿著扇子扇風,一邊等待著我們回家。 沒有時間倒轉的奇蹟,也沒有能夠重逢的魔法,所以我把思念寫在紙上,綁在重新掛起的風鈴上,讓它隨風搖曳。每當風鈴聲響起,我便知道你已知曉。
5天前
在檳城的街頭巷尾,有一道深受本地人與遊客喜愛的道地美食,它的名字因地域而有所不同。檳城人稱之為“福建面”, 雪隆人叫它“蝦面”,也有人將二者結合,稱為“福建蝦面”。儘管我曾在雪隆生活將近15年,但在我心底,那碗以蝦頭、蝦殼熬成濃湯的鮮湯蝦面始終叫做“福建面”。這一碗曾在成長某段時光中飄香的湯麵,承載我在老家生活的獨特記憶。 我的年少時光是在檳城土橋尾17層組屋度過的,這座不太起眼卻矗立於喬治市入口的組屋至今擁有55年曆史。小時候的我並不懂得欣賞這個地方,畢竟那是七八十年代,人盡皆知牛鬼蛇神混雜的黑區,唯一覺得我住的地方還不錯的,大概就是樓下的面檔,早上有一掀開鍋蓋就飄來香味的福建面;下午有讓人難以抗拒的叻沙、曼煎糕、包點;夜晚還有經濟米粉、雲吞麵、炒粿角等,為數不多的面檔承包了組屋居民和食客不少的早午晚餐和夜宵。 每當想起老家的麵攤,我那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回憶裡總是浮現一縷縷嫋嫋升騰的熱氣,那是晨光中,濃郁的湯底飄散而來的香味,彷彿與陽光交織成一道溫暖的畫面。食客們圍繞著阿陸伯的福建面三輪車小攤爭相言笑,而阿陸伯再忙,臉上總是掛著親切友善的笑容。直到長大我才明白,那些看似尋常的瞬間,即是人間最真實的煙火氣,輕柔地牽引著溫熱的人情與世事。 阿陸伯的面和他一樣實在 然而,隨著時光的推進,曾經的人與事會慢慢淡去消失。阿陸伯因年事已高停了攤,其他的麵攤也因為興建高速大道而消失,甚至連我也搬離了那片土地。那些熟悉的場景,逐一被時日取代。舊組屋早在幾年前翻新過,油漆煥然一新,可是物是人非。組屋樓下現連一個檔口都沒有,那些生活的溫度彷彿隨著時間一併消失。而我這次回到這個地方,再走熟悉的“回家路”, 竟是為了參加阿陸伯的喪禮。 喪禮上,我環視四周,竟沒一個熟悉的面孔,只有靈堂前那張遺照中熟悉的笑臉。阿陸伯是我父親的朋友,小時候對我疼愛有加;懂事後是作為麵攤和食客的心心相惜;長大後是對和藹長者的敬重。 阿陸伯退休後,常騎著他那輛老鐵馬四處遊走,我偶爾在街頭碰見他,父親則常在菜市場或咖啡店遇見他,坐下來一起喝咖啡聊天。印象較為深刻的是數年前的一個早晨,我陪同父親與阿陸伯一起吃點心喝早茶。儘管我對阿陸伯的身世與家事瞭解不多,但每次遇見他,我都很開心,心裡總是湧上一股暖意。他還是一如既往,如我小時候那樣叫我,他就像我小時候記得的模樣,眼裡帶著關愛,即使歲月的痕跡爬滿臉龐,他那親切的笑容依舊溫柔如初。 阿陸伯出殯的那天,是個陽光普照的一天,溫暖得讓人有些不捨。我特意出門品嚐一碗福建面。我清楚地知道,沒有任何一碗能夠媲美阿陸伯烹調熬煮的福建面,光是炒蝦和蝦殼,再以蝦頭蝦殼熬成濃郁的湯底,這些都是現今的攤販所不屑一試的工夫。如今大多數的麵攤,料少不在話下,配料也不再講究,蕹菜早已成了省略號,蝦子切得薄如紙,豬肉片也屈指可數。而阿陸伯的面,總感覺和他一樣實在,每一口都是心意與手藝的傳遞。 食物,是時光的密碼;味道,是回憶的起點。過往的點滴,如今早已模糊,但感受深存心底,尤其那份心中深埋的感激。如同我在靈堂前默默對阿陸伯說的,謝謝您出現在我的生命裡,謝謝您讓我嘗過世上無可替代的福建面,謝謝您成為我成長歲月中溫馨的存在。您充滿關懷的眼神、懇切的話語與樸實真摯的笑容,如同窗戶灑進來的陽光,溫暖而不張揚,照亮我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 這份感激與懷念,隨著歲月愈發溫暖深刻,亦是珍貴的被時間修飾過的美好。
2星期前
2星期前
自我有記憶以來,命運就給了我一張不同尋常的“名片”——我的掌紋。左手那條岔開的橫紋,像是一條分岔的小路,指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小時候,我不懂它的意義,只是隱約覺得,這條掌紋註定讓我與眾不同。 我出生在一個經濟困窘的家庭,那時的家,是一間簡陋的板屋,風吹過時,木板間總會發出隱約的顫抖聲,彷彿在訴說生活的艱辛。夜深人靜時,父親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穿透昏黃的燈火,在狹小的屋內迴盪,像一記記沉重的嘆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兩歲那年,父親被確診為癌症晚期。年幼的我尚不明白“死亡”的含義,只覺得家裡越來越安靜,安靜得讓人害怕。家裡的胖咪貓成了我唯一的傾訴對象。有一天,我輕輕撫摸著它,脫口而出:“胖咪貓,你知道嗎?我爸爸好像快死了……”這一句天真的話語被一旁的外婆聽見,彷彿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割在了她的心上。 父親臨終前,把我叫到床邊。他顫抖的手握住我的左手,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彷彿要將所有的愛與未盡的囑託刻進我的生命裡。“去,跟二姑回家去。”他的聲音微弱卻堅定。那一刻,我雖年幼,卻感受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沉重。站在一旁的二姑含淚牽起我的手,那天的離別,我不明白意味著什麼,只記得父親的眼神,如同一道烙印,深深刻在我的心裡。 從此,我離開了原生家庭,來到二姑和二姑丈的家。他們沒有自己的孩子,卻為我重建了一個溫暖的世界。從那時起,“二姑”和“二姑丈”成了我這一生中無可替代的“爸爸”和“媽媽”。 