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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雨航

“我第一次来马来西亚就是来新山,我带了小野和欧阳林来,那时候非常受欢迎,读者也非常热情,大概都是中学生。我想当时的中学生,现在都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中年了。” 2024年第17届花踪文学奖颁奖礼隔天,陈雨航迫不及待补充致辞时来不及说的话。花踪第一次南下新山,令这位台湾出版人兼作家想起与新山的缘分。1998年城邦来马开设书店,他代表麦田出版前来,就是先到新加坡,接着越堤到新山,才北上吉隆坡…… 报道:本刊 白慧琪 摄影:本报 林明辉 陈雨航对马来西亚不陌生,上回2013年来马也是为了花踪。得知曾合作的作家医生欧阳林回马就待在柔佛州,他搞得清地理位置,马上知道与新山同属一州。远的不说,3年前旅台马华作家邓观杰的《废墟的故事》,他有份推荐,还说近几年来的马华文学已经没有马共了。 马来西亚人对陈雨航不该陌生,他是麦田出版的共同创办人,麦田出版的书籍无疑是许多本地读者的中文读物来源。 陈雨航是出版人,此次来马担任花踪文学奖马华文学大奖的决审评委。出版之前,他先是写作人,1970年代就写了短篇小说集《策马入林》(后被王童改编成同名电影)和《天下第一捕快》。 他还有一个身分——媒体人。其实,他的事业先从报刊起步,退伍后做过报章娱乐影剧版主编,也编过电影杂志。出版生涯1985年才开始,先在时报出版,后被詹宏志挖角到远流出版。 1992年,他和苏拾平共创麦田文化。“做了出版以后会觉得,出版的力量比较有累积。”他觉得,一来书本从制作开始就比较细致,生命较长;二来书本较报纸更能延续,做得比较完整。就像当年,他在麦田开设的历史、军事丛书。 不是军武迷却出版军事书籍 陈雨航初入职场做影剧版,是因为研究所念戏剧。他从小爱看电影,对电影中英译名如数家珍。开始编历史、军事史丛书,自然和大学念历史有关。他在麦田最先出版的军事书是《身先士卒——史瓦兹柯夫将军自传》(分上下两册)。 “我是文学读者,特别是小说的读者,但我也什么书都看,就读了军事书。”陈雨航直言不是军武迷,不熟悉什么枪砲战舰等武器,更不会收藏军事模型。但他爱看战争史和不同将领的人物传记。 台湾的军事书籍一向不是出版主流,但一代接一代还未断过。最早60、70年代由战略学者钮先锺首开先河;爱读军事史的陈雨航于1990年代开始接棒。麦田就出过一套6本,非常厚实的《西洋世界军事史》。 “我特别推荐考李留斯雷恩(Cornelius Ryan),他原来是一个战地记者,他写的《最长的一日》(The Longest Day)、《夺桥遗恨》(A Bridge Too Far)拍成电影,还有一部《最后一役》(The Last Battle)就没有拍成电影。”雷恩三部曲一开始没有版权,陈雨航当年识得译者黄文范,对方已经翻译好《夺桥遗恨》,于是积极取得版权,再请他翻译剩下两本。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版权到期易手,由读书共和国集团旗下的燎原出版再版。陈雨航又急着介绍,燎原出版的总编辑查理,本名区肇威,也是一位大马华人。 不为放弃写作不甘 退居幕后当编辑 前面说到,陈雨航先是写作人、媒体人才是出版人。等他再次执笔写书,已经是退休后的事。2012年发表首部长篇小说《小镇生活指南》,随即囊括《亚洲周刊》十大小说奖、中国时报开卷好书奖、台北国际书展大奖。 问起编书与写书的时间比例,陈雨航斩钉截铁“没有比例啊,当我开始工作以后,我很快就放弃写作了。”嘴巴挂着“放弃”那么负面的词,但他并非不甘愿,不快乐。做报刊编稿,做出版编书,都是他喜欢的事,自然投入其中。更何况,出版自有成就感,编了一本成功的书,或发掘一个好作家,也都值得高兴。 “这就是一个编辑人。”陈雨航保持一贯的温和语调,丝毫不为停滞约30年的写作有过一丝不甘。他再以熟悉的剧场比喻,“我不是一个好的表演者,但我可以做后台,可以指挥。”他甘愿做场记,跟在导演身边,看的是舞台全景,对演员走位、道具摆设了若指掌。“场记对所有的演出最清楚……这有点像我后来做的编辑工作。” 常有人问他还写不写,“我刚开始还会说,还想再写,但后来就知道我做不到。”没想到眼前头发灰白的资深出版人,说出类似现代语境里“躺平”的话。“我想我有点纵容自己,觉得工作已经那么辛苦了,那就不写了吧,也提不起劲来写。” 第二个原因呢?“好啦,我自己说一下好了,我对小说的sense还算好,我是一个读了那么多小说的人……”陈雨航虽然出生花莲乡下,但从小就把图书馆翻遍,一周读好几本小说。乡下孩子要早起帮忙家事,他起不来,是母亲眼中贪睡爱困的小孩。父母不知道的是,晚上9时关灯入睡,他还在开夜车看书。他在灯泡拉了一条线,如果外面有任何动静,一扯就关灯。 所以,作为文学编辑,小说又是他的守备区,“我都看那么棒的小说,写的时候要超越它,很困难 ……” 签了约就是“头洗下去” “我后来重新写作是因为我的事业结束了,那我能做什么呢?”或许是话题谈到这里才热了,前面露出“躺平”之姿的陈雨航,这回像是骑虎难下的屁孩。国家文化艺术基金会(简称国艺会)的补助,只要写5000字就能申请,没想到还真申请上了。“闽南话说‘头洗下去’,你签约拿了50万(新台币,约6万9000令吉),那你拿了钱,写不完退回去吗?” 前一天的颁奖礼上,马华文学大奖得主龚万辉也谢谢了国艺会的补助计划。要不是合约有注明期限,拖延症如他可能到现在还写不出得奖小说《人工少女》。陈雨航对此心有戚戚,“本来两年的,我后来申请延后,我写了3年终于也写完了,我也有那种心情。” 尔后2015、2016、2021年分别出版散文集《日子的风景》、《小村日和》和《时光电厂》。《时光电厂》获得第35届梁实秋文学大师奖优选奖。陈雨航谦虚说,因为出了小说,大家发现这个“老家伙”还能写,就找他写写专栏,积累后才出了这几本散文集。 “你得面对一个事实,坐在你面前的,离开这个行业有20年了。”谈出版,陈雨航自认退休了,虽然保持关注,但有些作家、书籍可能会漏掉。他把时间摊开来算,离开出版业那阵身子还没脸书,还是部落客时代。他是“一指神功”使用者,用电脑写作就靠这一招,只是比较快一点了。 拜脸书所赐,透过许多老朋友、同行、后辈脸友的发文,他还能跟进到出版趋势。还有,每年有机会做几档文学奖的评审,能看到年轻人的东西,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老先生。” “因为我有看新人的东西,我甚至可以用一些他们的语言。”陈雨航说,“因为有接触,所以不会lag(脱节)太多。” 更多【人物】: 设计师包益民 /做设计最怕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 以细节调味 用素材塑形,葛亮酿造小说真实感与温度 电视烹饪节目主持人甄文达 /推广中餐文化也探索美食 期待遇见心动的美味
3天前
1月前
日期:2024年9月1日 时间:上午10时 地点:ZOOM线上会议 决审评委:王润华(简称“王”)、韩敬群(简称“韩”)、陈雨航(简称“陈”) 记录:本刊记者 梁慧颖 本届马华文学大奖共有21部作品参赛,由初审评委曾毓林、黄俊麟、梁靖芬、张永修和杜忠全选出6部进入决审。6部入围的作品为:海凡《雨林的背影》、牛油小生《那些进化了的,以及……》、贺淑芳《蜕》、龚万辉《人工少女》、周若涛《蒙面战纪》、吕育陶《一个人的都市》。 【投票结果】 决审评委先各自选出3部最佳作品,再以第一名3分;第二名2分;第三名1分的方式计分。