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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亚

2月前
8月前
12月前
书中有一段讲述李光耀领导的人民行动党欲取代马华的经过。行动党于1963年9月16日加入马来亚,并于1964年参与我国第二次全国大选,当时的行动党因在大选时无法突破我国以种族为主奏的政治环境,选举成绩不理想,不但无法崛起取代马华,反而于隔年与时任首相东姑阿都拉曼闹翻,退出我国,宣布独立。 这本《马来西亚华人公会:从联盟到国阵(1949-1974)》,书名已清楚表达书本要讲述的内容,就是马华1949到1974年之间的历史。读完本书,即可知道在马华创立后的25年间,经历过些什么,尤其是从联盟(巫统、马华和国大党)到国阵(巫统、马华、国大党、民政党和其他沙巴及砂拉越的9党联盟)。 《马》讲述创办人敦陈祯禄当年创办马华的宗旨——从一个协助耕殖者被规划集中到新村的福利团体,转身一变成为一个政党,与巫统和国大党组成铁三角的联盟,一起向英国争取独立。 短短25年,历经挑战 虽说我们以那段时期的马华,比作一个25岁的人,但普通人从成长到21岁,主要都在学习期,毕业后就是4年的打工经验,甚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经历。然而,马华在短短的25年过程中,却经历各式各样的挑战,包括处理居住在新村的华人问题、为华人争取公民权、争取国家独立、处理党内斗争、盟党之间的合作与摩擦、已故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带领的人民行动党欲取代马华的挑战、独立大学事件、应对3届的全国大选和513事件等,马华的25年,其实是一个人的几世。 时而前进,时而后退 从马华这25年的经历来看,可以理解到一个政党对我国整体大环境的影响,同时,也可以看到整个政治大环境如何对一个政党的影响,这两者之间彼此相互影响,变化是有时前进,有时后退,才会形成现在我们所看见的国家、社会和人民。 书中有一段讲述李光耀领导的人民行动党欲取代马华的经过。行动党于1963年9月16日加入马来亚,并于1964年参与我国第二次全国大选,当时的行动党因在大选时无法突破我国以种族为主奏的政治环境,选举成绩不理想,不但无法崛起取代马华,反而于隔年与时任首相东姑阿都拉曼闹翻,退出我国,宣布独立。 看到这段历史,再延伸观看我国近这15年的政治演化,可看到人民行动党退出我国后,其后生民主行动党延续着其斗争方向,经过近60年的时光才推翻国阵政权和取代马华的政治位置。 从行动党的政治崛起,以及马华的逐渐衰弱,也应验一个道理:成功不是永恒。 马华成立至今已74年,而《马》只讲述马华创立初期的25年,还有漫长的49年风风雨雨,有待作者娓娓道来。
1年前
吃完了晚餐,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我走出门外,信步沿着田埂,在稻田里慢悠悠的散步。田埂上杂草纷繁,而水田里绿油油的水稻在成长。前方北边和东边的稻田远处,是一排水椰丛林,沿着蜿蜒曲折的吉打河茂盛的生长,粗大的叶柄长着吓人的尖刺。丛林里有蛙、蛇与螃蟹,是我不敢涉足的地方。西边是更广阔的稻田,椰子树和马来乡村的轮廓就在远方天际线上。一抹粉蓝的远山,屹立于乡村与椰子树的轮廓背后,它就是吉打平原上的最高峰:日莱峰,叫我向往的日莱峰。 晚上,农舍的门窗紧闭。没有必要,屋里的人是不出门的。担心毒蛇、蚊子和其他不知道的东西。有一天晚上,我开门出去张望,看见远处一些混生在水椰丛林中的乔木树上,有成百成千的荧光点点。它们不像萤火虫那样在空中一闪一闪的飞舞,而是一直亮着不闪。忽然,荧光一起熄灭。一阵子之后,却又突然一起亮起来!这就是夜光虫的杰作。 吉打河是一条奇怪的潮汐河,河口的大海涨潮时,河水就往上游倒灌;退潮时,河水就正常的往河口流去。而河水总是浑浊的。 河岸上一户农舍,是水椰叶(亚答)盖的屋顶,木板围就的墙:这便是我大姐的家。大门前就是吉打河,一座小木栈桥,是让木船泊靠的,木船就系套在木桩上。栈桥的末端搭建了个洗浴房,洗衣、洗澡,就舀河里的水。高架茅厕就搭建在门前右边的水椰丛里。厨房里有两个大水缸,用来装河里的水。一个水缸的水加了明矾,让水里的泥质和杂质沉淀,水质就变得清澈,用来煮水、煮菜的。另一缸没处理过的水,则用来洗碗、洗涤等等。 大姐是我的同母异父的姐姐。以大姐的年纪,她可以当我的妈妈。她的一对儿女就和我的年纪相当。她父亲是日本侵占马来亚的时候过世的,后来中年的母亲带着异父哥哥再嫁给了我的中年父亲。在那个英国殖民政府重新占领马来亚,然后镇压马共的紧张年代,我的父亲,离家出走后便离奇失踪了。那时,我才三、四岁光景。 我来大姐家住,是因为母亲再也负担不起我寄宿在城镇里上学的费用了。这年,1969年,我18岁,考上了中六。中六也叫大学先修班,分两学年读完,课程相当于新加坡的初级学院。学校开课了,但我买不了整套的课本,便优先买了生物学,等有钱了才断断续续补买其他课本。 早上,我吃完大姐做好的早餐后,就拎了书包,扛起脚车跨上木船。大姐就松开系木船的绳索,站在船尾,双手撑划着船桨,咿呀咿呀的把船划到河的对岸泊好。我就举起脚车,挂上书包,下了船,骑车顺着田埂走。然后经过水椰丛林里的木栈道,碾米厂,再在稻田里骑上两公里的红泥路,转上柏油路,来到镇上的中学上课。 下午放学,走同样的路,但到了家门前,得放声喊大姐划船过来载我回家。遇到下雨天,就不好受了。 大姐和姐夫待我非常好 有一次,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学划船,就真的把系船的绳索拉开,跳上船尾,抓住那长长的绑定在木桩上的木桨,把船胡乱的划离河岸到河面上。我划船好像“可以”的样子,但要怎样把这单一的木桨当船舵来控制船的方向,却一窍不通!这时正当涨潮,河水湍急的往上游流去,把这木船漂到上游去了!我急得想哭,但有啥用。幸亏急流没把船漂到河中央,却被推挤进上游不远处岸边的水椰丛里,卡在那儿动弹不得。我既害怕又羞愧,只能硬着头皮大喊大叫,希望不远处家里有人听得见,把我救出来。 一段时间过去了,忽然听见水椰丛里有声响,应该是有人来救我了。果然,是姐夫来了。他爬上船,撑起木桨,就轻轻松松地把船撑离水椰丛,划到河面,再划回家门前的小栈桥,把船系好。我羞愧难当,一句话也不敢说。姐夫也没责备我。从此我再也不敢乱来了。 学校功课繁重,但我的课本却买不齐全,那本化学还没买呢。化学实验室上实验课,设备不足,老师就把学生安排成组,分配去做不同的实验。大多数学生都只能被分配去做还没读过的化学实验,临时读化学实验册子的提示去摸索。幸运的几位同学就做课本已读过的实验。我连课本也买不起,读什么呀。我以前最喜欢化学,现在却恨死它了。 本来这样子上学的日子也不难过,班上的同学大多数是镇里不同学校的学生,中五时剑桥普通水准会考成绩好,就能被选上这间名校读中六。我能跟其他同学打成一片。我有个特别要好的陈同学,是跟我同校的中五毕业的,自然交流得特别投机融洽。 我在大姐家住,大姐待我非常的好,姐夫也不错。跟我同年的甥子(大姐的儿子)小学毕业后就不肯再上学,在家帮父亲耕田,对我倒没意见。小我两岁的甥女,也在小学毕业后不肯上中学,在家帮忙家务。她这姑娘小心眼,对我总是不怀好意,常常嘴里念念有词,让我温习功课时很分心。 我的命途多舛。从小住在玻璃市州的一个华人小农村里(新路村),我上小学时能过上一段好日子,是因为小学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好极了,而我的儿童心思也没那么复杂多想,存有自然的童真。况且我年年拿第一名,受到老师们的爱护和同学们的尊敬。 但上了中学,我变成会思考的少年了,就不能再忍受家里那愚昧、懒惰、泼辣的嫂嫂的欺压和鄙夷。她特别憎恨我这么大年纪,居然不去拿锄头锄草种菜,却去读什么书。家里的地板只是夯实的泥土,没铺上水泥。我在饭桌上做功课时,她故意在泥地上用力打扫,弄得尘土飞扬。堆积在水盆里的碗盘,等一两天后发酸了她才肯冲水洗一下。煮的饭菜跟猪饲料差不多。(明日续完)
1年前