初到新家時,媽媽牽著我的手,微笑著對我說:“你是我們的孩子。從今天起,你就叫李洪娣。”她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認真地解釋:“‘洪’是你的根,永遠不要忘了你的來處;‘李’是你的新生,願你帶著兩家的愛,走向未來。”我雖然懵懂,但那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溫暖包裹了我。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內心深處總有一道無法填補的空隙。每當我凝視左手那條岔開的掌紋時,彷彿看到兩條不同的人生路:一條通往生父的記憶,另一條通往養父母的深情。媽媽偶爾開玩笑說:“你註定要吃兩家飯。”年幼時,我只覺得這句話有趣,直到長大後才懂得,這不僅是雙重的家庭,更是兩份沉甸甸的期許。 那些年,我時常感到迷茫,像是被過去和現在的身分拉扯著,不知所措。有一位長輩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的名字裡雖有‘洪’,可‘洪’有大水之意,太重了,或許會阻礙你的運勢,‘娣’字帶弓,含蛇形,會與你生肖相剋。既然命運給了你一條岔開的掌紋,為何不重新給自己一個名字,帶來新的開始呢?” 那句話觸動了我內心的柔軟。名字不僅是一個稱呼,更承載著我的身分、過往與未來的期待。在爸爸媽媽的支持下,我將名字改為“李鈜沬”。“鈜”字金聲玉振,象徵堅韌與響亮;“沬”字帶水意,卻是柔和的水,潤物無聲,象徵生命的靈動與重生。媽媽握著我的手,微笑著說:“名字改了,但‘李’家的愛不會變。‘鈜’與‘洪’諧音,‘洪’家的血脈依然在延續。” 我沒有辜負兩份愛 那一天,我再次凝視左手的掌紋。那條岔開的橫紋彷彿變得更加清晰——它既是命運的印記,也是我的選擇。這條紋路,像一條延展的路,給了我重新出發的勇氣。 小時候,爸爸常抱著我在院子裡散步,指著花壇裡的花朵說:“你看,這些花雖然顏色、形狀各不相同,卻能在同一片土地上共同綻放。”當時的我聽不懂他的話,長大後才明白,爸爸不僅是在說那些花,更是在告訴我:我的人生也如這些花一樣,承載著兩份愛,在愛中成長。 如今,每當我凝視左手的掌紋,那條岔開的橫紋早已不再讓我困惑,而是成為激勵我前行的力量。這條“掌紋”——這張命運贈予的“名片”,不僅鐫刻著生父未盡的愛與託付,也承載著爸爸媽媽無私的養育之情。它讓我明白,無論生活將我帶往何方,我都要懷著感恩,將這兩份愛交織成一條完整而堅實的路。 左手上的這張“名片”,是命運留給我的印記,更是我一生的使命。每一次努力與成功,都是對父親在天之靈的告慰,也是對爸爸媽媽深情厚愛的回應。我希望有一天,當我站在人生的路口時,這張名片能成為最好的證明:我沒有辜負兩份愛,也讓他們以我為榮。
2星期前
漫遊在外時,我是一個寫作的人。 這像是暫時切斷舊有的聯繫,換上一張短期Sim卡,我便有了流量無限的自由,在路上遇見的,也都是寫作的朋友。交情多半止於初識的關係,我原以為他們半途消失之前,只需知道我在寫作便好,寫什麼並不重要。 離開臺北前一晚,九點多,我和歐利從大安捷運站出口循著谷歌導航,走向搜尋結果上的關東煮餐館。女店員熱情地引我們到吧檯壁桌,我們把外套披在椅背上,並肩對膝而坐。 一室暖黃的小店坐滿了夜食的人。我們在千禧年老歌中吃食、閒聊,隨心哼唱的舊詞也像軟綿的高麗菜卷在口中層層淡淡地化開。 歐利下班後接著上日文課,吃得較多,而我習慣先將燙口的食物放涼,剩下什麼吃什麼。細嚼慢嚥時,眼前附帶餐牌QR的華語卡帶盒一次次地吸引我,好希望能掃碼點歌。 突然,歐利說他買了我的書。 “哪裡買的?”我有些意外,並有感溫馨的用餐氛圍微微顫動了一下。 “博客來。” “博客來沒有我的書啦。”我得意地說穿。歐利立即搜尋書店,填資料,辦會員,像是馬上就要下單。眼見歐利一臉認真,我反應不來,也無法直說感謝。旅館房間還有幾本手記,但我從未想要給他。也許我應該假裝博客來真的有我的書。 一本書完成了,卻不想被讀見,我不是不知道這有多矛盾。 出書這一年多,有時帶書去書店,或與朋友面交,我總是欣然To籤、祝福、遞送,非常放心。偏偏面對越親的人,我越是抗拒。我的書寫大概就是我最不願他們靠近的領地。他們的翻閱如同過界,意味著可能的不解、失措,甚至傷心。都讓我極想逃跑。好在最親的人只知道我寫東西、我出書了,有時幫我收存剪報與寄件,不會細讀,也不怎麼過問。我們這樣一起就好。 不確定這是書寫自己的後患,還是根深的親密恐懼,以至於有時我會假設,如果這是一本小說,或是詩集。隨著安全社交距離縮短,寫作的人寫什麼,無論是體裁或內容,都還是重要的。 歐利斷斷續續喝了半杯高球,語句開始飄忽,微醺的眼睛一直不自覺地瞇起,我越來越看不進去。 後來,我偷偷通過搜索欄找回小餐館,並在底下讀見好些負評:女店員態度差;懷舊中文歌曲突兀;沒事想被罵可以啦;酒水不行;食物吃起來美味但強烈懷疑加過多味精,用餐隔天嘴巴還有灼傷感、嚴重水腫…… 對於餐館的印象,竟是經此而完整的。 請記得我比較開朗的樣子 讀過我的歐利,會不會就像我找見這些說法般,看到我更具象的糟亂、不堪、損毀?儘管大都已經與現在的我無關,我仍希望,哪天歐利看完了,不要告訴我。比起沉鬱的書頁,我更想歐利從這些天流連街巷的晚飯、一起健身的時段和散步的路徑,記得我比較開朗明媚的樣子。 忘了歐利有沒有喝完他的高球,應該是沒有的。我倒記得他搜索餐館時不大參考星級和評論,而是隨心前往。我喜歡歐利這樣。決定踏足任何一個地方,無論如何都有失望的可能。要是透過評論推敲體驗,依照我們趨吉避凶的習性,大概就不會推門而入,更不會知道出於我們都剛好喜歡周董早期的〈安靜〉、〈退後〉、〈晴天〉,才會像認定那一首首舊歌一樣記得這裡。 我很慶幸我們先踏進去再說。 懷舊歌單遙遙無盡,每一首歌都像是今晚的最後一首,我好想一直待下去。但歐利隔天還要上班,我得早起退房。我嘴上答謝他幾天來的請客作伴,自行結了這頓飯。 今晚餐點還可以嗎? 都很好吃,我很喜歡。以後會再來的。 離開餐館,夜晚更深,空氣更冷了,必須把外套穿回來。本應一路往大安站的方向走,但歐利想再散散步,我們便沿著路口處狹長的人行道,走到臨近的和安公園。 四周寂靜,小孩和寵物都回家了。斜坡平緩的洗石子溜滑梯旁,我們腳踩厚實的安全地墊,隔著各自的外套擁抱。那一刻我的身心突地鬆懈下來,不用顧慮自己是不是一個稱職的寫作的人,以及歐利會讀懂多少、看到什麼。我看見頑抗盡處的我,其實渴盼能夠在字裡行間,被這麼找到。
