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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秀美

1年前
2年前
朋友来访,总是赞叹这里犹如世外桃源,闹市中难得的一片净土。 一片占地约800英亩以度假村概念而建的围篱住宅区,靠近巴生,却属于沙亚南的管辖范围。有一条捷径直达实达安南,然后北上巴生;另一条则进入南北大道,任尔南奔或北驰,地点还算适中。 从守卫亭进入,左边一排葱绿苍翠参天大树,挺拔于眼前。一潭湖水依傍着大树,沿着湖畔一户户人家蜿蜒伸展。排列整齐的洋房风格独树一帜,奢华不庸俗,雅致不失高贵。 13年前,先生欲投资这里的洋房时,我是万分不同意的,觉得一家不过四口,没必要花巨款买这么大间洋房,打扫起来也不易。可先生认为他一个生意人,经常出外公干,需要给妻儿一个保安设施严谨的居所,好让他安心出门。 初搬入,每个清晨窗前鸟儿啁啾嬉闹,唤醒我一夜之梦,那是我移居繁华都市后久违的惊喜。清幽的环境,终日不闻车喧,比起之前居住在学院旁,大专生摩托的呼啸经常扰人清梦,这里耳根清净多了。24小时的保安设施让人夜里安心入梦。漫步在房舍间小径,再也不必担忧周围随时跳出劫匪。于是,我渐渐爱上没有围篱的家,车子进出自如,无需开关篱笆门,感觉轻松多了。邻里之间不常串门子,各有生活隐私,每逢佳节,却不忘交换心意,偶尔也分享美食。我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看似疏远,其实亲密。 走出家门向左,就是一片湖泊。绕湖行走一圈,全程约两公里,需时40分钟。这13年来,我已习惯天天来这里步行,那是我生命修炼的早课。 清晨微凉,日光在渐亮的云隙流动,一闪一闪揉进湖水时,早起的居民已三三两两来到湖边晨运。大家迎面相遇,互道早安,举手点头微露刚睡醒的笑容。有个老伯,每天绕湖慢走一圈后就坐在湖畔原点,以面包喂食湖上鹅鸭。偶尔一群鸟儿翱翔,展翅掠过湖面,老伯便匆忙撒面包碎在草坪,引来鸟儿飞落竞相抢食。我和老伯聊过几次,知道因为孩子落脚城市,他被迫离开老乡,搬来此地与儿子居住。老伯喜欢这片湖,喜欢鸟语花香,这里让他享受晚年的慢活时光。一只长腿白鹭栖立湖中一块草地,安静涉水觅食,与独坐湖畔的老伯背影相映成趣,我刚好路过,以手机拍下那一刻,遂定格成湖畔永久的风景。 知心好友在凉亭小聚 湖的一角有个凉亭,亭内摆放一张木桌,两张长凳,4根铁柱支撑起古意盎然的亭盖。周围老树凌空展开绿臂,为人铺排一地的清凉。有段时间,我就喜欢坐在凉亭,面湖静坐,物我两忘。疫情这两年,堂食风险高,朋友相聚咖啡厅不易,这座凉亭意外地成了我和友人相见的地方。好几次,三两知心好友在这里小聚,被疫情囚禁多时,大家话题特别多,谈得夕阳余晖渐入暗色,湖边亮起点点灯火,蓦然惊觉,抬头看,凉亭的黄灯也亮了。这样大自然环抱下的湖畔相聚,特别有诗意。 你问我,今生何处栖身终老?这里就对了,从此不愿漂泊。
3年前
多年前的一个深夜,我欲关机就寝,手机响起,原来是一个毕业多年的学生。我接电,理解如此深夜的电话,一定有其难言之衷。果然,学生面对了生活瓶颈,生命犹如跌入谷底,整个人一蹴不振,几乎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我没说话,只让她说,我知道这一刻她需要聆听的耳朵。她缓缓诉说经历的事,直到最后那句:老师,我忽然想起你曾经在班上教我们名句精华时告诉过我们,人生际遇不会永远是平行线,它是一条波浪线,有时来到顶线,有时又会滑落底线;站在顶线时,无需骄傲,或许有一天你就跌至底线;跌到底线时,也无需太悲观,总有一天你会升上顶线。