最后三强作品,第一名在前,排名依次是:   首选 次选 三选 韩敬群 《人工少女》 《蜕》 《一个人的都市》 陈雨航 《人工少女》 《蜕》 《雨林的背影》 王润华 《人工少女》 《蜕》 《蒙面战纪》 评审会议甫开始,3位评委一致把第一名的3分投给《人工少女》(共9分);第二名是《蜕》(共6分);第三名则由《一个人的都市》、《雨林的背影》和《蒙面战纪》各得1分。 【整体印象和作品讨论】 韩:今天我们讨论的这6部作品,我觉得它们能够代表马来西亚华语文学写作的很高水平。如果要从这6部里选3部,我会选两部长篇小说和一部诗集,即《人工少女》、《蜕》和《一个人的都市》。如果只选两本,我会选《蜕》和《人工少女》。 非常巧的,《蜕》跟《人工少女》跟中国大陆都有交集。贺淑芳的《蜕》刚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中文简体字版,而龚万辉的《人工少女》,我现在回想起大概1年前,中国作家东西已推荐了给我,但那个时候可能各种事情纠缠起来我没来得及细读,这会儿终于有工夫阅读,我也觉得写得非常好。 如果只能选1个,我会选《人工少女》,主要基于几个理由:第一,作者在处理文学跟现实的关系上,把距离感写得比较好,也就是说他非常适度地让马来西亚的现实,包括生活和一些重要的事件都写入这个作品里面。但他没有写得太直白,就是还有一定的距离感,这一点是他写得比较好的地方。 还有,他对时间和记忆的处理也非常让人印象深刻。小说的结构方式非常巧妙,比如看起来断了的线,在后面又能够续上,结构上经过了非常精巧的构思。再来是语言,该写实的时候写实,该华丽炫彩的时候就华丽炫彩,风格也比较有变化,所以总体来说,我觉得这个作品还是比较丰富,比较立体。这部作品作为马来西亚华语文学一个优秀代表是可以成立的。 陈:这6部都是相当扎实的文学作品——3部长篇小说里有两部是关于513事件还有合艾和平协议的,另外一部即《人工少女》也讲到创伤,但它没有特定的事件。此外,有一个作品是科幻小说集(《蒙面战纪》),我特别注意到的是它的第二辑,第二辑比较长,这个部分比较突出。其他入选作品还有一个短篇集(《那些进化了的,以及……》)和一个诗集(《一个人的都市》)。 我注意到许多作品都有Covid-19这个大背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特别显示了小说里的主人翁,或诗人本身孤独的心理。要如何决定评审标准,其实有一点困难,不管要论完整性或独特性都不容易。 如果要选出最后的3本,我的选择依次是《人工少女》、《蜕》和《雨林的背影》。 王:这次的花踪,马华作家几乎都很创新,不管是写小说或写诗,都几乎颠覆了很多传统的叙事,也创新了很多手法,最大变化是非常的科幻化,不像马华文学最早的传统都是非常写实的。 如果要我推荐3本,第一本是《人工少女》;第二本是《蜕》;第三本是《蒙面战纪》。 讨论至此,《人工少女》毫无悬念获选为马华文学大奖得奖作品,《蜕》则获得第二高票。韩敬群和王润华随后把他们心中第三名的1分改投给《雨林的背影》,最终《雨林的背影》得到第三高票。 【给马华作家的建议】 韩:创作和出版我们分开来讲。从创作角度,创作者应该关注他内心真实的表达,市场不应该是他关心的事情。当然这不是很切合实际的说法,但创作确实应该遵循这样一个规律。而从出版来说,作家把他写好的东西交给出版社,经过出版社的编辑加工,然后推到市场看读者是不是喜欢,这是比较综合和复杂的过程。 实际上有些作品的艺术成就和市场反应未必一致,黎紫书在中国大陆被接受的过程很能说明这个问题。10年以前,她的作品像《告别的年代》和《野菩萨》其实都已经在中国大陆出版,但那时候她更多地会考虑文学技巧这种表现,这种表现比较容易获奖,但是得奖跟市场未必完全一致。10年后她写《流俗地》,她完全没有中国作家那种资源,但是在没有资源的背景之下,她这个作品凭借自身魅力获得那么大的成功,在中国豆瓣网上,评价有超过两万人,打分是稳定的9.2分,这在中国当代文学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她确实改变了她的写法。