3星期前
驚詫! 因為探友經過一處組屋樓下,被走道旁幾棵棕櫚拉住了目光——怎麼會是它? 我不可能忘記,這種生長在密林深處,被我們叫做“櫚檬”的植物,它曾和我們的生活密切相關。於我更是一次難忘的經歷,每一憶起,不由得全身一緊,後背寒氣躥升。 沒錯,確是它!比碗口還粗的莖幹,筆直向上,高二十多米。與其他棕櫚科植物,如狐尾棕、檳榔、蒲葵等不同,它叢生,七八株緊挨著生長。最搶眼的,是主莖上密密長滿幾十毫米長的尖銳黑色刺!仰頭望,它主莖再無任何岔枝,樹冠呈優雅的圓拱形,羽狀複葉如椰葉般,在高空中搖曳,招展。長達三四米的葉柄,也都覆蓋尖刺。 低頭環看四周,是否有枯萎掉落的葉柄,或橢圓形穹隆的木質鞘。因為它們渾身長刺,隱在灌木草叢裡,曾被誤認為是野豬,捱過獵手的子彈。而它更是我夢魘的由來—— 一次行軍駐營分配下水溝背水,水袋水沿背脊洩流,地溼溜滑,我失控在斜坡上摔倒,為支撐身體,手掌按壓在櫚檬落地的木質鞘上,上百根尖利的黑色刺,統統扎進我的手掌心! 這裡是組屋鄰里,走道旁人來人往的,我當年的夢魘,會不會成為居民眉睫間的威脅?! 這渾身長刺的棕櫚樹,據知本地有兩類。一種叫Bayas棕櫚(Oncosperma horridum)又名尼邦山棕櫚。生長在熱帶雨林中,海拔300-1000米的低地及山坡。另一類是Nibung棕櫚(Oncosperma tigillarium)。Nibung,印尼語中的意思就是刺。東南亞和馬來群島沼澤地,紅樹林常見。它們都是一叢多棵簇生,都有高直瘦長的莖,除了Bayas樹皮灰褐,質地粗糙,而Nibung莖色較淺,也比較光滑,都一樣佈滿尖刺。 這些尖刺是為了保護自己,避免被傷害或砍伐嗎?這兩種帶尖刺的熱帶棕櫚,不細察外觀其實差別不大。鄉民們乾脆叫它櫚檬樹,大概從Nibung音譯而來。 櫚檬樹主莖的木質不只堅硬,還具有耐潮溼,抗海水腐蝕的特性。加上二三十米筆直無分岔,把莖上的尖刺削去,成為沼澤地區建築物絕佳的建材。去過奎龍kelongs(淺海捕撈或養殖魚類的木製結構)的朋友會發現,那一根根幾十米長,直插海底的木樁,就是“櫚檬”的主莖。在馬來半島鄉區,一些養豬人家就地取材,把它的主莖剖開成片,削去髓芯,鋪做豬寮的地板。因為豬隻需要天天沖洗,“櫚檬”耐潮溼,久用不壞。 既是護衛也是威脅 而它那嚇人的,長可達10釐米,讓我吃盡苦頭的黑色刺,甚至都被山地部落用作狩獵的噴箭了。 櫚檬的木莖是直紋的,截一米多長,削成一根根直徑吋許的尖刺,比刀尖更鋒利。雨林游擊隊採用它,裝置在哨站前的陷阱裡,地表經過偽飾,一旦軍警摸營,或是野獸趨近,一頭就栽下這被稱為“山豬湖”的坑洞裡。但就像地雷一樣,既是一種護衛,也是一種威脅。曾有哨兵由於疏忽,失足掉落“山豬湖”!我所在的隊伍裡,就有一位戰友,因此而一條腿嚴重傷殘。他跛著腳艱難行走的身影,警示著“山豬湖”的恐怖。它也比裝置地雷花功夫,後來就不再採用這種軍事設置。 櫚檬也有溫柔的一面,在它高梢,在葉子伸展處,像椰樹一樣,砍倒下來,從那裡能夠剖出米白色的櫚檬芯,連生吃也爽脆清甜。用它煮咖哩,在荒山裡跋涉飢腸轆轆之際,它就是雨林奉獻的一道可口佳餚。與竹筍,臭豆並列成為我們最喜愛的雨林野生的食材。 據知在繁華烏節路的盡頭,總統府入口兩旁,聳立著幾簇尼邦棕櫚樹。特地跑去探尋,還真是。側身在濃密的熱帶綠叢當中,它們並不特別引人注目,然而它們卻在講述一個光陰的故事,眼前這個紅塵滾滾,寸土尺金的地段,不過百餘年前,曾經是荒蕪的沼澤紅樹林。 而植物園的湖心島,也有栽種櫚檬樹。它身姿婀娜,枝葉婆娑,麗日藍天下翩然起舞。腳步匆匆的現代都市人,難得坐在湖畔木椅子歇腳,眼前的適然,恬靜,撫慰著為生活奔波而焦躁的身心。也許這就是它為什麼會出現在組屋鄰里的樓下。有清潔工人天天收拾枯枝敗葉,安全無虞,看來是我多慮了。
3星期前
上週,摯友帶路到熱水湖村吃釀豆腐。 我喜歡他們家的白豆腐。只是釀法很奇特,釀肉竟然不在豆腐裡而是做成“肉棒”(嗯,很色情的形容),有一種外掛軟件的感覺,掛在白豆腐旁邊。我看著,笑了,真是奇特! 這家釀豆腐最讓我驚豔的是他們調製的湯汁,有蘑菇的味道。特別的濃郁,很香的胡椒粉,很香的蘑菇味,與爆香的蒜米結合得天衣無縫。在釀豆腐還沒有吃完前,我已經把這盤湯汁給喝個精光。 釀豆腐我自己會做。手藝繼承自我母親。疫情之後就沒有再釀豆腐了,有些細節已經忘記。為了確認這道菜的做法,我打電話回家問了母親。 當年第一次做這道菜是我剛上來吉隆坡不久。那時候年紀輕輕,才二十幾歲,忽然想念這道客家菜的味道,起心動念就要動手做。當時YouTube正夯,卻找不到任何一條我中意的、印象中跟我母親做法一樣的釀豆腐。我很苦惱,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撥通了老家的電話,向母親學釀豆腐。 是的。我的客家釀豆腐是電話裡跟我母親學的。所幸,從小就對煮飯有興趣,小學時的第一志願填了老師看了可能會覺得很不長進的廚師職業。那天跟朋友說起我小時候的職業志願,除了廚師還有服裝設計師。結果兩個都沒做到,倒是在老師-編輯-文化文字工作者的身分之間跳躍,用現實一點的說法就是,這些工作不會餓死你,但要你用馬鮫魚打的肉泥做釀豆腐可能會讓你的薪水損失一大筆。 