陈政欣从商多年,轻易将他在商海的所见所闻化成小说中的精彩情节。小说每每出现“流光溢彩”这4字成语,读者就会接收某种心理暗示,走入情爱迷梦的罗网、繁华都市的虚幻及交际应酬的陷阱。 陈政欣2021年的长篇小说《武吉演义》,是他“武吉三部曲”的最终篇。2022年《流光·溢彩》其中收录的短篇小说,则可谓是“武吉书写“的余音与延音。 陈政欣曾在《文学的武吉》谈过有关武吉书写的叙事策略:“以文学的情怀和想像、虚拟与推理和魔幻,把武吉镇推移到写实的另一边,在其间,撒下诸多的薄雾烟霭,挂上一片迷蒙,让武吉少些现实的考据,更不是硬撅撅的写实。”辑一〈话武吉〉大致延续了魔幻写实的基调。〈黑狗传说〉中的黑狗,在日据、马共时代的武吉镇出现,仿若见证小镇变迁的灵兽。作家为小镇人物蒙上一层神秘面纱,比如和作家宋子衡互为镜像的老宋、被抗日部队拉拢的倒粪伯老李,而镇上“胡言乱语”的写作人老陈,是不是陈政欣的自嘲与自述? 展读辑二与三,读者感知时空的剧变。辑二〈说双城〉以马来西亚华人在中国的生活作为创作背景。“下南洋”原是马华文学常见的主题,但大马华人回归神州大地的故事,则甚为罕见。然而这种回归,却不是“鲑鱼回流”,对祖籍地的回溯。在摩登的中国大都会,与身分鲜明的武吉镇民不同,作家笔下的人物多为混血儿,信奉世界主义。连同写吉隆玻红尘的辑三〈讲红尘〉,我们读到类似作家另一本书《荡漾水乡》逐鹿商场的主题。 陈政欣从商多年,轻易将他在商海的所见所闻化成小说中的精彩情节。小说每每出现“流光溢彩”这4字成语,读者就会接收某种心理暗示,走入情爱迷梦的罗网、繁华都市的虚幻及交际应酬的陷阱。我们隐约感知作家所持的批判立场,但高明的小说不会说教,更像是一面“风月宝鉴”,交由读者自行判断。比如作家先在〈姬丝汀的夜晚〉说大山脚人的性观念保守,后来却在〈瑰丽年华〉对照书写了旧时代武吉人的出轨故事。“现代人越来越堕落”这种说法,在小说家的眼里,毕竟浅薄且狭隘了些。 辑四〈黑色的事〉写马来西亚的政治。〈TMD〉讲述一个大山脚人在吉隆坡参与2013黑潮游行,抗议选举不公。马来西亚几度变天后重读这篇小说,更能读透政治叫嚣声中的孤寂与无奈。〈这是不对的〉呈现一个狙击手默默维持示威次序时的心理冲突。准星游移于示威民众和镇暴队之间,狙击手竟有对“自己人”镇暴队开枪的冲动。这种执法人员“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良知纠葛,陈政欣处理得极富有张力。 陈政欣以多重角度书写武吉,而武吉毕竟也是这个国家的缩影。他的关怀扩而触及大马华人的处境。小说集终于一篇发表于公元2168年的讲稿〈马来西亚华文文学的生与死〉,预示那时华文文学已死。《流光·溢彩》虽无统摄全局的主题,读毕,我们却穿越时空隧道,从蕉风椰雨的马来亚时代,无可回避地抵达那个精神荒芜的未来。
1年前
1年前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前文提要:养父养母不一定就对孩子不好。人与人之间的真心和感情,有时比血缘更重要。外公关了灯,说:“夜了,睡吧。” 4. “阿统的故事,和阿鹿有关系吗?” 阿汀和阿鹿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阿鹿跟丈夫说,我们领养一个吧。 阿汀联络在坡底的同行,也是同宗的阿业,探探情况。阿业的妻子正怀第十胎,想把这胎孩子送人。阿鹿听了很是高兴。不过阿业嫂诞下男婴,就反悔了,她舍不得将男孩给人。 “为什么是男孩就不舍得给人?” “以前的人比较重男轻女。” “太坏蛋了。那阿鹿怎样?” 阿鹿很失望,阿汀就过继了他哥哥的第五个孩子阿富,作为他们的孩子。后来又领养了一个已经5岁大的女儿。 几年后,阿业告诉阿汀,他弟弟阿统的第九个孩子要出世了。阿业说,上回说好孩子送他,临时反悔,很过意不去。不久前他去看他的弟妇,他弟弟说,养不起了,孩子是男是女,都要送人。不知阿汀还有没有意思领养? 阿鹿听了万分期待,开始准备孩子的衣物尿布。 农历新年过后不久,阿统的第九个孩子出世了,是个健康的男婴。喂过三天母乳之后,阿玉含泪将孩子交给丈夫,阿统再把孩子送到阿鹿手上。这个初生的婴儿从此告别他的亲生父母,成为阿汀家第三个领养的孩子,他与他的兄姐们年龄相差十余岁,很得他们疼爱,更是母亲阿鹿的心肝宝贝。 “外公,这就是您上次说的,真情比血缘更重要吗?” “聪明。”外公亲吻凉风的额头,说:“睡吧,晚安。” “晚安,外公。” 5. “今天讲阿汀家所领养的第三个孩子的故事。” 新领养的男婴爱笑,醒时咿咿呀呀,眼睛看着人,牙牙学语。阿鹿就叫他牙牙。牙牙很快长出两颗大门牙,爱咬东西。阿业在他周岁时来探望过,一眼就看出他如兔子般的门牙,像足阿统。 阿鹿每个华人节日前,都会下坡到河口福田庵念经上香。即使那时佘姐已经往生,不在了,她还是把福田庵当作娘家。庵里的斋姑当她是家人,她也让牙牙随着她叫她们“姑姑”。上过香后,阿鹿总会在路边截停霸王车,带牙牙到阿统家,让阿统夫妇看看他们的孩子,让牙牙跟着长他几岁的兄姐在院子前玩。阿鹿告诉牙牙,那是他的伯父伯母,堂哥堂姐。 有一年,一个叫阿雄的大哥哥到乡下新邦探望牙牙。他送给牙牙一个用木片和竹片制成的八宝盒,盒盖绘着梅花,髹上防水的木蜡油,油亮亮的很是好看。他跟牙牙说,那是他亲手做的,要送给弟弟装糖果和糕饼。乡下地方很少出现陌生的面孔,这个访客自然引来左邻右舍的注目。晚上聚在五脚基聊天时,邻居就跟阿鹿套话,说牙牙长得像下午来的那个客人。阿鹿说:是牙牙的堂哥,当然像。 “我知道,那是牙牙的亲哥哥。” “是的,那是牙牙的大哥。” 大哥长牙牙20岁,牙牙出世时他已经成年。他跟这个送人的弟弟只相处过短短三天,非常想念他,但因为知道不能再要回弟弟,又害怕跟弟弟太亲近会更增加自己的思念,所以每次弟弟随阿鹿到他们家去的时候,他总是避而不见。后来,他因为参加示威而被捕,关了几年牢,在牢里学木工,那个八宝盒,就是他在牢里做的。 “牙牙知道那是他的大哥吗?” “当时不知道,要等长大了才知道。” “他有认回他的亲生父母吗?” “有,那是他长大之后的事。” “他有离开他的养父养母吗?” “没有。他很感恩能够在阿鹿的爱中成长,他永远是阿汀家的孩子。同时拥有两对父母,就如同时拥有公公婆婆及外公外婆那样,是没有冲突的。”外公说:“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 “晚安,外公。” 6. “牙牙的大哥为什么会去参加示威?” “大哥是热血青年。当时,政府推出新币之后将旧币贬值,他觉得这样会让原本持有旧币的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就参与罢市示威。其实,那个时候有不少有理想、有看法,敢于表达不满和敢于诉求的青年,都走上跟大哥同样的道路。牙牙的家族就有几个例子。” 日本人走了以后,英国人又回来了。他们虽然答应给马来亚独立,但一些殖民地的政策,却没有完全撤销。许多人觉得,这意味着殖民统治还未结束,而他们理想中的国家,要更公正、更平等。于是,一场漫长的斗争开始了。阿汀有两名侄子,就参与了反殖民斗争。其中一个被捕,之后被遣送回中国;另一个成功逃脱,进入森林参与武装斗争,后来不幸在一次马泰边境的战斗中被打死了。而阿统也有一个侄子,也就是阿雄的堂哥,则在马来亚独立时选择放弃公民权,决定回去建设新中国。 “马六甲不是他们的故乡吗?” “好问题。”外公欲言又止,问道:“那你认为他们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我认为英国人很笨,不会区分华人和中国人。阿雄的堂哥也很奇怪,为什么有理想,就要放弃故乡?” “有道理。” 祖孙沉寂半晌,凉风又问:“那些去了中国的堂哥们后来怎样了?” “在中国发生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两名堂哥 一直被中国人视为侨民,或是间谍,遭遇了很多苦难,让他们原本对中国抱存的幻想彻底破灭。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他们趁着紊乱局势,先后逃到香港。父母之邦回不去了,他们只能选择留在香港,含辛茹苦,重新开创另一番生活。” 马来亚独立后的一、二十年,时局还是非常紧张的。尤其那时发生了一起族群冲突事件,更是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时,阿汀一家躲在板屋楼上,开着收音机,调低音量听新闻,身边放着木棍和巴冷刀,一听到车声,就从板墙缝隙偷看动静,那通常是荷枪实弹的巡逻军车。幸好在那个偏远的小村,各族人民都比较单纯而友善,平日都可以在同个咖啡店里卖叉烧饭、椰浆饭和啰地佳乃煎饼,不像现在那样泾渭分明。因此,那段日子尽管提心吊胆,却终究相安无事。 