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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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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下旬,我踏进中医馆,才明白生病其实是一种常态。有人咳嗽,有人蜷缩着,有的人手举不起来了,而我是一个肠胃不适的女学生,迫切需要几根针扎到我的肚子上。 小小的空间充盈着药草气息,浓重得渗入我的头发和皮肤,这种味道会随着我回家去,不易清洗。前台的两个男人在抓药,捣鼓着一堆粉尘和罐子,忙碌中有条有序,包装好后写上名字,病人的一日三餐新鲜出炉。我定期来往这里,看诊的人多得很,等待的过程总是枯燥。 等到针头抽离,女护士照例帮我熏艾草,那时我第一次见这东西,只觉得它像一只大雪茄,让我的穴位隔着皮肤吸取它。我不常主动开口和陌生人说话,但逼不得已时还是会叫好烫,她就会含笑着换个位置继续熏。观察起女护士,发现她的耳朵打了5个耳洞,亮晶晶引人注目,胸前则挂着一只黄色笑脸的徽章,因此在我心中得名笑脸姐姐。 造访的病人里,其实老年人居多,每每光临都会有种格格不入之感,不过我也是生病的人,有什么不同呢?虽然是这样说,看见没有落座的老人,也会以光速站起身来,晚一秒脸面就要掉到地上。 这天恰好不用行人之常情,屁股得以安家,我身旁的老人递来手机,起初还以为是遇到难题要我指导,没想到却是有好内容与我分享。播放了一段残障人士的日常短片,画面中只有一条腿的女人边背着婴儿,边努力地穿上裤子。 “你看她,真的冤枉,哎哟!是人看到都会想帮她的。”老人摇摇头,他理解女子的生活不易。我将影片看完,最后也认同他的观点。这下他顺势和我攀谈,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哪里不舒服。我即便是滥竽充数的广东人,也努力发出了几个拙劣的音节,有惊无险地回答了所有问题。最后主动抛出橄榄枝,关心起他的身体健康,礼尚往来,尽善尽美。 “我?我没有生病,我带儿子来的。等一下,我找照片给你看。” 打开手机相册翻找片刻,掏出一张儿子脑袋光秃秃的照相,上面有道很长很长的疤痕,是之前开刀留下的。原来生病的不是他,而是40岁的儿子中风了。儿子患病后手脚无力,做不了粗活,脑子也不灵光了。老父亲这一把年纪,没法工作,积蓄也因儿子治病没剩多少,幸好还有个在美国的女儿,经常帮忙补贴家用。老人语气流畅,说到轻松处则轻松,说到难处却不沉重,听起并不像是在诉苦。 中风还不如得癌症 他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量告诉我,中医馆这里,他从年初四就开始来,消费也有好几千了。我应景地咽了咽口水,心里也清楚,自己定期做针灸也花了不少钱,好像健康的身体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真的不要中风,还不如得癌症,得癌症几个月就拜拜了。”老人的这句话成了我们谈话的尾声,只因看见女护士招了招手,便起身往房间里赶去了。出来时推着轮椅,还不忘在我面前停留一阵,好似在跟我介绍。轮椅上的儿子表情木木然,不在状况内。 老人笑着和我道了别。 针灸的房间,有着橘黄的灯光,帘子隔开了晨与昏,在漆黑中听着隔壁床位的病人与医生交谈,仿佛一片祥和。回想起老人道别的那一刻,脸上分明是笑的,眼睛却能解读出两种情绪,左边心酸,右边无奈。读懂后,泪腺也隐隐作祟,好像在因为肚子上蚂蚁咬的痛感任性一般。生病的感觉,我很像也明白,往返这里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会好吗?会吃得下饭吗?会浪费妈妈的钱吗? 掀开幕布,哭泣的戏码也该尽了。笑脸姐姐走进来开了灯,注意到我鬓角湿淋淋,关切地询问,我只是说有点太热了。