昨晚,忽然想不起母親教我做釀豆腐的程序。趕緊打電話給她老人家問一下。我媽忘了戴假牙,說話模模糊糊的,像感冒。 我問她:“你感冒啊!” 我媽說:“你才感冒,我沒有戴假牙!” 我說:“哦,原來沒有戴假牙的說話聲像感冒。” 幾句廢話後,進入正題。釀豆腐的製作過程。小時候,父親賣魚為生。所以,我對海鮮不會過敏,作為賣魚佬的兒子,我家的餐桌上最不缺海鮮。父親也愛家人,常常把當天賣剩下的海鮮帶回家,隔天餐桌上就會有好吃的海鮮。逢年過節,什麼名貴海鮮沒吃過?只是當年吃的時候不知其品種。我跟玉蓉姐說,小時候吃太多山珍海味,反而沒吃過快餐,所以才養成我不愛山珍海味,只愛麥當勞、肯德基的奇怪口味。 做家常菜都是“agak-agak”來 我媽的釀豆腐有點豪華。我看其他客家人釀豆腐都是放鹹魚,我家的釀豆腐放的除了豬肉,還有馬鮫魚混合蝦子的肉泥。我媽說,這樣才鮮!可是相隔十多年後跟她提起這件事,我媽竟然說:“我有說過咩?有豬肉和馬鮫魚就不錯了,不用放蝦也OK。 果然,上了年紀記憶力會衰退。但也可能是我的記憶錯置?不知道。我當下唯一曉得的是,我又在電話裡向母親討教怎樣釀豆腐了。 馬六甲的Sungai Udang出產的豆腐是我們家釀豆腐的豆腐首選。在雪隆找不到那種品質的豆腐,我頗為暗傷。但在SS2的巴剎還是可以找到品質不錯的豆腐。豬肉也新鮮。我把我記憶中釀豆腐的調味跟母親重複一遍:“絞肉拿回來後,我用鹽、胡椒、糖調味ok?” 老媽連忙說:“錯了錯了,不用放糖,你可以放醬油,李錦記的醬油好吃。記得要放薯粉。”我聽了,誒,怎麼又跟以前她教我的食譜用料有出入?但這些調味料的味道加到絞肉裡,其實也是美味,沒事。接下來母親說,你做湯汁用蒜米就好了。我問,不用放薯粉調羹嗎?母親曰:你就加一點咯! 做家常菜,我最大的領悟就是沒有所謂的準確性。所有東西都是“agak-agak”來。還有不時用衛道人士看了會覺得噁心的手指去點烹煮中的食物,然後放到口裡嘗一下,味道對了就不用再加調味,味道不對,“嘖”一聲之後再加調味吧! 問完釀豆腐的流程,我也順便問了釀茄子。這是麻煩的釀!因為切不好,浪費茄子。釀茄子有什麼秘訣嗎?我媽說,沒有。就是釀好你要控制好火候,慢慢煎到金黃,然後再做釀茄子的湯汁。蛤?不一樣的哦?我說。 老媽說當然不一樣啊!我突然為即將呈現的年菜感到為難。說完釀豆腐,母親順水推舟說,你要做扣肉嗎?大吉利是,我才不要做扣肉。扣肉是所有客家菜裡面數一數二的工序麻煩,很耗時的食物。等哪天我想不開了,再來學做這道菜吧!再說,這種高難度的菜,還是交給我媽吧!不然,我回到老家她叫我做,豈不是累死我,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希望這道菜永遠都是出自我媽之手。
1月前
有說,客家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擂茶可吃。尤其是廣東省揭陽河婆縣、陸豐、海豐等地區,保留著“無擂茶不成客”的習俗。 從小就知道身為客家人的父親是一口都不碰擂茶的,當時不明白為何父親這客家人自己都不吃擂茶,他怎麼能向人講述自己籍貫的特色食物呢?事實上,父親才不在乎,他不以這客家名菜為榮,偶爾還向母親抱怨,說這東西像餵豬的剩菜剩飯。父親是無肉不歡的肉食主義者,因此母親每回煮擂茶,同時還特別準備另一份有肉的飯菜給父親享用。 我們家族這道擂茶美食之所以獲得傳承,母親可說居功不小。原本因父親討厭擂茶,據說婆婆也因屈服家裡男丁都不喜歡擂茶而停止準備這道菜,在看似後繼無人的情況下,反倒由母親一個福建媳婦向嬸婆們討教,幾經辛苦學會這獨道的客家食物,同時還比客家人更堅持;從選購菜蔬、乾糧配件,都無不講究。即使工序再繁鎖,母親儘量尊照。無論是家庭聚會和節日,母親都以擂茶做為招待親朋戚友的“見面菜”。 當時母親為擂茶的廚藝,三不五時就煮擂茶。母親盼望熟能生巧,完全掌握煮擂茶的精練。 古時常煮擂茶的家庭,通常備有陶土製成的擂缽、由番石榴支做成的擂棍,和薄竹片製成篩除渣滓的撈瓢,這三種特殊工具,稱為“擂茶三寶”。母親只用了前兩件,篩瓢就由銅網籬取代。擂棍用來將放在擂缽裡的茶葉、麻油、芫荽、金不換、苦棘心、芝麻和花生擂成泥狀,或收集器皿待用,這綠色泥狀物稱為擂茶膏。如果就地食用,取出綠色泥膏,衝滾燙熱水,即成了茶湯。 口感特別的擂茶披薩 另一工序是洗菜、切菜和炒菜。凡蔬菜類皆可加入,通常會芥藍、白菜、包菜、長豆、蒜和青蔥為首選,主要是容易採購。其他配料有炒蝦米、豆乾和鹹酥花生,再配以蒲米、爆米或白米飯,一道充滿芬芳菜香與配料鹹香的擂茶餐就完成了。 每逢正月初七,母親選用7種蔬菜,泡擂茶和香飯,意義是為人日慶生。後來發現,擂茶的吃法,豐簡由人,尋求口感的人,可能會添加酥脆的小魚乾或乾肉絲,這完全不違和,反倒另有風味。雖然過去,擂茶給人印象,是客家人生活貧困,物資欠缺時的食菜;可是現代人經濟寬裕,吃法和花樣增多,近來還品嚐到以擂茶烘烤的披薩,味道口感堪稱新鮮特別,不得不佩服店家的創意。能在大城小鎮的擂茶店鋪中,異軍突圍,為舊食材改造,成功劃出一道新的亮光,同時也在經濟低迷的情況下,殺出一條血路。 至於我和家人,幾乎每星期都必吃擂茶最少一次。有人好奇的問,是不是為了健康、為了環保,還是為了省錢? 我們都笑而不語,心裡知道,除了緬懷母親和懷念媽媽味道,主要還是:“就是喜歡擂茶”。
1月前