在阿汀的侄子被捕、失踪之后,有一段时期,常有暗牌,也就是便衣警察带阿汀兄弟到警局问话。阿汀为免惹祸上身,就将阿富从他亲生哥哥那里带回来中国画报、文艺歌曲的歌书、唱片等,全丢到烧金银纸的瓮里,烧成灰烬。印有红旗和中国首长肖像的邮票,则收进信封,藏在祖先神龛底下。红色在那时并非象征吉祥,而是敏感的颜色。很多人连农历新年都不敢挂红彩,更别说放鞭炮了,那是被禁止的。就连运载树桐的罗里后面挂着的红色警示布条,也都改成黄色或白色。阿汀警告阿富,不可再从他大伯家带回任何东西,也不能参与校外的任何组织。他不要阿富走上与他兄长同样的路。 “那么牙牙呢?他有走上跟他大哥同样的路吗?” “牙牙成长的年代,社会局势已经渐渐安定了。这让他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他在那条相对平凡而安稳的路上慢慢长大,后来遇见了一个叫春天的善良女孩,两人结成夫妻,很多年后,他们认养了一个女孩,取名鹰,希望她可以自在而勇敢的飞翔。鹰长大后遇见忠厚老实的吉猫,他们结婚后,生了一个聪明的猫头鹰,叫凉风。” “喔,怎么跑出我来了?”凉风很惊讶。“难道这是关于我和我祖辈的故事?” “是的,这是你及你外公祖辈们的故事。” “原来我祖辈的故事那么精彩。” 外公摸着凉风的头,说:“从下星期起,轮到你告诉外公你上学路上的故事,好吗?” “我试试。” “很好,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我们到森林公园跑步,走一趟长长的路。” “好,外公晚安。” 相关文章: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张永修/Bluebird* 张永修/偶像五行
1年前
“马共”是曾活跃于马来半岛的共产主义政党,1930年代在森州某村落成立。时下马来西亚人对马共已然陌生,但在一些马华作家眼中,却是一大文学主题。 马克思曾在他起草的《共产党宣言》说过,“一个幽灵困扰着欧洲共产主义幽灵。旧欧洲的所有力量已经结成圣盟,以驱除这一幽灵。” 如果将以上这段话放在我国历史框架,那么应该改成“两个幽灵困扰着马来西亚,而马来西亚政府一直不断想办法驱除这一幽灵。”这两个困扰着大马历史的幽灵,时不时被政客提起、被种族主义者提起,宛如一柄悬挂在华人社会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需要华社在这片土地上,不断证明自己对国家的忠诚。 这里面的其中一个幽灵,就是著名的513事件。如果说中国有六四,那么在马来西亚513绝对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恶魔,重复成为种族主义者炒作的课题。除了513幽灵,另一个鲜少被人提起的幽灵则是马来亚共产党(简称“马共”)在我国的历史定位。 马共历史,绝对是我国近代史上极其重要的一段历史。可惜的是建国以后,我国政府似乎为了除灵,对马共历史噤若寒蝉,只在历史书上寥寥几笔,匆匆带过。犹记得当时中四的历史课本上,只是书写马共在何地成立,以及如何与英军合作对抗日军。此外,当然就是讨论共产党对马来亚的危害,以及为何不被当时的马来亚接受。 ◢官方历史匮乏,马共成文学题材 在缺乏详细的官方历史论述以及记载下,马共的事迹仿佛成了明日黄花。可是,马共其实对我国华人的命运有深刻影响。如今存留在马来西亚的613个新村,就是马共曾经存在和影响的证明。华人新村,可以说是英国殖民统治者为了阻止在地华人对马共的后勤支持而成立的“集中营”,这个计划在当时能够阻止马共的发展,也激起了友族的不满。毕竟对于友族来说,要重新划分现有的土地成立新村,等于侵蚀了原住民以及马来人的居留地。此外,新村的成立也造成了延续至今的种族藩篱。这里令人惋惜的是,华人在普遍过上较为体面的生活以后,就把在树林里的马共给忘了,仿佛他们不曾存在过一般。 在官方历史匮乏的情况之下,以马共为题材的马华文学,成了马来西亚文学中的一道独特风景线。那段动荡不安的年代,那引人入胜的丛林生活,以及一段段地道战和暗杀的历史夹杂着家国仇恨,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绝对是创作者的宝库。这部由黄锦树和张锦忠编的《夕阳之歌》,就是以马共为背景的小说选集。 这部小说选集里除开金枝芒的《饥饿》,总共收录了18篇中短篇小说,里面包括了张贵兴的〈群象〉(节选)、黎紫书的〈山瘟〉、曾翎龙的〈风情无人处〉以及陈政欣的〈巨响过后〉等等。虽然并非生长于那个年代,可是身为马来西亚人,读来自有一股独特的乡土味道。正如黄锦树在本书开篇序幕里所说,本书是历史工程的一部分,借助文学召唤历史、反思历史,甚至期盼超出既有的历史视域去理解历史。 本书可以说达到了编者追求的目标。这部小说集里唯一的共性就是与马共有关,每个故事主题不一。其中有〈雨纷纷〉那游走在虚幻与史实之间的书写,读起来好玩;有描述现实与命运之无奈的〈细雨纷纷〉和〈远方的来信〉;也有带点浪漫主义色彩的〈我是一株小蒲葵〉。这一篇篇小说,构建了马华作家眼中和想像中的马共。 可是现实历史中的马共,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呢?在经过多番比较以后,发现西方英语世界以及东方中文世界对于马共的历史描述有相当大的差异。 根据东方世界的主要论述,马共在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之时,已经发展成为一支拥有上万人的队伍,并在马来亚四分之三的地区建立了人民政权。如果当时的马共总书记莱特没与英国人暗通曲款,那么马来亚共和国可能就建成了。虽然马共由于莱特而失去了大量的金钱和武器,可是根据东方世界的论述,当时的马共在华人社会,以及工人阶级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并成功击杀过英国驻马最高专员葛尼(Sir Henry Gurney)。 东方的主要论述甚至指出,当时的马来亚总人口中,马来人只占了43.3%,而华人以及印度人各占了44.9%和10.4%,华人是当时的主要族群。在中共的支援下,马共甚至一度派人到北京见毛主席,学习革命思想,革命成功的几率极高。要不是邓小平后来撤回对马共的援助,马共绝对有可能在与英国人交手中占上风。这种东方世界的论述或许就是后来马华作者写作《南洋人民共和国备忘录》的灵感之一。 ◢不成气候?没有执政经验? 但是在西方世界的历史论述,马共在早期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政治组织,就算后来与英国人合作抗日,也没有任何出色的战役。他们当时的战略以收集情报和骚扰游击战为主,鲜少对日本人造成严重的打击。在日本投降以后,马共的活动踪迹大多数在丛林山脉之中,并没有建立起任何永久的执政基地甚至执政经验。根据前总书记陈平在《我方的历史》中的描述,当时最轰动的英国驻马最高专员刺杀行动其实只是歪打正着,他们在刺杀时并没有预料到最高官员的存在。 马共在《合艾和平协议》以后已经成为了历史。在官方论述缺席之下,马共成员口诉的历史会议和东西方社会各自的历史研究构成了不统一甚至南辕北辙的马共历史。无论如何,根据当时历史发展的趋势,就算马共能够成立理想中的“马来亚共和国”,或许也只是昙花一现。历史虽然充满了偶然,可是如果放在大时代的环境之下,马共的分崩、失败是必然的。这是由于马共的主要成员,甚至是斗争理念,都与马来亚的风土人情格格不入。 在官方政治史仍然缺席的情况之下,马共的功过或许只能是马华作家写作的题材之一罢了。
1年前