生命的过程就是如此跌宕起伏,内心必须强大,才能走下去……老师,就这句话,我踩过生命的坑,活了下去。今夜,我就是要跟你道谢,感谢你的这句话让我勇敢面对人生。 当我挂断手机时,窗外月明透亮,仿如一个再生的生命在发光。而我,怎么都没想到教育不止教书育人,它甚至可以挽救一条性命。当下,我更确定教育的真正方向,绝不能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又有那么一次,我到咖啡店买午餐,看到一个当年让我头疼不爱学习的学生在咖啡店里的面档忙着,看似面档业主吧!我仔细端详,他似乎也看到了我,却没跟我打招呼,只是埋头苦干。当他把一碗料理好的面捧去给顾客时,经过我身边,我叫住了他,他才腼腆地抬头看我。老师,抱歉,以前没好好读书,现在只能在这里卖面。我拍拍他的肩膀,卖面不偷不抢,是正当工作,有什么好抱歉的?老师很高兴你光明正大靠着劳力赚钱,好好做!学生这才展开笑容抬起头连声“谢谢老师”。 27年的教学生涯,遇到的学生不计其数,当然不乏叛逆,不听劝的孩子。课堂上也不全然都是顺遂开心的,偶尔也有失落沮丧时刻。无论如何,我始终坚持一个理念:只要你认为对的,做就对了。教师的用心付出,学生总有一天会感受到。所以,若问我教育的真正意义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那绝对不是教出多少个优质生,而是以生命影响另一个生命。教师最大的安慰,莫过于顽石点头,看到学生的成长与改变。 5年前,基于健康问题,我被迫告别杏坛,即使当时对教学的热诚仍然炽热,心里还记挂着许多事情要做,我还是无奈接受健康为重的事实。教育是良心工作,从事育人工作由始至终,我脑子里都没停顿过想着如何让莘莘学子寻获求学的意义,应该给他们什么活动?让他们寻获个人潜能所在。于是,我的教学生涯里,除了备课教学批卷引导学生外,我常常鼓励学生参与许多学术以外的活动,尤其文学创作。身为华文老师,我注重心灵美学,而文学就是培养这份美学的途径,无论阅读或书写。多年来我办文学创作活动,就是希望学生寻找自我的心灵天空,翱翔于文学世界。如今,看到学生投稿在报章上的文学作品,甚至有学生在马华文坛占一席之位,身为老师的,那种快乐何须形容? 退休5年,每逢节日,学生的祝福声依然不断。老师,教师节快乐;老师,生日快乐;老师,新年快乐….手机里传来的温馨已经拭干育人路上的泪水。有时偶遇学生,那些声声问候与片言只语,都会让人回首来时路,衣带渐宽终不悔。老师,我还记得你告诉过我们….老师,我们想念你的课….老师,我还记得名句精华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些仿若涓涓清泉润饰师者心扉。 某年教师节,一个学生冒着风雨送来教师节礼物,眼见她被雨淋湿的脸,雨水细密纷纷糅合着学生的笑意,丝丝入扣暖我心。有次生病,学生自煲红枣水,骑着自行车来到我家门口。老师,红枣补气血,帮你恢复体力。我喝下那杯红枣水,一个下午眼眶都说不出所以然的湿热。新年期间,学生的诸多献礼,又或者日常的关怀举动,这都是为师者用心付出后的回馈。即便教师不求回报,可那份感恩之情,早已深藏学生心中。 今天,我许多学生已是成人,也成家立业了,和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可以聊的话题更多了。生活上彼此关心,互相扶持,有时相约喝茶,有时结伴旅游,还一起上课自我成长。离开了校园,师生情意仍绵绵,永续不断。 你还能说,教育这条路不快乐吗?      