从市场和读者接受的角度,大家更多地会关注贴近现实,细节扎实,生活情节饱满和人物塑造立体的作品,这些作品会比较受欢迎。 如果马来西亚作家想在汉语领域开疆拓土,我觉得中国大陆还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我期待马来西亚作家在艺术和生活之间,或者说在“写什么”和“怎么写”之间,找到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王:马华作家目前的诱惑很大,当然我们鼓励他们在台湾或中国大陆出版,拥有更多读者,但问题是有时候他们会失去他们作为一个作家的使命,和作为一个作家的伟大。我们有不少马华作家太过于时髦和追求趋势,李永平去世前在南方大学学院的《蕉风》发表过感想:他后期书写的那种幻想世界虽然很有创意,但最后他觉得他最好和最有生命力的作品,还是他早期写砂拉越的《拉子妇》。他晚年在南方大学学院跟我的一次对话中说,如果当初不是被时髦潮流所误导的话,他会更伟大。 花踪之所以伟大,是因为评审尽管也有外国人,但花踪很注重本土性,还有作品对国家社会有没有意义。虽然这不是唯一测量伟大的标准,但你会发现,花踪作品非常了不起,都对东南亚有特殊的意义,绝对不是因为拥有广大的中国大陆读者就很了不起。 另外,我觉得马来西亚作家更应该积极参与本土马华文学的推广。新加坡这些年都把好的作品翻译成英文,新加坡华文文学是世界上唯一被提升到国家文学地位的华文文学,华文作家跟英文作家、马来作家和其他语文作家享有一样的地位,这样会得到其他国家的重视。作为小国家的作家,我觉得一开始还是要忍受一些寂寞,不要太贪图销量。销量不一定等同于作品的好坏及成就,我觉得这点认知很重要。 陈:我记得大概20年前或更久以前,马华的作品比较多在台湾出版,而且都是繁体字版。现在倒不会了,这次我注意到花踪决审的6本书,有4本是马来西亚的有人出版社出版,我看出版社的目录,真的觉得非常惊讶,量非常庞大,我在今年台湾的书展也看到有人出版社的摊位。另外两本,一本是大将出版,另一本是季风带出版,季风带这本是6本书里唯一的繁体字版本。这样一个文学的推广方式,我觉得有非常大的改变,真实成效如何我不知道。台湾其实也是一样,很多作品都集中在几家文学出版社。我很乐见像有人这样的出版社,能够出版那么多文学书。 相关文章: 【花踪17.马华文学大奖决审评委报告】王润华/完整呈现马华文学的突破 【花踪17.马华文学大奖决审评委报告】韩敬群/致力走出独特的艺术路径 【花踪17.马华文学大奖决审评委报告】陈雨航/难以取舍的独特性与完整性
2月前
这是6部札实的文学作品。有3部或者可以称之为“创伤叙述”的小说, 其中有环绕于513事件和合艾和平协议的,另一部作品则未有特定事件。另有科幻小说等小说集,诗集。 许多作品都有着Covid-19的大背景(有一部分是戒严),在这样的氛围下,特别显示了主人翁孤独的心灵。 要如何决定评选标准?我在《蒙面战纪》(p.122 )读到:“一般人会偏向完整性高的物体。但在特定情况下,人会偏好独特性多于完整性。”这么来说评选标准应该是合宜的,但事实上一般和特定往往也是难分轩轾。我个人的选择不易。 ☉ 海凡《雨林的背影》 描述马共游击队的森林山村战斗生活,以及恍若李伯大梦般的结束,理想面对历史与现实的大叙述。 小说以和平协议签订的“新时代”开始,今昔交替,两个时代间的矛盾,逐个显现,很具张力。在现实生活,选村管委上,“新时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凌驾老同志所代表的忠诚、坚定……(p.59);在心灵上“草绿色的军服脱下了,我是谁?和平协议公布了,我又是谁?”(p.132)“我们是不是也不合时宜?”(p.139)现实主义文学出发,小说的技艺札实。    写景写情的功夫高深,写密林气象万千(第二章第一节p.75),写大河气势磅礴(第二章第二节p.83),而在写景之中,融入了男女脚色的情愫。