尽管韩素音这译名较为普遍,但作家本身更喜欢“汉素音”,我们且用她自己喜欢的名字。汉素音和马来西亚的文教圈有着非常深刻的因缘。20世纪五、六十年代,许多南来的作家如过眼云烟,来了又走了,然而,汉素音的身影却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华文学校、文学历史版图上。 我们也许经常问,这些作家给这地方带来了什么影响,但我们其实忘记,这片土地的充沛资源与独有特质,也丰盛了他们的写作和生命。他们的到来,真实地打开了他们的写作视野。这位混血儿作家汉素音,原名周光湖,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比利时人,1933年进入燕京大学医学预科,两年后到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学学医。 汉素音于1952年至1964年间旅居马来亚,相关事迹记录在章星虹出版的《韩素音在马来亚——行医、写作和社会参与》里。然而,如果我们回顾她好几本打着“韩素音自传”为名堂的小说,不禁会对她波折起伏的生命事迹,感到恻然。她于2012年在瑞士洛桑(Lausanne)寓所离世,享年95岁。这漫漫人生历程之中,她有12年是在马来亚/马来西亚度过的。 1952年,汉素音与时任英属马来亚警察政治处助理处长梁康柏(Leon Comber)结婚,婚后移居新山。这是汉素音的第二段婚姻。此后,汉素音积极参与到马来亚社会。从新山中央医院行医到开设自己的药房;从进入南洋大学文学院执教到担任义务校医;从公开演说到案头写作,她对马来亚从战后走向独立后的各种重要议题,尤为关注。 我想尝试从她的自传体小说《吾宅双门》 (My House Has Two Doors),追溯汉素音的生命抉择。 汉素音一直以英文创作,她的小说之所以能够进入马来西亚华人的视域,全凭背后才华出众的译者。《吾宅双门》正是描述了她从1948年1964年在马来亚/马来西亚的生活经历,这本小说很大程度上勾勒了当时的社会情境。彼时的马来亚处于紧急状态,也是国际冷战时期,而汉素音在第一任丈夫唐黄保于1947年战死国共内战战场后,独自携带养女蓉梅,前往香港。 “命运仿佛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刻,把我安置到她所在的那个地方。”多少次来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汉素音都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她知道,怎么选择。汉素音一直是“中国之声”,她通过写作和演讲无数次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然而,什么原因使她后来入籍英国? 1950年初到香港之时,汉素音邂逅了《泰晤士报》驻港澳洲籍战地记者伊恩,伊恩是有妇之夫,但他们很快就高调地陷入恋情。命运弄人,伊恩被派往朝鲜前线时,不幸遇难,“他的吉普车被一颗地雷炸飞了”。《吾宅双门》的第一章就记录了她这份悲恸:“第二天我照常上班。随后伊恩从朝鲜寄出来的信开始抵达,一封接一封。……他怎么可能死了呢?……于是坐到打字机前,卷上一张纸,开始写我的《爱情至上》。” 我们无法想像汉素音这时期的处境。她只身带着蓉梅在香港医院上班,蓉梅生病还吐了血。1954年,汉素音的护照快过期了,“可是我不想找国民党”,“中华人民共和国又不发护照”,然后她在香港又被认为是“赤色分子”、“亲共分子”,此去前路,该作何打算? 《吾宅双门》记述了汉素音当下的心声:“我觉得自己这一下会成为没有国籍的人了。也许被逐出香港,带着蓉梅,乘上一条没有目的地的船。”那么巧,这位英籍马来亚警察处长梁康柏出现了。他在《吾宅双门》中化身为伦纳德。小说中的伦纳德对汉素音深有好感,他不像一般殖民入侵者的爪牙,谈到马来亚的紧急法令时,他说:“我们实在没有道理回到亚洲来。这一切早晚要结束。……我们答应他们独立,然后我们讲话不算数,设法把事情弄糟,以便有个借口赖着不走。” 这句话大概说到汉素音心坎里去了。1952年,汉素音最终决定和梁康柏结婚。同年,她的小说《爱情至上》(A Many-Splendoured Thing)在伦敦出版。1955年,美国电影公司改编后搬上银幕,同时在马来亚上映,次年获得三项奥斯卡奖。《爱情至上》写的却是她和伊恩的生死恋。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她们在半岛写作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佛陀也到南洋来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你们为什么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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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前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The end.” 临睡前凉风讲了一个故事,那是他父亲跟他说的故事。 “没有了?” “没有了。” “没有故事的?” “那路很长很长,很长很长,长到没有尽头。” “路上没有风景,不闷吗?”周末到外公家过夜,外公问凉风。 “对呀,很闷。不然外公你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好。” 从前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这条路从马六甲港口,一直延伸到马来半岛内陆。那个时候,马来西亚还叫马来亚,而中国人把它以及周边的一些岛国,称为南洋。据说南洋遍地黄金,很多中国人跑到南洋找生活,一些人勤劳工作,赚了钱之后衣锦还乡;也有一些人选择留在本地,落地生根,成家立业。 那时,有个姓佘的女人,大家叫她佘姐,她身材矮小,精明能干。她在南洋养猪养鸡,种番薯种芋头,后来还种烟草割树胶。男人能做的苦工,都难不倒她。几年之后,她穿着体面,戴着金镯金耳环,大包小包的回到中国广东梅县家乡,远亲近邻闻讯赶来看望,佘姐非常大方的将带回去的罐头、糖果,甚至是衣服和首饰,都赠送给这些乡里。 同乡又羡慕又向往的问她,南洋是不是遍地黄金?佘姐说,黄金也是要努力才能换来的,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不劳而获。 再有一个同乡妇女,面黄肌瘦的,用恳求的眼光看着佘姐,问她再下南洋时,可以带上她的女儿吗?她女儿名叫阿鹿,今年6岁。 你想跟阿姨去南洋吗?佘姐问阿鹿。阿鹿长得比她母亲还要干瘦,她吃着佘姐从南洋带回去的糖花小饼干“亚答籽”,喜形于色,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 想。阿鹿想都不想的回答。她舔舔嘴巴,说,饼干好吃。她大概以为,南洋到处都有亚答籽,每天都有好吃的东西。她们常饿肚子,有一顿没一顿的。有食物吃,就是天下最实际的美事。 那就给我作女儿吧,佘姐说。快,阿鹿的母亲跟阿鹿说,快跪下,给你新妈妈磕头。 佘姐那时已经把带回去的值钱东西都送出去了,只剩下自己耳朵戴的金耳环,她毫无犹豫的除下,双手交给阿鹿的母亲。 阿鹿就这样随着佘姐过来南洋,来到马来亚一个叫马六甲的港口登了岸,沿着露出地面的水涵筒的方向,一直往内陆走。 “什么是水涵筒?” “那是客家话,输水管的意思。它专门给马六甲输送食用水,尽头是金山瀑布下的大水潭。” 佘姐带着阿鹿,提着行李,就靠双脚,停停走走,打从这条路,慢慢的走,经过重重的胶林,最后在路的另一头的一个村落,一间盖着椰叶的木板亚答屋住下。这条路,当时还是红石子路,要很多年之后,才改为柏油路。 佘姐虽然有了女儿阿鹿,但她其实终身未婚。到阿鹿稍微年长之后,佘姐和一些也是从中国南来,有相似经历的姐妹,在马六甲河口租一间板屋,设了一所斋堂,叫作“福田庵”。福田庵专门收留一些立志不嫁的女人,她们住在那里,早晚念经,也帮人做法事。一些斋姑收养孤儿为自己的孩子,就像佘姐收养了同乡的孩子一样。 “什么是斋堂?”凉风好奇的问:“斋姑是不是尼姑?” “斋堂是礼佛斋戒的地方,像寺庙。但是佛寺住着和尚和尼姑,斋堂住的是斋姑,她们跟尼姑不一样,是蓄发留辫的,穿白衣黑裤,但同样也持素受戒。” “佘姐很伟大啊,她收留了不结婚的女人,还养了没有父母的孤儿。” “好了,故事说完了,可以睡觉了。” “下星期故事还接下去吗?”凉风意犹未尽,还想听听下文。 “下星期我们继续说故事。”外公吻了凉风的额头,关了灯。 “晚安,外公。” 2. “今天我们接着讲佘姐的女儿阿鹿的故事。” 阿鹿念了3年书,就不念了。她说自小跟着佘姐诵经,从经书里学到的字,比从课本学到的多太多了。佘姐也不坚持,说:你不念书,就跟着妈工作。阿鹿工作非常卖力,刻苦耐劳,这点跟佘姐和很多客家妇女很相像。 转眼阿鹿长大成漂亮的少女,开始注重外表和衣服花式。那时,有个售货郎,每个礼拜都会在她屋前的空地叫卖。