霹靂州中部的椰殼洞。入洞前山導末一臉嚴肅認真諄諄叮囑,“請一定記得遵守自然田野規則,只留下足跡不帶走任何東西,還有記得要心存敬畏勿隨意誑語說笑。冀望我們行程順利。”末交代眾人以自己的宗教祈禱。神聖而莊嚴。大夥低頭默唸。 記起臺灣紀錄片《群山之島與不去會死的他們》,講述臺灣登山家的生命故事與影響他們的4座山。每集開始行程前,人們必圍個圓圈,“請大家閉著眼睛思考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承諾,給自己和夥伴及這裡的天跟地還有祖靈一個承諾,儘量不要因為這次登山活動而對這裡的環境造成破壞。第二件事是感恩。感謝支持你來的親朋戚友、感恩老天我們能夠集合在這邊。” 自己也多次參與野外活動,敬畏大自然是一種必須。我默默禱告與感謝,因自己有機會、有體力帶花甲之年的老姐來走山。這次報名終極路線——第四路線行程。椰殼洞4條輕重路線中最有挑戰的一條,走最遠且得涉水。大家將手機、車鑰匙等放入袋子鎖在辦事處的儲物格,戴好頭燈綁好鞋帶,便展開洞穴之旅。老姐說妹如果沒有拍照,那不是白來了?沒事啊,最重要的是體驗整個過程,留下回憶。 “小心你們的腳步,不要快不要急。”末走在最前面像母雞帶小雞,我和老姐們緊緊跟著,一行五人在鐵板走道上緩慢前行。霹靂政府於1983年請德國地理學家考特J.Crowther對山洞進行考察,並在1997年正式對遊客開放。洞內有主幹山脈的河流注入,故有地下水流。它也是半島目前所知最大的天然石灰岩洞。洞內大理石上奇特的紋路是因洞內冷熱空氣壓縮所形成。走道依著洞穴裡的地勢,逶迤曲折往洞內延伸。 我環顧四周,各種奇形怪狀的巨石,在走道兩旁橙黃色燈光照耀下,更顯山洞的寬廣。末手中的強力照明手電筒往洞穴一角照,“看到嗎?那是一隻巨型的蘇東。”大夥循著手電筒亮光看去,老姐驚呼:“好神奇啊果然很像。”眼前一大叢長得很像蘇東觸鬚的鐘乳石自洞穴頂部垂掛而下,像極科幻電影裡的深海怪物大墨魚。來到一個平臺上,末往石壁上方照去,“這是女妖的臉。”眼睛嘴巴俱全頭髮飄逸,馬來同胞傳說中的靈體Pontianak臉龐。 老姐們驚歎連連。二十多年前我在怡保師範學院唸書,週末時幾次與來自東馬的同學(他們沒回家)組隊到此洞穴遊玩。那時這兒剛對外開放不久,洞穴容貌更加原始。當年與師範同學行走的每一步歷歷在目。行程結束後同學說,“簡謝謝你的安排,否則我們不會知道本地有這樣奇特的洞穴。”習慣在課餘進行周邊探索活動,要認識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最好的方法就是走出去並探索它。二十多年過去,洞內景觀依舊唯多了好些照明設備。 末很專業,經他手電筒燈光照射及詳盡說明,這些鬼斧神工的天然景觀從不同角度看又變成另一種景象。抬頭一望上方巖壁的紋路,在我眼中那是萬馬奔騰群馬的腿部圖畫;老姐則直說是雞腿。比如那隻大蘇東,當我們越走越高爬上走道的階梯往下看,蘇東則變成了一尊大腹便便頭上披著薄紗的婦人。相同的景觀,每個人的詮釋與想像不同,這洞穴奇觀如此,人生也是如此啊!每個人的生活經理和價值觀迥異,對事情的詮釋也不盡相同。故很常提醒自己不要輕易論斷生活中的人事物。 我們往另一邊石壁上看去,一大片黑壓壓的,“那是蝙蝠,小心你們扶手上的蝙蝠大便。”椰殼洞是擁有8000年曆史的洞穴。這個由5個巨大椰殼半圓形狀凸點大石灰岩頂的溫度差別很大。我們走到某段黝黑處,突然空氣變冷了,冷風直吹,好像有人自山壁另一端打開了巨型風扇。老姐說怎麼突然好像來到冷宮。走完第五洞的“世界之巔 TOP OF THE WORLD”後,才真正開始戲肉——必須走鐵梯下到底部,繼續涉水走山洞。“世界之巔”——這實際上是第五洞,高出地面125公尺,也稱李明洞。 經過走道旁某個刻有紅色中文字的石頭,我向老姐們介紹,“看到嗎,那是共產黨留下的。”出發前查找資料,李明是1950年代活躍於霹靂州的馬共女同志。1950至60年代,椰殼洞是馬共一個重要的藏匿據點。1970年則有開採錫礦活動。傳說“世界之巔”是馬共當年印刷《人道報》的歷史現場。我詢問末我所述是否正確,末鼓掌,“老師你是專業旅者。” 在山洞內穿梭鑽來鑽去 一行人走在黝黑的地下水道,河水潺潺聲聽得特別清晰。在末的帶領下或雙手並用攀爬石頭,或躬下身子半彎腰一個接著一個穿過狹窄的甬道。大夥小心翼翼行走,洞內石頭路泥地很滑,好些路段需要坐著滑下大石頭腳方能著地。走在水深及膝的地下河,水冰冷。我們來到某大片石壁前,已經沒有去路,大夥面面相覷,末笑笑,指著石壁下方——一個不到兩公尺高的縫口,原來必須爬行匍匐前進,穿過一段約15公尺的距離,方能去到石壁的另一端。望著眼前的縫口,我似乎看見二十多年前年少的自己和同學站一排時候的窘境,那一年大夥為著接下去未知的行程而心中忐忑不敢嘗試。我第一個爬過去。那一年也是這面牆。如今舊地重遊,少年已成中年,體力消退感覺不同,唯帶頭嘗試性格不改。畢竟自己倘能進行此體力活,實在感恩。 在黝黑山洞藉著末的燈光,我們來到經典之處。地面是個僅容一人站直穿過的圓洞孔,下方的地面離洞孔約一人半高度,欲穿過洞孔,必須雙手往上伸直或環抱胸前,讓腳先穿過洞孔,若不敢跳下,則下方的同伴幫忙托住穿洞而過同伴的腳底。我依然是打頭陣那個。不一樣的是,當年我託的是同學的腳底,如今是老姐的。在山洞內穿梭鑽來鑽去,我們終於來到一光亮處。地下河的岸邊一片寬闊沙地,老姐累垮,坐下休息。耳中傳來高速公路的車聲。想到古人陶潛名篇〈桃花源記〉的“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姐姐說好神奇啊,這就是清晨我們駕車經過時看到的山壁。當年和同伴看到這鬱鬱蔥蔥古木大樹樹身巨藤盤繞的休息據點,記得我的反應和大夥一樣“哇”。歲月流轉,舊地重遊,那股豁然開朗的驚訝絲毫未減。這洞穴有它的獨特魅力。休息時和末說起當年走山經歷,他直豎起大拇指,“老師你還是很強,你姐也是。這終極路線對你們這樣的大姐而言不容易。”老姐們日常運動一週6天,體能等還行。 下午時分出到原路路口,大家圍成小圈做個簡短結束禱告。感謝行程順利結束。我們向末慎重道謝,帶領吾等大姐團完成這難忘走山記。我讓老姐們伸手入運動長褲口袋掏出細沙,“這些衣服回去至少要洗3次才可以完全洗淨。當年我洗5次哈哈。” “沒事啊妹妹,謝謝你帶我們來。雖然辛苦但是很好玩。洗10次都沒有問題。” 洞穴,承載當年師訓求學的青澀回憶,記錄我和老姐買少見少的珍貴相處時光。