5月前
几天前,在社交平台上读到一段文字,讲述儿女带父母出外旅行的困难和挑战,包括父母对行程的兴趣、饮食喜好及体力差异等问题。因此,一些人只能无奈地放弃偕同父母外出游玩。这让我想起两年前离世的母亲。 母亲生前喜欢旅游,这是最近思念她时点滴的回忆中勾画出的母亲。依稀记得她会参加村里的旅行团,在本地或到国外旅游。那时候,她最远的旅行地点是云南。母亲带着重重的行李箱回来,装着很多不怎么实用的纪念品。印象深刻的是,我竟没想到母亲也为我的同学带了纪念品,大家都很开心收到礼物。那是母亲对他们的爱。 我们长大成人后,各人都在不同时候带她到不同的地方旅游。母亲像似参加旅行团那样附和我们的行程。我想,她是最合作的团员。我们去哪就去哪,吃啥就吃啥,从未听见她一句怨言或投诉。2004年,我第一次和母亲出国到香港。我们先到堂姐家,再从深圳乘坐大巴到福建漳州二伯父家,之后到厦门、诏安,再回到香港。第二年,我们到台湾,当时二哥在台湾工作。这次的旅行,都在三四月,天气比较冷的时候。 当我们从深圳回到香港,由于人潮拥挤,还拎着大包小包的手信,那段路挺辛苦。同行的还有姑姑和姑丈,都是七八十岁的长辈。那时候,母亲相对的年轻,还不到65岁,但却发现她走得比较慢。一路颠簸,猜想她是累了;我放慢脚步陪在她身边。然而,有些时候情况却由不得人。在台湾的时候,我们到了许多地方。一天,为了赶上去高雄的火车,我们扛着行李箱冲向月台;母亲费劲地跟着。真是苦了她,但她依旧没有任何怨言。即便在阿里山,她也愿意和我们一起凌晨三点多起身,在摄氏3度的寒冷天气下,等候日出美景。 2007年7月,母亲中风。然而,我们的旅行并没有终止。那年12月,我们开车到新加坡,车子却在途中爆胎。行动不便的母亲在闷热的车里,安静地等待我们把事情处理完。不用说那么远,有时候外出吃饭,有些餐厅在一楼,母亲也会咬紧牙关,一步步地走上楼。心里其实是愧疚的,真难为了她,但她依然微笑着。母亲很满足,因为孩子在身边。 2009年,是母亲中风后第一次带她搭飞机,我们再到香港,也是天冷的时候。那一次,我们到了迪士尼乐园,借了轮椅,推着她到处走。那天,母亲笑得很灿烂。之后,我们搭火车到广州。这次,赶火车的情节多了几分紧张,母亲已经不再行动自如。我和大哥将她夹起来,连人抬起地上了火车。我们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倒是苦了母亲。那几分钟极为紧张刺激;安顿下来后,我们都大笑起来!那是一种释然。 我成了母亲的安全感 最后一次和母亲一起搭飞机是在2013年,我们回到福建诏安。我依旧是她最佳的室友。那年,我们四姐妹临时计划一起到诏安探亲。我转头问母亲,“你要去吗?”母亲毫不犹豫地说好!我接着告诉她:“我没有去哦,你和姐姐们一起去。”这一次她依旧毫不迟疑,她说,“那我不去了。”我们都笑了,没有安全感的母亲。不知何时开始,我成了她的安全感。只要我在,无论路多难走,或多高,她都安心慢慢往前走、往上爬。她知道我和家人在她身后。 自母亲开始失智,我常会漫无目的地开车带她兜风。一次,把她载到朋友家。朋友看着我扛下轮椅,再扶母亲下车;回家时,再扶母亲上车,把轮椅扛上车。她后来说,“很佩服你可以这么做,带你的母亲出门还真的不简单,太麻烦吃力了。” 我微笑不语。那是我的母亲,过去她含辛茹苦把我们养育成人。我们所做的,比起她所付出的,永远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回忆这些,其实因为想母亲,也想起她的温柔,留下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怀念与母亲同行,一起吃喝玩乐的日子。感恩的是,在她中风行动不便后,她仍在我们的许多旅途中。 感谢上帝给我们很多恩典和爱,母亲一直都在儿女的爱中,尽管我们并不完美,也有和她生气的时候,或者让她难过的时候。 想念母亲,在她安息两周年前夕。
5月前
6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