第二章第三节末段(p91-92)灵芝夜思,缠绵矛盾,借景借物拟情,都是高明之笔。 ☉ 牛油小生 《那些进化了的,以及……》 相当精准的时代风景猎人。Covid-19时期的见证,或是又一个爱在瘟疫蔓延时? 用字灵活聪慧,对话生动。 对各种动物有着抵死的喜爱与认知,无论是比喻或是直接变形深入拟人化,都显示出作者对之的认识。更重要的是终究要指涉到人的世界,那他的人文与文字的理解和使用真正是出入自如了。 而对物事的繁复与细致描绘,可说是充分发挥了“小美”的境界。 ☉ 龚万辉 《人工少女》 虽然大部分的小说广泛来说都是时间的故事,但《人工少女》是如此的用力经营于时间与回忆。在各种时间的断片里,有着神秘的空间,遭欺凌的受伤者可能和不可能的遮护所。那些脚色都想变身成另外的人,或者让自己从人群中消失,总之,是要躲到背光的另一面去。 人生许多决定性的时光就在那里,命定了似的。时间如此无情,想要暂停或快转的期望终究不能改变什么。各种手机、电玩、动漫、充气娃娃(性爱玩偶)、组屋、城市、废墟、地底的深渊、雨林、荒废的游乐园……撑起了1980年代以来的欲望、伤悲、歧视、不能理解、禁锢、失落的童年与青春、传说、(走出来或走不出来的)梦境、远去的革命……以微微的奇幻笔法,回望一部悲观的徒然的终将消解的生命史。 因为是徒然吧,文字和叙述都呈现了哀伤的调子。   小说里有一段文字:“所以,那其实只是以一种时光倒退的方向,倒转了亿万年间不断诞生和消亡的整个地球生物史?”(p.230-231)用来参照这部小说也适合。 ☉ 贺淑芳 《蜕》 那些被政治蒙蔽的创伤,被政治叙述的历史要如何发掘?显然有一种方式是用小说。作者设定了许多罹难者的家族以及后人,甚至另一方的脚色,叙述他们艰难的,失去希望的生活,也叙述他们“如常的”继续生存的日子。“我自己应该对所有的创伤敬畏。创伤有我为了安全而剖挖封锁冻结的形状,创伤就是容器,它召唤一个人进来我生命。”(p.241)这一段在小说里未必对应到题旨的叙述,似乎可以注解整部作品。 穿越几个世代的华人庶民生活,写得至为生动,戏班生活那一大段也是精采万分。或说有些情节会不会太离主轴?作者在后记里说了:“对事件的诠释不统一、驳杂,甚至不和谐,带来繁复,最是自然不过。”(p.297) ☉ 周若涛 《蒙面战纪》 辑一的〈蒙面战纪〉有着香港的模本,现实性较强。 辑二,〈星光缓慢〉和〈先知〉组成的中篇(?)比较丰富完整可观。 影像,虚拟,情感,实体的触感……谈组织,谈自由,谈宰制,谈占星,谈人在制度里的对应……几乎是一道道哲学的、物理学的、美学的以及其他种种问题的提出,而以历史及未来的经验和想像来呈现。时而有诗般的语言。 向未知的想像,永远是科学或艺术创作的主轴。“一个永世追逐的幻影,让人脱离当下现实,像处身零重力状态而被磨得形销骨瘦。”(p.148)科幻世界如此,文学世界亦然。 在这本小说的篇章里,几乎所有的科学都是为人心服务的,以文学的字句。“……相信我,光速虽是绝对,但人心能凌驾其上。“(p.157) 许多篇章,或者说这部小说集都在讨论人的极限,人类的极限,然而,主人翁都在怀念着永远的、失去的童年。仿佛电影《大国民》(Citizen Kane)里的“玫瑰蓓蕾”(Rosebud)。        ☉ 吕育陶 《一个人的都市》 虽然诗人在后记自承这部诗集因Covid-19使人们的封城独居而启动并增加了他对科技改变人们生活的诗作,同时也有诗人一贯以诗对政治的发言,但诗人毕竟是不受约束的: p.39〈小诗〉诗小却具重量。诗人从“轻阅读  浅写作  微感动  伪艺术”“小确幸……小情小爱……”流动到“……千百座银河系  一幅亿万光年史前的星空”。 应该可以说明诗心的无限。  相关文章: 【花踪17.马华文学大奖决审会议记录】得奖作品获评审一致肯定 【花踪17.马华文学大奖决审评委报告】王润华/完整呈现马华文学的突破 【花踪17.马华文学大奖决审评委报告】韩敬群/致力走出独特的艺术路径 【花踪17.马华文学大奖决审评委报告】陈雨航/难以取舍的独特性与完整性