1月前
歲末年終,聖誕未到,商家已在準備農曆新年的商機,在大馬最傳統和獨特的,就是賀年歌曲了。不少商場與夜市早已播起賀年歌曲,音樂聲裡彷彿可以聽見農曆新年的腳步臨近。然而,這些新派賀年歌曲,對於像我這樣60年代出生的人來說,總少了些什麼。 並不是說現在的賀年歌曲不好,創意十足、節奏輕快,深受年輕一代喜愛。只是,每當聽到那些節奏感強、新創作的新年歌,甚至融入流行歌曲旋律,重新填詞的賀年歌曲時,總覺得年味被稀釋了,少了幾分應有的傳統氣息。 我記得童年時的農曆新年,從鄰里家裡傳來震天的賀年音樂,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那時,哪個家庭會去投訴噪音?反而是喜氣洋洋,彷彿每一個音符都在說著“新年快樂,歡迎來家裡坐坐!”鄰居們互相串門,共同做年餅,孩子們也在一旁幫忙,糕點的香氣與音樂的節拍融合在一起,成了最溫暖的年味記憶。 那時的賀年歌曲總是充滿濃厚的傳統氣息,〈迎春花〉〈萬年紅〉〈王小二拜年〉〈恭喜恭喜〉〈春風吻上我的臉〉……一首首歌曲像是春節的信使,讓人迫不及待迎接新年的到來。每當〈大地回春〉的旋律響起,滿眼都是春回大地、萬象更新的景象:“歡迎大地回春,枝頭朵朵花如錦,原野層層草如茵,燕子歸來尋舊巢,雙雙呢喃訴衷情。大地萬象更新,蝴蝶翩翩舞輕盈……” 這旋律裡,是新生命的希望,是萬物復甦的歡愉,春的氣息與家的溫暖交織,叫人心生歡喜。這樣的賀年歌曲,從旋律到詞意,都寫滿了對未來的期盼與對春天的禮讚,簡單卻動人心絃。 如今,雖然科技與時代改變了創作方式,賀年歌曲也隨之革新,加入電子音效與流行元素,但我仍懷念那段純樸的時光。那些旋律早已成為記憶深處的一部分,不僅僅是音樂,更是一種回憶的媒介,連接著過去與現在。 當我在夜市裡聽到新派賀年歌曲時,偶爾會懷念那些舊時的音樂,心裡默默期待著哪家店能突然播放一曲〈恭喜恭喜〉或〈大地回春〉。或許,在年味愈來愈淡的今天,那些承載著記憶與溫情的旋律,才是我心中最美的新年聲音。 年味,從未走遠,只是被時光的浪潮沖淡。但當耳邊響起熟悉的舊日旋律,往日的團圓與歡樂,又彷彿近在眼前。這,才是真正屬於我的新年情懷。
1月前
夜晚時不時就發惡夢。夢裡出現的場面,經常是被魔鬼追逐,或摔入深坑,或掉入無底深淵。非常逼真。然後在喊叫聲中從夢中驚醒過來,才發現原來又是叫我虛驚的一場惡夢。 邁入老年之後,夢境出現的,經常都是與友伴相處和互動場面。已逝世的親朋戚友更是時常來到夢中,重現他們在生時與我相處的情景。 這一夜,睡夢中又一次遇到已榮歸天國多年的友輩。夢中相聚的友人,不僅一名,有好多位呢。他們陸續在我夢中出現。我們愉快地談心,互相訴苦,互相開玩笑。最後,正打算一同前往用餐。此時,卻醒了。醒來,遇到11月2日專屬基督徒的追思節 。 我們一家人都是信仰基督的天主教徒。兄弟姐妹和我在襁褓時期,就由阿嬤抱到教堂請神父為我們付洗。 童年時期,每年的11月一到,阿嬤總不會忘記備好了白蠟燭與火柴。追思節清早,我便跟隨阿嬤到教堂參加為紀念逝者的“煉靈”彌撒。之後,我們會乘坐馬來叔叔的三輪車,前往位於市區邊沿的武吉士令烈阿嬤稱之為聖山的墳場,探望已離開人間長眠於此的先人。阿嬤指示我在墳前點上蠟燭,撒聖水,然後作簡短祈禱,通常都是念天主經和聖母經。阿嬤指著墳冢,逐一地告訴我,那是誰誰誰。可是,我一個也不認識。他們都在我出世之前,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之後,我完全記不起那幾位先人墳墓的位置。墳山有數不盡的墳冢,路徑蜿蜒曲折。阿嬤卻不費吹灰之力,很快地找到了先人的“居所”。我私下尋思,說不定逝者早已認出阿嬤的聲音,前來相迎,指引道途。我卻要過了好幾年之後,才把那些路途記了下來。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 ,興許阿嬤此時已進入耄耋之年,行動不便了。這時,我已有了家室。追思日子一到,便攜帶家小依循當年阿嬤的足跡,上了墳山。我們在先人墳冢前點上蠟燭後,就在心中默默的稟告逝者:阿嬤老了,走不動了,不能到來拜訪各位了。 人,自呱呱墜地之後,就開始面對無從預知的未來。人的一生,沒有預先擬定的行程表。人的未來,都在隱秘中。 父親七十多歲時,在半夜睡夢中遽然離我們而去。這是我三十多年來,首次遭遇家庭喪事。面對死亡突然降臨,給一家大小帶來了巨大的震撼。讓我對“死亡”產生了更大的恐懼不安。 很快的,父親逝世的噩耗就傳開了。住在田芭的鄰里親友,無不紛紛主動前來,或慰問,或為逝者唸經祈禱。大家充分發揮了互助精神。 我從小就害怕見到棺材,尤其是那種特大型兩頭高高翹起的棺材,更深感恐怖。奇怪的是,當年在家裡為父親治喪時,面對躺著父親的那具棺材,卻一點恐懼感也沒有。也許是基督徒通用的那種西洋式國際棺材,觀瞻上較平和,減低了恐怖心理。 過了一段時日,父親的墳冢墓碑已修建妥當。墓碑上除了鑲嵌父親的半身照,還註明祖籍、生卒年月。此外,墓碑下方也刻上了兒女我們的姓名。 緊接父親墳墓的左邊,尚有兩個空穴位。我們便通過墳場負責人協助,代為訂購,保留下來。準備作為阿嬤與母親將來的“歸宿”。 父親逝世6週年後,近百歲高齡的阿嬤也安詳地離開人間,安息主懷。目睹老人家呼出最後一口氣,走完人生道路的情景,是平生第一次體驗。很是震撼、哀傷,久久不能自已。 或許由於出生在田芭,自幼就具備鄉下人傻里傻氣的特質;又或許自幼就受到阿嬤過度呵護,養成凡事都缺乏勇氣去面對的個性。從小,我就異常懦弱。我膽子小,不要說遇到強悍之輩,要退避三舍,即便是對一些小動物,也避之惟恐不及,眼不見為淨。其中蛇和蛤蟆,更是我最為討厭的小動物,連多看一眼也讓我起雞皮疙瘩,全身不舒服。 除了對一些小動物心生厭惡,我也怕見到廟裡那些滿臉黑鬍鬚的雕塑神像。