售货郎骑着脚踏车,货物堆满车斗,有盘碗、扫帚,有牙膏、爽身粉,有腹泻散、退烧药,日常用品应有尽有。阿鹿问他可有花布?有无蓝绿色碎花的?售货郎看了这姑娘,说:你那么年轻,怎么喜欢蓝绿色的花布?穿红色和黄色的花布不是比较漂亮吗?阿鹿说,我比较喜欢蓝绿色。售货郎说好,我下礼拜给你带来。下星期,售货郎果然找来了几块蓝绿色花布,阿鹿很欢喜。那售货郎叫阿汀,过后阿鹿要什么,就跟阿汀说,第二个礼拜阿汀总能给她办到。 几年后,有一天阿汀跟阿鹿说:下个礼拜我不来了。阿鹿惊讶的问他为什么?阿汀说,他在路的另一端,叫新邦的三岔路口租了一个店铺,在那里开杂洋店,不必像现在这样整天踏着脚踏车四处奔波了。阿鹿听了,很为阿汀高兴,她说以后她们要什么东西,就随时可以去他店里买了。 阿汀看着笑眯了眼的阿鹿,从口袋掏出一个红色绒布袋,说送她。阿鹿打开一看,是当时护士姑娘时兴戴的胸表。为什么送她那么精致的胸表?阿汀说,他钟意她,不知阿鹿愿意嫁给他吗?阿鹿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红着脸冒着汗,说我要问我妈。 佘姐没直接回答,反问阿鹿:你钟意他吗?阿鹿握着红绸布袋,低头不语。佘姐说,你若是钟意他,就嫁他,我没有意见。 第二天,阿鹿把辫子剪了。她决定跟阿汀生活,做杂洋店的老板娘。 “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看多了童话故事,凉风知道故事结尾都如此这般。 “是的,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外公关了床头灯,“是时候睡觉了。” “晚安,外公。” 3. “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那时从马来亚去中国,要走一条很长很长的水路。” 有个少年,叫阿统,小学毕业后,父亲把他送到中国广东大埔深造,走水路去,要好几个星期。阿统是中国华侨第二代,他父亲要他回到祖国故乡受教育。高中毕业后,阿统又千里迢迢回到马六甲,这里才是他的故乡,也是后来他许多孩子的故乡——这当然是后来的事了。阿统在马六甲一个小镇教书,碰巧遇上他高中的同班好友郑成。郑成将妹妹阿玉介绍给他,见面的时候,阿统送了一束花,那是园子里采的粉红花瓣珊瑚藤。后来他们成为夫妻,拍结婚照的时候,新娘的手花就是长串的珊瑚藤。 阿玉家在荷兰街,屋身宽而长,后院养马。主人郑日升怕工人将东西从后门偷走,于是将后门封起来,进出只用前门。郑日升视阿玉为掌上明珠,他给阿玉的嫁妆,包括大床、橱柜、桌椅、针车等,要好几辆罗里搬运。阿玉出嫁当天,炮鼓喧天,送嫁车队沿着窄小的街道游行,路人都得退到五脚基,推挤探头观看热闹。送嫁车队绕过了大街小巷,浩浩荡荡从闹市开到海边,再顺着马六甲海峡,一路敲锣打鼓的抵达数英里外的村落,阿统挂上红彩的小木屋。 “那不是很炫耀吗?”凉风说。 “所以啊,后来就招来灾祸了。” 阿统婚后不久,日本人打来了。日军从吉兰丹和新加坡南北夹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大家纷纷把贵重的东西藏起来,以免被日本人洗劫一空。 没想到,日本人还没到,趁乱打劫的贼却先来了。一天晚上,夜黑风高,四个蒙面人破门而入,用刀子制服了屋里唯一的男丁阿统。他们用本地福建话问,金器放在哪里?阿统不会福建话,用华语说:我们这间木板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要什么就拿吧。 蒙面人改用华语回道:郑家嫁女,嫁妆用罗里载,车队游街,轰动全城,没值钱的东西,骗谁? 阿统说:钱没有,命就有,要就拿去。当时,阿玉身怀六甲,被吓得不知所措。 在旁的阿统老母亲怕贼人伤害儿子和媳妇,用发抖的手指向厨房,说:在那里。 果然,分成几个布袋包好的金器等值钱东西,就藏在灶下的灰烬和柴堆里。当时担心被日本人搜走的宝贝,后来全都被本地贼人抢去了。 “贼人得手后,打从那条很长很长的路,扬长而去,不知所终。” “后来,阿统他们怎么样了?”凉风听到紧张处,坐了起来。 “阿统仅被刀子划伤,没有大碍,全家大小平安。” 遭遇洗劫后,阿统身无分文。这时,日本人真的来了。他们举家逃往森林深处躲藏,过着挖番薯吃树叶的困苦日子。终于挨过3年8个月,日军撤离后,他们回到城里,重新回学校执教,两人省吃俭用,安稳过活,先后生了十个孩子,其中两个送了人。 “为什么把孩子送人?”凉风感到讶异。 “因为穷,没法养孩子。” “孩子送去孤儿院吗?” “不,是送给没有孩子的夫妇抚养。” “孩子没有父母好可怜。” “养父养母不一定就对孩子不好。人与人之间的真心和感情,有时比血缘更重要。”外公关了灯。“夜了,睡吧。” “晚安,外公。”(待续) 相关文章: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下) 张永修/木阁学校 张永修/我所认识的作家锺情(上) 张永修/我所认识的作家锺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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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是大学问,它是一座语言桥梁,在文艺作品上可算是二次创作,译者必须抓紧原作者的语调、词汇、思想意境,继而延伸到读者。 《我眼中的马来亚》作者珍妮·库西尼亚为了完成民族学和语言学研究,不远千里越洋来考察马来亚。虽是外国人,她却能说流利的马来语,将近两年时间都留在当时的吉兰丹苏丹国,后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通过广播为法国人民介绍一个他们未知的新世界。 这本书的成型源自珍妮的手稿,据记载,她还留下一些照片和音频档案,每一笔资料都在记录土著与马来人的生活,描写他们的服饰配搭、饮食文化、皮影戏、语言特色、特有习俗等。 珍妮对马来亚族群和生活模式给出高评价。刚接触土著时,有者感到腼腆,有者甚至有些敌意,经过一番努力,对方的态度才改善,大小节庆都对其热情款待,正因为把她当成朋友,犹如送上通行证,使得她在考察上无往不利。 另一笔重要的研究,是巫文化和皮影戏,它们在书中出现的次数相当频密。巫术、法术、萨满在土著和马来文化里占有重要地位。至于皮影戏的演出,从台前至幕后,对他们来说都是大事,不可马虎。 只要有意愿,就能见到皇族? 作者也曾与当时的皇族接触,他们不像我们记忆中那般遥不可及,让人惊讶的是,只要村民有意愿,都可与苏丹会面,苏丹要是有时间都很愿意接见,还能聊起天来,打破了我们对皇族既有的刻板印象。 作者的手稿在今天来看,是不可思议的,我们也得深思怎么在时代进步后,族群和族群之间的关系却越加退步与抵触?早在上世纪30年代,已经有个外国人比我们还理解本土……她隔空为我们打破了旧框架,带领我们复习了一遍马来亚的旧面貌。此可谓跨时代的出版,为何本来简单的事在如今却变得如此复杂?我们该从作者眼中笔中,领略那些被忽略掉的在地文化,这也是这本书此时出版,为这时代赋予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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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也许,有人要问:1966年,马来西亚联邦已经成立3年,何以邱校长的人类学大著仍称“马来亚”,不称“马来西亚”呢?这肯定是不晓得“马来西亚”原是植物地理学上热带岛域的概念,才会有此一问。 (七)1857年以来的“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作为植物地理界域名称,是由瑞士植物学家左令儿(H.Zollinger,1818-1859)于1857年提出,其范围起自马来半岛,一直绵延到澳大拉西亚(Australasia)北部的新几内亚。澳大拉西亚是比澳大利亚更大的一个概念,包括澳大利亚、纽西兰、新几内亚及其邻近小岛群。同样,马来西亚是比马来亚更大的一个地理概念。 马来西亚植物区,欧文作Malesia,唯英文作Malaysia。马来西亚植物区系(Flora Malesiana),英文作Malaysian flora。