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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焖鸡

近日,终于回到上海了。 抵达机场,已是深夜,原订的酒店因单人房客满被取消,却因祸得福得二人房。但房间的空旷,让初到异地的我更容易感到孤寂。 第二日,安顿好一切,立即注册了“哈罗”共享单车,直奔“徐记黄焖鸡米饭”。经两年疫情,很多店面已不在,幸而它仍屹立路旁。当我看见其耀眼的黄色大招牌,心情异常激动,如同会晤一个久违的故人。那里的阿姨大叔应该都忘了我吧,但我还一厢情愿地记得他们。 当冒着烟的“黄焖鸡米饭”抵达眼前,镜片模糊如梦幻泡影,仿佛从来没离开过。 2020年疫情一去不复返,所有的眷恋和告别就像一场“黄焖梦”,先前的“离去”就像去了一趟卫生间,继续把还没吃完的米饭吃完。这次回来,很多事物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警卫变森严了、猫咪变少了、中文系资料室格局变了、导师李振声、哲学王子王德峰和骆玉明都相继退休了。 幸好“黄焖”还在,还残留着一丝旧有印记。 吃“黄焖”一定要点“特辣”,辣味能让汤汁更浓郁。一口白饭,配一块肉,务必把鸡皮去掉,不然有鸡骚味,咀嚼一阵,当饭差不多碎掉之际,要赶快盛上一勺热汤细啜,让它在饭与肉之间荡漾。这时,你要忍着喉咙蠢蠢欲动吞入的欲望,试着让这滋味多徘徊一些,就像在守候一个恋人的离去。每次用餐,我都会把每根骨头里的肉“梳理”干净,将骨头和皮有序地安放一旁,再把汤汁匙喝光,算是对它是的一种敬意。吃完后已是大汗淋漓,心情欢跃,可以继续到“第六教学楼”自习。 如果可以,我劝你一定要独自过来。曾有一次,与中国朋友相伴到此,大家显然都在忙着闲聊,无暇专注用餐。我则忙着调整马来西亚的口音,一边吃一边还得分神分享文化差异与哲学概念,味蕾还未晕开滋味,舌头就得吐露新语,幸好舌头没打结!吃黄焖鸡米饭,必须一心一意,就像谈恋爱似的,容不下任何食物,其它美味在这时候都是一种干扰。而且你还必须趁它还未冷却之际入口,最好的状态是掰开肉时还冒出一缕缕的烟。此刻,所有滚烫的姜汁和辣味都在争先恐后地刺激你的舌头,这时若四下无人,还可以偷偷闭上眼睛陶醉,发出一声长叹。就算你预先把米饭吃完,而瓦煲里仍有肉,也切勿再添饭了,要预留一份饿意,让自己保持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把错过的遗憾都吃入肚 有时,看见一些工人来用餐,吃得豪爽,簌簌声此起彼落。这或许是一种生存的吃法,别具生命力,仿佛每一口都在宣泄什么的。有一次,前排一位女同学,黄焖鸡米饭上座了,可仍在滑手机,我特感着急,想过去催促她趁热吃,别耽误了食物的“使命”。 每一天,我都在抵抗着吃黄焖鸡米饭的诱惑,能少吃一天,便少吃一天,这样我又多了一天失去它的新鲜感。这阵子,不断在寻找着可替代它的美食:葱油面、小笼包、冒菜麻辣汤、蟹黄饭、咖哩饭等,终究还是无功而返。来上海的两个月,恐怕有一半时日,都献给了黄焖鸡米饭,这是一种欲望的专情,还是另有原因? 或许在潜意识里,我是否想透过黄焖鸡米饭,期盼能把那错过的遗憾都吃入肚里?抑或是在凭借一种味道的索引在寻觅过往那些已然失去的事物?那些旁听、自习、咖啡和雪;那些窥探、相拥、争执、眼泪与挽回都汇聚在这一份味觉密码里。我两眼润湿地看清那些岁月:初来复旦的傲慢;二三小猫因猫粮而欢腾地奔向我;在“中华”点燃的烟雾缭绕中旁听“马克思”;在相互争夺座位的课堂上旁听“世说新语”;还有那年差点失去彼此的G弦上的咏叹调之夜与第一场雪景,全都掺杂在这一小小的瓦煲中了。 那年,我还看见了学术的尽头,那便是没有尽头。王德峰、李振声、张新颖、骆玉明与申小龙,每一位都如此深邃,看着他们就如同庄子般望洋兴叹,无论这辈子多努力,都无法抵达那学术的彼岸。也许,正当我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去吃一碗热腾腾的黄焖鸡米饭,还好世上还有这一份美味!
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