乩童的裝扮也讓我深感厭惡,對“跳童”儀式,更感恐怖。從年幼開始,一見到神經錯亂的瘋人,我就怕得要死,趕快避開。 說不怕死是假的! 小時候,住在田芭的亞答板厝。或許是家裡人口多,床位少,又或許自己膽小如鼠,夜晚我就愛睡在阿嬤身邊,如此就感覺安心穩妥,一覺到天明。 後來,父親在客廳一角為我弄了一個床位。我便離開阿嬤身邊,獨自睡一張大床。可是,睡到半夜,時常會被遠處隨風飄來的穆斯林誦唸聲浪驚醒。一陣陣的誦經聲,在寂靜夜晚聽起來,讓我久久不能入眠。 父親和阿嬤逝世後,每年的追思節,便由我載著妻小連同母親到墳場去。到阿公阿嬤和父親等先人墓前點上蠟燭撒聖水,為逝者祈禱。 有時候,我們指著阿嬤墓旁的哪一個空穴位,對母親說,那是為她準備的“來日住所”。笑問她會感到害怕不?只見母親搖搖頭,細聲回應:怕什麼。不怕。 我們便安慰母親,說:“是的,阿媽,不怕!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啦!” 不過,才說著說著呢。過不了幾年的某一天清晨,身體時好時壞的母親,就安詳地離開了人間。 眼看身邊的親朋戚友,一個緊隨一個陸續逝世,心中難免激起無限孤單落寞。身邊一個個可以談心的同伴陸續走了,寂寞淒涼的滋味不期然湧上了心頭。 都說,人的存在感就僅靠那一口氣。你看,前些時候,大家還嘻嘻哈哈,互相挖苦,互相訴苦,互相調侃。隔沒幾天,突然就傳來了某某安息的信息。對此,你我除了唏噓,還能作什麼?大概只能感嘆生而為人,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無能、無助。 邁入老年時期了。那天傍晚在住家附近散步。鄰居孩童見我牛山濯濯,滿臉皺紋,笑著對我說:“阿公,你很老了。是不是快要死了?” 家長便責罵孩子烏鴉嘴。我連忙說:“童言無忌。”的確,孩子天真爛漫,口不擇言。 不過,常言道:黃泉路上無老少。這卻是事實。 只是,面對死,老年人畢竟有優先權。因此,進入耄耋之年之後,時不時有人會對我提到死的問題。 例如:“有想到死嗎?怕嗎?” 答曰:“怕!那當然!不是說了嗎?我是沒膽的。不怕死是假的!” 話說當年年輕氣盛,熱衷參與教團華團活動,甚至扮演領導角色。有朋友看我如此的賣力,就調侃,說我是期望當“大限”到來時,會出現熱鬧送殯場面。對此,我無言以對。心想,人都死了,還在乎熱不熱鬧? 不過,要強調的是,人的一生是短暫的,決不能白白浪費掉。 年輕時,選擇教書為業。大約20歲開始,就一直與學生為伍,從早忙到晚。退休後,繼續參與指導學生閱讀報章工作。前後歷經半個世紀以上。雖然明瞭自己不是所謂的特出優良師長,曾作出什麼偉大的事績,對教育有什麼豐功偉績,但是我沒有偷懶、工作沒有得過且過,更沒有誤人子弟,總是戰戰兢兢,盡己所能。 已故國學大師季羨林在其《九十述懷》著作中的〈相期以茶〉短文中寫道:“人的一生是短暫的,決不能白白把生命浪費掉。如果我有一天工作沒有什麼收穫,晚上躺在床上就愧疚難安,認為是慢性自殺。” 他對死亡有如此的描述:“人總是要死的,在這方面,誰也沒有特權,沒有豁免權。永不停息,永遠變動,是造物主主理宇宙的根本規律。要求不變是荒唐的。萬物方生方死,是至理名言。”
2月前
院子西南邊種了好幾盆細葉雪茄花。這綠葉植物常年綻放細細小小紅紫色的花朵,引來了黃粉蝶在大太陽下的院子裡追逐飛舞。午後的陽光裡,那些紫色小花偶爾會像流行音樂溫柔地牽動我,有一種聽著Spotify音樂平臺裡朴樹唱著那些花兒時,莫名的感動。 80年代雲頂高原湖畔小徑旁,也種植了開滿紅紫色穗狀花朵的綠籬植物。彼時我在小學畢業旅行中,女同學身上披著毛線披肩,很好看。我們在高原的冷風裡,沿著雲霧氤氳的湖畔小徑悠哉地漫步,湖中有人乘著小船,小火車坐滿遊客沿著湖邊軌道繞行,繞回站後又換一批新乘客,再向湖畔行去,一圈又一圈。一如小學畢業後我們將升上中學,而小學校園又招來一批新學童。 為了這趟旅行,女同學選擇給自己織披肩。那些上課鐘聲還沒響起的清晨,陽光美好,她們並排坐在課室門外的石灰地面,手上鉤針靈巧地串套,時而停下針來整理毛線。細細的毛線若時間安靜地從指縫間流過,不疾不徐,緩緩流去日後一條恬靜的記憶長河。 我也織了一件蓋巾 我安然坐在一旁,看著她們左手執線,右手執針,鉤針繞線起針,鎖針鉤編等各個動作,從中似乎看不到誰馬虎,只有一種耐心和內斂,更像是織著一種驕傲。我的心不自覺的被她們牽走,最終不甘寂寞,買來毛線和鉤針加入她們,把自己也融入這淳樸、怡然自得的風景裡。我織了一件橘色蓋巾。這件色澤鮮亮的成品一直老老實實鋪蓋在家裡的彩色電視機上,直到很久很久。 國中再次到雲頂高原遊玩,那裡的景物似乎沒有多大變化。湖畔小徑的低矮綠籬植物依然修剪整齊,依然開滿細細小小的紫色花朵。然而過去與我一起漫步湖畔的小學同學卻已離開漁村到城裡、或更遠的國度求學,各散東西。我們的情誼沒有延續,後來更像是雲霧般被風吹散,無影無蹤。 再後來,雲頂高原林立很多酒店、戶外遊樂場、雲星劇場及其他更多什麼的,那些湖畔小徑旁開著紫色小花的綠籬植物已不知所終。 這是一個無常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在變動,只是記憶恆長不變。 過去小學曾經熟悉的那些可愛面孔,大抵也和我一樣都老了吧!那些沒有很耀眼的紫色小花不自覺地嵌進我心,成了我回憶的溫柔註腳。 【六日情 /那些花兒01】細葉雪茄花的記憶/紫石(史裡肯邦安) 【六日情/那些花兒02】偶爾想起藍雪花/紫石(史裡肯邦安) 【六日情/那些花兒03】生如夏花/紫石(史裡肯邦安) 【六日情/那些花兒04】心中住著靜電球/紫石(史裡肯邦安) 【六日情/那些花兒 05】孤挺花/紫石(史裡肯邦安) 【六日情/那些花兒 06】給自己買一株花(紫石/史裡肯邦安)
2月前