例如1948年,荷兰植物学家范史丁尼(Jan van Steenis, 1901-1986)主编的《马来西亚区系植物志》(Flora Malesiana, Batavia:Noordhoff Kolff N.V., 1948)封面标题即如此(图版1): 1951年,范史丁尼在《分类学》(Taxon)第1卷第2号第21页写道: Flora Malesiana是指Malaysia(其他语文作“Malesia”)植物区系,主要涵盖介于亚洲与澳洲之间的岛域,包括马来半岛、印度尼西亚、英属婆罗洲、菲律宾、葡属帝汶、圣诞岛(在印度洋)及新几内亚岛。(图版2) 由此可见,马来西亚原是以大陆性地区马来亚为起点(按:马来亚是亚细亚大陆段的最南端),进而包括海洋性地区的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帝汶(旧译地闷)等岛群。可以说,马来西亚区占据了苏格兰人罗庚(J.R. Logan, 1819-1869)早先提出的“亚细亚岛”(Asianesia)范围的相当一大部分的面积。 马来西亚区的范围何其广袤!这个大马够“大”了吧? (八)1963年以前及其后的“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的概念由植物地理学延伸到人文史地学,所指范围即除缅、泰、寮、柬、越之外的全部南洋岛域。 1960年新加坡教育供应社发行、香港中华书局承印的华文前期中学课本《历史》二上第14页,讲述回教初入“马来西亚”的历史,是以海上交通、海洋贸易为媒介,故多传播于沿海一带。课文所谓的“马来西亚”实包括马来亚、菲律宾、苏门答腊、爪哇、婆罗洲、西里伯群岛等。这一大片区域,除被西班牙人占领的菲律宾外,都先后回化(编按:伊斯兰化)。回教(编按:伊斯兰教)在东南亚的传播只限于“马来西亚”,暹罗(今泰国)、缅甸不属于这片岛域的范围,海洋贸易不发达,故始终为小乘佛教的天下。 1963年,独立6年的马来亚,联合英属新加坡自治邦与英属北婆罗洲──即英属汶莱保护邦、英属沙朥越(今砂拉越)保护邦、英属北婆直辖殖民地(今沙巴)──以组成马来西亚联邦。但汶莱临时退出,新加坡也于1965年脱离联邦独立。联邦国名为Malaysia。自此,英文的植物区名Malaysia不得不让位给国名,而在自然史和植物学的语境中,英文便不得不屈从于Malesia的写法了。马来西亚联邦虽比自然史上的马来西亚区小得多,毕竟比马来亚大些,故亦称大马。 印度尼西亚(Indonesia)和密克罗尼西亚(Micronesia)也各采用欧洲殖民者留下的地理名称作为共和国与联邦国名。“尼西亚”在欧文中是海岛的意思。罗庚(J.R. Logan)发表于1851年的《印度太平洋群岛民族志》(Ethnology of the Indo-Pacific Islands)中即充斥着“╳╳尼西亚”的地理名称。 意大利人一向使用Malesia来指称热带岛域植物区。国名Malaysia既然是对应Malesia的英式写法,那末意大利人便很自然地把作为国名的Malaysia也称作Malesia了。换言之,英文从此有Malaysia、Malesia两种写法,前者指国名,后者指热带岛域植物区,而意大利文则一以贯之,只有Malesia一种写法,用来表示两种意义(即广义与狭义)的马来西亚。 有一回旅游,年轻的意大利司机答应回国后,把所照的相片邮寄给我们大马团友。记录邮址时,他按意大利习惯,写了Malesia,引起一位团友的质疑,她说:如果有Malesia,莫非亦有Femalesia? (九)马拉 很多人对“马来西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有狭义的、60岁的马来西亚,不知有广义的、166岁的马来西亚。更有许多人对狭义的马来西亚也不甚了了,因而产生种种的混淆。在历史时间的长河中,一个甲子微不足道。但就在这短促的时间段落里,你也能惊觉“天下人的口音言语”如何趋于纷乱。我们可以用一道简单不过的试题来检验一下。 请选择正确的说法: A 辜鸿铭是马来学者 B 辜鸿铭是马来亚学者 C 辜鸿铭是马来西亚学者 对的,B是正确的说法,因为辜鸿铭先生是出生于英属马来亚的华人。辜氏生活的年代(1857-1928),“马来西亚”所指的地理范围很大,是广义的大马,所以C虽不能算错,却嫌不够明确。比如说“辜鸿铭是中国人(华人)”和说“辜鸿铭是东方人”,前说较专,后说较泛。辜鸿铭三字在马来亚拼写作Kaw Hong Beng,这是典型的华裔姓名,一看便晓得他不是马来人。选A者多误以为“马来”是“马来西亚”的简称,这当然不对。正如“印度尼西亚”不能简称“印度”,“马来西亚”也不能简称“马来”。 你可能遇见过广州、香港、澳门地区的朋友,他们说你是马拉(粤音malai)。千万别生烦恼!恼一恼,老一老。其实,粤区的“马拉”来源于葡语。葡语“马来西亚”为Malásia,但葡萄牙人对“马来人”、“马来西亚人”不作区分,一律称malaio。 对于华南粤区的马拉糕,亦应作如是观,是马来西亚风味而未必就是马来族的糕。 过去,我曾向香港的商务印书馆邮购书籍。不止一次,超过3个月,邮包才到。只见上面盖了个红色的大戳,赫然写着:“Missent to Manila”。原来是误寄到马尼拉去了!显而易见,那是因为粤区民间俗称马来西亚为马拉,继而误作马尼拉,才导致了邮误。古人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说不是呢! (十)马六甲的异义与异音 陈嘉庚(同安人)、李光前(南安人)翁婿虽为橡胶大王,而自奉异常俭朴,财富多无私贡献于教育,成为华人世界的楷模。当然,南洋能有橡胶业,还有一位“橡胶痴”居功甚伟,他就是英格兰植物学家李德利(H.N. Ridley, 1855-1956)。李德利83岁才结婚,寿逾百岁,留下不少杰作。早年,我的一位潮州故友,夜里伏案写作,案头必有李德利的书。他家的客厅,堆满了旧书报。好容易穿过这些书报堆成的奇阵,坐到他待客的老沙发上,话匣子打开,他总要谈到花草树木,然后问你是否读过李德利的某篇文字。 《马来半岛植物志》(The Flora of the Malay Peninsula)是李德利的代表作,出版于1922年。该书开宗明义,便将新加坡岛以北,位于北纬1°-7°间的大陆,连同其东、西岸边的小岛,统称为“马来半岛”。时至今日,这似乎已成地理常识。不说,你恐怕不知道,“马来半岛”另有一个名称,与之并行而不悖,那就是“马六甲半岛”了。 1857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牟思沃(J.T. Molesworth)副官继传教士之后,在印度孟买出版了一部新的《马拉提语词典》。马拉提语?没听说过?没关系,或许你看过马拉提艺人奴旦(Nutan)的影片。不过,此处要说的是,该词典第635页“Malaya”词条下的第二个义项就注明马六甲半岛(the peninsula of Malacca)。 从航海学的角度,以马六甲海峡为出发点,自然把马来亚称为“马六甲半岛”(法、意同此)。荷兰人更是干脆叫马六甲(Malakka),连“半岛”也省了。足见马六甲之名,既指马来亚的一个州属,有时,竟就等于马来亚。 “马六甲”这译名还有一点怪异。它固然是闽译,但闽语有文、白两种系统。同一个汉字,文音与白音有异,文音雅,白音俗。如“马”字,文音为ma,白音为be。“六”字,文音为liok,白音为lak。“甲”字,文音为kap,白音为 kaʔ。“马六甲”译名,于“马”字取文音,“六甲”则取白音,反不如旧译“麻喇甲”、“麻六甲”的全取白音,来得一致。相传,宋朝的安徽画家李龙眠有一幅作品,是画赌徒们在最后一颗骰子旋转未定之际吆五喝六的情景,画中一人俯盆张口疾呼。黄庭坚、秦观等人对这幅画叹赏不置。苏东坡独不以为然,斜视着说:“李龙眠,天下士,顾乃效闽人语耶?”大家都很奇怪,请问所以然之故。坡公解释说:“四海语音,言‘六’皆合口,惟闽音则张口。今盆中皆六,一犹未定,法当呼‘六’。而疾呼者乃张口,何也?”据说李龙眠听闻此事,不禁大笑,对坡公的目光犀利,深表倾服。 从这个有趣的故事,可以看出多才多艺的四川人苏东坡是多么博古通今,而他视闽语白音为不入流,也是毋庸讳言的。假如我是李龙眠,我会说,画中那个疾呼的赌徒正是来自福建的小痞子,龙眠只是如实画出当时的情景,是小混混说闽语,不是龙眠学闽语。话说回来,李龙眠不为自己辩解,却正显出他的境界,为我们后人所不可企及呢。此是先贤令人心折处!