2月前
花莲的木瓜溪流域有一群水力电厂,其中一条支流清水溪畔的清水电厂,是我记忆的源头。 我的记忆开始得不算早,大约在满5岁前不久。 那时我们住在电厂的宿舍区里,隔着清水溪谷与白色的电厂斜斜相望。在这个河谷台地上,我们家是最前面的一家,隔着巷道,对面进去一点是双拼的两家,也是带眷的宿舍,巷道不长,走到底沿石阶上去是一栋单身宿舍,那就是宿舍区的尽头。从我们家前面的驳坎往下望,还有4户屋宇,妈妈说那是阿美族工人的宿舍,但我从未见到有人活动。宿舍区以一道长水泥石阶下去接一条小径,再度过吊桥与电厂连结。 如果站在我们家门前接近石阶小径之前的空地上,转360度,看到的都会是一座座连绵的山峦,还有天空。我当然不会去做这种奇怪的事。印象里我从未走下石阶到下面那组空屋,更不提到溪谷水边,也从未进入电厂。几户人家加上单身宿舍,那个地方就是我记忆初始的世界。 有了记忆,我记住了许多事,往后家人和朋友都觉得我的记忆力不错,也不表示我不会遗漏,特别是在这记忆的黎明。有些事记得清楚,但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得与自己或家人的经历连接起来才行。相信我刚开始的记忆是后来经由手足的诞生日和家庭相簿对照过的。往后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若非照片或文字提醒,很多事情你不会想起。 家庭相机尚未普及的年代,我们家的相簿呈现一种不太均衡的现象。那就是如果来了有相机的客人,我们就会有一组三五张或者多一点的照片,否则就会好几年缺乏影像。 在清水宿舍时代,相片算是多的,但多是父亲工作上的照片,我们家族的很少,其中只有一张的背景是电厂。这张照片里还不见3个妹妹中的小妹,加上穿着判断,应该是1953年夏天。我没有照相的印象,稍后大我两岁的哥哥上小学,我略有所知,所以是记忆开始之前的事。 梦到山猪被追 在清水电厂,1954年,有了记忆后,我记得与邻家女孩一起切东西喂鸭子的时候,切伤了她的手指;我看到少见的一大群人从对岸拖着庞大的制冰机器从浅水的溪谷过来,也没看到他们是怎么拉到宿舍区来的,过不久,机器就在我们家隔壁的屋子开始制冰了;我记得常去单身宿舍,在客厅里,两个大人先是考我简单的加减算术,然后教会我看时钟;我记得妈妈做寒天甜点;我记得有人在溪谷里抓到粗大的鲈鳗时会分两截给我们,美味的红烧鲈鳗我下山之后再未遇到;有一次我们分到一些山猪肉,是电厂员工们猎到的……我记得的第一个梦境是一只山猪被人追赶而在河床岩石间奔窜,想来是那之后不多久的事。 我的记忆元年,最大的事件是下山。那年4月,妈妈要生小妹了,全家得下山去。我们从电厂的出水口走,水道旁,有一条人行通路,几个大人帮忙揹着我们几个小孩,穿过长长的隧道,再搭轨道流笼下到平地,转接汽车到花莲市。除了哥哥生于高雄家乡,我们家在花莲生的小孩都由一位我们称为“大箍产婆”的助产士接生。到达忠孝街“大箍产婆”的产护院,除了待产的妈妈,两个妹妹也住进去让她们照顾。我则到两条街外的公司单身宿舍与哥哥同住。哥哥上小学后就住在那里,星期六下午跟着电厂的采买员回家,星期一早上再跟采买员一起下山。在单身宿舍执行勤务的阿芬阿姨也兼照顾哥哥,在我住在那里的日子,阿芬阿姨每天发一角零用钱给哥哥时,也发我一份。我从未使用过钱,大概是跟着哥哥在零食摊子上花掉了吧。 我不记得那些天做过什么事,也不记得哥哥上学(半天)时我在宿舍做什么,甚至于有没有到产护院看妈妈和新生的小妹也完全没印象。总之,若干天后,我们就又回到山里的宿舍,过着前此习惯的日子。我后来长大些,读到那个自幼就在深山寺庙修行的小和尚第一次下山时的故事(关键词:女人,老虎,可爱),不禁会联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山这件事,我对第一次进入十丈红尘,并未有什么惊奇和波澜,应该是年纪太小了。 