3年前
一朵花绽放的时间有多长?是否短暂犹如你我相遇相知到离别? 雨树挺拔参天,依旧;风铃木花盛开,树上粉色缤纷已不如当年;曾经回荡我们青涩年华欢愁的小木屋消逝了,两栋白色钢骨水泥建筑物矗立我眼前,多少有点失落。岁月流逝,物换星移本是最自然的事。 3年前,我回到燕子城,我们缘聚缘散的地方,我却没机会告诉你了。 燕子城小木屋是你我故事的开始。 我甫踏出象牙塔,肩负育人使命,被委派来这气候干燥,据说很多燕子的小城。人地生疏,夜里孤单落寞,常常让自己坠入黑暗洞穴。半年后,你来了,小木屋前风铃木花正开满树,一片粉红花海,耀眼醉人。我带领着体态丰腴,笑盈盈的你来到小木屋,告诉你,这就是我们居住的教师宿舍。你二话不说,就把行李一股脑儿搬入一间房,又一屁股坐上床,然后对着我笑呵呵,不错不错。你的反应让我惊讶,这么简陋的小木屋,你似乎很满足,殊不知我第一次踏进这小木屋时悲伤落泪的情绪。 你的出现,小木屋开始有了笑声。夜里,我也不再躲入黑洞,喜欢和你促膝长谈,都是华文教育传承者,话题特别多。你爱笑,我则不然。你喜欢逗我,喜欢看我哭笑不得模样。无可否认,你乐天派个性,确实改变我许多,我的日子不再那么多的愁云惨雾。人生苦短,笑也一天,哭也一天,何不就开开心心过日子。你总是以网络名言劝我。 小木屋后有棵雨树,经年枝繁叶茂,每每风吹雨落,呼啸声如涛,一阵阵,一波波,仿佛吞噬小木屋。我们躲在屋内,不停祈祷雨歇,一颗心被风雨怒吼声吊在半空,你说,别害怕,没事没事……有你在身边,我感觉万事安心。 我们的卫生间设立在小木屋外,就在雨树旁。曾经一次沐浴,我看到出水口一双眼睛,惊慌失措披衣冲出,一个男人身影从卫生间后面匆匆闪过,消失于雨树间。那天起,你成了我的守护者,经常陪我出入。我沐浴时,你更守在雨树旁,监视周围风吹草动;夜里上卫生间你一样陪伴在侧,雨天就为我撑伞,不让我淋湿头发。我万般幸运,在这陌生的城市与你相遇。 我们从此断了音讯 放学回到小木屋,我们齐心弄羹汤,准备晚餐。我祖籍福州,没吃过面粉糕,且好奇面粉糕为何不是糕。你特地步行到菜市场选购材料,亲自下厨让我品尝。我帮你搓捏面团,你告诉我面团必须多次用力高处抛下,吃起来才有嚼劲。搓捏抛下,再搓捏抛下,欢笑声散播四周。那天,我第一次吃到江鱼仔汤味十足的面粉糕。 从小木屋沿着一条柏油小路,我来到我们共事的中华国民型中学。学校多了一排两层校舍,我们共桌的办公室依旧。两排面对面办公桌,往事历历浮现。曾经为了办活动,我们留宿在这里。没有床,就一张椅子和桌子,我们伏案而睡,半夜还得轮流视察学生状况。轮到我值勤时,你不放心,硬撑开惺忪双眼陪着我巡视一间又一间课室,然后累得伏案呼呼大睡。 学校小,属于半日制上课,我们喜欢放学后留在办公室备课批卷。当下,你总是开着唱机,播放时下流行歌曲,时而摇摆着身体,随着歌手唱;时而以手掌托着下巴看我严肃批课业,然后调侃我死鬼认真,而死鬼因而成了你呼唤我的昵称。死鬼,现在想起来,我是真心喜欢你这样呼唤我,感觉那么亲密。 两年半后,我离开了燕子城,随夫婿到另一个城市展开新生活。离开那天,适逢风铃木花盛放季节,正如第一次迎接你走进我的生命一样。微风吹,落英缤纷,几分凄美。你目送我,依旧满脸笑容,只是多了几句伤感的话语。我向来不多话,当天更沉默了。这一离别,没想到我们就此断了音讯,在那个科技落后,没有手机的年代。 人海茫茫中,我曾经寻寻觅觅你的身影二十多年,渴望再度与你相见,却没料到接到你的消息时竟是你的噩耗。情绪一时失控,视线模糊中,你缓缓向我走来,依旧开心对着我微笑。我冲向前,你却忽焉隐没我的视线中。如梦似真,我情愿是梦,不堪接受残酷的事实。午后氛围交织着你爽朗的笑声,随着浮现的小木屋记忆扩散,散落了我一日的思绪。 当年,我在风铃木花纷飞中迎接你;而今你走了,风铃木花凋零,我无法飞花中向你告别,只能清风中目送你渐离渐远的背影,你频频回头,告诉我,不必追,你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然后消逝天与地的尽头。 (杨丽萍老师卒于2021年6月9日。谨以此文悼念。)
3年前