今天,天氣晴朗,傍晚的陽光,輕輕吻著東邊群山,群山含笑一片黛綠。 隔壁家友族洛曼,聲聲在叫我,我走出門,見他手中拿著一包塑膠袋,說這個給我。 我微笑地說:“給我什麼?” 他輕聲說:“是石甲魚,送給你們吃!” 我急著問:“多少錢 ?” 他卻開心笑起來說:“我今天沒有上班,去金寶礦湖釣魚,釣到了幾條,一條給你吃,不是買的。” 我手裡拿著那條近一公斤的石甲魚,聲聲道謝,一陣溫流透入我的心田,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物件,卻充滿著愛心,一份厚意。 洛曼送來一條魚,撩起了我的記憶,一幕幕呈現在我的腦海裡。 當年住在新村的日子,雨天不能割膠,一早就會拿起釣竿,騎上腳踏車,到巴益河去釣魚。走在鄉間的彎彎曲曲小徑上,經過許多的小木橋;風兒不斷拍打著樹葉,耳畔不斷傳來沙拉沙拉聲調,心情也非常輕快!我把腳踏車放在一棵大樹下,不必上鎖;越過小山坡,來到了河邊,坐在一個泥墩上,把蚯蚓穿在吊鉤,拋入河裡,等待魚兒上釣,等著等著,卻都沒有魚兒來吃釣,我又一直沿著河邊走,更換了好幾個釣位,總是沒有魚兒吃釣。 釣魚要看水性 這時,河邊走來一個馬來伯伯,他見到我就問:“阿烈,有釣到魚嗎?” 我就告訴他,釣了好久,一隻都釣不到。他就說,你來釣什麼魚的。我說河裡有什麼魚就釣什麼魚!他溫和地笑著說,不是什麼魚都吃蚯蚓的;要釣什麼魚,就要用什麼魚餌,同時也要看水性,什麼魚就會在什麼樣的水勢裡。 原來釣魚也要有一些技巧。想起父親常說的“進山識鳥音,近水知魚性”。看來,這位馬來伯伯,一定是識鳥音、知魚性了。 他看看我就說,釣不到沒關係啦!我釣了好多條,拿幾條回去吧!說著從他藤籃裡拿3條給我,我推辭不要,他放在我身邊就走了。我望著的背影,心頭盈滿喜悅! 人,單純憨厚就讓人感動、歡喜!就像我家隔壁的洛曼,釣到有魚就送給人,叫人好開心。 我在深思默想,如果人人都這樣,人世間就充滿祥和、友愛,人間就會更美麗……
2月前
隨著年齡增長,過年對我的意義悄然發生了變化。小時候,過年是期待與歡笑的時刻,過年前和家人甚至鄰里一起邊聽新年歌一邊做新年餅,還有年夜飯的香氣、家人間的祝福與笑聲,以及小孩一起放煙花,都讓我們歡欣喜悅。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不知不覺來到了中年,過年開始承擔起了更多的責任與壓力。年貨開支、家裡的裝飾、紅包往來,這些負擔逐漸取代了原本的簡單快樂,讓過年變得不再那麼純粹。 70年代出生的我,小時家裡或總會播放傳統的賀年歌曲,如〈恭喜恭喜〉〈春風吻上我的臉〉.〈王小二拜年〉、〈大地回春〉甚至是〈財神到〉,這些旋律承載著濃濃的年味和對新年的祈望。然而,現代新派賀年歌曲的興起,使這些熟悉的歌曲漸漸消失,過年的氣氛也變得淡然許多。 年餅香氣瀰漫整個村 此外,過去的年餅製作是家庭過年的重要儀式,一家人甚至全村婦女會親手製作各式年餅,大家一起動手,年餅的香氣瀰漫在整個村中,這不僅是味覺的享受,更是家人和鄰里情感的表達。然而,今天的年餅大多從市場購買,雖然方便,卻少了那份溫情與心意。過年時與鄰居互送年餅、問候祝福的傳統也逐漸消失,曾經飽含深情的賀年卡,早已被冰冷的電子祝福取而代之。那些快速編輯的祝福語和圖片雖便利,卻缺少筆觸間的溫度與真誠。更令人感傷的是,年節裡的聚會,彼此交流少了,低頭看手機的時刻卻多了。 儘管如此,我深知,過年不應僅僅是物質上的慶祝與排場。它更是時光裡對家的守候,是一份亙古不變的情感延續。當年味漸漸變淡,我學會在心中守護那些舊時光的溫暖。 歲月更迭,情誼未減。哪怕燈火闌珊,曾經的年味與對團圓的期盼,仍在記憶深處悄然閃耀,為人生成長的旅途,增添一抹永恆的暖色。
2月前
某天,顧客尋找祝壽用的紅包封,祝壽用的紅包封沒找到,卻挖到這種過時的紅包封。 相信80後對這種款式簡單、幾乎沒什麼美感可言的紅包封不會陌生。 說起紅包,順便在這裡稍微給大家科普一下我國的錢幣發展小史,馬來亞獨立時的1令吉是紙幣,但70年代時曾經推出過俗稱大餅的硬幣。但這種大餅推出的時間也不長,很快的又被紙幣給取代。一直到1989年,國家銀行又推出了1令吉“金幣”,俗稱金盾。這種硬幣一直到2005年為止就停用了。停用原因是市面上流通著大量的偽幣,許多人用偽幣打電話或者投入自動販賣機之類,導致政府和商家損失慘重,所以最後重新用紙鈔取代。 1996年國家銀行推出了2令吉紙幣,但也已經停產。政府之所以停產,聽說是因為紙質不耐時常磨損。話雖如此,目前2令吉紙幣在市面上還是能夠使用,只是有收到2令吉紙鈔的人基本上是不會再拿來使用,而是把它當做收藏品了。 我的童年則經歷過紙幣和金盾流通的年代,小時候只要摸到紅包封裡頭有一角錢就知道長輩給的是1令吉10仙,後來金盾流通的年代則更容易得知紅包的內容。直到1996年2令吉紙幣面市,長輩們逐漸捨棄金盾轉用紙幣,而且隨著經濟增長,大家都過上好日子,我們也逐漸長大,再也不敢如此無禮。雖然長輩並不知道屁孩們的想法,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以前自己真的很沒禮貌。其實長輩包1令吉10仙的紅包給你是有深意的,就是希望你能夠出人頭地。 不再不好意思討紅包 父親曾經告知,他們童年時並沒有紅包封,長輩在新年期間發紅包都是用紅紙包裹著的。那時的紅包頂多就兩角錢,如果收到5角錢就已經是喜出望外了。其實長輩的紅包只是一個祝福,一點心意而已。無論是1令吉也好,10令吉也罷,就一個祝福而已。 曾經有段時間,新年期間我也不好意思向親友長輩討紅包,沒想到過了而立之年反而返老還童,不再感到不好意思,臉皮反而厚了,可能這是在社會打滾多年的副作用吧? 農曆新年將至,僅以此文緬懷曾經狂妄無知的童年。
2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