2年前
(一)小引 中国远古传说,天地本来相通。自从重、黎“绝地天通”,人类就此不能登天。但如何“绝”,似未详细说明,或是后人没有弄懂。 希伯来人的《创世纪》第11章则说,人类本来只有一种语言,“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一样”,彼此合力,筑城建塔,塔顶将要通天。神便下来,“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人类便停工不造了。这就是著名的巴别(Babel)塔的故事。圣经的小字注说,“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因为神在那里变乱了天下人的口音。 如此看来,因为变乱了人类的语言,才导致了“绝地天通”的后果。 且不说登不登天的事。假如神没有变乱天下人的口音,世间根本不会有口译员、翻译家,也不会有人讨论翻译。例如英文的Peninsular Malaysia,字面是“半岛的马来西亚”,是指马来西亚联邦的半岛部分,即马来半岛(马来亚),亦称西马。若译为“马来西亚半岛”,在地理学上就很不通。假使“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一样”,翻译便不会存在,更无讨论翻译对错的必要。也不会有人盲目地崇拜这种口音,执拗地歧视那种口音。由差异与不平等而产生的隔膜、芥蒂、争执、竞争、斗争也将随之消失。人不用把短暂的人生耗在学习双语、三语、四语上面,遭“语言疲劳”罪。很多事情会变得单纯。 苏东坡说得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没有人一生下来,就能看清楚自己置身其中的语言密林。不算人生的前10年,没有五六十载以上的阅历,一般人不会觉察周围人的“口音”是如何不断地被“变乱”着。由于口音、言语的纷纭,所以才有〈语林拾趣〉。 (二)三把火的善意 浙江词人朱彝尊(1629-1709)曾说:“闽粤荔枝,优劣向无定论。”说到荔枝,我以为还是广东荔枝比较有名。你看马来语称荔枝为laici,分明就是广府音,就知道广东荔枝的大名远播南洋,略胜一筹了。 可怪的是,广东人会好心劝告爱吃广东荔枝的人说,荔枝有sam pa fo(“三把火”),不宜多食,多食会上火。尤其是对儿童,大人会如是再三劝诫。 其实,这三把火是苏东坡惹出来的。当年,坡公被政敌打压,流放到广东的惠州。在罗浮山下,坡公一下子变成潇洒的坡仙了,他兴致高昂地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坡公说,只要能让他一天吃上三百颗荔枝,他不介意永远滞留惠州,永做惠州人哩。 当然,“三百”是虚数,可别当真了。 坡公爱国,关心百姓,百姓也爱坡公。所以,坡公食荔枝的诗句真是妇孺皆知。同时,一经流行,难免以讹传讹。“三百颗”,广府音念作sam pak fo,很接近广府话的“三把火”。荔枝有三把火之说,就是这样有意无意之间,自然形成的。 坡仙不愧是坡仙,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偶然吃上几颗荔枝的时候,想到“三把火”的掌故,还能托他的福,让我们忍俊不禁,笑一笑,少一少。 (三)毕竟空 先秦的古人常用“通假字”,经过历史的积累,自然而然,便给后人留下了大量一字多义、异字同义的汉字阵。标新立异者往往不自觉地在字阵中兜圈子,始终原地踏步。所以周朝的古人8岁入“小学”,就是学文字训诂,成为尊重名实之人,才有资格讲“明明德”的“大学”。 汉字阵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胪列古例,姑且拿时下的流行语“好康”为例吧。 有人说“好康”是闽南话,这话对,也不对。因为就闽南话论闽南话,只有“好空”。然而,如果把闽南话的“好空”一字不易地照搬进华语里头,你想想看:空即是虚,虚即是假,有谁会相信你的促销真“有便宜可捡”呢?“空”字无疑是犯了忌讳。“好康”就不同啦,康字好哇,康乐。对吧? 对吗?未必。若在安徽合肥或江苏镇江,写这个“康”字,扫你的兴,好康依旧好空。因为江淮官话说“萝卜康了”,康萝卜就是空心萝卜。这个“康”也写作“㝩”,本来也是“空”嘛。况且,这个“康即是空”的用法早已进入华语。40年前,李业霖先生主编的《汉字简化辞典》(吉隆坡:远东出版有限公司、星洲日报联合出版,1983)第187页“康”字条目收录过这个义项: 请问:是不是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呢?心猿自以为飞到了天尽头,其实并未跳出如来的手掌心。结果呢?五行山下定心猿。一切法毕竟空,不可得。 (四)康了 安乐的“乐”,旧读“落”音。曾几何时,词典规定只许念lè。词典也是人编的,粤语所谓“一时一样”。现在,你必须暂时随顺你祖父、曾祖父辈的旧音,念“落”音,才有可能欣赏以下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柳秀才应试,巴不得一考便中。因为太在意中举了,变得神经兮兮的。他不准家里的仆人发出“落”音,谁一不小心,说了“安乐”,就要被责打。“安乐”被禁,只能说“安康”。用咱们南洋民间的俗话说,就是柳秀才这人,因为“班当”(pantang,忌讳)说“落”及其同音字,弄得仆人很委屈。 柳秀才骑马赴考,途中,帽子被风吹落,仆人一面跑去拾落帽,一面喊道:“秀才慢点儿,帽子落地了!”柳秀才一听“落地”二字,与“落第”同音,犯了他的忌讳,立即用马鞭抽打仆人,要仆人以后只许说“及地”,不准说“落地”。仆人惶恐地帮秀才戴上帽子,边说:“秀才把帽子系牢,就再不会及地了。”秀才听仆人说“不会及地”,与“不会及第”同音,又犯了他的忌讳,马上又鞭打仆人。仆人莫名其妙,好不委屈。 等到考试成绩放榜了,仆人奉命去探榜。好大一会儿,仆人回来,柳秀才着急地迎上去问:“我中了没有?”仆人为难地回答:“秀才康了也。” 柳秀才的故事被载入宋朝人的笔记,一传十,十传百,令人捧腹大笑。从此,“康了”也变成落榜的同义词。时至今日,大词典还收录它。 词典说“康了”的“了”要念le音,轻声。我自己是不会阻人念liăo,也不会唱反调,劝人干不合时宜的事,不去念le。我只会告诉你,当年柳秀才的仆人恐怕是念liăo的。你不妨去请教那唱大戏的,他肯定把“康了”念成kāng liăo。倘念kāng le,那便逊色太多。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标“旧”立异,还是要看所处的情境,灵活达意即可。 (五)“觔”(jīn)与“觓”(qiú)的角力 年纪大了,牙齿掉了,不能像过往那般享受吃面筋(本作面觔)、糍粑了。想当年,随意将嘴往边角上翘(古文谓之“觓”),用牙齿的力道扯面筋时,它也有相反的一股力道要扯回去,仿佛在拉橡皮筋或拉开劲弓(古文亦谓之“觓”)似的。食物与人齿角力,人再借力于筷子,终于把食物咬断了。细细咀嚼,可口! 这类食物的韧性,华南的闽南话叫“觓”(闽音k‘iu),也重叠为“觓觓”,但两字重叠时要变调。例如说:麻糍觓觓。华北的官话,如在北京、东北等地,称为 “筋(觔)道”。例如说:面筋挺筋道。 “筋/觔”字本来指韧带。 “觓”的“丩”旁多表示相近的意义。比如你扯下一根鬈发,想把它拉平,放手时,它又卷回去了。这叫“虬”。毛发鬈曲,闽南话叫“虬虬”。“虬虬”与“觓觓”在闽南话中同音而不同调。再如丝萝藤蔓,你要扯开它,它也跟你对着干,这就叫“纠”,纠缠着你。 闽南话“觓”要混入华语,取代官话的“筋道”,必须出奇制胜。它也够滑头,竟变化为Q,挟着“洋”气。这么着,它便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闯进华语世界,四处鬼混,红遍了美食节目。 某夜,我被厨房里两个人的争论吵醒。是阿觓和阿觔。 阿觓:“如何?这回,你该认输了吧?” 阿觔:“得了吧你!你真以为是你赢了我吗?你也太狐假虎威了吧?对这种下等IQ,我EQ高,才不同你计较呢。” 阿觓 :“嘿嘿,嘿嘿。” 阿觔:“你认定自己赢了,那就尽管阿Q去吧!” 阿觓 :“只要能赢,不择手段。看你能怎么样了我?” 我一听就来气,忍不住插嘴道:“够了够了!不都在同一根角上吗?还分什么高下?上古时期,仓颉祖师造字,群鬼啾啾。你既自绝于字林,自甘与鬼同流,又何光荣之有?”忽然,四下里一片死寂。 这年头,堪入《五行志》的事还真不少。 (六)史前南洋 人脸上的黑癍,福建人称之“胡蝇屎”(闽音 ho sin sai)。无独有偶,马来人也称之tahi lalat,可谓彼此呼应。早年,有一位研究文史的海南前辈告诉我,泉州话、潮州话都以“屎”为sai,只有海南话叫tai(发音略似中文的“歹”),最与南岛(Austronesia)语各成员的ta’i/tai接近。马来文的tahi在现实的口语中也是念ta’i。有人怀疑海南岛民与南洋岛族一定深有渊源。 确实有人认真探讨过这个问题。外号老顽童的邱新民先生,写过专著《马来亚史前史》,在该书第213页中就主张黎族的belai名称是与马来族称有着历史渊源的。邱校长该书收入许云樵先生主编的《亚非丛书》,于1966年由新加坡青年书局出版。 也许,有人要问:1966年,马来西亚联邦已经成立3年,何以邱校长的人类学大著仍称“马来亚”,不称“马来西亚”呢?这肯定是不晓得“马来西亚”原是植物地理学上热带岛域的概念,才会有此一问。 