我们家约莫在清水待了两年,在我有记忆一年后,搬离了那里,这次我们搬迁到花莲市北边靠近机场的员工宿舍,我在那段时间入学,后来又搬了许多次。父亲在调去清水之前曾在同属木瓜溪流域的初英电厂待过,那些年在山里在僻地的生活自然很不方便,加上孩子们都要上学了,父亲后来曾再奉派到山上新建中的电厂工作约一年,这次他选择单独前往,逢周末下山回家。事实上直到退休前,父亲的办公地点虽然在市内,工作仍与各个电厂密切相关。在我离家到台北求学之前的十几年生活里,经常听到父亲告诉母亲说他今天去了这个电厂或者说明天要去那个电厂,这个那个自然也包括了清水。当他提到清水电厂时,一旁的我偶尔会想起在那里的片段记忆,但我并未有机会重游。 再回到清水已经是离开近25年之后了。1979年夏天,我刚服完兵役,携妻儿回花莲小住。有一天,父亲说带我们去龙涧,那是他在花莲工作36年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带我去电厂。为什么是龙涧而不是清水?我没问,那些地方都是父亲熟悉的场所,也许他觉得龙涧比较新比较大,也或许刚好那天有些什么事得去那里。 我们乘车到龙涧稍事参观之后,在员工餐厅午餐时,遇到了廖叔叔。廖叔叔是极少数我认得的父亲老同事,曾经当过一年邻居,也认得他们家最大的两个小孩。廖叔叔是当时的清水电厂厂长,待会要回去清水。猜想父亲可能在那一刻想到了我曾经与清水的联系,我们便和廖叔叔并车转往清水。 汽车从蜿蜒的山道开进厂区,熟悉又带点陌生的电厂就在眼前,因为小时候都是从家门前远眺的啊。过吊桥走到宿舍区,大致就是记忆里那个样子,只是规模小了些。廖叔叔的宿舍就是我们从前的家,只是交通方便了而他的子女也已成长,他单身赴任,市内的家和宿舍两边住吧。我看了宿舍内部,仅觉得榻榻米的花色改变了,其他细部本未有印象也就无从比较。5岁离开,再回来已经是30岁的成人,而我的孩子也接近我住在这里的年龄了,看着眼前的群山河谷和电厂,那真是心中激动的一刻。 那次激动的重访,我们停留的时间不长,也许就是一个钟头,或者多一点。那时候还年轻,总觉得前头的日子还长,从未想到下一次再来竟要到29年之后。2008年夏天,我在东华大学的驻校工作来到了尾声。在不到一年里,我去了许多地方,有些是重游,大部分是初访,毕竟我年少在花莲的时光,交通不便,自由无多。离开之前若能再去一次清水电厂,自然是一个心愿。 那里的整个区域已经称作慕谷慕鱼,太鲁阁族语的音译。生态保护中进行着有限度的开放参访。我和太太起早驱车前往,在满额前于铜门派出所取得了入山证。 我们从扬清桥之前的岔路往清水溪上游前进,直到清水这条路的3公里处,告示说汽车不能再往前行,因为不能错车。那清水发电厂还有多远呢?我停车步行到约100公尺的转角,再向前走一段,突然发现前方不远有一些局部的电力设施,感觉有可能,再往前行,转个弯,那个记忆里熟悉的方块型厂房就立在溪谷岸上,一条吊桥跨越河谷。 电厂区是不能进入的,只能在大门口张望一会,我看到远处宿舍区一带已经有了改变,多栋的水泥建筑参差立在那里。 先是家在里面,然后是短暂的访客重游,现在则完全是个外人。可能我有一些感怀,但并未带着太多的惆怅。我们离开了它,它也离开了我们的记忆,毕竟我们都只是时光与天地的旅人。世上事有变与不变,如果你在乎,记忆或许能为你留住一点什么。 在记忆毁坏之前,那样就很好。 (摘自陈雨航散文集《时光电厂》) 陈雨航简介:麦田出版社创办人之一、前总编辑,是台湾资深作家及编辑。70年代从事小说写作,著作有短篇小说集《策马入林》和《天下第一捕快》。2012年发表首部长篇小说《小镇生活指南》,荣获:2012年《亚洲周刊》十大小说奖、中国时报开卷好书奖、2013年台北国际书展大奖等。2015、2016、2021年分别出版散文集《日子的风景》、《小村日和》和《时光电厂》。
3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