欲知其详,且听下回分解。(明日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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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历史课本忽略了华人的贡献吗?或者只是寥寥数笔,简单交代而已?阅读本期【读家】,我们一起追忆祖辈的过往,看看跟你的马来亚的印象,相符吗? 2014年,我国小学四年级开始增设历史课,而中学历史课本近年也逐渐更新,可是整体而言,本地历史课仍有严重的缺陷。大马虽自诩为多元种族和文化,历史课本却经常忽略其他民族在历史上的贡献及事迹。 白伟权教授的《赤道线的南洋密码》虽然是为台湾读者所撰写,先认识南洋,进而聚焦马来半岛区域研究的书,但对土生土长的大马华人读者来说,也是十分珍贵的历史读物。作者在撰写本书时摒弃了本地历史课本的大历史叙事手法,选择从微观出发,描写的人物事多与下南洋的华人有关,华裔读者读起来备感亲切。 本书由3个主要的核心单元构成,分别为“历史的基因图谱”、“跨域的社会精英”和“横向跨界的历史”。 在“历史的基因图谱”中,作者带领读者从甘蜜(Gambir)这种古老的经济农作物出发,让读者了解这株近乎绝迹的植物,当时如何联系着新加坡—柔佛两地的关系。从这段历史中,读者了解到种植甘蜜不仅为柔佛带来巨额的经济利益,在引入甘蜜种植的同时所推行的港主制度,更让华裔劳工顺势扎根在马来半岛这片土地上。虽然后来港主制度随着甘蜜种植的衰退而逐渐消失,可是其生活习俗和地名等却保存了下来,例如现今永平和丰盛港等地区,就是当初港主制度下的新兴市镇。 ◢战争后的拿律,易名“太平” 除了甘蜜种植,作者也考究了马来半岛历史上最著名的战争——拿律战争(Larut War)的发生地。拿律战争可谓影响深远,当时的英国政府就是透过这场战争来干预各州王室的事物。传统历史课本上提出,这场战争是由于霹雳王室内部争夺矿区的收益,并各自派出代理人争战,此外就没有太详细的描述了。 然而通过本书,我们还知道拿律是当时北部最大的矿区,由两个分属“海山”和“义兴”的华人帮派负责开采。这两大阵营长久争夺矿产资源,加上马来统治阶层的政治纠纷,引发了长达10年的拿律战争。历史上的“义兴”由惠州客家人和新宁、新会的广东人组成。“海山”则由增城客家人为主,加上番禺、南海和顺德的移民组成。拿律战争不仅是一场关于矿区和政治的战争,也牵扯了华裔劳工的籍贯宗族。根据作者的考究,战争后的拿律易名为太平(Taiping),以期许这片土地永远和平安宁。 作者也在第一单元谈及拿督公信仰的诞生。拿督公信仰是华裔融入马来半岛以后诞生的产物,虽然类似于土地公,却带有浓重的马来文化,例如“拿督”就是马来语Dato的音译,此外拿督公的装扮,以及不吃猪肉等习俗,无一不以马来文化息息相关。 ◢你知道张氏兄弟、陆佑、胡文虎? 本书第二单元“跨域社会的精英”,让大马读者惊喜连连,皆因这些精英是对马来半岛发展有举足轻重影响的“重量级”人马,却被历史课本所忽略。其中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来自苏门答腊的张氏兄弟、陆佑、还有胡文虎等人。这些人的事迹之精彩,任何一人的经历都能够拍成一部波澜壮阔的电视剧。 且说说张氏兄弟。张氏兄弟出生于清末,原籍广东梅县松口。早期他们原打算离开清帝国到槟城闯荡,可看到槟城在英殖民政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便转而到棉兰(Medan)发展。棉兰如今之所以成为印尼苏门答腊的首府以及第三大城市(约有50万华人左右),其中原因离不开张氏兄弟的开发深耕。如果说棉兰是当时张氏兄弟实际经营、发展事业的地区,那么槟城就是他们的社交网络舞台。他们在槟城最大的关系网是张弼士和谢荣光,而张弼士也可说是被本地历史课本“遗忘”的人物。身为“大清国驻槟城第一人副领事”以及槟城华人领袖,张弼士对槟城发展有极大贡献。 张氏兄弟是张弼士的子侄辈,也被带入了当时槟城上流华人的社交圈子。棉兰与槟城这两座城市,就这么联系了起来。根据资料,当时苏门答腊的粮食和鸦片多数进口自槟城,槟城也是苏门答腊北部物产的出口地。槟城和棉兰社会的同质性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两地都是以福建人为主,福建话口音十分相似,同样夹杂了大量的马来语。张氏兄弟虽然只把槟城当成社交舞台,却对当时的华人公益活动不遗余力——著名的极乐寺就是获得张氏兄弟资助下建成的。如今极乐寺仍留有《张煜南颂德碑》,以及纪念他们功绩的张氏兄弟塑像。 另外,陆佑可说是马来半岛经济发展的主要功臣之一。陆佑祖籍鹤山,13岁到新加坡打拼,在21岁到拿律发展。在拿律那段期间加入了义兴,累积了大量资金和人脉,自立门户后,一跃成为马来半岛首富。通过此书,读者不难理解许多马来亚发家的华人发展模式,往往与统治阶层关系的经营相辅相成,这些华裔富商在发家致富的同时,也经常对地方输捐回馈,协助地方政府建设各种基础设施,从而为自己的生意带来利益。至今,大马各州都有“陆佑路”(Jalan Loke Yew),以纪念陆佑对该地区的贡献,而吉隆坡的仙师四爷庙也存有陆佑肖像。马来西亚兴业银行的前身,也是由陆佑创立的广益银行合拼而成的。 作者也提到《星洲日报》创报人胡文虎。胡文虎这个名字,也许年轻人已不熟悉,但他推出的“虎标万金油”却家喻户晓。胡文虎的万金油生意,起初源于缅甸,后来才把总部迁至新加坡,商业网络覆盖当时的马来亚半岛。此外,胡文虎也十分热衷马来亚华教,许多华小华中都得到胡文虎的捐款,其中包括槟城钟灵中学、怡保女校、马六甲陪风小学等。 通过这些华商的故事,不难总结出早期的马来亚,国家界限相对模糊,马来亚就只是由华人社会中商业网络和宗族联系所交织出的人文地理——南洋。在这些南洋华裔富商发家的同时,读者更能从他们身上看到独特的民族性和爱国情怀。 ◢邱氏族人,槟城街头无所不在 本书的第三单元,“横向跨界的历史”则是把镜头聚焦于一些地方,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而造成的特定历史结果。例如新江邱氏族人如何离开祖国,在南洋扎根打拼并发家。邱氏族人以籍贯为纽带,联系着所有同宗同族之人,一代又一代不辞劳苦的经营着槟城。今天走在槟城街头,邱氏族人的影子无所不在,从有名的龙山堂邱公司到槟城的天德路,甚至是新江小学,背后象征着邱氏族人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对槟城的影响力。碍于篇幅的原因,许多精彩事迹就略过不表。 总体来说,虽然作者希望让更多台湾读者透过本书了解马来半岛的历史,可土生土长的本地读者在阅读本书时有更大的感触,甚至茅塞顿开,好像接触了马来亚历史的另一面。或许如开篇所说,本地历史书的视角大多从马来民族和大历史出发,也缺乏“以小见大”并且集中于华裔下南洋后的历史叙事,作者这本书刚好填补了空缺,不禁让更多人想去了解马来半岛的历史。
2年前
“由于学院朋友及同好不断增加,学识与视野也随之扩大,乃开始感到人际关系与社会认同的压力。愤世嫉俗便接踵而来,即对许多的事物都会持有表内两种版本,一是鸟语,一是鸟话。” ——麦留芳,《鸟的恋情》赘言 我接触麦留芳的著作多为学术类,深受他的南洋华社研究成果所启发。有意思的是,麦留芳不但著有丰富的学术产出,而且亦参与现代诗创作。我们可以从2020年11月由台湾中山大学人文研究中心出版的个人诗集《鸟的恋情》,窥探麦流芳作为“学者”之外,一位“文学创作者”对南洋的诗情关怀。 颇具现代主义的符号玩味 《鸟的恋情》原为1967年由青春出版社发行的诗集。这次再版除了收录42首旧作,也另增订了14首诗作,以及诗论3篇。《鸟的恋情》第一辑收入了同名诗作〈鸟的恋情〉,通过拟人化的两鸟之恋,透露出叙事者“我”对叙事者“你”的情思:“月亮照进巢里面/为枯草装上了金套/树下的流泉依旧在飞溅/我愿跟随你跑/任是海角天边”,诗句奔放直接,诗末“我要在你笼外嚎啕/天崩地裂/我的心永久不变”,更显得青春恋情的活力与单纯。另一首〈狂人〉也是情诗,意蕴层次更为丰厚:“爱情是坐标/权威是点/我是解析几何/甫出一个混沌深邃的世界/我乃被孕育以数世纪之下流/岂是遍野的金圆能断欲望/岂是一碑之我名能予满足”诗人将爱情与权威、金钱作嘲讽,接着指出:“我将被置于穷困与死亡的纵横线上/集智慧之结晶/集胴体之热”。之后,诗人称喻“我是第三行星主宰/注入各以十CC的理智/刮洗地球的流毒于一瞬”诗文修辞意象颇具现代主义的符号玩味,整首诗以爱情为包装,实则亦叩问了人在资本社会的存在与死亡价值。 麦流芳在马来亚中学毕业后,前往台湾、加拿大升学。他的学术研究、教学生涯足迹遍布台湾、香港、新加坡、北京、广州。《鸟的恋情》或许是作者对南洋的诗情记忆,诗集中亦有多首以马来西亚海岛、沿海地区作为母题的作品——例如〈我的心在马六甲〉串联女娲神话、渔舟、马六甲海边予以抒情;〈波德申三月〉是对叙述者“你”于波德申沙滩上的深情书法、〈我来了,邦咯岛〉则是诗人对邦咯岛的生活情感记忆。另外,增订辑作品如〈云落云南园〉、〈迪沙茹海滩〉、〈航向南中国海〉等则聚焦在作者的学者经历(尤其是新加坡)的感性表达抒发。纵观整部诗作,可见麦流芳对私情的诗意编织,亦可见作者从早期至晚期的诗艺蜕变。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